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涩,又苦……
瞥见仲冉夏紧锁的眉头,他伸手轻轻抚平,在她耳边悄声低语:“有我在,不会有人再分开你我了……”
在梦中似有所感,她面上的神色渐渐舒缓开去……
醒来时,烛火已经燃尽了,四周一片漆黑。
分不清日夜,不知时辰,仲冉夏躺在榻上,禁不住的茫然。
展俞锦还在睡,她的掌心覆上这人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不然此处没有大夫和药物,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就要抽回手时,被人轻松擒住。仲冉夏一怔,看着那双如天下星辰般的黑眸慢慢张开,心中一动,眼神便有些飘忽:“……房内没有食物和清水,长此以往,不必等到风莲闯进来,我们就等饿死渴死了。”
展俞锦抚着她的小手,没有说话,黑暗中人的触感尤为敏锐。
一道道交错的深浅伤痕,以及掌心与指间的茧子,使得这双手极为粗糙,不复以往的半点平滑。
仲冉夏知道,日夜练刀让她的手不但起了茧子,还有水泡。制造滑翔翼,手心手背都有被竹子不小心划破的痕迹,丑陋得紧。不禁暗暗用力,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对方没有出声,令她心里更为忐忑。
下一刻,手指上却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仲冉夏大吃一惊之余,薄薄的面皮开始滚烫了。
薄唇一一在指骨上落下轻吻,展俞锦眼神微动,张口含住了食指,引得仲冉夏身子一颤。
常言道十指连心,指尖的敏感程度也比其他地方更甚,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他这才是放开了。
四目相对,展俞锦双眼炯炯,忽然笑道:“听说娘子怀有身孕,让正道人士又多了一个对付天凌府的筹码?我怎么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了肌肤之亲?”
这话听得她也是一愣,谁造的谣,难不成接吻也能造人?还是盖上同一条被子纯聊天,也会有了?
见仲冉夏不吱声,他又道:“后来听闻,娘子腹中的胎儿并非在下的,而是武林盟主风莲所有……”
她懵了。
不由纳闷,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说自己怀孕了?
“妖言惑众,这绝对是误会。展公子如此明白事理,肯定不会听信这样的流言……”
仲冉夏尚未说完,便被他抓住,堵上嘴,狠狠吻了一记。
“其实,我更希望前者成为事实。”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展俞锦的意思,小小地往外挪了挪:“你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
美相公微一挑眉,轻笑道:“我的伤好了,就能继续了?没想到,娘子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仲冉夏无言,又向外挪了挪:“当日拜堂成亲并没有完礼,此时我还算不上是你的妻,展公子还是别这么称呼我了。”
“很快便是了,”展俞锦斩钉截铁地答着,笑了:“娘子总是这般生疏,要唤这声‘展公子’到什么时候?”
左顾右盼,她决定无视这话,侧过头转开了话题:“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风莲不像是这般容易放弃的人,想必还在洞外徘徊,寻找开门的机关。”
其实,仲冉夏更想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木柜旁边有些干粮,支持三五日不成问题。就看风莲的耐性,究竟有多好了。”展俞锦往边上一指,她早就饿得腹背要贴在一起了,急忙爬起身,赤脚跑到他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食盒,仲冉夏提起来,份量还不轻,心内不由一阵窃喜。
摸到火石又点着了烛火,轻手轻脚地打开食盒,她凑过去一瞧,无奈地瞥了榻上的人一眼。
各色各样的糕点,清香扑鼻,还透着温热。旁边一壶清茶,细细一闻,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大红袍。
如此精致,能称得上是普通的干粮么?
此人早有准备,却眼看着她干着急?
仲冉夏饿得很,往嘴里塞了半块糕点,两三口就吞下去了,又灌了一杯茶,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舒服地吁了口气,她满心愉悦,回头见展俞锦没有下榻的意思,狐疑道:“展公子不吃吗?”
