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下无美。”楚离上了轿子,对白芷说道。
白芷微微愣了愣,什么也没说,吩咐轿夫起轿,主子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次的提亲就是很好的证明。
今日的天下无美,有些意外的客人稀少,伙计说,赏心不舒服,先去休息了,小乔公子也已经回家去了。
楚离抿了抿唇,问道:“今天,他在等我吗?”
那伙计实话实说:“嗯。小公子是让我在这里等您,后来她有事就先走了,等了大概一个上午吧。”
楚离沉默。
那伙计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去忙了。
“主子,既然小公子不在,您还是先回府吧。”白芷道。
楚离没有说话,却抬脚跨上台阶,往平日的七号包间走去。
七号包间,玉簪花神。他至今不知道玉簪是什么花,可是她说是花神,那就是花神吧。
“白芷,”楚离没有回头,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今晚本王不回去了。”
“主子!”白芷心惊,“这里不安全,再说天寒地冻的,会受冻的,主子还是回府去吧。”
楚离不再应她。
白芷无奈,只得和明净一起退下,在“天下无美”布置好防护,确保他的安全。
周围好安静,对面的九号包间也没有人,菊花凋零枯死,倒真有几分应景。
已经弄不清自己是什么处境什么心理了,唯一记挂的。只有她。唯一想见的,也只有她。
可是,她不在。他看不到她,心里慌乱得不行。
明明当他跨入凌府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放弃她了,然而,他的手放开了,心却被绊的死死的——
要怎么开口告诉她呢?
永远也不要再见了吗?
她知道了会怎样?
她哭了怎么办?
她……
小乔……
楚离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叫她的名字,她是他唯一的牵绊和犹豫,就好比是一根荆棘,握住的时候,手掌上伤痕累累,可是松开的时候,就只能跌入万丈悬崖。
没有人可以理解,永远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为难,这无法挣脱的命运呵!
一直看着窗外,一直在等天亮,一直在等那个身影走进来,和以前一样地冲他笑——
终于,半上午的时候,楚离等到了要等的那个人儿。
他想都没想便走了出去,挡在了乔叶的面前。
乔叶抬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七……七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离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扯开唇对她一笑,淡淡道:“来坐坐。”他的紫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乔叶的脸,企图看清她在想什么,可是除了漠然,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有些慌,抓住她的肩,问道:“小乔,你不舒服?”
乔叶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额米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唇边扬起一抹惯常的笑意,摇摇头:“就是昨晚有些着凉了,没有盖好被子,所以,今天有些没精神。等我去尝尽百草抓些药就好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楚离嗔怪道,却明显松了口气,她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她,可是莫名地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这变化,他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就像是一个做贼心虚的恶人,明明已经堕落到了黑暗中,却仍旧不死心地希望抓住一点点光明的希望。
他去凌相府提亲的时候,没有声张,也吩咐凌相他们不要随便宣扬出去,她不会这 么 快‘炫’‘书’‘网’知道才是。
为什么要隐瞒?
楚离抓住乔叶的手,和平时一样将她带进了七号包间。
隐瞒,只是怕你突然将我推开,怕失掉生命里唯一的光明和希望,怕一失足,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照亮心底……
乔叶任他牵着她的手,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神情黯淡,七哥,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亲口告诉我,昨天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还有这只手……
乔叶咬唇,死死地盯着此刻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昨天,还有另外一个人紧紧地搂过她……
好恶心。
云城。
这是一座与楚都相比要小很多,且安静许多的小城镇。然而,并不因为它的面积小,就不为人所知。相反,这里一直为人所称道,因为独一无二的白玉槐花,还有出产莹润玉材的玉田,或者,还因为京华寺中供奉的那尊圣女像。
男子一身暗红绲边的玄色衣袍,站在京华寺内最高达的那株白玉槐花下。白玉槐花仍旧在开,绿叶包裹着晶莹的花朵,纯洁得有些不真实。
自从五岁开始,他在云城一住就是十年,这里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虽然,没有玩伴,没有亲人,只有冷冰冰的石像,只有年复一年无止无休开着的白玉槐花,他仍旧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那棵白玉槐树是他一个所专属的,没有其他人可以靠近,树上藏着他一个人的秘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此生,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哪些秘密了。
除了他自己。
二十年的生活如同一滩死水,什么风浪都没有过,日复一日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百无聊赖。
楚慕靠在树干上,伸手去摘那些琐碎的花朵,一大串上面缀着好些小花,他便一朵一朵地摘下来,捧在手心里。
天空中的云真白,高高地漂浮在头顶,触不到,只能仰着头看,小时候,他就喜 欢'炫。书。网'这样坐在树底下看云。
“像不像白玉槐花?”
