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阿虎是丈夫,自然无法理解母亲的心,那张奶娘已经被人收买,我若是不杀她,只怕对我儿不利。”
“王妃有心了!父母之爱,古来无私,如王妃这般,更是令人佩服!若王妃将此心里话告知王爷,想来王爷定然会动容,也会早早放了王妃。”
“不,我不能对王爷说。”
“这是为何?”
萧予绫苦涩一笑,自是因为她信不过周天行,也不寄希望于他。但,这样的实话,她是不可能告诉王虎的。
她敛了神色,徐徐说道:“于然几次三番加害于我,若我只是一味的求助王爷,只怕会被她轻看,也会令王爷作难!”
“王妃的意思是……”
“我要借助诸公的力量。我父有门生三千,与郑公更是交好,加之郭公等幕僚一向赏识我,我何惧于然?”
听她之意,知道她是想将事情闹大,王虎当即有些踌躇,只怕会惹恼了于然、惹恼了周天行。
萧予绫如何会看不出王虎的顾虑,她了然一笑,正色道:“阿虎,我知你在顾虑什么,但请阿虎细想,我与阿虎素来交好,怎会害阿虎?若是阿虎能助我度过此劫,阿虎恩情我必定不忘。阿虎于我,便不再只是朋友,更是恩人。还有我的孩子,我必然教导他来日礼遇阿虎……”
说着,她一顿,看向王虎,意味深长的说:“阿虎,王爷今年已经二十有七,这般年纪,他仅有我儿呀,即便来日有了其他孩子,可又怎敌得过长子?你说我儿将来有前途乎?”
王虎是明白人,听她的话岂能不心动?古来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周天行只是下令关押她而已,并未有任何休弃她的意图。
思及此,王虎道:“王妃所言甚是,但不知王妃要小人做什么?”
“我欲休书一封给郑公,望阿虎为我交给郑公。”
“此事好办,还请王妃写来,我这便为王妃送书!”
萧予绫颔首,纸笔展开,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表,而后又写了一封私信,俱都交予王虎,小心嘱咐一通,方才将王虎送走。
王虎一走,她心里大石落地,方才发现浑身脱力,已经一日没有进食了。听着腹中不断传来的咕咕叫声,她一阵苦笑,忍饥挨饿实在是不好受。
想想还要饿上一夜,她索性脱了鞋子上床躺好,只望睡熟之后感觉不到饥饿。
可,她心里本就有事,加之实在饿得慌,哪里是说睡就能睡着的?
她辗转反侧,好似烙煎饼一般,翻来翻去,翻得浑身发烫,全无一点睡意。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大概到了下半夜,她依旧没有睡着,只是有些头晕脑胀。她气恼不已,索性扯了被子遮盖住脸,隐隐约约听到有开门声。随即,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
她暗道,真是饿晕了头,居然感觉有人给自己送饭菜来了。周天行下令饿她三天,这府中上下,又有谁能够违背他的意思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男子幽幽的长叹,随即有人将她的被褥扯掉。
等了一会,不见来人有动静,她倏忽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住。来人竟是周天行,而且看他的动作,好似要亲吻她!
周天行的唇,已经要贴到她的唇上,却不防她一下睁开眼睛。在她黑亮眼眸的注视下,他一时有些尴尬,忙将头身体侧了侧,道:“阿绫可饿了?我送了些饭菜来,快随我去吃吧!”
萧予绫再次怔愣,原来刚才没有闻错,确实是有饭菜的香味。思及此,她狐疑的看向周天行,道:“王爷不是要饿妾三天吗?怎的又送饭菜来了?”
“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何苦如此固执又好强,便不能向我示弱一下吗?我担心你,送饭菜给你,你不知感恩,反倒对我质问,何苦呢……”
听他这说法,萧予绫心下冷然,他怎么能将如此大事说得好像只是她在使性子一般?还是说,他此番来的本意,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她莫再仇恨于然?和于然,也来一出姐妹情深的佳话?
见她神色渐冷,周天行颇为无奈,道:“阿绫,你难道不知道锋芒毕露的道理吗?”
“妾愚钝,不懂王爷话中深意!”
“愚钝?你若真是愚钝,我倒也省心了!”说着,他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抱到桌前坐下,将碗筷递到她的手里,方才继续说道:“你对于然有恨,想要杀她报仇,可你未免太过心急,须知欲速则不达。你自以为做得巧妙,可于家眼线遍布各处,她怎么会毫无察觉!”
“王爷……”
“张奶娘之事,便是她对你的还击!”