他黑漆漆的眸子瞧了过来,微笑道:“没事,娘子先吃吧。”
这么一说,仲冉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提着食盒坐在榻上,她扶着美相公坐直身,对方却是软绵绵地靠在自己的肩头。仲冉夏忧心他体内的毒,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亲手喂在展俞锦的唇边。
他抿了几口,薄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仲冉夏的手指,让她手中的茶杯险些扔了出去。
“……还要吗?”认命地捻起一块糕点,展俞锦便就着她的手一点点地咬下。
原本仲冉夏心无旁骛,只想着照顾病人,没有其它念头。
可是他的舌时不时舔到自己的指尖,两人又靠得极近,这情景实在暧昧得紧,让她忍不住面红耳赤。
吃饱后,仲冉夏扶着他正要躺下。
展俞锦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看得她心里不由揪紧。
蓦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脚下也是一阵晃动。
石洞顶上的碎石与尘土纷纷落下,仲冉夏立刻扑上前,将他的脸抱在胸前,免得伤了展俞锦的双眼。
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咳嗽几声这才沙哑着声音问道:“咳咳……风莲居然用炸药,看来还没死心。”
“别说话,”展俞锦坐起来,捧着她的脸。
只顾护着他,仲冉夏没来得及闭眼,灰尘进了去,如今根本睁不开,疼得她泪流满脸,止也止不住。
展俞锦仔细地擦去她面上的尘土,低下头轻轻地朝双眼吹气。
暖暖的气息拂在眼帘上,仲冉夏仿佛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不曾移开。
许久,等她能再次睁眼时,双颊早已通红。
扫了眼四周的狼藉,仲冉夏有些担忧地睨了眼上方。就算多坚硬的石壁,也受不住风莲三番四次的炸药。
要么这里会被炸出一个入口,风莲的手下便要闯入来;要么,她跟展俞锦都要被活埋在洞中。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结果。
身边的人一手搂着仲冉夏的肩膀,轻轻一笑:“还想跟娘子在此地过上几日逍遥的日子,显然风公子要不愿意了。”
展俞锦微微侧头,道:“如此,我们这便出去吧……”
缱绻缠绵
仲冉夏小心搀扶着他,还道两人这便要从原路出去,谁知展俞锦带着她往洞穴深处走,几乎是趴在她的肩头,贴着耳边小声道:“石门一下,便再也不能打开。”
她点点头,自己没了弯刀,等于是手无缚鸡之力。而美相公又负了伤,正面与风莲等人硬碰硬是为不智之举。
一手举着烛火,一手扶着展俞锦,仲冉夏越发小心翼翼。
洞穴的尽头依旧是一道石门,他伸手在侧边一触,缓缓上升。
她连退两步,实在担心石门的另外一边,又会出现冷箭与刀剑。毕竟天凌府的作风,自己是曾经领教过了。
事实证明,是仲冉夏多心了,门外空无一人。
瞥见展俞锦似笑非笑的神色,她面上一窘,快步走入。
石道狭窄,仅供两人通过。
仲冉夏几近要贴在他的胸前,依偎着慢慢穿过去。
她是担心其中有机关陷阱,提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再谨慎。
反观展俞锦一派轻松,不像是在跑路,而是在山间美景中漫步,悠然自得。
于是,等离开石道时,仲冉夏是满头大汗,他却是一身清爽,不见丝毫疲倦之色。
一道身影突然飞掠至跟前,她立刻上前一步,把展俞锦挡在身后,浑身紧绷。
‘奇‘“恭迎府主,”来人神色恭敬,语气犹若以往般平板。
‘书‘见是柳锋,仲冉夏这才松了口气。
‘网‘虽说天凌府内讧,可此人对展俞锦向来忠心,绝不会掺和到里面去。
他摆摆手,示意柳锋起来:“情况如何?”
“府主英明,一切还在掌握之中。”柳锋垂着眼,恭谨地答道,由始至终未曾抬眼直视两人。
仲冉夏瞄了眼两人身上的尘土,活脱脱就像是从泥土中爬出来的。展俞锦还好,只是她出了汗,看起来越发灰头灰脸的,实在狼狈。
若她一人在,柳锋自然少不得鄙视一番。幸好府主大人在身边,为了维护他的英明形象,这位属下自然不会抬头的。
随柳锋往前,居然在洞穴深处有一眼热泉。
仲冉夏双眼一亮,就差大声欢呼了。如今她最想要的,便是舒舒服服地刷洗一番了。
犹豫地回过头,她迟疑道:“要不,你先洗?”
貌似展俞锦比自己要干净得多,若是仲冉夏先洗,岂不是要把一潭热泉给弄得脏兮兮的?
“娘子放心,这是一眼活泉。”他眼皮一抬,柳锋行礼后便离开了。
见展俞锦施施然地脱掉外衫,她撇开脸,嗫嚅道:“那……我在洞外守着,免得有人闯了进来。”
却听见他无奈地道:“我的手臂受了伤,娘子不帮忙擦背?”
念及美相公是因为她而受伤,仲冉夏不得已只能答应了,慢吞吞地往泉边挪去。
热泉边上放着两套干净的衣衫,显然柳锋足够细心,早已准备妥当了。
她拾起一块厚实的帕子,跪在热泉边上擦拭着展俞锦的后背和手臂。确实只有一只手,很难自己洗的。
他舒服地眯起眼,转过身,微微笑道:“娘子,别只擦一处。”
仲冉夏眼珠子乱转,伸手在他胸前擦了擦,把帕子塞到美相公的手里:“剩下的,自己洗!”
这是当她丫鬟,还是侍妾?支使得倒是理所当然。
展俞锦笑眯眯地道:“礼尚往来,娘子,我也替你擦擦背?”
