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仲冉夏微微颔首,转头吩咐道:“菲儿,昨儿的甜点你做一份送来。”
菲儿迟疑道:“小姐,此处无人伺候,不如让外院的丫鬟进来?”
“不必了,”她摇头,跟袁大夫的对话,并不想有第三人知晓。
那份甜点耗时耗力,一个时辰之内回不来。仲冉夏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询问。
不清楚这里是否已经有了针灸之术,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枕包,上面几根绣花针闪烁着银色的寒光。
袁大夫眼神一动,不解地看向她,却见仲冉夏不慌不忙地说道:“下人不听话,总是杖刑、夹手指没意思,不知这银针刺入各大穴位,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效果?”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冷酷,她唇边含着浅笑,心里却被这几句话寒得暗地里抖了抖。
袁大夫明显被吓到了,怔忪了许久,才支吾着答道:“……回小姐,银针刺穴,是以重病之人不得已而为之。这穴位一错,恐有性命之忧。”
“嗯,若就这么一下就丢了性命,倒是无趣至极。袁大夫可否把穴位给我说说,免得以后一时失手……”
失手之后如何,自然不用她多说了。
袁大夫垂下眼,脸色一僵:“人身穴位有数百余个,老夫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不如老夫回去详细写下,再让童子送与仲小姐。”
仲冉夏求之不得,当下便允了。
袁大夫也是守信,三天后便送来全身完整的穴位图,统共有七百零二处之多。
不看不知道,里头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看这些“死穴”上,袁大夫用朱笔描了又描,仲冉夏不由失笑。一看就知他怕自己手中的银针一歪,就这样糟蹋了一条性命。
有了这穴位图,她翻看小册子,终于是瞧出些眉目来了。
琢磨了两三天,便感觉到腹中有一股微热的气息慢慢上涌。立刻依照册子所言,在全身行了一周天,这才吁了口气。
仲冉夏想象到自己以后能凭着这内力飞檐走壁,愈发积极地投入到练功上面来。
可惜,不久后她就被钟管家泼了一桶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
“飞檐走壁,没有十年二十年,丫头你是不用想了!”看她练得如此兴起,居然只想学轻功,气得钟管家胡子就要竖起来。
轻功确实要学,可这是逃命的功夫,只守不攻,不就是挨打的份?
他恨铁不成钢,自己难得收的这徒弟居然如此不争气!
“有了内力辅佐,你的刀法如虎添翼。”钟管家压下心中就要窜起的火苗,心想这丫头难得上进,虽说不知这一头热能维持多久,总比以前的懒散要好。
“内力需循序渐进,别过于着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细细叮嘱,不难听出他的关切。
仲冉夏心里一暖,感激地笑道:“多谢师傅,徒儿晓得的。”
“先前为师离开一月,丫头你究竟修习了什么功夫?不说这内力少了七八成,连身子骨也弱了?”背过身,钟管家皱眉问起。
她心下苦笑,天知道原主人偷学了什么功夫,把小命也给折腾没了……
抿着唇,仲冉夏沉思着,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位师傅确实是真心待她的,便坦言道:“徒儿那天醒来,便忘记了许多事,先前究竟研习了什么功夫,确实没有印象了。”
钟管家大惊失色,转身闪电般地伸手替她把脉。片刻,神色古怪:“内力凭空消失,若非走火入魔,那便是……”
“是什么?”仲冉夏对于原主人的死仍是心有余悸,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再死一次。难得她终于寻到了同盟,自然是急于询问了。
“江湖邪教功夫向来被正派不耻,其中有一门功夫更甚。”钟管家深深地盯着她,叹道:“那便是……男女双修。”
双修?
仲冉夏嘴角一抽,不会是她想象中那般,一男一女嘿咻完,然后两人都内力大增,所向披靡?
却听他继续道:“这门功夫为师并不甚了解,传言有人在女子身上种蛊,而后通过双修,男子可吸食她身上的内力,|Qī…shu…网|化为自己所用。”
仲冉夏背后一寒:“这女子被吸食了内力之后……会如何?”
“轻则如常人无异,却再也不能习武;重则,性命难保。”钟管家摇着头,轻叹道:“此门功夫已经失传已久,为师怕是多虑了。”
她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书房内满柜子的春宫图,莫不是那些其中有可能为双修秘籍?
思及此,仲冉夏垂眸道:“徒儿有一物,请师傅移步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她有些难为情。
一屋子的春宫图,希望别把这位一脸正气的师傅给吓到了。
果不其然,钟管家从书架中取出一本,随手一翻,“啪”的一声便丢在地上,怒喝道:“荒唐!为师以为丫头你天资愚钝,谁知你的心思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师傅别急,徒儿想问,这些是否为双修秘籍?”仲冉夏缩了缩脖子,弯腰捡起那本春宫册子,小声地问。
钟管家面红耳赤,应该是气的,咆哮道:“分明就是下作地方送来的册子,丫头你这是唬弄为师么?”