萧予绫错愕不已,听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是知道了此事是于然主谋?可,既然知道,他为何又着急将她关押起来?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神色凝然,道:“我本是有怀疑的,但我知你本性,也知你聪慧,你若是要陷害于然,怎么会漏洞百出?更加不会利用翼儿……”
闻言,她并没有因为他的信任而欢喜,眼中冷意更深,道:“原来王爷是想讨好于然小姐,白白让妾做了受罪羊!”
“阿绫!”他说着,直直看向她,道:“你何苦说此气话?我这般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猜不出来?”
“王爷过奖,妾愚钝!”
“你……”他似是被她气得不轻,腮帮子上的青筋毕露,却将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道:“阿绫,于然性格高傲,我不与她定亲,已经使她恨上你,若是此番我再事事迁就你,只怕对你而言是害非爱呀!”
萧予绫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周天行,不要再次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可她的内心,无论理智怎么叫嚣,却是深深的信了他的话。他的眼眸中,全然是她的影子,并未见其他妇人。
或许,或许他心中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人吧!
刚这般想,她又悲哀不已,即便只有她一人又如何?他的枕边,他的身边,也不会只有她一人!现下已经有了路美人,以后还会有无数的美人……
她摇了摇头,再看向他时,眸子已经清明许多。
她张嘴,周天行却好似很怕她再说什么气话,忙伸手为她布菜,道:“阿绫,你快吃些东西吧,饿了一天,若是再不吃点,怕是要饿坏了。”
她颔首,任由他抱着她,低头吃菜。
腹中虽然饥饿,可她却没有吃饭的心思,只觉得味同嚼蜡,尝不出丝毫的美味。
见状,周天行又叹了一声,道:“阿绫为何如此?你不是已经命王虎为你联系郑公,安排好一切了吗?怎么还食不知味?”
这一问,问得萧予绫被饭菜呛住,连声咳嗽起来。
他忙递了盛满水的杯子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待清水入喉,她终于止住了咳嗽,方才惊讶道:“王爷竟然知道……”
话到一半,她住了嘴,暗道自己太傻。怕是,他早早就已经派人监视她,她却为自己的行动而沾沾自喜。
他理所当然的颔首,答:“这府中之事,我自然都知道。原本,我也正发愁如何找个借口,令你逃脱责罚,又不被于然记恨。如今,你自己想到了法子也好。”
“你……”
他好像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复杂神色般,继续说道:“能请得郑公和其他贤士相助,于然对你也会忌惮许多,想来,只要我再多宠一下别的妇人,她短期内不会再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你呀,要知道韬光养晦之道,切莫再如此急躁,令于然再起心对付你!”
这一刻,萧予绫开始慌乱,他的口气,他的神态,都在告诉她,他是那般的爱她,事事都在为她考虑!
可,她不能沉溺其中,不能……
他即便爱她,也只是爱得有限,她不能再傻一次。更何况,她身上,背负着仇恨,她必须要不折手段的报仇!
她疏离的笑,离开他的怀抱,对他盈盈一拜,道:“妾,多谢王爷关爱!”
他一震,问:“阿绫,你不相信我?”
“王爷为何如此说?王爷是妾的天,妾如何能不相信上天呢?”
即便是在晕黄的灯光中,他的脸色也明显白了许多,喃喃道:“你嘴上说信我,其实并不信我。以前,你对我从未如此疏远……你现下做得与我相敬如宾,其实是因为心中无我,便连娇嗔痴怒也不再向我展现了吧?我以前不懂,这些日子细细思来,你的有礼谦和,皆是因为心里无我吧?”
萧予绫想出口反驳,可是她的咽喉处有些哽咽,酸酸的翻腾,令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见她为难,忽然自嘲一笑,道:“罢了,我何苦逼你呢?你现下已经是我的王妃,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
“天行……”
乍听她唤他的名,他的眼眸好似璀璨明珠,一下亮了起来,高兴道:“阿绫,阿绫……”
萧予绫的心,被他一声一声的低唤唤得有些发软,竟然再也无法对他疏离。她挣扎许久,暗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要借他的力量对付于然的。以后,便对他好些吧,权当是为了大局着想。
她的心思,他自然无从得知,他尚沉浸在喜悦之中,欢天喜地的说:“阿绫,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会善待你的,我也会善待孩子的……”
“王爷,我饿了,想先吃东西!”
“好,好,你先吃!”
他说着,拉着她坐到了他的旁边,为她夹菜,又絮絮叨叨的说:“阿绫,你的心愿我知道。你稍安勿躁,以后,以后待我成事,定然为你手刃仇人!”
