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自己坐下,拿起酒壶将两个杯子倒满酒,递一杯给秦越,道:“喝吧。”
秦越伸手接过,笑道:“我虽然不善饮酒,但是今天想借陈大哥的酒,敬陈大哥一杯,多谢陈大哥救命之恩。”
说完,秦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烨也不多说,跟着喝了一杯。
喝完,秦越到:“这酒不是很辣,倒是很甜,香气也浓,不知道是什么酒啊?”
“陈年花雕。”
“陈年花雕?这种酒适合文人喝,一般习武之人可能不爱喝吧。”
“怎么说?”
“这酒里带有一种斯文浪漫之气,习武之人不会了解,反而会觉得太过迂腐,缺乏豪放之气。”
“那习武之人喝什么酒?”
“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很豪迈,是吧?”
“你不是说不善饮酒,又怎么能够了解酒中滋味?”
“不善饮不等于不善品,我虽酒量不行,但是对酒却是很喜欢的,它就像是一个朋友,忧愁时喝可以解愁,愉快时喝可以更加快乐,寂寞时可以诉说心事。对于孤独的人,酒确实是一个最忠实的朋友。”秦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慢慢说道,边说边留意陈烨的面部表情。
她发现,他的眼里透露的是淡淡的落寞与清高,是因为他过于孤独吗?是因为苦行僧似的生活让他变得如此冷漠吗?还是因为这个人本来就经历了太多的故事?总之,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一个经历了很多的人,快乐?痛苦?忧愁?愉悦?寂寞?孤独?伤心?无助?她故意这样说,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的反应。
陈烨听秦越这样一说,冷冷的说道:“酒就是酒,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
“来,尝尝我做的糖醋鱼,如果知道你有花雕,再加点花雕的话,可能味道会更好一些。”秦越见陈烨一幅冷面孔,很无趣,便夹了一块放入他的碗中,打破这份尴尬。
“你经常做饭?”陈烨看着碗中的鱼,肉质细嫩,香气扑鼻,色泽鲜艳,很能激发人的味觉。
“先尝尝,再评论。”秦越说。
陈烨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过了一会儿,说到:“酸中带甜,甜中有酸,肉质松软细嫩,入口即化,只留一股香气在舌尖。但是,鱼肉的鲜甜之味尽失,味道也过于香艳,与做菜的人的风格有点格格不入。”
“嗯?你懂做菜?”
“不懂,但是不懂做菜不等于不善品尝。”陈烨说完,拿起汤勺,舀了一小勺鱼汤,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之后,道:“这汤却极是清淡,这汤上漂着的菊叶去除了鱼本身的泥腥之气,增添了不少清雅的韵味,这才是你的风格。”
秦越笑道:“难不成我成了一碗清水煮鱼?”
陈烨听秦越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笑声很干净,爽朗。
但是,秦越发现他笑的时候,还是没有表情,难不成他戴了面具?或者他的面部肌肉僵硬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怪异?
秦越举着两个手指头,对陈烨道:“认识你这么久,是第二次听见你笑,你一直都是这么冷的吗?”
陈烨道:“姑娘怎么如此关心陈某的言行?”
一句话问得秦越很不好意思,是啊?怎么会这么关心他?他笑或不笑,自己竟然如此在意。
秦越尴尬的说道:“厄——也不是这样的啦,只是天天看着面无表情的你,觉得很无趣。来,多吃点。”
秦越边说边将一大块鱼放入陈烨的碗中,借着这个动作,遮掩自己不知所措的表情。
陈烨面具背后,是淡淡的微笑,但是这些,秦越看不到。
一时两人无语。
秦越对着糖醋鲤鱼不顾形象地吃起来,她太久没有迟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要解馋,看来还得靠自己。
陈烨并不动筷,看着秦越将桌上的菜一一扫光,只是自斟自饮。 […wWw。。]
终于秦越停了下来,看着什么都没吃的陈烨,好奇的问道:“你不饿吗?”
“有酒足矣。”还是冷冷的声调。
“空腹喝酒不仅伤胃,而且伤肝,你不知道吗?”
“我本身就是行医之人。”
“那更应该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金钱、权力、地位,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身体,却是父母所生,是人生最大的财富,身体健康,什么都可以做,可以去爱,可以去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可以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他喜欢的事,一旦,身体不行了,像我,活不过一年,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死而已。”秦越说到,眼里透出无限的悲伤,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去爱,哪怕见一面,都是不能,既然要死了,又何必再一次去给他希望然后再让他彻底的失望?
