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初蹲在我面前,用那近乎飘渺的声音缓缓的说:“很痛是不是?就如同当初林骞把我打伤后强行把你带走一样,痛得能让人发疯,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我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想,你已经快答应我了,算是我的女朋友了,他居然还这样不顾你的意愿用武力把你枪走,我曾经发誓一定要把你抢回来,所以后来不得不利用了赵天齐。”
张初单膝跪在地上,把我的头揽入他怀中,小心翼翼的避开我的伤口抱着我:“也许正是我这样做害你这次受伤,幸好我又能找到药治好你,我总觉得这是上天给我们安排的缘分,无论你在哪里受的伤,都能让我用余生来补偿给你。”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张初放开我,看我一阵,说:“我只想你爱上我,这样就能忘记林骞。是,以前我说过,你可以不爱我,只在那里让我爱你就好了,可是我发现不能这样,这样你会永远忘不了他。其实,爱上一个人很简单,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着我却恍惚的叫林骞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你呢?你从来就没有发现我身上有哪怕一点值得你爱的地方吗?我不信,满身缺点的林骞你都爱了那么久,我自认也有些优点,你肯定会爱上我的。如果还没办法,你可以逼自己,一定要喜(。。…提供下载)欢上我,因为现在,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
他右手的手指摩挲了几下我的脸,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你知道吗?以前我有一个客户,他知道我是做保险的,开始就很排斥跟我接触,我跟了他三年,用了各种办法让他自己变成了他的朋友,最后他给我签了一百多万的单子。为了一张保险单我都能等三年甚至更久,那为了一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你说我能等多久?我告诉你,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爱上我。”
张初用食指一下又一下的轻轻点着我的脑门,声音充满蛊惑的味道,慢慢的仿佛念诗一样:“我要你把林骞抛到九霄云外,要你这小脑瓜里只想我的好,我不在的时候想见我,见到我的时候想和我亲近,而不是你一直在前面跑,我一直在后面追。”
他说完这翻话以后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的说:“我宣布,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们把茜兮送回家以后,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在寒冷中靠在一起取暖,是不是很好?”然后他按住了我的后脑勺,吻上了我的唇,霸道得不允许我说出任何一句拒绝他的话。
可是我不可能答应他,当天晚上,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我给他们留下字条和一堆吃的以后就悄悄走了。我打着手电,蹑手蹑脚,偷偷溜出了这座别墅的大门。大门的质量很好,打开再关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的世界真的太黑太冷,空气中弥漫浓重的硫化物的刺鼻味道,熏得人只能不停流泪,灰尘也让人呛想咳嗽,我捂着嘴拼命忍着不让咳出来吵醒他们,出门之后,立即将防毒面具戴上了。
手电的光只能照到方寸之地,我只能听到自己被戴在头上的面罩扩大的呼吸声。我沿着以前养病的时候在屋里透过窗户看到的路线走,面罩上的透明塑料被呼出的热气阻挡,我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凭着感觉走,我什么都不敢想,只知道我必须赶紧走远一点,越远越好。这最后一晚,茜兮陪着我睡在我身边,怕我难过,想各种笑话来说,最终敌不过困意,睡了过去,于是我穿好衣服,进了山谷里给他俩都写了留言。原本他们打算天亮就出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却在天亮之前走了。
如果说曾经我和张初有那么一丝可能在一起的话,我知道了茜兮喜(。。…提供下载)欢他以后,我怎么可能还放任自己给他机会?我都可以想象,自己明明喜(。。…提供下载)欢林骞,还要装作没事儿似的撮合他和颖洛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我自己是受不了的。我给不了张初完整的爱,但是我那个傻得可怜的妹妹茜兮可以给,所以我选择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告诉张初,如果爱也可以逼的话,他也可以逼自己爱上茜兮,肯定不会比逼我喜(。。…提供下载)欢上他更困难,因为茜兮的性格比我可爱多了,圆圆的脸庞也很漂亮。
茜兮跟我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张初久,要她牺牲幸福来成全我,我办不到。这个要认我做姐姐的傻妹妹,她这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我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抓住幸福的机会,我的存在会让张初看不到她,我只能离开,这是我这个姐姐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一五一
我开始疯狂的流泪,因为我再也不能回去找林骞,只要他说分手,我就不会再纠缠。脑子里不断闪过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温馨和痛苦,五脏六腑纠结到让我不停的干呕。