说罢,他急冲冲地甩袖离去。
仲冉夏听着用力被关上的房门,深感无力。她不是没见过双修,所以才问的,谁知这师傅居然被气得头顶几乎要冒烟。
甩甩手里的册子,想着这还是小儿科,若是被钟管家看见更火辣的图,恐怕她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说起这事,她念及那晚随便将那本“芙蓉帐”塞在一角,如今却是无处可寻。
原主人如此小心谨慎地把“芙蓉帐”收在那么密实的锦盒里,莫不是那本才有可能是双修秘籍?
心动不如手动,仲冉夏一个个书柜慢慢查看,试图把那书找出来。然后,再拿去给钟管家瞧瞧。
只是若又猜错了,钟管家的脸色恐怕又要不好看了。
上上下下的,仲冉夏整得满头大汗。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她索性在桌前坐下来歇息一会。
谁知走近时不慎被凳子一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仲冉夏正叹倒霉,头一抬,骤然发现桌下被人藏了东西。
拆下一看,里面用油纸包着整整一叠的银票。粗略数了数,足足有六位数!
书房从来没有外人进入,那么这些钱自然是原主人藏下的了。只是仲府为彤城首富,老爹也不像是刻薄的人,这位仲家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偷藏那么多私房钱做什么?
转念一想,难道是她怕老爹不给展俞锦入门,于是打算金窝藏娇。又或是携手私奔,此乃路费生活费?
不管如何,这么大笔钱,不要白不要。
以后在仲府过不下去,她还能带上这些跑路……
仲冉夏把银票往怀里一塞,美得冒泡。拍拍衣袖上莫须有的灰尘,丝毫不在意跌疼的腿脚,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
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冷,她研习内功后五识更为清明,心知不妥,立刻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偷袭。
瞪着来人,全身黑不溜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清澈如水。
仲冉夏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弱,远在她之上。原以为是入府偷窃的小贼,刚刚看到她自己取出银票,便起了觊觎之心。
但一对上这人的双眼,她心里立刻九否定了。
不染纤尘,如此纯净的眸色,大奸大恶之徒又怎可能有?
又或是,此人有难言之隐,不得已为贼?
仲冉夏正暗自猜测,那人似是不耐,刻意压低声线威胁道:“赶紧把‘芙蓉帐’交出来,那我、我就饶你一命!”
她一愣,险些笑场。
这人的声音清脆,即使捏着嗓子,仍旧能听出是个不大的少年嗓音。说是威胁,言语却有犹豫,气势全无。
根本就是个生手,可以俗称“菜鸟”一枚。
这个小屁孩一张口就要“芙蓉帐”,原来不是小偷,而是采花贼。
只是“芙蓉帐”上的内容直逼十八禁,这小破孩成年了么?
花和尚
仲冉夏慢慢抬起头,对着一个少年,又是如此单纯,她的心总算渐渐淡定了:“不知这位小兄弟为何急着索要‘芙蓉帐’?又可知这本书是什么?”
想来或许被谁蒙骗来偷,又或是被人耍了,她的语气颇为温柔。
听在那人耳里,却像是哄骗小孩一般,不由恼了:“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了,快拿出来,不然就……”
“不然怎样?”仲冉夏微笑着,大胆地向前迈了一步。
却见对方连连急退,几乎要撞倒身后的书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
她无言,难道仲家大小姐的形象在外头已经如此不堪?看这么个小孩见着自己,也害怕成这个样子……
“并非我不愿,只是这‘芙蓉帐’却不能轻易送人。”仲冉夏斟酌着说道,那火辣辣的春宫图给了这小孩,不就明明白白告诉府外的人,她有搜集黄色册子的癖好?
少年挺直腰板,下巴一抬,冷哼道:“不就是你舍不得,还说什么不能轻易送人。师傅说的对,世人都是口是心非之徒。”
这师傅真误人子弟,思想相当极端。
仲冉夏说不清道不明,总不能直接问这小孩知不知道“芙蓉帐”是一本春宫?
摸摸鼻子,她避重就轻道:“那么小兄弟想要‘芙蓉帐’做什么?”
“当然是看了,难不成还当草纸用?”少年眼神颇为无辜,毫不犹豫地答道。
仲冉夏抚额,古代的小孩果然早熟,连看春宫图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吧,既然小兄弟那么想要,我就勉为其难给你看看。”
少年双眼闪烁,似是有些不信:“要用什么东西交换,你才愿意把书送我?”
“这……”仲冉夏有些为难,她算不算是在荼毒未成年?