“可是我看姑娘你,不是仍然很开心的嘛。”
秦越笑道:“既然知道自己只有一年时光了,何必天天痛苦?不如好好的度过每一天,也不枉你救我一场,对吧?”
“你能这样想,甚好。”
秦越笑道:“你知道鱼除了这两种做法,还有什么样的做法吗?”
“愿闻其详。”
秦越道:“鱼的吃法很多,有清蒸、水煮、红烧、糖醋、香煎、烧烤、烩、焗,各有各的特色,单说鳕鱼吧,至少有365种烹饪方法,其中最著名的是蒸鳕鱼,除了蒸着吃以外,烤鳕鱼、蒜香鳕鱼、玉米果仁鳕鱼、番茄焗鳕鱼也是常见的吃法。至于腌制的鳕鱼干,更是许多人的最爱。鱼除了熟吃,还可以生吃,鱼从塘里捞上来,再养个三五天,等鱼把肚子里的泥沙吐干净了,然后去鳞去皮,切成极薄的鱼片,置于冰上,这样的鱼生,肉质比较干爽,口感甚佳。”
“这生吃倒是头一回听说,很想试试。”
“不过,三天后我就要走了,恐怕没有机会给你弄了。”
“如果有缘,以后自会相逢。”
“如果以后有缘见到,你还是用“喂”、“姑娘”来称呼我吗?”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找不出其它的词语来称呼你。”
“青青,我的名字。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青青?好名字。”
是的,青青,从今天起,我就是青青,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女孩,像河边的小草,虽然生命只有一春,但是也活得自由自在,生机勃勃。
卷二 相思 第十五章 绝美容颜
这一夜月色很好。
小院中一如既往的宁静。
青青在收拾明天要离开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了,当时离开李愔出走的时候,除了那架古筝,什么都没有带,不过倒是陈烨,这些日子,他给她准备了一些衣服,从春装到夏装,一应俱全,一律都是隋代的风格,比较保守,却正和她的心意。
青青将衣服包进一个包袱了,然后拿了布轻轻擦拭起古筝来,这架古筝,是李愔托人做了给她的,也是能够让她还能够想起自己曾经来自……21世纪的唯一信物,看到它,就不由得想起李愔,他可好吗?是否已经忘记了她?是否已经和林锦儿在一起了?
想到这些,青青在竹几边坐下,随手拨弄起琴弦来。
弹拨了一段时间,只听室外箫声幽咽,从窗子里传送了进来。萧声随着筝音起伏,似是故意和之。
筝声停下,萧声也停下,筝声起,萧声也起,始终相随。
青青弹至此,知道萧声应是由陈烨吹出来的,他也无法入睡么?青青起身,推开门,走到院中,只见古香樟树下,正坐着白衣胜雪的陈烨,长发飘飘,寂寞的背影在月光下更显孤独。
青青还未走近陈烨,就听他说道:“明天会有人来接你出去。”
青青道:“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陈烨道:“没什么。”
青青道:“走之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吗?”
陈烨转身,看着青青,说道:“可以。”
青青看到那双眼睛闪烁的光芒比平时多了几分热度,看来临别时不舍的,不只她自己。
青青道:“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可以吗?”
陈烨道:“为什么要看?”
青青道:“想记住救命恩人的样子,不想以后见到不带面具的你,认不出你。”
陈烨问道:“仅仅因为这些?”
看着陈烨眼中闪过的一丝希望,青青心里突然产生了淡淡的悲哀,良久,她说道:“是。”
听到青青的这个是字,陈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他抬手轻轻取下了面具。他本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真是面目,他本不想让她对他了解更多,他本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他本不想与她有任何的瓜葛,对于他,她只是他的一个患者,又或者是他随便在路上捡到的一个身患绝症的人,那天,他看着她倒在路旁,他完全可以不去理她,他完全可以看着她死去,就算是救活了她,他也完全可以让下人来照顾她,没必要像苦行僧一样在这里陪她这么久,一切的不可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来,是在看着她微笑着倒下去的时候吧。
现在,她说想记住他的样子,就让她记住吧,作为救命恩人被记住,然后,从此以后,各走各路,不是很好吗?
青青看着月光中这张苍白的脸,该怎么形容呢?她突然想到了古希腊的水仙花神纳西索斯,那个绝美的少年,因为过度自恋而死亡的少年,眼前这个陈烨,只能用绝美二字来形容,也难怪他常年带着面具,如果是每天顶着这样一张面孔出现在人们身边,不知道这吹弹击破的肌肤,会被多少女性爱慕的眼光射破。
青青叹道:“也难怪你天天带着面具,你这张脸,一眼就让人难忘。但是,过于忧郁,也正是这忧郁,会让人陷得更深。”
陈烨问道:“你记住了吗?”
