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老板,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铜子和金币叮当响,没感受过杀气的普通人。这样的人,更受生存的欲望支配。
小帕加帮梁小夏关上旅店的门,双手搭在梁小夏膝盖上,小小的脸担心地仰望着她:“姐姐,你今晚真的要去战斗吗?不要去,好不好?”
梁小夏摇摇头,刮了一下帕加的鼻子。她斜眼瞥了一眼不动弹的冰山,她身边绑着个大钉子,就算自己不去,人家也会找上门来。
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一个可以试一试的方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
诺蕾娜港湾向外十公里,有一大片潮汐褪去后留下的海礁林。黑色的巨石上布满青绿色或铁锈色苔藓,摸起来湿滑无比。附近渔家的孩子总会趁着半夜,提着篮子来海礁林里捡螃蟹,挖海虾,或者拾取品相不错的贝壳,制成纪念品卖给贵族游客。
夜晚,漫天繁星,三轮月亮分向升起,汇聚在空中,将海礁林照得亮如白昼,光影分明。海浪细微起伏,吹卷出一层层白色的泡沫。在沙滩上层层堆叠。船只停在港口,随波浪上下起伏,船头挂着的橘黄色的点点光亮缀满了整个诺蕾娜湾,如魅惑少妇裹在胸前,镶嵌满珍珠的纱巾。
梁小夏坐在港湾附近一片丛生的巨大礁石上。头发高高绑起,光裸的双腿搭在海水中,时不时踢起一片水花。看起来就像附近常见的渔家姑娘。
“姐姐,我捡了好多好看的贝壳,看!还有大螃蟹和虾!”
帕加拎着一个小篮子。裤腿湿透。献宝般将一篮子东西高高举起,抬到梁小夏面前供她欣赏。第一次见到大海,帕加整个下午都在海边堆沙堡、捡海螺,梁小夏则静静坐在礁石上,远远看着大海对岸,不言不语。
“等你饿了我给你烤螃蟹吃。”梁小夏摸摸帕加的头,脸色在月光下苍白晶亮,像半透的白水晶。只有一双眼,温润地看着他,让帕加感到不那么揪心。
“来了。”
梁小夏从礁石上站起。若有所感地看向远方,一个迅速向她靠近移动的小点。穿着黑袍,看不清脸。将帕加藏在礁石后,她抬起弓,对着黑点猛射出一箭。
箭疾追风,银色的羽箭从礁石林上高高跃起,又迅速下落,正中砸在对方头顶。却被对方瞬间闪动躲开了。
没关系,梁小夏眼睛眯成两条缝,意念一动,箭支迅速变向,空中急转弯,又扎在黑袍人的身上,急冲的箭将黑袍扎得一趔趄,栽在沙地上。
黑袍迅速站起,左右张望,只有错综复杂的高大礁石入目,他找不到目标的身影,灵魂不自觉开始烦躁。
梁小夏抿嘴一笑。
她藏在一块低矮的礁石背后,身影全部被月光斜照的阴影笼罩,手上捉着弓,利用这一整片礁石林,和对方捉迷藏。
善用地理,善于等待与埋伏,弓猎手真正的天堂,是在丛林中。诺蕾娜附近这片海礁林,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和黑袍相隔的距离从未短过四十米,她不断从一个礁石跳到另一个礁石上,从一片阴影投入另一片阴影。不停对着黑袍人放冷箭。
黑袍身材高大,站在月光照耀的礁石林中,像另一枚巨大的海礁,焦躁地左看右看,盯着面前林立的怪异礁石,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梁小夏的箭,如同盘踞在礁石林中的蛇群,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对着黑袍人的胳膊又是一击,箭支刚碰到他的身体便被黑袍人抓住,他徒手一捏,梁小夏的箭发出刺耳的爆炸声,炸得他衣衫翻起,整个人仰面倒地。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响彻海礁林。
一支接一支的箭从海礁林的阴影中窜出,分各个方向袭击上黑袍人。他分辨不清梁小夏到底在哪里,箭来自四面八方,黑袍人不得不背靠一座巨大的礁石,将斧子抵挡在胸前,抗住会爆炸的箭,身子也在不停因爆炸抖动。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全部由弓箭手组成的军队,藏在他找不到的阴影中,不停对他偷袭。
袍子已经有破口了,右肩被炸得血肉模糊,黑袍人愤怒地大吼一声,认准一个箭支飞来的方向,顶着密集的箭雨,一斧子披在礁石上,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礁石劈成两半,一路毁坏礁石,双脚踩在碎屑上,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出来!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开路到尽头,他发现是一片海,水已经漫过小腿肚子里,面前除了黑色的海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支火红色的箭命中他后脑勺,不仅刺得他疼痛,还烧掉了他脑袋上一撮毛。
“混蛋!等我抓到你,一定要用斧子将你剁成碎末!该死的精灵!”
