仲尹奇了,乐呵呵地笑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熏香,还特意让爹从关外商贾手上花了几倍的价钱买回来的?”
仲冉夏一笑,含糊道:“闻得久,便有些腻了。”
仲尹不在意地笑笑,便开始询问她身子哪里还不爽利,要不要请大夫过府把脉云云。
仲冉夏一一答了,心下暗暗窃喜。
原先这身体的主人出身富裕家庭,身边的婢女又对她极为(炫)畏(书)惧(网),性子定然有些娇蛮任性。加之小小的卧室里的东西只新不旧,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才出声让菲儿撤掉了熏香。
如此,显然是仲冉夏赌对了。
这正一心二用,暗自庆幸,忽然听仲尹不悦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身板瘦削,手不能抬肩不能挑。若不是女儿在街上一眼相中了那姓展,爹定要选个功夫厉害的,有事也能护住你。”
仲冉夏干笑着,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没想到他女儿也是“外貌协会”,看上了展俞锦的容貌,一见钟情。然后,难道是两人二见倾心?
只是方才她在水盆中看清了自己的面容,眉目平凡,只勉强算得上清秀,那展俞锦愿意入赘仲家,莫不是看中的是背后那家产钱财?
只是古代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典型的包办婚姻。这仲尹虽不喜展俞锦,却也顺着原先那“仲冉夏”的意思成全了两人,可见他对女儿的溺爱程度。
她心里一暖,倚着仲尹亲昵地说道:“爹,女儿这刚成亲便病倒了,可是还缺着什么礼数?虽说俞锦入府,也别让旁人笑话了去。”
他笑眯眯地道:“莫不是女儿春心萌动,这就急着想要跟那姓展的小子圆房了?”
仲冉夏唇边的笑容一僵,她这是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她垂着头不说话,仲尹以为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也摸着胡子笑着,不再打趣她了:“姓展的父母双亡,家里没别的人。此次是来投奔远亲,谁知却是扑了个空。身染重病,盘缠又用尽了,若不是碰上我儿,早就一命呜呼,被人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后山上去了。”
仲冉夏绕是心理建设再厉害,听了这话也不由愣住:“那展俞锦……可是不愿……”
她问得结结巴巴的,仲尹却是明白的,抚掌一笑:“我仲家在彤城何人不知,姓展的又岂敢不从。再者,爹爹已经派人将官府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即使他不愿又能如何?”
这话把仲冉夏惊得彻底石化了,脑海中浮现出一出场景。仲尹带着一众家丁,把俊朗体弱、含泪不从挣扎着的展俞锦五花大绑,剥掉衣服,光溜溜地送到了新房的大床上……
她抖了抖,敢情不是美相公审美观诡异得看上了自己,又或是觊觎仲家的财产,而是被她爹爹用武力从大街上强抢回来的!
仲冉夏正风中凌乱,那边仲尹又轻轻叹息:“乖女儿,如今你成了亲,爹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是那姓展的病怏怏的,何时才能让爹抱上可爱粉嫩的外孙?”
顿了顿,他又道:“这两天姓展的身子骨眼见着有了起色,你准备好了,这两天便把这洞房给补回来。”
仲尹小眼一眨,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爹那里刚得了个偏方,只要乖女儿努力努力,保证你们一举中的!”
仲冉夏哭笑不得,孩子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能生出来的吧……
生怕仲尹又提出别的惊人之举,她又故技重施:“爹,我倦了。”
他一拍脑门,三层下巴接着抖了抖,手忙脚乱地撤了仲冉夏身后的软枕,小心扶着她躺下去。直到她闭着眼,放慢了呼吸,佯装熟睡,他才悄悄走了。
一夜未曾阖眼,仲冉夏迷迷糊糊地沾上枕头便要睡了过去。
忽然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仲冉夏的睡意霎时跑得一干二净,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便见菲儿脸色发白,迟疑着在榻前压着嗓子唤了几声。
估摸着床上的人该睡沉了,菲儿颤着手便要摸上了她的脉搏。冰凉的指尖刚贴在手臂上,仲冉夏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
菲儿面色微变,惊惶地连退两步,下一刻双腿颤抖,跌坐在地上,急忙尖声求饶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小姐饶命。”
仲冉夏沉默了片刻,看着那张秀丽的面容渐渐被恐惧笼罩,这才施施然地问:“……菲儿知道错在哪里了?”
她揪着衣角,怯生生地道:“小姐最讨厌旁人不经允许随意碰触您,眼见小姐躺了三日,方才又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奴婢罪该万死,可小姐身边不能缺了贴心人伺候着,求小姐饶恕了奴婢这回……”
看那丫鬟浑身颤抖,害怕得直掉眼泪,敢情这原主人以前怕是没少折磨身边的下人。
仲冉夏侧过头,对上菲儿惊恐的目光皱眉道:“这房里伺候的,除了你,其他人都哪去了?”
