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贪吃地捏起一片水晶牛肉,也不管我的失落,就“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
看着没有任何心事、无忧无虑的辛心,我忍不住摇摇头:“天真无‘牙’可真好。”
“无牙?”辛心鼓着她的小腮帮,“我有牙啊,小姐,还是一排小白牙。”
她咧开嘴,把她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亮给我看。
我满脸黑线:“我当然知道你有牙,你的小牙齿还很尖利呢!再多磨几下吧,再磨下去这盘牛肉就要报销了。”
我指指辛心面前的那盘原本堆得很漂亮的水晶牛肉,现在只剩下寥寥几片了。
“嘻嘻。”辛心吮着她的小手指头,可爱地对我笑,“人家肚肚饿了嘛,所以不小心多吃了几片。小姐你也来吃吧。”
“我不吃了,没胃口。”我对着她挥挥手,“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你继续磨牙吧!”
“啊?小姐你又不吃了?”
辛心追着我到门口。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又不吃了吗?这可是师娘特意为你做的……”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辛心追过来的脚步。
心情郁闷,如梗在喉,又有什么人间美味可以咽得下去呢?
踏出自己的房间,我有些百无聊赖地在书院里的小径上。
正是夕阳半斜、天边赤霞如云的时光,淡淡的金子般的光芒,把整个书院涂抹得像是一幅彩色的油画般精致动人。
小径两旁的青翠绿竹,在晚霞中也闪着一种金色的光芒,沙沙作响的金色竹叶似乎在为我的孤独鼓掌。
唉,你们还能这样亲密,而我呢?却只落下孤单一人。
看着这样赤红的天空,我又忍不住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傍晚,那双突然伸过来握住我的柔软手掌……
我以为他不会救我的,但他偏偏救了。
我以为他会温柔地对我的,但偏偏没有。
呵呵,是不是造化弄人?
抑或是先动心的人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就像马文才一样,虽然在光驰里就一直追着我不放,来到了这个时代,更是费尽心机地逗我开心,甚至女装都去穿了,跑调跑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歌他也唱了,可是……
也许,爱,总是这样辛苦的吧。
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继续往竹林深处走去。
聊以解愁,但求莫愁愁更愁……
也许寂静的竹林里能让我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来到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再计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没有完成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
叮——
好奇怪,当我踏进竹林时,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有人在弹琴吗?
古代的酸书生们还是很浪漫的,在这样的夕阳下,在这样金色的竹林中,弹一曲动人的春花秋月,实在是让人觉得浪漫到极致……
叮咚——咚咚叮——
我慢慢地走着,那琴音也如流水般地倾斜而来。
好熟悉的旋律,也好熟悉的感觉!
这曲调婉转,清丽非常,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梁山伯在对诗大会上,为我的《孔雀东南飞》伴奏的那曲经典动人的——
《化蝶》!
啊,不是吧,难道是梁山伯在弹琴?
在这个书院里,我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会弹奏这首乐曲。
不会这么巧吧?我来这里散步,他也会在这里吗?
我有些吃惊,却还是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朝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竹林中,竹叶在沙沙作响。
和着那像是落在玉盘里的珠子般清澈的琴音,简直就像是梦中出现的幻境一样。
我躲在竹子后,悄悄地向琴音的方向望去。
碧绿的翠竹像是油画中的竹扇般缓缓地在我的眼前退开,在一片空地上,一方锦席软垫,一架陈旧古琴,一袭雪白长衣,一头乌亮黑发,一段随风飞舞令人心旷神怡的绝美乐曲……
我以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会转身就走的,可是……
我没有。
我站在竹子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衣衫翩然的美少年,看着他纤白莹润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
从来不知道男孩子弹琴是这么美的,他的脊背上好象有淡白色的羽翼正在静静地张开一般……
光芒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丽光晕。好像银色的琴弦也缓缓地从他的指尖绽开,变成一根根长而柔软的丝线,把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他的眉间有一种迷人的清秀,鼻上有一抹动人的英挺,唇间有一股淡然的柔软……
他剑眉低目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覆着眼睑。
《梁祝》——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凄美爱情故事。
《化蝶》——最让人心醉神迷的悠扬乐曲。
我以为经过那次争吵之后,我会很讨厌再看到他,我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这个男生。
可是当他像天神一般地坐在这里,全身披着那样灿烂的光环时……我依然还是会愣住,依然还是会这样移不开自己脚步地深深地望着他……
梁山伯,这个让祝英台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男生,这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俊美少年……他像是尘世中一颗没有沾染过尘埃的明珠,那样的洁白,那样的美丽。
也许我从未贪恋过他和朱诺一样英俊的面容,但却在这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一丝令人窒息的美丽……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朱诺,他也会这样英军美丽吗?