黑袍人眼角掠过一个白影,他急忙回头去找,什么都没有。换一个方向,黑袍又开始新一轮破坏,手中的斧子频频下落,将一块又一块礁石切成两半,碎裂的礁石倒得到处都是,更给梁小夏藏身提供了方便。
“等着吧,等我将这片该死的石头都砸碎,看你还藏在哪里!”
黑袍人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全身挨了梁小夏快一百支箭。黑色的血液低淌在地下,他却还在像推土机一样不停碾压,破坏能见到的每一块礁石。
在梁小夏的杀戮左眼中,黑袍人全身杀气翻滚,伴着他的怒气。像一个巨大的火把,在夜色中晃动,无比醒目。她躲在礁石后。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箭支就能找到目标。
一百箭,一百五十箭。二百箭…
梁小夏的每支爆炸箭。都相当于一个二级爆炸法术。硬抗箭支的黑袍人,袍子已经烂得不能看了。他完完全全承受住这些箭,精神虽然不死,也不会疲惫,可肉体毕竟不是钢板做的,身上布满了箭孔,巨大的双面斧上也有了裂痕。也许再过两刻钟,他的斧子就会在手里碎成两半。
海礁林快完全被黑袍推平了。被海水浸泡腐蚀得满是创孔的石头躺倒在浅浅的水滩中,黑袍人削得每块石头都不及半人高,他满意地四周环顾一圈。却依旧找不到梁小夏的身影,只有石头包围着他。
“躲躲藏藏的白臭虫。主人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
黑袍人气愤地自言自语,海水在他脚下流动,双脚长时间泡在水里,他的怒气更是节节攀升。
“因为我有脑子,你没有。”
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黑袍人抬头,一抹淡金色的光亮从他头顶疾速下落,御着月光,让黑袍人顿时目盲,看不清她的身影。
这时,梁小夏也才看清对方的长相——满脸豪刺,黑脸大耳,鼻子又扁又大,嘴巴紧贴在鼻子下面,长满利牙,一双黑色的圆眼带着狰狞的血色,身材是普通人类的两倍高,顶着一片破烂的黑布,像个土丘。
是个兽人。
黑袍的长相,让梁小夏想到了一种名为“尖刺豪猪”的动物,她进一步又对西西弗斯的审美表示怀疑,这种突破脸部面积的狂放长相,让她只觉得自己西西弗斯是野兽派的中坚拥护者。
“你终于出来了。”
黑袍人在光亮过去后反应过来,恶心地舔舔嘴唇,举起手中的斧子,瞄准梁小夏下落的身影劈出去。他有把握,这一斧子绝对能将对方柔弱的小身板劈成两半。他仿佛已经看到她身体分裂时飞溅的血,还有她痛苦,惊讶的表情。
“咚——”
梁小夏没给他机会,黑袍兽人双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绳之箭捆得结实,他身体一空,倒仰着磕在礁石上,后脑勺与黑色的石头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她恰好落在黑袍的肚子上,踹得兽人猛吐一口血,兽人翻身劈斧,带着水花就要斜劈向梁小夏肩膀,被她双手举弓格档,巨大的碰撞力量使斧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斧子碎了。
梁小夏先反应过来,乘胜追击,一把推开兽人碎掉的斧头,瞬间将时俟转为双手剑,两手速挥,切下了兽人的头颅。
长满毫毛的头落在地下,兽人的双眼还在咕噜噜转,他瞪着梁小夏,怪笑一声,鼻子下的嘴一张一合:
“没用的,主人的护卫,会伴着主人一起永生。你就算把我全剁成酱,也没法杀死我!”
“有没有用,总要试试才知道。”
梁小夏掏出一瓶透明得清水一样的药剂,拧开瓶塞,对着兽人的脑袋缓慢浇下。
“哦!不!停下——停下——别用它,你不能用它!”
