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嫁从夫,别人正经的丈夫都不追究,她也不好再为难千夏。
小惩大诫,这一立威,仆妇们无不战战兢兢,小心恭送她们离去。
昱景牵着千夏回到院子,命人备了一席酒菜。
其实昱景的身体不适合饮酒,但他喜欢让千夏喝酒,然后静静地凝视她,任她酒后失宜,耍小性子。
果然,千夏涕泪纵横,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昱景,你对我太好了,一直护着我,我却连累你们……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这女学生太懂事了。当她的夫子时,她对她恭敬有礼,与她姐妹相称后,她对她更体贴入微——她真心真意待她,是古代对她最好的人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昱景,你对我太好了,对我太好了……”
昱景微微一笑。没错,只有他最疼她,牢牢记下才行。
“千夏,你不但爱穿男装,这性子也与男子差不多,否则怎会放任院里的下人没大没小。”
只有喝醉酒的时候,她才跟他抱怨,将心理话统统倒出来,真不像女子。
千夏委曲,“她们在背后嘀嘀咕咕,言论自由,我有什么办法?倘若她们当面招惹我,我非扒了她们一层皮不可。”
她可是激烈竞争环境下打造的职业妇女,肉食性动物,别以为她好欺负。
他偏爱欺负她。昱景掩嘴思索,言论自由?不明白。
但可以肯定,世上没有人能够冒犯他——为了君临天下,他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虽性子内敛,但淡然的神情下,他迷恋于掌控他人生死,睥睨对手深陷恐惧、绝望,完全失去理智,因他而疯狂。
他从不畏惧战斗,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渐渐康复,他骨子里流淌着肆虐的渴望越发明显,对这种快感的追求,如同情欲一样深嵌在本能里,不可理喻。
望着面泛潮红的千夏,昱景抿嘴,伸手拦下她续杯的动作。
“千夏,别喝了,小心酒醉伤身……”
千夏条件反射的嘟囔,“我没醉——”
昱景勾起嘴角,但黑眸中没有丝毫笑意,“你醉了。”
“我没醉——”
千夏努力抢夺酒壶,可惜徒劳无功。
“你真的没醉?”
“我没醉,真的没醉——”
“即然这样……”
俊美的容颜越来越近,近到他们可以清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脉搏的悸动声,以及暧昧又清浅的呼吸声。
“……千夏,我们今夜圆房吧。”
不管大事成败如何,他势必护住她,但即使他死了,她也是他的妻子,此生此世绝不能再嫁给第二个男人。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鲜红的大‘囍’字,明红的纱帐,昱景俯身注视两人纠缠的青丝。
她竟然与他比试气力,强硬喝下交杯酒……昱景轻轻一笑。
鱼水之欢,交颈缠绵,夫妻之道——日渐复原的身体,日夜成熟的欲望,半知半解,朦胧希翼尝试的撩人,青春的渴望如此强烈,她可知道,他多么渴望她,又多么压抑?
“千夏,我要你,你要我吗?”
“为什么不要?”
黑眸忽明忽暗,昱景撑起自己,一手附上千夏左胸处,执意要听到满意的回答。“千夏,你要我吗?”
与‘比翼鸟’无关,她要他吗?
千夏迷蒙的回望他,竟然答不切题,“昱景,你如此美丽,谁会不喜欢你?”