青青点头,回道:“见一次,就忘不了。”
陈烨道:“我一般不出手救人,一旦出手,必须要得到相应的酬劳,我不收钱财,你将给我什么样的酬劳?”
青青道:“我身无分文,也无亲无故,如果说能够酬劳的,只有为你做事,但是,我一无所长,确实无法酬劳你。”
陈烨道:“你也不是一无所长,当初,我救你,原是对你的那件古怪的乐器感兴趣。你在这里这么久,一直不曾听你谈起,今夜听你弹奏,也是随意而为,你能为我弹奏一曲吗?”
青青笑道:“如果是弹奏一曲琴曲,就能当作酬劳,未免太寒碜了。”
陈烨也笑道:“我要的不只是一曲琴曲而已。”——我要的是你的心,你不给,我不强求。
青青见陈烨终于笑了,他的笑灿烂得足以让人眩晕,于是高兴的捧出筝,放在竹桌上,问道:“陈大哥,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陈烨不语,径自将玉萧送至唇边,萧声幽幽咽咽响起,却是一曲《蒹葭》。这曲调与她在李世民夜宴众王子的时候,她拿来演奏的,后来李愔用古琴之音相和的时候,改了一些音符,让它听起来更古朴更适合古琴演奏,现在这个曲子,透过陈烨的萧声演奏出来,却又是另一种韵味,苍凉、孤寂、却又说不尽的相思。
睹物思人,青青听到这首曲子,心不由得抽搐起来,正是这首曲子,让她与李愔结合到一起,两颗心自是依恋,却敌不过缘分的力量,她不由得恨起上天来。
青青将手放在筝弦上,轻轻的拨弄起来,随着萧声,唱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李愔!思念竟如同毒药,在青青的身体里蔓延,让她痛不欲生。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琴弦之上,青青不知,继续唱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一旁的陈烨,早听出了青青心中的思念,但是,他并没有停止,继续与青青筝萧相和,好一曲《蒹葭》,让思念竟然在两人中间蔓延,只是,思念的对象不同而已。
曲毕,陈烨道:“明日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青青问道:“谁?”
陈烨道:“你曲中思念之人。”
青青叹道:“我不会去找他。”
陈烨问道:“为什么?”
青青幽幽的说道:“既然不能长相守,不如忘却。”
陈烨又问道:“明天你将去哪里?”
青青笑道:“浪迹天涯。”
陈烨道:“一个人?”
青青笑道:“一个人。”
陈烨道:“那么,后会有期。”
青青道:“希望后会有期。”
(陈烨:我不知道,原来从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坚固的城池已经彻底坍塌……
明月语:为了方便阅读,以后在与陈烨相处时,秦越就是青青,青青就是秦越,直到她再次起用秦越这个名字为止。)
卷二 相思 第十六章 荷
第二天一早,青青起床后收拾好行李,推门出去。
门外的人听到推门声,忙站起来,低头问道:“小姐,是不是该上路了?”
青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站在院中,等候她的答复。
院中还停着一辆蓝色马车。
青青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道:“小姐,小的阿木,公子让小的带您出去,这丫头叫红樱,公子让她以后跟着伺候您。”
青青看了看阿木,是一幅忠厚老实的模样,红樱年纪虽小,却长得极为伶俐乖巧,清纯可爱。
青青拉过红樱的手,问道:“红樱,你今年多大了?”
红樱答道:“十岁。”
青青问道:“你的亲人呢?”
红樱道:“红樱从小无父无母,是水菱姑姑收养了我。”
青青问道:“水菱是谁?”
阿木道:“是伺候公子的丫鬟。”
青青问阿木:“你刚说你们家公子要红樱以后跟着我,是吗?”
阿木道:“公子是这样吩咐的。让红樱跟着伺候您,让阿木跟着保护您。”
青青问阿木:“阿木,你们家公子他人呢?”
阿木答道:“小姐,公子一早就走了。”
青青问:“他一早就走了么?今天还回来吗?”
阿木道:“小姐,公子不会再回来了。”
青青问:“知道了。”
他已经走了,今生可能不再相见了,难道都无需告别吗?
青青不知不觉到了陈烨的房间,她住进这里近两个月,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房间一如她的房间一般简陋,一床一几,一桌一椅,仅此而已。
她走到床边,被是冷的,一如主人那张冷冷的脸。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有缘再见吧。青青想。
她走出房间,对阿木道:“阿木,我们走吧。”
阿木听青青这么一说,从屋后牵出马,套好马车,然后又利索的将秦越的行李放入车内,对青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