药剂落在他头上,伴随着兽人的惨叫,缓慢将他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飞灰。
这是从父亲那里要来的反转药剂,她的光元素药剂全面告罄,不能用来杀伤这种黑暗生物,只能用反转药剂凑合着对付。
现在看来,平时只在实验中用到的反转药剂,效果丝毫不弱于光明药剂。一瓶下去,黑袍兽人的脑袋整个都被转化成了光元素容器。
光暗不容。
兽人黑暗的灵魂在光元素脑袋中一刻都待不住,相互冲突,灵魂被绞杀得一干二净。
“走好,第二护卫队队长,愿你的灵魂还有力气下地狱。”
梁小夏用脚碾了碾满地白灰,将之踢入开始缓慢涨潮的水中。
“很抱歉,精灵小姐,他是第五护卫队队长,第二护卫队队长,是我。”在梁小夏身后不远,一个黑暗的身影背对月光站起,惊得她差点呼叫出来。(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五十八章 反目
最亲密的人,伤你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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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人的嗓音,清脆音高,自然熟悉。
西西弗斯的第二护卫队队长,是小帕加。
月光咬着他的背影,在他小小的身体披上一件天然的黑袍。影子被拉得斜长,投在地上,看起来比身体更高大。
是她熟悉的小帕加,也是她不熟悉的帕加。
帕加的脸定得平平的,嘴角挂着和年龄不符合的,心思深沉的笑容,双眼却不自主地焦急望向梁小夏,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滑落,仿佛在和什么做抗争。
“吾名卡莱娜,主人麾下第二护卫队队长。夏尔小姐,非常高兴认识您。”
帕加离梁小夏几十步远,动作轻盈地从他身高两倍的礁石上跳下,对着梁小夏微一欠身,算是互相认识了。
梁小夏面沉如墨,杀戮左眼中,原属于帕加的活泼,天真的朝气,被一种陌生的气息取代,规律克制地盘旋在他周围,顺着帕加打转,黑暗气息扰得梁小夏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没有找到藏在暗处,牵引帕加的丝线,一时也无法确定帕加到底是被控制了,还是被寄生了。不论是哪一种,都非常棘手。
梁小夏从没听过有哪种人是具有操控性的特殊本领的,西西弗斯例外。可西西弗斯操控的,几乎都是完全意义上的死人,不似对方在帕加意志还清醒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使用他的身体。
如同冰山所说,第二护卫队队长。的确很难对付。在无法破开链接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杀了帕加。想到这个结果,梁小夏苦闷中又有些心疼。
帕加小脸微歪。手指摸着并不存在的长发,无声抚摸,似乎是在嘲笑梁小夏所显露的挣扎神色:
“没有什么样的美。能够比悲剧之美更动人。而悲剧之美中。最闪亮的,也莫过于打破——打破平静虚妄的和谐,切开果肉,挖出汁水淋漓,却干瘪油滑的果核,那就是潜藏在一切幸福美好下,最刻骨铭心,最动人心魄的东西。能让我久久感动难以忘怀的东西。毁灭却永远值得怀念的东西。”
他像在念某种台词,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来吧,夏尔小姐。让我们一起演完这场戏,将它在结尾前推上巅峰。”
帕加一步步向前。脸上泪水横流,身形姿势堪比最厉害的剑士,单手握着一把长剑,巨大的剑刃被他持举在空中,帕加躬身一跳,身体立即跃起几米高,一剑当头,对着梁小夏劈下。
好重!
梁小夏急速格挡,时俟化成的双手剑交错卡住帕加的剑,巨大的震动将她推滑出半步。右臂压上全力,感觉一阵轻微发麻。她作为弓猎手,臂力本身就比较大,单手能提起一块重石,平时一个胳膊抱起帕加轻轻松松的,和小帕加对战,却感到双方力量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几剑劈砍交错,梁小夏几乎是被压着打,帕加如狂风般猛攻,梁小夏不敢还手,怕伤了对方,只能一步步后退,最后竟被逼得背靠礁石抵挡帕加的剑。
帕加比梁小夏矮两个头还多,小身子举着剑,凌厉剑锋不停朝着她身体各处刺去,下手毫不留情。
又是一剑对着梁小夏胸口刺去,她明明能够反手一剑砍在帕加胳膊上,阻止帕加的进攻,可她一剑下去,帕加的胳膊也保不住。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梁小夏向侧边一翻,狼狈滚了一圈,躲过他的剑。帕加一剑刺空,向梁小夏身后的礁石刺入二十厘米,他单手一挑,整个礁石顿时崩裂。
“下不了手?看来还留有余地。”
剑刃带起的风刺痛地刮在梁小夏脸上,更让她刺痛的,是帕加的样子。他嘴里说着违心的话,双眼通红,微卷的头发被海风吹拂得散乱,看起来痛苦无比,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梁小夏,绝望与不甘交替闪烁。
“一具多情的,无比年轻的身体。”
帕加,或说她,轻笑着,一步一步紧逼梁小夏,右手剑一挥,一道月牙型白刃剑气斩从剑中飞出,闪电般朝着她的脖颈飞出。
梁小夏迅速从地上撑着站起,侧倒出去,剑气斩掠过她身体左侧,轰隆一声炸开后面巨大的礁石。
刺痛。
左臂被划出一道深口,白色的血汨汨流出,完全止不住,片刻便湿透了她的左袖。
“值得一提的是,这具身体,还有非常不错的战斗天赋。”帕加剑尖一甩,又是一道剑气斩挥出,目标正是梁小夏的胸口:“优质的道具,才能带来更加精彩的表演。”
夜色浓厚,梁小夏的光敏性后遗症在此刻最强,血从伤口流出,泛着浓郁的光元素特有的阳光味道,她全身提不起劲,力气和反应速度下降了一半,全力抵抗剑气斩,双手剑剑身和剑气斩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嘭——”
她没抵抗住,剑压在胸口,梁小夏脚踩地面,海水倒流的湿滑沙地很难撑住,她退了两米,最后倒在一片碎石的洼地中,嘴角溢出一口血。
为了打断帕加连续不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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