别担心了,以后你夫君将你捧在手心里还唯恐不及,不会不要你的。
“……”右手微微收紧,掌下软绵何其风情万种,昱景艰难的克制自己,半诱哄半命令道,“千夏,说你要我——”
“自然要的,要你……”
这便足矣。
昱景粲然一笑,他多么渴望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但不行,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境……既然这样,他要她将自己牢牢地烙印心里,铭刻入骨,这份疼痛缠绵而永世难忘。
千夏的确醉了,她酒醉时虽咬字清晰,对答如流,醒来后却什么也记不得。因此,翌日醒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吃了。
修元第十八年春,江林发生了一件大事。
修道之人淫秽庙宇,主持并小尼十数人自杀,翌日神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坍塌损毁。世人皆道神灵发怒,但凡修道之人无不怕被迁怒。
万贵妃与国师一派的太守晋长音教子无方,惹出此等大祸,大臣们纷纷上书,还没等卧病在床的大悟帝发落,深谙官场之道的晋长音便痛打逆子,令其跪祠堂,其子饱受惊吓,再没能撑下去。
可惜,晋长音竹篮打水一场空。大悟帝认定自身病重与丑事有关,修道尊师国师且被迁怒,自然很干脆地抛弃了他。
修元第十八年秋,大明宫迎回流落民间的皇十子。
倭国细作灵姬等人只当六爷兽性大发,将魔爪伸向另一名无辜女子,怎料变态自有傲人之处,他们往往心思慎密,善于谋略,灵姬错失了令她懊悔一生的机会。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自觉连累毓家,昱景却时刻替她着想,为了保护她,甚至不惜拉关系将她送入南陵王府,这份恩情,千夏铭感于心。
惹了这等大祸,又隔了一层关系才能住进南陵王府,千夏这回吸取教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着得体——因千夏喜欢读书,被昱景栽培的略有所成之后,每日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也耐得住静。
南陵王府果然不简单,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南陵王是世袭的爵位,现任南陵王是冷宫传奇大贞皇后的表弟,货真不价实的国舅爷,虽然长相一般,但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事业有成,妻妾们各个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便是选秀被刷下来,到南陵王府当差,再被配给千夏的丫鬟羽茜也容貌出众,更有一手梳妆打扮的绝妙巧艺。
不过,羽茜只在兴致大发时,才偶尔替千夏打扮。
对于羽茜不冷不热的怠慢,千夏十分理解,并替她惋惜。
细推起来,羽茜与千夏来自同一个地方,且身份不知比千夏高几倍。
人家是官家小姐,可惜受困于万恶的选秀制度,不得不进入南陵王府当丫鬟,不得不纡尊服侍千夏这厚着脸皮拉关系的原南陵王府丫鬟的攀亲带故的人情债。
岂非令人悲愤不已的遭遇。
“千夏……姑娘,听说你在江林喜欢穿男装偷偷出府游玩?”
似乎还遇上了什么糟糕事,羽茜非常渴望知道千夏的遭遇。她也险些堕入魔爪,梦靥般回忆让她惊悸不已。幸亏……幸亏一根不解风情的榆木道士救下她……
千夏玩味。从哪儿听说的?亏她还以为与南陵王的姬妾们处得不错。至少她们表面上待她挺热络的,果然人生就像一出戏。
羽茜是个心灵手巧的剔透人,见她不愿提起这事,立刻换了个话题。
“千夏,你知道世上有一种鸟叫比翼鸟吗?”
千夏揣摩她的话,“你是说,世上真有书上说的‘比翼鸟’?”
“对,初初听到时,我也很惊奇。但在宫里,似乎真有‘比翼鸟’——”
羽茜特意压低的音调,挑起了千夏旺盛的好奇心。
“宫里的比翼鸟不是雌雄共用一双翅膀,而是它们非彼此不可。”
千夏无比惊讶。但不是因为比翼鸟的故事,而是因为羽茜的开放。
“成对的比翼鸟只对彼此有感觉,若将成对的比翼鸟分开,它们便绝后了。
据说,历代帝王饲养比翼鸟,就是为了让嫔妃们服下用雌鸟制成的丹药,皇上自己服用雄鸟制成的丹药,彼此一经交欢,即使遇上再威武的侍卫,嫔妃们也不会红杏出墙的。”
“……”
果然,皇帝永远离不开春药,长生不老的壮阳药。千夏感慨万千,不过这里的皇帝不太人道,万一他不行了,嫔妃们不得守一辈子活寡?
既非正经丫鬟,羽茜自不会时刻跟着千夏,主仆俩不成规矩到一处,千夏也乐得时不时偷进南陵王的书斋借阅珍本——当然,她只挑南陵王出府的时机下手。
极其熟练的往软榻上一躺,千夏看着看着书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昱景竟是男儿身。
他一手撑在她脑后,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他抓着她的肩,手臂圈住她,彼此身体紧贴。他的手指摩挲她的肌肤,另一只手在她发间穿梭。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紧抵着自己的光滑坚硬的肌肤,以及他柔软炙热的唇。
他微微抽身,攫住她的手腕,俯视她。
她恍惚地看着他。
“……千夏,这便是比翼鸟的毒……”
他的声音离她好远,但他略急促的鼻息又一直在她耳畔萦绕。交缠的肢体,令人轻颤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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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推开门,看见千夏,不由一愣。
轩辕律越过他,也看见了躺在小榻上的千夏。
“爷……”小厮压低音量,“小的去找伺候林姑娘的丫鬟过来。”
“……无妨……”
闻言,小厮瞪大眼,但识趣的压下心中的疑问。
“下去吧,仔细守着。”
小厮悄无声息的退下。
若非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林姑娘岂能擅闯书房重地,之前以为王爷精心设计,在计算什么,现在看来,竟还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
轩辕律坐到书桌前,“……这性子一点儿没变。”
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她女扮男装,在文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轩辕律放轻动作,千夏自己倒不安分,覆在胸前的书册滑落,‘啪’声落地,惊醒了她。
千夏摸摸脸,有些烫。
这什么梦,非但百合情深,竟还向女学生伸出了魔爪。
千夏万分惆怅。
区区一个比翼鸟的故事,竟勾起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猥亵情怀,原来自己竟是个道貌岸然,贪恋纯洁少女的变态。
不过,有所思,才有所梦。她的确许久不曾心情骚动了。
荷尔蒙的吸引非人力所能控制,与账房先生同住一个院子的时候,虽没实际行动,但偶尔对方吟两句酸文,她的情绪也微微波动的。
但来到南陵王府,面对一个容貌端正,财势雄厚的酷哥,她竟然连一点点的幻想都没有——宁愿梦到自己的女学生,也梦不到他。
捧着脸,千夏深深叹息。
“其实,这南陵王长得不赖……”虽然他们之间不可能,但这应该并不妨碍她的幻想。
“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面容白净,气质佳,虽然性子冷酷,老婆成堆……”难道,这便是根源?
