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噌一下又把头钻出来问:“干什么活,挖沙子还是搬石头?”
武婴笑道:“我们怎么会干那些粗活呢——咱们绣花。”
我瞪大眼睛:“绣花?”
武婴道:“是啊。”
我一翻身坐起来,拼命摇着余曼丽道:“你还是掐死我吧!”
余曼丽伸手指头跟棒槌似的大手轻轻一挡就把我推在一边,粗着嗓子道:“龙哥冷静点,你要实在不想干大不了我替你绣。”
我哭笑不得道:“就你?你会吗?”
武婴淡淡道:“曼丽绣花那是一把手,男监营里1000多号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六章 监狱风云
躺在床上我一整晚都在想:假如我还能回去,我说不定会变成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只有受过那种不公正的待遇才能了解到弱势群体的悲哀。
经过武婴一番介绍,我发现女儿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不但皇帝将军都是女人,连挖煤夯土这样的工作也都是女人一肩挑,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女儿国的男人和女人其实跟其它国家情况一样:男人同样比女人高大,有力,喉结凸出,单把他们中的某一个放到别的地方你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很纳闷这样的女权体制是怎么产生并传承下来的,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人家在这种体制下不也好好地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还不错,女儿国算得上是联邦大陆上的大国,除了男人地位低一点,人家既没有被别的国家攻占,也没有民不聊生,谁规定男人力气大就必须得说了算?在人类诞生初期女人也确实比男人更能干,要没有她们摘的果子,就凭男人十天半个月才能抓一只老鼠人类早就全饿死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狱卒唤起,排队用冷水洗了脸,随即被带到一间大工棚里,十几条粗木桌子横亘其中,每十人一组占一张桌子开始干活,狱卒在每人面前摆了一叠衣服,每人再发一个笸箩,里面有针有线,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那些衣服的边上用金线绣出花边,随着狱卒一声令下,男人们都熟练地飞针走线开始忙碌起来。
我拎起一件衣服来看了看,发现都是统一制式的兵衣,我碰碰旁边的武婴道:“这些衣服都给谁穿?”
武婴小声道:“飞凤军,咱们女儿国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正是备战时候,军衣告紧。”
我好笑道:“军人就穿着这些绣着花的衣服去打仗?”
武婴道:“这是她们的常服,也只有飞凤军有资格穿这样的衣服。”
我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别人飞快地引针,我把手上这件衣服反过来掉过去就是无从下手,别说绣花,我连十字绣都玩不了啊……
我最想不通的就是军人的衣服上居然要绣花,这不就跟用史努比作军旗一样吗?不过一想到这是女儿国我也就很快释然了,其实这也是我到这里发现的又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个国家所有的地方都充满了女性的符号——无论多么宏大的建筑都是用细砖细瓦砌成,而且喜用浮刻镂空,屋顶多加以彩绸彩带做装饰,把洛可可风格的繁复华丽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无论多么廉价的马车马鞍都有色彩鲜艳的图案描画出来;无论多么粗陋的用具都要加点细铁链红飘带这样的小装饰物,在女儿国,男人还是男人,只不过是没有地位的男人,女人也还是女人,还是喜欢浮光掠彩令人眼花缭乱的小东西、把所有和自己有关的物品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这么一看,军衣上绣花也就不难理解了。
余曼丽见我犯难,悄悄地把我面前那些衣服都拿过去,小声跟我说:“龙哥你歇着吧,我帮你干。”
我扭头一看,就见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在他的十根棒槌似的手指间神出鬼没上下如飞,就跟缝纫机差不了多少,一朵朵整齐漂亮的金丝小花就像在初春绽放一般出现在他手里。
我不禁由衷佩服道:“你这怎么练的?”
余曼丽憨厚一笑:“男人嘛,谁还没学过几天刺绣,我就干这个在行。”
我说:“你绣这么快不是要比别人多干吗?”
余曼丽看看四周,嘿嘿笑道:“我平时才不绣这么快呢。”敢情他看着傻,也有自己的小聪明。
我既不用干活,又不能离开工棚,只得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最后我的目光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望向棚子外头的那道铁门,监狱的内墙并不高,大概只有3米出头,假如要是有人肯和我配合的话,加上我上学那会练就的翻墙绝技,要跳出去似乎并非难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我耳边道:“你不干活贼眉鼠眼地干什么呢?”我回头一看见是刘司牢,不禁胆虚道:“我……正学呢。”
刘司牢扫了一眼我和余曼丽,嘟囔了一句“男人家家的连绣花也不会?”就背着手走开了。
武婴小声跟我说:“刘司牢人看着傲一些,但对咱们其实不错。”
……
就这样,我在女儿国的男人监狱一待就是三天,慢慢地也和这里的人混熟了,在武婴和余曼丽的协助下,他们对我也都很服帖,我不用干活,每天要做的其实就是吃饭和睡觉,日子相比以前在客栈似乎没什么区别,可是我的心里却越来越燥热起来——我来这可不是为了给一群唯唯诺诺的老爷们当老大来的,我得回去!
