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审判之雷，刺入空中飞翔的骨龙群中。
“我们走吧。”阿尔文的话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天空依然在不停变幻着，时而如无数个太阳照耀一般光彩夺目，时而沉入黑夜的长眠。裹着白色熊皮的他们，渺小的就像是这龙骨盆地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小雪堆。这些小雪堆已经是拼尽全力向着城堡的方向奔跑了，没过膝盖的积雪绊住他们的脚步，如果没有雪莉的迅捷祝福，也许他们会寸步难行。
蒂坦说，让他们怀着敬畏之心。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出口，因为他们已经发觉了，从那高耸的城堡降临的，是神的威压。黑雾之中的城堡就像是敞开大门的古墓，它所欢迎的绝不是生者，它是在为永恒的沉寂而唱响悲吟。
贝莉卡发觉自己的左手被杰克拉着，艾瑞丝挽着她的右手臂，手里紧握的阿尔文之书和龙骨的碎片全都被冷汗浸湿，雪莉不停保持着迅捷祝福的状态，直到他们的脚下变成了坚硬的柱廊地板——他们到了，上百米高的古老柱廊之下，他们就站在那里，披着歪扭七八的熊皮，靴子上裹满积雪，狼狈不堪——如同历经艰险的朝圣者。
“奥兹。”在远离龙族视线之后，贝莉卡终于听到了死猫的声音，紧接着是兔子哀伤的回应，“嗯，我，我也感觉到了……奥兹……他的气息……”
“但是，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奥兹。”阿尔文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似的，“只是残留的意识，想必吉亚你也注意到了。上次我向你传达的事情……”
“哼，我会弄清楚的。”
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对话，贝莉卡稀里糊涂地想了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石柱与门框的花纹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但看它如此精致有着对称规律的图案，又像是神之手雕琢而成。走入那像是刀切一般整齐的巨大门框，地板呈现的纹路有如万里河山留下的映像一般恢弘，城堡大厅是如此完美，却看不出一丁点人工修葺的痕迹。
飘浮着的光点照亮了他们的路，踩在坚硬的地板上，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星空之中。贝莉卡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这个世界是无止境的，没有时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是的，只有双脚本能似的引领着他们，眼前早已没有了方向。外面应该是惨烈的战场，可是这里面，却寂静得可怕。雪莉左手和艾瑞丝的右手紧握在一起，右手将权杖握在胸前。他们走在一起，有金色的光之护盾始终将他们笼罩。她也只能用这不起眼的神圣魔法，希望将无法抗拒的恐惧感阻挡在外。到底走了多久，已经感觉不到了，到底是不是还在行走着也感觉不到了，他们还能活着，或许仅仅是因为身上携带的龙骨碎片。视野在无限延伸，直到前方高耸的峭壁将道路阻断，在峭壁下一个正圆形祭坛上，飘浮着半透明的幽魂。
见到那张脸，贝莉卡没有惊叫出来，完全是因为这一路的行走几乎让她的意志都崩溃了。所以，看见如此印象深刻的那个人，她木然地抬起头，仿佛是过了许久才懂得如何呼吸。
路西法。浮士德。
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贝莉卡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杰克和艾瑞丝还在她的身边，艾瑞丝死死地拉着雪莉，这样他们就不会走散。站在半透明的路西法跟前，感觉到根本不属于人类的，既可怕又神圣的气息，只有彼此可以支撑着他们不会倒下去。影子用一双基调为淡琥珀色的瞳孔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们，瞳仁里还混杂着鲜艳的红与灼目的金，如此奇异。
带着全然陌生的，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好奇。
第二篇 英雄战歌 第一百零一章 米耶的自私
第一百零一章 米耶的自私
他不可能是路西法，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几个人。这样的念头在贝莉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逝在深邃的恐惧中。影子的视线十分自然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攥在手中的阿尔文之书，还有她本身。
那一刻，目光中的好奇转为了贪婪，就像是食肉的野兽见到了美味的猎物。只是这样看上一眼，就感觉好像马上会被吃掉，被吃得一干二净。要不是耳边响起的清晰的声音，贝莉卡恐怕会这样被吓得失去知觉。
“贝莉卡”这么焦急的一定是米耶，而那个无比冷静的声音则是来自阿尔文之书，“贝莉卡小姐，请不要害怕，虽然是天空之神的意识残留，但本身并没有天空之神那般强大的力量。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总是很正确啊，阿尔文……”影子笑了，如同少年般天真的笑容，竟然也和路西法一模一样，“你会跟米耶，还有吉亚一起到这里来，真是，最聪明的决定了。”
“不要这么贪心好不好啊，伟大的主神。”阿尔文的轻笑里并没有半点讽刺，只有淡淡的沧桑，或许只是因为知道意识的残留没有主神的全部力量，他才会如此胆大，“我有话想问您——在我们结束这一切之前。”
“你很聪明，但是以你的力量真的能结束这一切吗？”影子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那表情就像是在品尝上等的红茶，“你想问的问题……让我想想，你想知道你所看到的未来，是不是都是我的安排？”
“是。”阿尔文坦诚的回答，“虽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但我希望听到您的回答。不，是这边的死神希望吧——”