“就是你的射影楼旁边种的那些槐花吗?真的跟云朵一样白。”
“你也觉得像?”
……
嘴角浮出一丝浅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就站在树下笑出了声。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住着一个小小的人,虽然她不喜 欢'炫。书。网'他,可是他愿意让她住在心底。
一面恨着她,一面又想着她,楚慕低头,轻叹一声,将手中的花朵握紧在掌心,他猜想,她肯定没有想着他。打定了主意一年半载都不会去楚都了,那么再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就会把他忘了?
很有可能。
忘记一个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向来都是很容易的。
“表弟!”
远远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楚慕回头,看见京华寺圣女像下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正对他遥遥挥手。
楚慕笑了,将花朵扔在地上,两手拍了拍,朝他走过去,从小到大,如果真要说有伙伴和朋友的话,他只有云廷一个人。
云廷,云城圣女云卿的侄儿,楚慕的表兄。
看到楚慕走过来,云廷一把拽住他就要打,楚慕连忙躲闪,扬眉:“怎么?一见面就想动手?来啊,小爷陪你!”
云廷大笑:“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吓唬谁啊?”说着就上前拍了拍楚慕的肩膀,和他并肩走:“这次怎么舍得从楚都回来了?下人来告诉我,说看见你的马车进了城,我还不信呢!怎么?楚都不好玩?回云城这个穷乡僻壤?”
楚慕笑笑,一拳头打在了云廷的胸口:“这里是小爷的家,小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这个云城城主却说云城是个穷乡僻壤,真是反了!”
“臭小子!力气还挺大!”云廷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一步,揉着胸口直皱眉:“一回来就动手,真要打起来肯定又打不过我,没意思!”
楚慕扬眉笑而不语,从小到大,在云廷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刁蛮的小王爷,武功不好,不爱与人交往,也没有朋友……
“别装了!”楚慕吊儿郎当地看着云廷,“不过是打了你一下,这么久没见,云城主变弱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云廷无可奈何地上前架住他:“别贫嘴了!说,这次回来呆多久?”
楚慕看着那些盛开的白玉槐花,轻笑道:“半年吧,或者一年,两年也可以。”有些东西,也许只有时间能够抹得去,如果不再相见,应该就会忘却了吧?他在楚都等了五年也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不论观月楼中的那人会怎么说他的玩忽职守,他已经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去。天翻地覆又如何?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云廷大笑,用力地拍了拍楚慕的肩:“这么说来,咱们兄弟可以好好喝一杯了!走,现在就回去!”
云廷是个爽朗谦和的人,行动并不似楚慕张狂,是云城最年轻的城主,与城中百姓相处很是融洽。云城是楚慕唯一的封底,这里,不接受朝廷的直接管辖,不论是政治还是经济上都相对独立。
楚慕点点头:“喝酒去。顺便把你府上的漂亮丫头叫上几个,要不然小爷喝不下去。”
云廷无奈地摇头:“这么久不见,你真是变了,从前滴酒不沾,去了楚都之后什么都学会了。我倒是好奇,有时间也去楚都看看去。”
楚慕还是笑,并没有回答,推了推他,“喂,你到底喝酒不喝酒?或者是你府上没有美人?不是吧,堂堂云城城主,混得这么没面子,太让小爷失望了!”
云廷尴尬地面上一红,这时候,两人推推打打正好出了京华寺的大门,一身堇色衣衫的苍堇迎了上来,见了云廷行了个礼,随后附耳对楚慕说了几句话。
楚慕眉头蹙紧,笑容收敛:“是大小姐,还是……四小姐?”