“反正这书我随手塞到其中一个书柜,尚未寻到,稍后再说吧。”
少年愣愣地盯着她:“我还说你刚才怎么在地上爬来爬去,原来是在找书。”
仲冉夏脸色有点难看了,爬来爬去,敢情她退化成爬行动物了?
少年自动自觉地将她怨愤的目光当作是为难,拍拍胸口爽快地道:“有我帮手,很快就能寻到的。”
确实人多力量大,仲冉夏在书房转了两圈没找到,少年眼尖,半晌便兴高采烈地从书架中抽出了一本册子。
她懒洋洋地靠着书柜,心底仍有些不解,这少年究竟要“芙蓉帐”做什么?
谁知看那少年翻了两页,似是被符咒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仲冉夏吃了一惊,上前细看。
蒙面的黑布上湿了一片,顺着下巴,溢出几点殷红。
她赶紧揪下少年的面巾,怔了怔,却是哭笑不得。
这小子,居然流鼻血了……
把“芙蓉帐”从他手中抽出,仲冉夏好笑地擦了又擦,厌恶地把面巾一扔,索性把少年的头巾也扯了下来,又愣了。
头顶上光溜溜的,刺得她踉跄了两步,脑子一下懵了。
小偷——采花贼——和尚,不,花和尚?
失神了一会,仲冉夏收拾好面部表情,露出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不知这位小师傅怎么称呼?”
少年看见她展颜,又往后退了一步:“我叫明远,不是什么师傅。”
果然自己长得牛鬼蛇神,怪吓人了。仲冉夏摸摸脸颊,压下沮丧,继续问:“是谁告诉明远小师傅,‘芙蓉帐’在我手里?”
“是你跟主持说的,我刚好经过听见了。”明远抓抓光秃秃的脑袋,皱眉道:“原本想早点来,谁知听说你重病就要死了,主持留下的功课又没做完……”
仲冉夏双眼一亮,瞥向他:“听墙角,并非君子所为。”
明远低着头,耳根霎时红了。
她又走前一步,柔声道:“告诉我,你都听到了什么?”
少年和尚回想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断断续续的,有‘芙蓉帐’、‘秘籍’和‘无往不利’的字眼,我就猜这书是难得一见的武林秘籍,谁知……”
他的脸皮“噌”的一下全红透了,想来刚才翻的两页,足够震撼。
仲冉夏不在意地甩甩手里的册子,笑了:“明远小师傅才听了一点,难怪如此。这书没什么稀奇,我不过跟主持探讨武林秘籍,想要武功有所成而已。”
明远目光甚为遗憾,他特意溜出来,还擅闯仲府,就是为了这么一本册子。怎知并非自己所想,白费心机。
思及此,他转过身,就要从窗口离开。
跃起来时衣摆突然被人一扯,险些跌在地上,狼狈地站稳身影,明远瞪着笑眯眯的仲冉夏。却又想到他擅自闯了进来,是为鲁莽,不由放缓了语气,双手合什道:“这位女施主,小僧得罪了,还请原谅。”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仲冉夏笑得可人,视线在明远身上转来转去,吓得他面色惨白。
曾听寺里师兄说过,女子都是如虎如狼,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拆骨入腹,渣子都不剩。尤其是,容貌美丽的女子,更如白骨精那般吸食人气。
明远打小从未离开寺院,也不清楚女子容貌的好坏。只觉仲冉夏的相貌比常来寺里上香的老婆婆不知好看上多少,脸色立马又红又白,忐忑不安。
看他神情微变,仲冉夏也不再逗弄这小和尚了,坦言道:“小师傅擅闯我书房,怎能就此离去?我也不为难你,只想请小师傅偶尔到府上指点我的武艺。”
明远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亦是练武之人,又诚心向学,倒是对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有些赧然。既是如此,他自然不会拒绝:“若女施主不嫌弃,小僧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便过府一趟。”
“一言为定,”仲冉夏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容易就拐了个小师傅回来教学,她终于不用对着满篇莫名其妙的穴位头疼了。
“下次,小僧定从正门拜帖而来。”明远双眼含笑,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必,小师傅下次还是从窗口来。亥时,我在书房等你。”见他为难,仲冉夏解释道:“小女子毕竟已为人妇,直接上门未免会被人指指点点,有损明远小师傅的名声。”
她如此为自己着想,明远自是感激,暗暗决定要好好指点仲冉夏。
如此,当然也心甘情愿为她谨守这书房的秘密了。
事情跟自己想象中那般顺利,仲冉夏送走了明远,想着这位初入尘世的小和尚,如果不是遇上她,早要被人骗得团团转。
而今允他进府,一个月有两天多了个免费保镖,又能拜托他去打听外面的消息,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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