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她没抵抗住,剑压在胸口,梁小夏脚踩地面,海水倒流的湿滑沙地很难撑住,她退了两米,最后倒在一片碎石的洼地中,嘴角溢出一口血。
为了打断帕加连续不停的攻击,梁小夏不得不忍着胸口的闷痛,用时俟向着帕加射了一箭,银白的箭支与空中尾追她而来的剑气斩相撞相消。
银色冷光在地面快速流转,帕加双手握着剑,快得几乎看不见剑身,只能见一道半弧银屏。大量剑气斩孔雀开屏般从中产生,全朝着梁小夏的方向飞去。
梁小夏抬手对月,全力催动精神,一箭箭射出,瀑布般携着巨大声势的粗杆银箭力涌而出。每一箭都准确对上一道剑气斩,“叮叮当当”交错在空气中碰撞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僵持不下。
银色对银色,极速对极速,剑气斩和意念箭组成一只巨型银色纺锤。耀眼光芒几乎可媲美高悬天空的星月。
梁小夏紧绷精神。一刻不松,她的意念箭,以每秒十二支的极限速度高速射出,最后,精神力都快见底了,又换时俟的自凝箭对射。自凝箭无法操控,只能凭她的眼力、反应和预判做抉择,对精神力的要求更高。不到五分钟,梁小夏手上已经快看不清影子,头也胀得发疼。
潮水迅速涨起。腥咸的海水已经淹到了梁小夏的脚脖子,寒凉冰冷。
她身上又多了两道伤。一道在脖颈,一道在大腿外侧,幸好都很浅。这两道伤,便是她稍稍放松一瞬的结果。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打吧,打吧,不要留情,不要慈悲。多么动人的一幕,最为深刻的伤害。”帕加的脸上流露出一幅迷醉的神色,还有浓重的疯狂,“杀啊,举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弓,为爱人,为仇人,为生存,为疼痛,饮下这杯美酒吧。”
“主人,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钦定的总队长,此刻是多么的狼狈啊!她被卡莱娜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被可笑的亲情和友情束缚,还无法挣脱。看到了吗?她根本就不配,不配在您身边,陪伴您到天长地久…”
“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
帕加仰头望天,对着星辰自言自语,脸颊上滑下两行热泪,复又更疯狂地望着梁小夏。
“来吧,来杀了我。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比我更强大,证明主人永远的睿智眼光,来啊!”
海水已经淹没了帕加半个身体,泡起他的衣服,这身衣服还是梁小夏亲自给他换上的。梁小夏凝眼,难道,她真的要亲手杀死他么?
“让我们一起,开始最后的狂舞吧!”
手上的剑化作狂风暴雨,帕加的长剑中钻出一条剑气斩组成的龙卷风,挤开海水,蜿蜒着朝梁小夏袭来。
梁小夏不敢大意,调动时俟,每一手放,必有四支箭出,转瞬间形成一大片箭雨,迎向帕加身前的龙卷风。
“姐姐!”
一声熟悉的呼喊,惊得梁小夏手一顿,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帕加的舞剑的手,突然停止,剑气龙卷风随手消散。
他双手垂着,看着梁小夏射出的漫天箭雨,像一群银色的候鸟,对着他俯冲下来。他眼中挟着泪水,笑着大喊一声:
“姐姐,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弟弟!真正的弟弟!”
“姐姐,别怪我。帕加不是故意的,帕加也不怪你。”
他无怨无悔,只恨幸福的日子太短。才刚刚来临,还没有抓住尾巴,又溜走了。
幸福于他,太过吝啬。
“不——!”
梁小夏踩着水,无法控制地冲出去,她的箭,开弓不回头,她的箭,已经笼罩在帕加头顶,织出一面笼罩他身前所有死角的光,让他无处可逃。
卡莱娜在帕加身体里,无法控制地笑起。
“尝尝吧,最颓败的花,最涩的果,最激烈的痛,最深刻的苦!”
一个将活在悔恨、痛苦与忏悔中的精灵,还怎么和她争?卡莱娜得意地放开了对帕加的控制,享受谢幕前的高潮,她仿佛听到了雷鸣掌声,为这出戏的精彩而癫狂呼叫。
“嘭——”
她看到了什么?对面的精灵终于疯了吗?又对着自己控制着小孩射出一箭?嫌他死得还不够快?
梁小夏咬破右手食指,一道绿色和白色交裹的血箭,从她手指中逼出,形成一只绿头白羽的长尾鸟,从她的弓弦上飞出,闪电般扑向帕加。
“什么东西?!”
卡莱娜被后发先至的鸟扑在脸上,一股绝望的痛立即蔓延她全身,灵魂好像都要被净化掉了,绿色的气雾在帕加的身体里急速展开。一截截断开她的操控,将她逼入帕加体内的角落中。
“主人,救救我!救救我!”