“不必了,”虽说他还穿着亵裤,只赤裸着上身,可是两人共浴,未免会看到些不该看的……
仲冉夏跪得久了,起得一时又太猛,头晕目眩一脚踩空,一头跌入了热泉中,扑腾着连喝了两口水,呛得咳嗽。
被人一手拽起来时,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看来娘子相当赞同我的提议,这般急不及待地下来了。”
仲冉夏瞪了眼颇为幸灾乐祸的人,热泉的水位并不高,大约到她的心口处。伸手拂去面上的水珠,她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
既然进水了,索性洗把脸,只是得离某人远远的。
虽然热雾腾腾,可浑身湿透,衣裙犹若薄纱般贴在身上。离得近了,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靠在泉边上,衣服粘在皮肤上,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
仲冉夏睇向那边懒洋洋地半合着眼,却丝毫没有上去意思的美相公,郁闷了:“泡得太久,对伤口不好。”
展俞锦笑了笑:“娘子穿这么多,不觉得热么?还是说,想要为夫帮忙?”
她转过头,索性无视。
确实穿着衣服,全身滚烫,让人有些晕乎乎的。
手忙脚乱地想要爬上岸,腰上一紧,却被人拥在怀里。
仲冉夏愣了一下,这人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掌心覆上她红彤彤的脸颊,展俞锦好笑道:“这样泡下去,娘子真得要热晕的。”
某人被热水熏得头晕眼花,三两下就被他剥掉了衣裙。
仲冉夏觉得身上清凉了,神志回笼了些许,见自己光溜溜的,下意识就要矮身钻入水中。
展俞锦伸手一提,勾起她尖瘦的下巴便吻上那在热泉中越发娇艳欲滴的粉唇。辗转厮磨,攻略城池,仲冉夏被动地仰起头,身子紧紧被圈进他的臂弯中,只觉原先有些褪却的热度转眼又回了来,甚至比之前更为炙热。
那双灵巧的手自己身上四处游走,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知是紧张,羞涩,还是对未来一点不肯定的惧意……
骤然“轰隆”一声巨响,脚下摇晃,仲冉夏立刻伸手抱着身前的人,直到大地的颤动停下。她睁大眼,皱眉道:“这样下去,北山的洞穴迟早会被他们炸毁的。”
只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因此被活埋在地下?
这便是风莲等人想要的么?
被这么一搅,方才的旖旎气氛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展俞锦低头看着苦恼沉思的她,思绪早已不知飘至何处,只得叹道:“北山洞穴无数,他们想要尽数炸毁,恐怕不易。”
石壁坚硬,纵然风莲有足够的火药,也绝不可能将北山夷为平地。
看他这般有恃无恐,仲冉夏点点头,当下又瞥见两人坦诚以对,急忙转过去双手抱胸:“此次不宜久留,你先上去吧……”
展俞锦轻轻笑着,她听见身后些微的水声,估摸着时间转头,颈上突然一凉。
仲冉夏一看,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玉。面上雕刻着展翅飞翔的大鹰,反过来,却是一个“锦”字。
她脸上一热,知晓这是展俞锦的贴身玉佩。很有可能是出生时,便一直佩戴至今的。
眨眨眼,抚着玉佩没有放手,仲冉夏心底小小的窃喜。
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下一刻,她皱着脸纳闷了。定情信物需要交换的,可是自己浑身上下哪里有值钱的东西?
展俞锦看她的神色从起初的欣喜,到满脸红晕的羞涩,最后却开始苦恼。他登时冷了脸,握着仲冉夏的手,淡淡道:“玉佩如我亲临,可任意调度天凌府的一切。”
原本这玉佩代表的意义,在她眼中是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如今被美相公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失望,这玉佩也跟黑乎乎的普通石头没了两样。
“原来如此,”仲冉夏低声应了一句,便上了岸,随意擦干后套上了新的衣裙。
回头见某人依旧寒着脸走来,她主动伸手帮他擦了擦湿透的长发,叹道:“……我们这便离开北山?”
“嗯,”展俞锦穿戴好,牵起她的手抬步便走。
侧头见仲冉夏小心地把玉佩贴身放入亵衣内,他一怔,唇边一扬,犹若冰雪消融,如沐春风。
钟管家与老爹的事,她始终耿耿于怀。
走在路上,仲冉夏几次想问,却不知从何提起,面上心事重重。
展俞锦看在眼内,自是明白,也便简略解释道:“当年,智圆大师是仲尹的结拜兄弟,后者更是山寨中一员大将。”
她微微颔首。
“江湖流寇,原本没什么,只是他们无意中得罪了正道人士,被众多帮派一举围剿。”美相公眯起眼,侧头笑道:“接下来的事,娘子自然能猜出来。”
仲冉夏沉吟半晌:“智圆大师入了少林寺,仲尹亦建了府处于中立之地,莫非是被正道招揽了去?”
展俞锦一笑:“娘子只猜对了一半,愿意妥协的,只得智圆。”
她看了过去,眨眼间想到了来龙去脉,心底不禁涌起几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