苍堇道:“大小姐。”
楚慕心里一颤。果然是大小姐。他猜得不错。
刚刚苍堇说从楚都来的消息说,楚离昨日到凌相府中提亲了。
楚离自然分得清形势,把握得了分寸,不论是顾姳烟还是凌宛殊,这样的政治联姻都对他有利。除非他瞎了眼睛,豁出性命才会迎娶相国府的傻四小姐。
虽然,她其实并不傻。
心里一瞬间变得乱糟糟的,他用十天的时间离开楚都到了云城,就是为了逃开她,这会儿,该如何是好呢?
“表弟?”云廷有些奇 怪{炫;书;网地看着他,他听不懂他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可是他却在楚慕的脸上见到了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他的眉头蹙紧,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抉择。
忽然,楚慕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对云廷道:“云廷,这次看样子是没办法陪你喝酒了。我要马上回楚都去。”
“部刚刚不是才说要住个一年半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卦?”云廷很不满,“好了,好了,我家中新近请了些西域舞姬,你去瞧瞧?”
楚慕却笑不出来,拍了拍云廷的肩膀:“这次真的不行,如果不回去,我怕晚上会睡不着。”
“这么严重?”云廷惊讶,随即了然:“难道是为了美人?可是,你还没有待够三天,不用这么着急吧?”
楚慕苦笑:“哪里是美人,一个小傻子罢了。不能待三天了,我也不信那个。”不再多言,转而看向苍堇:“马车还没有安顿好吧?正好,不用安顿了,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苍堇也有些震惊,相传到了云城,见了圣女像的人,倘若不在圣女像前忏悔三天,便不能得到圣女的赐福,日后将会诸事不顺。然而,主子的命令违抗不得,她点头,和苍玄一起整(。3uww。)理路上的用具。
“云廷,有时间去楚都玩玩吧,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去看楚都最漂亮的姑娘!”楚慕上了马车,从窗口探出头开朝云廷大声喊道。
云廷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点头:“好!说不定我过几日就去找你!到时候可别忘记了!”
楚慕对云廷笑笑,不再回答。掀开车帘,对外面驾车的苍堇苍玄道:“三日之内一定要赶到楚都,否则,家法伺候!”
苍堇苍玄惊愕回头,家法,好 久:炫:书:网:没有听过这个词了,主子这次真是疯了!
然后惊愕归惊愕,苍玄执起鞭子用力抽在马的身上,骏马受了刺激,拼命往前跑,整个车厢像是失控般摇晃起来。
要快,就不得不颠簸。
楚慕坐在马车内被晃得东倒西歪,然而心里却疼得掀起来——知道你不好的时候,我心疼,疼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小傻子,你肯定不好。很不好。
是不是?
别哭。要哭,也至少等我回来再哭。
楚都。
天下无美。
一天过去了,乔叶终于发现了赏心的不对劲。每日每夜都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外面的生意也不管了,甚至连饭都不吃。
这两日她的心情也不大好,精神恍惚地厉害,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赏心的变化,这会儿,心里满是自责。
端着饭菜正准备送上三楼琴房,却瞥见从入口处进来一身紫色锦袍的男子,乔叶笑了,赏心的良人来了,让他送上去岂不是更好?
于是,她把托盘放在了楚萧的手上,对他道:“赏心在三楼琴房,还没有吃饭,不如,你送上去?”
楚萧温和地笑了,他见过乔叶很多次,甚至连她睡觉时候的不安分都见过,在他的心里,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与赏心一样地喜 欢'炫。书。网'她。于是他应了:“好。”
堂堂太子爷,居然真的托着盘子一直走到了三楼,连一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
乔叶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仍旧觉得欣慰,赏心的良人,果然是不错的。
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开,却听见三楼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一急,跃上楼梯,径直跑上三楼,只见楚萧站在琴房门口,地上是一片狼籍的碎片和犹自冒着热气的饭菜。
楚萧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乔叶不明所以。
从琴房里面传来赏心的声音:“太子殿下,赏心只是一介民女,不,只是一个下贱的风尘女子,怎么配得到殿下的抬爱?请殿下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放赏心一条生路。”
楚萧震惊,手中握着的玉箫有些微微颤抖,他的嘴唇蠕动,唇边露出苦笑,声音很低:“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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