可是目前的情况下我只能一筹莫展,“越狱”这样的念头我连武婴和余曼丽也没敢透漏,他们会不会出卖我是一个顾虑,最主要的是他们再有一年就刑满释放了,是不是值得跟我冒这个险呢?我不想让他们为难,而且看样子他们在这里过得优哉游哉也没有想要逃出去的想法。
这天终于出事了,我们正吃晚饭时分,就听男监营外面马蹄声大作,十几个女兵伙着一帮乡绅打扮的男男女女火急火燎地来到监狱门外,还有人打着火把,吵吵嚷嚷的一片人要见司营。
司营带着几个狱卒接出去,不多时接进一个犯人来,这人被一伙女兵用门板抬着进来放到操场上,左臂齐根断掉,浑身是血生死不知。
那十几个乡绅模样的人围着司营窃窃私语,不住地用怨毒的眼神看门板上那人,司营倒看上去笑眯眯不紧不慢的,操场上正在吃饭的男犯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个新来的犯人什么情况,也有胆大的偷偷溜到平时关系不错的狱卒跟前悄悄打听。
那几个乡绅跟司营嘀咕了半天这才离开,那十几个女兵又跟司营郑重交代了几句,也上马而去。
待狱门关上,司营冷冷地打量着地上的新犯,大声命令道:“所有人都回牢房里去,马上!”
她一声令下,还没吃完那些人也不敢耽搁,胡乱往嘴里塞几口就列队往囚室走,我刚要动身,司营忽然大声道:“新来的这个人就安排到甲丑号囚室,龙洋你过来。”
甲丑囚室正是我和武婴他们那间牢房,这些人一听要把这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安排给我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我听司营喊我,忙脱离了队伍跑过去,司营秉开两个手下,带着我来到操场中间又左右看看,这才眯着眼睛跟我说:“听说你混得不错,才来几天就成了他们大哥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是要收拾我,只能嘿然道:“哪有那么回事啊……”
司营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道:“看在你还比较聪明的份上我没管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我心里暗骂一句,脸上赔笑道:“多谢司营大人照顾。”
“嗯,明白就好,你只要听话,好处还有你的。”她下巴冲被抬在门板上那人一指,“那个人你看见了吧,交给你了,不过我得托付你件事。”
“司营大人请说。”
司营再次看看左右,这才压低声音道:“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些人想要他死,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看来所谓的那些人就是那些乡绅,司营收了她们的钱,想暗中下黑手,又不方便自己出头,于是要利用我借刀杀人。
司营见我不说话,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道:“你帮我我帮你,这件事你要给我干好了,我保你三天之内离开这里出去。”
我装傻充愣道:“不知这个‘干好’要干成什么样?”
司营一把把我拉在她面前,低语道:“我不想他看到明天的太阳了,你明白?”
我点头:“有点明白。”
司营冷冷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我可对你不客气!”
我一笑:“这种事儿您交给我还真找对人了。”
司营脸色一暖道:“回去吧,别让我失望。”
在回去的路上,我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可心里已经揭开了锅,这还是咱第一次接这种借刀杀人的活儿,难为在这地界还有人瞧得起哥们,不过想拿我当刀她似乎还把我看得嫩了点——我嘴上一番糊弄,其实可什么承诺也没下,我没有公然回绝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傻,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要不答应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可等你真正干了那就是她的帮凶,有把柄在人手,以后就永远只能当她的走狗!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看出那个人事实上已经不大可能活过今晚了。所谓生死有命,我不去害他是我的事,可也不介意拿一个将死之人做个顺水人情。
正在我胡思乱想就要回去的时候,暗中忽然跳出一个人来,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低声喝道:“司营找你说什么了?”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刘司牢,看她样子就算没听见也已经猜到了司营的意图,我不知道她什么来意,更不清楚这里头是不是有猫腻,随口道:“你怎么不去问她?”