菲儿抖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回小姐,红玉手脚不干净,偷了您最喜欢的玉佩,被打断手脚送进了勾栏院;青莲勾搭府里的小厮,当众给杖毙,尸首丢到了后山;还有蓝宁未成亲便怀了胎,小姐赐了她一碗红花,当夜孩子没了她便也疯了……伺候小姐的四个大丫头,而今就只剩下奴婢……”
最后,她吓得小声啜泣,面无血色。
仲冉夏愕然地看向她,不可置信,这原主人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春宫图
仲冉夏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的震惊有多厉害。只是,她亦存下了疑问,对于菲儿的一面之词半信半疑。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看向地上的人:“什么时辰了?”
菲儿一怔,慌慌张张地答道:“回小姐,正是巳时末。”
“那就是还没到午时,”仲冉夏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突然眼神一凛,“你这个时侯进来,究竟想做什么?”
她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奴婢不敢说……”
“我让你说就说,磨蹭什么?”仲冉夏不耐地瞪着她,菲儿战战兢兢的,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是仲冉夏醒来之前,菲儿已经发现这身子断了气,惊惶害怕地冲了出去,让管家准备后事。谁知外头正乱了阵脚,焦头烂额之时,她又突然“活”了过来。
下人早就知晓了房内那三个大丫头的下场,原本就对这位小姐心存(炫)畏(书)惧(网),如今更是以为她是恶鬼投胎。人云亦云的结果就是,他们偷偷设了祭坛,又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地保佑,更有甚者,居然出去找道士买来几张道符,贴在了屋内。
仅仅一天,府内便人心惶惶。
菲儿不知从哪里听说“恶鬼”是没有脉搏的,这才趁着小姐熟睡的时候,小心翼翼来验明正身。
仲冉夏微微垂下眼,她醒来不过揣测着原主人的性情行事,菲儿常年在身边伺候,自然很快能分辨出不同。但是她猜不出缘由,便信了那些下人所说的“恶鬼”之说。
她眼珠一转,既然菲儿亲眼看着这身子断气,那么当时在屋内的美相公也见到了?
一个刚死的人忽然又张开了眼,展俞锦居然从容自若地伺候她坐起身喝水,面不改色,亲昵地唤自己一声“娘子”……
仲冉夏后背一寒,若是她见着一个死人从床上爬起来,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即使接受了现代唯物主义地洗礼,不信鬼神之说,可这样恐怖的事,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她摸摸下巴,看来展俞锦这个人不简单,并非自己原先想象中的那般懦弱可欺。
榻前那胆小的婢女已是面色惨白,若是以前的仲冉夏,一定二话不说重重打几十个板子。不死也残废,死了就草席一卷扔府外罢了。
现在的仲冉夏还得靠菲儿帮她过日子,加上二十一世纪的教育深入骨髓,自然不会留难这婢女的性命。只是丝毫不在意的话,一来并非原先那小姐的性子,惹人怀疑,二来倒是失了立威的机会。
稍微把人晾了一会,看菲儿惊惧得就要晕过去,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奴、奴婢不敢了,谢小姐宽恕。”她抖着腿,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垂着头恭谨地站在边上。
仲冉夏瞧了菲儿一眼,装作不在意地把玩着脖子上挂着的红绳。这是她醒来便发现的,绳子上绑着一支古朴的钥匙。曾经在房间里细细观察,并没有发现相似的钥匙孔,想必是其它房间的开关。
既然自己猜不出,又不能乱问,就只得求助于身边这个熟悉情况的女婢了。
果不其然,看她无聊地耍玩着钥匙,一旁的菲儿怯生生地问道:“小姐若是觉得闷,不妨到书房去看看。”
仲冉夏手上的动作一顿,将颈上的绳子解开:“我身子乏得紧,要不然你去取几本书回来?”
菲儿脸色一白,又跪在了地上:“小姐曾明言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奴婢从不敢僭越。”
“嗯,”仲冉夏淡淡应了一声,寻思着书房究竟在什么地方,却又苦于不能开口询问,索性扯开了话题,“跟爹爹说一声,我就不出去用饭了,照旧送入房里。”
“是,小姐。”菲儿暗地里松了口气,匆忙出去指挥着厨房的下人把午饭送过来了。
夜幕低垂,仲冉夏看了眼正在房内点灯的菲儿,忽然站了起来:“随我去书房。”
她一愣,迟疑道:“夜风寒凉,小姐身子刚好……”
仲冉夏回头一瞥,菲儿立刻住了嘴,提着灯笼出了房门。
看着走在前头照明的人,仲冉夏无奈地撇撇嘴。她也不想半夜三更到书房去,可是天黑了,菲儿才会拿灯笼在前面带路。若是平时,奴婢又怎能走在主子的跟前?