会弹奏出这样绝美的旋律吗?
会……令我这样深深地动心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乐曲婉转,我有些失落地转身。
咔嚓!
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一声轻轻的破裂声。
琴音猛然停下。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立刻就准确地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
我的脚步立刻一僵,一种类似于小偷被当场抓到的尴尬感笼罩了我全身。
被他的眼眸注视着,一股淡淡的热气,立刻就从脚底冒了上来。一直涨到我的脖颈,涨到我的脸颊,涨到我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睛……
他的眸子一直望着我,就好像我们刚刚相遇时那样地望着我。
只是目光中饱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我看不懂、读不出的东西。可是他却只是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望着我,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继续抚琴。
我被他望的有些难过,不知道这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
有一种不能拒绝的尴尬,是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解释:“那个……我刚刚……只不过是路过……”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山伯突然就站起身来。
“不用解释,你从哪里路过,都与我无关。只是你打扰到我了,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再见。”
他的语气那样冷若冰霜,冷得我的心都刹那间冻结了。
我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就这样冷冷地站起身来,转身就离开了。
我的心就像是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那种说不出口的疼痛,哽咽在我的喉间。
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只留下那架旧旧的古琴,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竹林里的枝叶沙沙作响,一片淡黄枯萎的叶片,缓缓地从枝头滑落下来……姿态是那样的优美,落在银色的琴弦上……
仿佛是我那颗,已经跌碎了的心……
第八章 最后一次相遇
~温暖的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竹林里吹了冷风,我突然病倒了。
全身发冷,高烧不止,滴水难进,精神恍惚。耳边一直回响着梁山伯那句冷冷的话,他清澈却难解的眼神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辛心吓坏了,跑去找谈老师,谈老师立刻请了郎中来帮我诊治。开了一大堆又苦又涩的中药给我,想要让我一口气都灌下去。
“我不喝。”我有气无力地推开辛心。
“小姐,你喝点吧,喝了就会好了,就不会头痛难过了。”辛心尽心尽力地陪着我。
“辛心,我想回家。”我可怜兮兮地抓着她的手腕,第一次说出这么没有骨气的话。
想当初,我小侠女是多么意气风发,即使是穿越到了这个时空,我也依然那样天真快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眨眼工夫,我突然变得这么软弱了,变得像是病西施一样,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了。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也讨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第一次想要回家,想要回到光驰去,想要再恢复我自己的元气,即使是站在校门口和猪八戒吵得天翻地覆也好!
“好啊,小姐,你乖乖地把药喝了,我们就回到祝家庄去好不好?夫人也一定很想念你了……”辛心还在努力地劝着我。
“我不想回什么祝家庄!”我有点生气了,一把推开她,“我想要回家,想回光驰,想要回到我们原来的学校,想要和以前的朋友们在一起。就算再看到那个朱诺也好,就算再吵架也好,我想回去,我真的想回去!”
辛心被我推得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
“呵呵,原来你说是要回那里呀。你不用着急,现在时候未到,等到了时间,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吧!”
“时间?什么时间?我们还有什么时间才能回去?”我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追问。
“当然是到了应该回去的时间啊。”
辛心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似的,她把手里的药碗放下。
“乐乐,你不是说,你最讨厌《梁祝》这个故事的吗?现在就是在给你时间好好体会啊!你如今还没有体会到爱情的真谛,又怎么能轻易地回去呢?现在你应该知道了,这个故事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无趣,也不是只有传说中的凄美和动人。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经过时间和真心的考验,所以谈老师写下的那个剧本才会那么婉转动人。”
我怔了一下,没有想到辛心会说这样的话。
但回想起来,那个被我改的乱七八糟的剧本,实在是比我现在幸福多了。至少梁山伯是真的喜欢祝英台的,至少他们两个心心相印,情投意合。
我现在又算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我看不起这个故事,所以老天故意来给我点苦头吃?
又或者是故意让我体会一下那种凄婉的爱情?