卡莱娜发现自己的力量在接触绿色雾气后,像烤火的雪迅速消融,毫无抵抗之力。她的意识也模糊了,在帕加身体里的声音逐渐缩小。
“我为什么要救你?”
卡莱娜满心呼唤的声音响起,却将她打入绝望的深渊。
“你失败了。并且,你还质疑我的决定,这让我很不高兴。”西西弗斯远程联络着卡莱娜。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句均是绝情。
“主人,主人。卡莱娜从未对您不敬,卡莱娜已经为您服务一千七百年了。您不能这样,您不能如此绝情!求求您,主人,卡莱娜对您衷心至死,卡莱娜不想失去您。”
卡莱娜卑微地乞求着,她的意识被绿色雾气撕扯绞杀吞噬。紧缩成一团,来自精神上的绞痛和主人的冷情,双重鞭笞着她。
“从未拥有过。又何谈失去?”
西西弗斯掐断了与卡莱娜的联系,任她自生自灭。
在那名叫做夏尔小精灵出现前。他还是很满意卡莱娜的,除了她那些多余的,自以为是的情感。
亡者不需要衷心以外的东西。更不需要黑暗侍从反客为主,质疑他的决定,甚至对他生出独占的心思。
黑暗侍从没有灵魂,他一点都不担心卡莱娜会反叛他。
只希望精灵夏尔,不会有那么多无用的情绪。
西西弗斯坐在黑暗白骨王座中,脚下是瘟疫沼泽,一望无际的黑蔓延整个空间。他和卡莱娜之间的交流,并未隐瞒站在下手的费恩和另一个黑袍人。费恩惊惧,黑袍人则无比恭敬地低下自己的头,半跪在西西弗斯的袍子下,亲吻他的袍角。
“主人,您的决定,永远正确。”
“贾嘉和卡莱娜都失败了。你去吧,一定要赶在她到达西方大陆前,将她带回来。”
“是,主人。”
黑袍身影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梁小夏眼看着小帕加松脱了手上的剑,后倒入海水中,从他落水的地方,红色的液体一丝丝泛出黑冷的水,他还是中箭了。
她泅水急跑向帕加,水浪哗啦哗啦不停上涨,淹没梁小夏的腰,淹向她的胸口。蜇得她身上的伤全发白,嘴唇发紫。
“帕加,帕加——”
梁小夏一向镇静的声音出现一丝慌乱,她从海水中捞起帕加,抱着小男孩软软的身子,急忙去探他的心跳。
她答应教他精灵语,向他描绘将来在森林的生活,许诺等他老头了,也可以叫她姐姐。梁小夏真心喜欢这个单纯的,美好的孩子,喜欢小帕加羞涩地缠着她身边,小鸟般不停叫她姐姐。
帕加全身湿透,卷发滴着海水,胳膊和腿上好几道羽箭形成的贯穿伤,最重的一箭,直插在胸口,紧贴他的心脏擦过。
还好,还有心跳,也还有呼吸。
梁小夏摸着帕加沾水的脸,抱紧他迅速离开海礁林,一边向旅馆奔跑,一边咬破第二根手指,哆哆嗦嗦地给他喂自己的血。
她的血里含了高浓度的光元素,勉强能当治疗药剂使用,无法治愈他,却能吊住帕加的命,撑到她赶回去。
中间,帕加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裹在大毯子里,因失血和寒冷脸色憔悴,眼睛无神地望着她。
“姐姐,帕加舍不得离开你。”
帕加小声地嘟哝着,脑袋搁在梁小夏颈窝上,吸着她身上湿漉漉的,海水味与树叶味混合的香气,再次入眠。
梁小夏一脚踢开旅店大门,不耐烦和慌张的旅店老板解释,穿过已经走得一个人不剩的大厅,急冲冲回到房间里。
父亲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了一下梁小夏,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情况。
她身上好几道割伤,抱着帕加,行路进来淋湿一路,满身海腥味道,血也没止,看来又是去抵挡追杀者了。
梁小夏将帕加轻轻放在沙发上,从床头拿起暗蓝色发带,系在长发上,又望向父亲。玛塔基尼明白她问什么,用眼神看向自己的空间腰带,合拢的双手中间凭空多了好几瓶各色药剂,一瓶淡蓝色的是给她的,剩下的红色药剂全是给帕加的。
“第二护卫队队长被你打败了?”冰山被捆在墙角,听到声音立刻睁眼,多问了一句。
梁小夏没空理他,先忙着将帕加身上的衣服除下,撒上止血药剂,又给他喂完了父亲给的药剂。帕加身体里,还残留些许绿色雾气,也能帮他快速回复。
接下来,就是等待命运沉重的审判了。
“你还没回答我,卡莱娜是不是被你打败了。”
冰山一直忍到梁小夏忙完,待她刚坐下来,又开口道。
“冰山,”梁小夏仰着头,脖子搁在沙发背上,喝完父亲给的水蓝色药剂,感觉身体里好了很多。她举着药剂瓶,闭着眼睛,将空瓶子放在眼皮上。
“我今天最失误的一件事,就是答应帕加带他去看海,这差点要了他的命;最正确的一件事,则是将你留在房间里,没有一并带出去,否则我最后会死在你们的联合夹击下。”
梁小夏站起,走在冰山跟前,单手捏着他的下巴,眼神冷冷瞧着他,看得冰山觉得不舒服,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的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我正处于监视和危险中。”
她想通了,她权衡过了,为了换取暂时的安宁,她愿意付出一点秘密,来甩掉自作多情的西西弗斯。(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眠
有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笑。