刘司牢狠狠瞪了我一眼,警告我道:“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我假意赔笑道:“死牢大人说的这个‘闹事’又指什么?”
“新来的那个人,他死不死是他的命,可你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先是愕然,随即失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七章 十足纯娘们,铁血真女人
进了囚室我先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低头一看吓了一跳,那个被门板抬进来的人断臂上的血几乎已经流到我脚边了,屋里的人大部分蜷在床上躲得老远,武婴和余曼丽一左一右站在那人边上看,也闪得开开的。他们见我回来一起招呼道:“龙哥。”
我皱皱眉,看来这人真的是活不过明天了,我问武婴:“这人犯了什么事儿问明白没?”
武婴顿时兴奋道:“这小子可狠!一口气杀了3个人!”
“哦,为了什么呀?”
武婴道:“我也是偷听几个看守聊天才知道,这小子他们村里有个大地主,为了抢他们家田做祖坟,逼死了他娘,他爹找人家去理论,被吊在牛圈里整整一夜,第二天也咽气了,这家伙一气之下拿了把砍刀冲进地主他们家连地主带她两个男人都砍死了,保长带人抓他,又被他砍伤十几个,最后还是当地的守备出动了军队才把他抓住,那条胳膊就是被砍断的。”
我听完眼前一亮道:“这是个狠茬儿啊!”
余曼丽问:“龙哥,司营找你什么事?”
我直接说:“司营收了人钱,要他明天之前断气。”
武婴道:“肯定是那地主家的亲戚伙同乡里的大户干的,这事儿在女儿国又不新鲜,有钱人抢房占地都是常事,要任由这小子这么干,以后他们还怎么混?”
我蹲下身察看着这人的伤口,左臂齐根而断,又没经过包扎,骨头渣子还在往外翻着,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这人一双粗黑的眉毛皱着,牙齿咬得紧紧的,饶是如此,他脚腕子上竟然还铐着一副精钢的脚镣,我正要凑上去看个仔细,这人忽然恨恨地骂了一句:“我杀了你!”武婴和余曼丽都吓了一跳,使劲往后躲开,武婴变色道:“龙哥,这家伙杀人杀红眼了,你离他远点吧。”
我拉着他的右手呼唤道:“兄弟,醒一醒。”
那人却再不说话了,只是脸色白得吓人,我瞪了武婴他们一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 ?'…'”
余曼丽道:“可是司营不是想让他死吗?”
我怒道:“屁话,他已经剩半条命了你还想杀他?”
余曼丽道:“咱们……咱们只要不管他,最多个把时辰他想活也活不了了。”敢情他和我当初想到一块去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这么想了,我在女儿国这么长时间,也只有眼前这人对了我的脾气,而且我发现我比想象中的心软,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你面前而无动于衷我似乎做不到……
我指着武婴道:“快去拿水来。”说着我把自己的杯子扯过来把被面撕成一条一条的,把他伤口一道一道紧紧勒住,武婴端过一瓢水来小心翼翼地跟我说:“龙哥,你可想清楚了,救活了他司营那你没法交代不说,这家伙醒了以后你管不管得住他还在两说,万一他要造你的反……”
我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武婴不敢多说,只得把水一点一点洒在那人的嘴唇上,因为失血干渴,那人在昏迷中仍然使劲翕动着嘴唇,一边梦呓似的道:“水……还要!”
武婴给他喝了小半瓢,我说:“够了。”
武婴却又发了善心,道:“他要喝就给他多喝点呗,水咱又不缺。”
我说:“失血过多不能多喝,你想让他喝水死啊?”
武婴赶忙停手,看着我说:“可是咱们连药也没有,怎么救他啊?”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我手里还有半个玉米饼没吃完司营就叫犯人们回牢,我就把这半个饼子捏在手里,这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把半个饼在水瓢里化开,掰开那人的嘴全给他顺了下去,他也不管是什么,嘴巴蠕动,连水带饼渣全吃进肚子。
这时候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我费了半天劲,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这浑身是血的哥们喃喃道:“兄弟,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你造化了。”
前半夜我叫人轮流守着,后半夜我亲自当值,这人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开始还发了点小烧,后来汗透了一身,我打了个盹儿的工夫再摸他额头体温又正常了,他居然就靠一口玉米饼子挺过来了!
看着他伟岸的身形,我由衷赞道:“这才像个男人。”
谁知那人眼睛猛然一睁,虚弱道:“你骂谁?”
我惊喜道:“你醒了?”
这么一来全屋的人都下了床围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