轩辕律握拳掩嘴轻咳一声。
千夏大惊,这才发现,书房的主人已经回来,此刻正坐在书桌前凝望她。
他的黑眸如此深邃,她只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这么扣人心弦的眼眸。
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千夏喃喃道,“不对,我对你有感觉的……你的眼眸,这双漆黑如夜的深邃眼眸……”
所以她才梦到昱景,拥有最璀璨黑眸的……自己的女学生。
当千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完全清醒了,倒恨不得犹在梦中。
“这个……我……那个……”
千夏倏地站起,手足无措地解释半天,可惜在幽深黑眸的注视下,徒劳无功。
这双眼睛的杀伤力太惊人了,难怪能娶到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妻子。
慌忙拾起跌落地上的孤本,千夏特意让轩辕律看到封面。
“王爷,我是来借书看……借书看的……”
“你喜欢陆放翁的诗词?”
“嗯。”
“女子虽无须考取功名,但学些吟诗作对也非坏事,免得肚内空空,酒席间落人笑话。”
“……”什么意思?
千夏一脸窘迫,苦思该如何接话。
眸光一闪,轩辕律抿嘴道,“你可知如何磨墨?”
这些官宦子弟是不是有自己专门的通用语?
千夏努力揣摩,“王爷,您让我……替您磨墨?”
磨墨的确有很大学问,但这位南陵王素来惜言如金,不太可能临时兴起,与她探讨如何磨墨。
轩辕律不答,径自低头继续书写。
犹豫片刻,千夏终于施施然的蹭到书桌旁,向砚台注水细磨起来。
除去窸窣的动作声,两人再无对话,千夏的尴尬渐渐消弭。
偷瞄一眼轩辕律冷峻严肃的侧脸,这位南陵王素以严谨认真闻名。希望他别误会,她对他可只敢远观,绝无亵玩之心。
此乃肺腑之言。
且不提担心蝴蝶效应会让这世界提前进入冰河时代,单这位南陵王的成群姬妾便足以让千夏却步。
轩辕律的姬妾们不但国色天香,更出身名门,来头不小。例如眼前这位第四夫人,侧妃郭氏。
郭氏苏瑾是户部尚书郭可敬的嫡女,十年前嫁入南陵王府,娴静端庄,温柔淑德,平易近人。对身份低微的千夏亦尽心招待,十分友好。
为与千夏撇清关系,当日毓府虽派马车将千夏送来,但礼数上应随行的婢女仆从是一个也没有。
千夏不觉什么,大刺刺地递上一封信函便由小门进了南陵王府,但王府上的人怎会没有想法。不然也不会任由千夏自由行动,没有管束了。
当然,大家也想不到千夏会如此精力旺盛,行动力惊人,到处乱跑。果然,大脚的女子不安于室。
因此,见面相谈时热络,但私下主动与千夏交往的夫人寥寥无几。唯有郭氏,时不时请千夏到她院里听戏聊天,一如此刻。
一小碟剥掉外壳的葵瓜子送到面前,瞧这水嫩葱白的纤纤玉指,千夏含笑致谢。
绫乃抿嘴一笑,盈盈退回主子身边。
“林姑娘,今日这出新排的小戏,你看如何?倘若不喜欢,再点些别的?”
千夏忙不迭推谢,连连称赞该戏铿镪顿挫,词藻精巧。
见她推让,郭氏便自己再点了两出戏。
虽知千夏的性子素来不太热络,郭氏仍旧有些介怀。
看戏时,郭氏突然道,“林姑娘,我旧时原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去了。倘若她长大,该与你一般年岁了。
更巧的是,我那个无缘的妹妹长得与林姑娘有四、五分相似,但性子远不及林姑娘懂事稳重的。我厚颜将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