——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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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将冰山的意识封印了起来。
主动动用精神力离体并压制别人的精神,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精神层面的碰撞需要极端谨慎与小心,如果自己输出的精神太过庞大,还未待封印,便会将对方的意识抹杀;若对手的精神过于强大,自己的精神会造成损伤,轻者头疼脑裂,重者精神分裂,甚至被对方控制意识,反客为主也是可能的。
幸好,封印精神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本就是一个精神能够离体的箭意弓猎,有智慧之脑,还有镜月的帮助,一切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按照指示输出精神就可以。
冰山的意识被梁小夏包裹了起来。他试图冲击过两次,却全都被挡了回来。就像波浪拍打在坚固的河堤上一样。冰山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才大战过一场么?怎么还这么精神。
双眼对望,梁小夏捏着他的脸,和冰山几乎鼻尖相碰,她却没考虑到什么暧昧的事情,倾注全部精神与冰山的意识做抗争。
冰山的意识,在不断反抗与冲突中,被梁小夏挤压、包围,最后包裹成一个小团。缩在脑海里,陷入深度昏迷。
放开冰山已经软掉的身体,梁小夏撤掉了捆着他的绳子,瘫软地坐在地上,全身无力。
疼痛又回到了她身上。梁小夏扯着嘴角,咧开一笑。
暂时能放松一阵子了。
“辛苦你了。”
拆下头上的发带握在手中,梁小夏手指轻轻在发带光滑的缎面上抚摸。
点点星光从发带上闪过。发带挠了挠她的手心。
“他已经没有灵魂了,只剩下残存于躯体的意识。他无法复活。”镜月的低吟在梁小夏心中响起,听得她心里一紧。
梁小夏软躺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沉默许久。
“还是将他带回去吧。决定权不在我手上。看看冰川老师想怎么做。”
梁小夏疲惫得想直接在地板上睡。最后还是扒着墙站起,一家子人有老有小,都等着她照顾,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带着冰山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又在房间中凭空出现,抱起小帕加,又消失不见。
玛塔基尼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孩子变戏法样不停消失又出现。眨了眨眼。
“父亲,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上次和您说过的地方。请不要紧张。”
最后,梁小夏坐在床边。双手覆盖在玛塔基尼的手上,声音轻柔恭敬。
玛塔基尼的眼睛眨了一下。
海风拂过。房间里再无一人。
琥珀缩成团趴在床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继续昏睡。
……
遗弃之地。
风又变大了。
清晨的风依旧呼啸不停,血红的朝日从地平线上升起,狂烈的风吹得她站都站不稳。梁小夏急忙钻进白弦塔,她在遗弃之地暂时的安息之处。
“泥球,帮我照顾好父亲!”梁小夏小心地将玛塔基尼放在泥球房间里摆出来的床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她在这苦寒之地,给儿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安排的是最大的一间房子,墙面有花有草,家具一应俱全,淡绿色和淡粉色相交的房间看起来温馨恬静。
可此刻,泥球房间的家具全部都被搬到靠墙的角落。她的房间摆满了床,一张床上躺着处在半石化状态下的暗精灵拉法尔,一张床上躺着被他封印的冰山,一张床上躺着小帕加,还有一张床上,躺着刚刚被梁小夏揍晕过去的金钟。
将父亲放在最后一张床上,梁小夏不太好意思地抱了抱泥球,看着她糯糯地玩自己的头发,耳朵尖粉红,突然有些自我厌弃。
她就是一个,总是一个,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梁小夏,你一个月没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泥球抱着梁小夏的腰,不小心攀上了她的伤口,听到她一声冷哼,泥球赶紧又放开了她。
“怎么会这样?!你身上这么多伤,还有光敏性后遗症?!梁小夏,你受伤成这样,还不休息?!”
泥球嗔怪地抓着梁小夏的手,蓦然发现她连手指上都有伤口,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我的病,不着急,着急也没用。”
梁小夏拒绝了泥球为她治疗的好意,摆了摆手,缓慢地走出她的房间,一步步挪向白弦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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