她的手一滞,他这算是承诺吗?只是,她如何能相信?即便有一天他君临天下,他又该有家国天下之类的借口了,于然最终不是被杀死,而是被封妃封后,富贵一生吧?
她不信,她不能信他,也不能全然依靠他,她要做的,只能靠自己去拼,去实现!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五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次日辰时,郡王府的议事厅中,几个大臣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打量端坐于上位的周天行。只见他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眸平静无波,双唇轻抿不发一言。
见状,厅下几人面面相觑,上位者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按照规矩,咸阳城中的下臣早早就该到此聚集,参与政事商议。今日辰时已经过去大半,却只来了几个人,为何不见他动怒……
周天行静坐了半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嚷嚷道:“郡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郑公率领着数十人跪在王府大门口,说是要为王妃讨个说法,还她一个公道!”
“为王妃讨个说法?”
众人本以为这一次,周天行会*然大怒,谁知道他问完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半响,他方才幽幽说:“想来诸公已经跪累了,众卿随本王一同去看看吧!”
他开了口,下臣哪里敢有异议,俱都小心跟在他身后。相比周围众人的凝重神色,周天行显得怡然许多。
他悠悠走到大门口,见到外面黑压压跪着一群人,也不恼怒,只是朗声问道:“众卿这是作甚?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现下是辰时吧。以往这个时辰,众卿该在议事厅才是吧?为何今日却齐齐跪在地上,置家国大事于不顾?”
他此话一出,众人眼睛都不自觉看向郑明远。
郑明远面色丝毫不变,缓缓一拜,站了起来,道:“王爷恕罪!臣等在此,只是因为听说王妃被王爷一怒之下关押起来。臣等想着何太傅生前的德行,想着王妃平素作为,断然不是会加害自己骨肉的妇人呀!”
“原来是为了此事!”周天行说着,又道:“众卿是弘股之臣,不该为了本王后院之事小题大做。卿等速速起来吧,此事本王已经有了决定,不需卿等伤神,现下还是随本王去厅中议事才是要紧。”
“王爷错了!所谓皇家无私事,臣等身为王爷的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何是小题大做呢?”
闻得郑明远之言,周天行面上做出十分无奈的表情,道:“既然郑公如此说,本王便听听你们想说什么!”
“王爷,臣闻得王妃在院内写了一封陈情表,却无法呈递王爷过目,只得在屋内念读。负责关押的侍卫听了王妃所说内容,感动非(炫书…提供下载…)常,将其传了出来。不巧,臣有幸得闻此表,听后不禁潸然,遂斗胆将其写了下来,欲交给王爷过目。”
“哦?竟然有此事?”周天行沉吟片刻,道:“即是如此,便劳烦郑公将王妃所写得陈情表念于众人听吧!”
“是!”
郑明远说着,缓缓将手中的折纸展平,朗声念道:“妾以险衅,夙遭闵凶。总角之时,慈母见背。父怜妾孤苦,未曾提及续弦之事,躬亲抚养,含辛茹苦。妾少多疾病,弱不禁风,既无叔伯,终鲜兄弟。唯有慈父,怜之恤之,每每思之,无不潸然。
然则,苍天不佑,变故突生,奸佞当道,慈父亦见背,独臣妾一人苟活流外。茫茫宇内,妾零丁孤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曾思活之无趣,不如追随慈父。却忆及慈父淳淳教导,不敢弃父母所赐发肤,只得苟延残喘、畏尾如鼠。
苍天怜悯,妾得遇君,得君恩宠,妾感激涕零。本该常侍君侧,又逢大难,为报君恩,妾拼死保得腹中子息。翼儿出时,未及足月,全因妾担惊受怕所致。妾体弱多难,几番生死,终得此子。
妾常思之,子乃是上天垂怜所赐,以偿妾无父兄照拂,无舅母哭诉之苦。故而,妾私翼胜过妾身,为保其平安,连舍二友。
非妾草木皆兵,实是命途多舛,妾不得不如惊弓之鸟,只恨不能将儿放于腹中卫之。事关翼儿,事无大小,妾皆亲问。
纵使如此,仍觉不过。忽闻奶娘张氏未得妾之许可,喂食翼儿,妾不由想到先前种种,生生惧之,故而失态。
妾知错,错不在心生害人之及,错在爱子过矣。然则,身为人母,为儿排忧解难,挡风遮雨,皆乃本性使然。便如妾之慈父,纵有生路上千,俱都给予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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