我不能剧烈运动,跌跌撞撞的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走,然后迷失了方向,或者说一直都不知道方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伤痛的感觉逐渐退居二线,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总是害怕从我背后会跳出一个怪物或者一群坏人偷袭我,虽然现在我活着或者死亡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不想在恐惧中死去。上次独自离开去草原的时候都没这么怕,一是环境没这么可怕,二是我觉得没了林骞自己还可以去找茜兮。现在的我,亲情友情和爱情一无所有,只剩下孤独,无休无止的孤独。
为了防止自己疯掉,我进了山谷等天亮。老虎那些动物在前两天已经趁马医生不在的时候又关进了笼子,它们都表示抗议,尤其是那群猴子,不过我还活着的话,它们就没有自由。
我坐在水潭边,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开始思索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祖国的东南西北我都生活过了,没有什么地方让我特别喜(。。…提供下载)欢,本来打算去江宁等日出,没有林骞这也没了意义。一定要做的事,就是大约两个多月以后的三月十九号,妈妈的忌日,我要回去拜她,我真的很后悔没听她的话早点和林骞分手,但是也不算晚,现在他又提出分手,正是离开他的最好的理由,虽然这让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我在我家的衣柜里翻到一件历史很久远的黑色大雨衣,是我爸爸穿过的,我拿出来披在身上,长及脚踝,再戴上那防毒面罩,戴上雨衣的大帽子,往镜子里一照,发现自己要是再拿上一把长柄的镰刀,就跟死神的样子差不离了,别人看不到我的脸,甚至会连我的性别也分不出来。穿着这黑雨衣,可能会吓坏小孩子,但是我却有莫名的安全感,似乎都还能闻到爸爸的味道,住在爸爸的衣服里,温暖又心安。所以我决定,这就是我以后流浪的行头了,还能防雨防尘。
我开始流浪的第一天,我不知道具体日期,甚至也不知道时间,现代的计时方式在没电的情况下完全瘫痪,忽然明白一些人迷恋昂贵的机械手表也不是没有意义的。汽车和汽油我都留给了林骞,山谷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台收割机,但是我不想开着它出去溜达,所以我选择走路。
时间应该是上午,我穿着这身死神装,戴着厚手套就出了山谷,顺着路边的指示牌朝西边走。昨天晚上我走出了那个全是别墅的小区,都不敢去想张初和茜兮发现我一个人走了是什么心情,虽然我告诉他们我会过得很好,但他们肯定和我一样,不认为我会过得好。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不过我不管了,我以前做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是错的,让我产生一种感觉,跟我有关系的人都没得到幸福,我不能拖别人下水。
我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大马路,就仅仅过去了一辆车,我还明显感觉到那辆车路过我的时候减速了,我扭过头去看他,然后我听到一声骂人的脏话,大意是说我吓人,在我刚刚产生要拿点东西做车资搭车的时候,车子却加速走了,于是我只能继续徒步往前走。
我有些担心张初他们追上来,虽然他不知道我走的哪个方向,也可能认为我会回去找林骞,但万事皆有可能,也不排除他能猜到我的打算,从这条路上追来。不过我很快放下了悬着的心,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追来,只要我走过了岔路口,他们想要找到我的可能性更小了。
此刻我就像一个正在戒毒的吸毒者一样,明明异常的渴望和一个认识的人呆在一起,理智却强拉着自己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不要命的走,我必须像戒毒一样戒掉他们。
满眼都是灰黑色,跟我梦中见到的场景差不多,所过之处满目疮痍,周围似乎到处都写着几个大字:“欢迎来到地狱”。我不知道自己中了哪门子的邪,做的好些梦都有预见性,可是我没有提前梦见妈妈要离开,也没提前梦到我会中枪,净梦些个无关紧要的,例如分手,例如像鬼一样孤独的流浪。
我好像从早走到了晚,走到我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天又快黑了,我到了一个高速路的路口,已经这个时候了依然有人借关卡收东西,蔬菜,水果,粮食,甚至方便面饼干,只要是食物都行,至于是不是正经运输部门的人,没人敢去核实,因为周围站了好些个又魁梧又拿着电棍等武器的人,戴着面罩紧紧盯着路过的车,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走路过来的人,因此受到了他们目光的格外关注,于是我退出了他们的视线,进山谷装了一两袋刚收的小麦,打算明天一早再来这里找个车搭。
第二天一早我将两袋粮食放在路边,在纸上写了“可以搭车吗?有粮食做车费”等了半天才来了几辆车,我目测前面几辆坐的人都挺多的,装不下我和两麻袋粮食,怕惹来麻烦问都没问。后来拦了一辆只有一个人的车,然后指了指路边的粮食,他理所当然的停下了车。车主是个中年男人,想叫我把面罩取下来跟他聊聊,我装哑巴只在纸上跟他写,说自己在逃亡,不能让别人发现行踪,所以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最后他说:“刚才在路边看你招手,还以为你是死神呢,要不是看在粮食的份上,我才不找晦气,你这打扮也太吓人,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没心思说话,也没理他,最后他看我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我才在纸上写:“死神只会要命,不会给你粮食,我真的是人。”他终于放下心来,专门开车,也终于不再和我说话。
我满脑子都是我离林骞、张初还有茜兮越来越远的念头,心里难过得翻江倒海,我开始认为“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最大的谎言,如果不是我上辈子没当好人,这辈子报应降临了,否则这辈子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的我们一家,怎么会只剩下我一个这么凄惨?