我真的已经被弄得精疲力竭了,无力再想,无力再回忆……
“好了,小姐快把药喝掉吧,喝了之后,你就能好起来,就会明白了。”辛心再一次把药水捧到我的嘴边。
我正在陷入沉思,没有多想就张大了嘴巴。
“哇——好苦!”药水一入嘴巴,苦得我立刻叫喊起来。
“有谁知道相思苦……”辛心把药水灌进我的嘴巴,反而笑眯眯地唱起来。
我真是要败给她了。
好不容易把药给我灌了下去,她笑嘻嘻地捧着药碗就走出了房间,留下被苦得哇哇乱叫的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这就算是来这个时空的体验吗?苦苦的中药,涩涩的味道,像是刚刚开始就被迫停止的初恋,有一种苦苦麻麻但又不能拒绝的味道。
我有些沮丧,不想再想起那个男生。可是偏偏那把旧旧的古琴,还摆在我的床边。那片掉落在琴弦上的枯旧竹叶,还恋恋不舍地停在银色琴弦上。
我仿佛看到他纤长的手指拨弄琴弦的样子,那润白晶莹的指尖,那动入迷离的乐曲……
《化蝶》,这首被人传诵了那么久的经典乐曲,也将成为我们永恒的绝唱吗?
我还会再听到他的弹奏吗?我还能再听到那动人的旋律吗?或许我本就不该到这里来,本就不该和他相遇,本就不该……
我忍不住翻身下床,伸手就想要去拨弄琴弦。
“英台!”隔着纸窗,突然传来一声超大声的叫喊。
“请听大合奏——《化蝶》!”
哧溜——我的手指无力地滑过琴弦,脚下猛然一滑,差点跌倒。假若我没有听错的话,这是马胖胖在我的窗外大喊。
他知道我生病了,所以没有冒失地闯进房间来吧?可是他刚刚在喊什么,他要大合奏?!这让我有些好奇,忍不住伸手就推开了朝阳的窗户。刚打开了一扇窗,一连串“动静”就跟着传了进来——
吱——
嘎——
咚——
叮——
哇——
各种怪声都出来了,却没有一个是在调子上的!
我居然看到院子里站满了同学,有的拿着铜喇叭,有的举着大锣镲,有的拉着二胡,有的抱着大鼓。
最夸张的是,当我推开窗户的时候,从窗下突然冒出三个同学来,他们涂脂抹粉,黑黑的脸庞被涂成白生生的模样,对着我甩开嗓门儿就开始唱:“无言到面前,和你一起喝水……情中有浓意,喝了再来一杯……不想说你说我说蝴蝶,只和你今生今世……双双飞过万山千水去……”
哈哈,他们这群家伙,把别人的歌改得乱七八糟,还唱得声情并茂,表情夸张。而夹在他们中间的马胖胖,更是长得卖力,连脸孔都已经涨红了。
我差点就要爆笑出声,因为他们唱得实在是太难听了,连那些伴奏的也弄得怪声音调,完全都搭配不起来。可是大家还是那么卖力地敲着,唱着,一个都没有笑场,一个都没有放弃。
一连串怪怪的调子和在一起,能想像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我实在有些忍不住,连肚子都快要笑痛了。
“喂,你们干什么啊?准备集体上街去卖唱啊?我告诉你们,这样的水准我可是不给钱的,难听死了啦!”
那么优美的乐曲,到了他们的手里怎么变像是街边的KTV了?
马胖胖唱得正卖力,看到我笑,他忍不住回答道:“没关系啊,英台你不用给钱,只要你听的开心,只要你病能快点好起来,我们就都愿意了!兄弟们,加油啊!”
吱啦——嘎嚓——咚咚哐!
那群无良朋友敲打得更卖力,三个抹得怪模怪样的男生唱得更大声了。
我快要笑倒了,为这群超级搞笑的男生们。
可是当我捂着嘴巴,越笑越开心,越笑越肚子抽筋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有眼泪……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
平日里只觉得他们是一群马胖胖的狐朋狗友,可是没有想到,当我难过的时候,当我伤心的时候,当我生病的时候,赶来照顾我、关心我、逗我笑的人……还是他们。
而那个我心心念念一直不忘的人,却只是给了我那样一个冷冷的背影。他不曾说一句为什么,就那样转身就走,他不曾告诉我为什么,就这样置我于不顾。
梁山伯,你真是太坏了,你怎么可以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我整个人也伤心地从窗边的墙壁上滑到了地板上。
正在窗边又唱又跳的男生们被我吓了一跳,大家都停止了吵闹,担心地凑过来看我发生什么事了。
马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