再者,既然严禁别人进书房,想必里面有不少关于原主人的秘密。仲冉夏现在最缺的就是了解这身体的情况,不能明着从旁人口中得知,只能暗地里查探了。
如果书房内真有原主人留下的只字片语,那么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正想着,菲儿停下了脚步。
仲冉夏知道书房到了,离卧室不远,来去的路线她刚刚已经仔细记下,独自再过来已经不成问题。
伸手接过菲儿手上的灯笼,她径直推门踏了进去。
仲冉夏愕然地望着宽敞的书房内,五大排足足一人高的书架,堆得满满的书籍。没想到原先的那位小姐也是好学之人,收集这么多的书,定然颇费功夫。
这里禁止下人入内,整理书籍、打扫房间之类的工作便是之前那位小姐独自完成。这里上百近千本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宽敞的书房干干净净,架上不见多少灰尘。
草菅人命,娇蛮任性,却又爱书。
仲冉夏淡淡笑着,她随手取出一本,掌心覆上书房平滑的书皮,原主人倒是矛盾却又有趣得紧。
随意翻开书页,这里的文字繁复,跟她以前看过的古文截然不同。本以为要读懂得费劲功夫,谁知仲冉夏一看便明了,想来这是身体的记忆。
她正满心欢喜,不必再学一门外语。
可是,不过翻了两页,仲冉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甚为古怪。
书本图文并茂,文字词藻华丽,人物栩栩如生,神情更是无一相同,笔触精细。但里面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皆是全身赤裸,表情似是痛苦,又似欢愉。
仲冉夏眼皮一跳,不难猜想,这便是古人传说中的春宫图了。
又从其它的书架抽出几本,画风不尽相同,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可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
难怪那位小姐要将书房列为禁地,谁要知晓一个闺中小姐的喜好,竟是搜集各色春宫图,怕是自此再无媒人敢上门说亲。在这彤城的名声,也得尽数毁了去。
仲冉夏仔仔细细把书架都翻了个遍,没发现关于原主人的手札,反倒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春宫图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方才进书房并未用到颈上的钥匙,她趴在地上,又贴着墙壁都敲了个遍,最后在角落终于如愿听到了空心的轻响。
把遮掩的笨重花瓶移开,仲冉夏轻手轻脚地挪走两块石砖,看到了里面巴掌大小的蓝色锦盒。将颈上的钥匙掏出,插进锦盒上的小锁里。只闻“咔哒”一声开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
又是一本书。
只是这书册的纸张不知比刚才书架那些好上几倍,表皮上几朵芙蓉或是羞答答地含苞待放,或是千娇百媚地盛开。笔锋细腻,光是这封面足以看出画工深厚。又加上原先那位小姐不但把它放入书房,还谨慎地藏于墙角,定然不是凡品。
可惜面上写着“芙蓉帐”三字,左右不过又是一本春宫而已。
仲冉夏翻了翻,画中人的面部神情生动多样,姿势更多更大胆。连她这样穿越的现代人,也禁不住脸皮有些发烫。
合上书,她瞧了眼那锦盒,方方正正地倒也硬实,还不如放些收拾银两进去更实在。未料这身体的主人把这么本春宫图密密实实地藏在里头,让仲冉夏白欢喜一场。
拍了拍衣裙,她连打哈欠。灯笼透着微弱的烛光,模模糊糊地看得人两眼发酸,还是等明天继续来查看好了。
将那本春宫图往就近的书架一塞,仲冉夏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提着灯笼,用手肘顶开了书房的门,低声唤道:“菲儿?”
“娘子。”
她抬起头,哪里还有那婢女的身影,不禁皱起眉有些恼了。
未经自己允许就擅自离开,那菲儿究竟她的丫鬟,还是美相公的?
眼前这人一袭墨色的锦衫,长发仍是松松地用簪子绾着,在夜色下面目朦胧。
仲冉夏看不清展俞锦的神色,心底对他有颇有忌惮,语气不由自主地疏远了几分:“相公体弱,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走前几步,她这才看清了这人脸上和曦的笑意,似乎不曾感觉仲冉夏的冷淡:“岳父大人让俞锦今晚搬离之前暂住的西厢房,却不见娘子,只好独自来寻。”
仲冉夏一愣,奇怪道:“爹让你搬走,那要到哪里去?”
展俞锦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自然是娘子的闺房。”
听罢,她只觉脑袋里“轰隆”巨响,被雷得里外焦嫩。自己这便宜老爹也贼心急了,今早才说起的事,让她准备准备,晚上就把人遣过来……
刚刚翻看了春宫,仲冉夏想到两人要同床共寝,眼前立刻飘过了几幅热辣辣的图片,薄薄的脸皮忍不住慢慢升温。幸好是晚上,展俞锦又站得颇远,不然定会发现她跟煮熟的虾子没什么区别了。
干咳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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