☆、一五二
两个多小时以后我到了下一个城市,在车站我拿吃的换了一本有各城市详细资料的地图,继续想办法搭下一辆车去下一个城市。
也许是我的死神装起了作用,摸不清我的底细,加上我偶尔表现出来的比常人都大的力气,几乎没什么人敢惹我的麻烦。不过上路的车越来越少,搭车越来越困难,没有汽油了,我换车自己也开不了多远,很多加油站都没营业。因为灰尘太大,我搭的车也有在半路就抛锚的,总之回家的路途不是很顺利,过了半个月的样子,我才跨进了S省。
我新搭的车走了不到一会,前面的车发生了车祸把路堵了,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小汽车相撞,大卡车里的人估计跑了,小汽车里面的人已经死去,有了我之前的那些经历,我面对死人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我把那辆小汽车车推到一边,把路疏通以后再回去,结果经过长时间的熄火等待以后,我搭的这个车再也打不着火,于是我只好自己慢慢的往前走,接着路过了一个小集市。
时间好像是农历的新年,即使天空很昏暗,我也看见了很多人家门口贴了新的对联,还偶尔听到了鞭炮的声音,到了全家团员的日子了,这对于孤家寡人的我来说是个莫大的刺激。孤独就像一个最恐怖的杀手如影随形,我现在迫切的盼望有人跟我说话了,可是我路过的所有人都拿戒备的眼神看着我,丝毫不打算和我说两句,而主动和陌生人搭讪,也不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只能看着路边形形色色的人,猜测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集市上有人在唤孩子回家,有人抚着躺在路边冻得冰冷的尸体大哭,有人拿着木棍追着另外的人打架,有人有气无力的躺在路边的柴草堆上,有人拿着柴火在院子里烤肉,香味飘出了院子,钻进了我的鼻腔,引来两三个孩子从门缝朝里看,我甚至看到了路边的野狗啃食尸体。所有人都穿得很厚,因为连我都感觉到冷,别人会更觉得冷。
走到集市的尽头,我看到了有一个男人拿了根绳子藏在身后,唤过来他们家那条瘦狗,然后突然就把绳子就套在了那狗的脖子上,狗被一把拽倒,那个高大的男人拿脚踩着那只狗的身子,要勒死它。我之所以确定那是他们家的,因为那条瘦狗就趴在他们家院子的围墙根的干草堆上,爪子捂着鼻子,闭着眼睛的,我都以为那是死狗,直到那人唤它的时候它噌的就跳起来,跑到那男人面前摇这条狗的主人大概是嫌狗浪费粮食了,想杀死了吃狗肉,而我就这样把他手上的肉给抢走了。我无法去评判它主人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人被逼到了一定份上,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杀狗吃肉,大概很多人会觉得正常,而我只是在想,在这种环境下,狗大概不会想杀了他的主人吃肉。于是我趁着黑暗的天色,拿了一袋粮食放到那家人门口,里面有一张字条,写着“这袋粮食换你的狗”,我敲了敲门,听到有人开门后我就走了。
这条狗就是一条普通的土狗,棕黄色,好像是母狗,在山谷里明亮的光线下,我越看它越像阿呜。经历了最初的好奇和兴奋,它独自趴在那里的时候,眼里有委屈,有落寞也有伤心,肯定是在想他的主人居然下得去手杀它,而看我的神色,我没看错的话有感激。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为了它这感激的眼神,我觉得值了,不管它曾经叫什么,现在它就叫阿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