“吉亚哦……”
微微抬起的目光从祭坛上方俯视着渺小的人类女孩，在他的眼里，这女孩不过是一个灵魂的封印。“啊，是我哦，因为我安排好了那样的结局，才会有那样的未来，被智慧之泉发现了呢……”
“果然是这样。”
黑色的小猫浮现在贝莉卡的眼前，这让贝莉卡稍微清醒了一点，不用直接承受那影子的视线。“所谓的因果循环吗？呵，因为您的意志产生的因，才会有预言中的果，而您看见了预言中的果，就可以利用这个预言来制造产生它的因了……所以，世界的毁灭……是您希望发生的？”
吉亚阴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但对于贝莉卡来说，熟悉的恐惧感反而比陌生的恐惧感要好受一点。脑子开始逐渐地运转起来，什么因什么果？听上去似乎是说想要毁灭世界的既不是阿尔文，也不是死猫，是眼前这个什么主神？
“你，你为什么……”
贝莉卡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来了，嘴巴干干的，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以这样狂妄的态度向主神说话。她算什么？就算是神之封印本体，也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罢了。
影子听见她说话，那表情就像是无意中听见了虫子的叫声。但是因为明白语言的意义，他倒是津津有味地回答起来，“嗯……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吗？因为当时的世界啊，已经脱离既定的轨道了，连我都无法掌握的世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要让世界的一切都得到净化，回归最初的状态，你觉得呢？”
完全搞不懂他是不是在跟贝莉卡说话，至少贝莉卡是再也拿不出勇气去想如何回答。神的世界如此遥远，她都不知道影子在说什么
“脱离既定的轨道？”吉亚应该是听懂了，不过他似乎还心存疑惑。突然有一双毛绒绒的爪子抓住了他。
“请，请不要告诉——”
吉亚随手把黏住他的兔子甩到了一边，兔子的身体直接砸到了贝莉卡的身上，又滑落了下来。这一刻贝莉卡突然回过了神，她扯了一下被杰克拉住的左手，一直呆愣着的杰克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
对危险的感觉让身为冒险家的他绷紧了后背，他看着贝莉卡捡起他看不见的兔子，满脸担忧地看着好似空无一物的手。他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肩，还有艾瑞丝和雪莉，示意大家退后一些。
前方对视着的神，根本就不在意人类这些小动作。
“说吧。”吉亚沉声说。在主神面前，即使保持着尊敬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半点真正的尊敬，这一点连贝莉卡都听得出来。“你忘了吗？吉亚，拥有生命之力的你已经不仅仅是亡灵之神了，这难道不是未知的结果吗？我很担心，我真的很担心啊……”
“……”
金色的双眼赫然睁大，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是他变了吗？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耳边再次浮现起贝露丹蒂的声音——“呵呵，我只是想看一眼被诅咒的你，看来，你还是想不起来呢……”
他想不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我的错，吉亚。”
瘫软在贝莉卡手中的米耶，轻声发出了叹息，“我，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希望你……”
“啊，的确是你的错啊，米耶。”影子说，语气如此平淡，没有责备或者遗憾。
半空中的黑色小猫缓缓转过身，那样的眼神，就像是遭到了欺骗似的，带着让人心跳骤停的酷寒。贝莉卡反射性地缩起脖子，把手里抓着的兔子护在胸前，生怕死猫会一时冲动伤害兔子似的。她一步步往后退去。
“到底怎么回事，米耶？”令人意外地，吉亚的声音却很是心平气和。不过这样的心平气和却比愤怒还要可怕。“不应该是我来解释呢，而且，你不会真的想知道。”贝露丹蒂曾经这样说过，阿尔文也说过相似的话。似乎那是他无法接受的，不应该想起的过去，而且，还关于米耶。
米耶已经够让他意外了，这绝不是对米耶的讽刺，表面上是个像小白兔一样无辜又软弱无能的最弱小的神，实际上——吉亚还清楚地记得他会被封印在琥珀珠中的原因，即使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一丝理智。
他记得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被撕裂的宏伟神殿，鲜红色百合花瓣漫天飞舞，缠绕在一地尸骨之间。他听见花瓶摔碎的声音，却已经没有力气转身。神圣之光凝结而成的利刃刺穿了接近崩溃的身体，不知道那一刻的他是不是有些许释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完全击败。记忆停留在那一头沾着鲜血的淡粉色长发上，长发肆意地狂舞，生命之神温柔的脸庞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没有犹豫，用最后的力气挣开了米耶，回身将弑神之剑刺入她的心脏。他还记得，当时的米耶根本就没有躲开或者反抗的意思，反而是紧紧地握住沧海之魂的剑身，笑着，灿烂地笑着对他说——
“终于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呢……”
那是即使过了上万年的时光，也无法理解的，最后的告别。米耶的生命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以吞噬灵魂之剑连接的两位神祇，被封印在小小的珠子里。那珠子就像是琥珀，让逝去的生命就此永恒。
那一刻的米耶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吉亚当然不会不记得。不过，因果循环的起因到底和米耶有怎样的关系，吉亚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不是在为过去寻找理由，过去的理由无关紧要，仅仅是此时此刻，他很想认清这只傻了吧唧的兔子。
“我，我，那个，我……”兔子的耳朵耷拉着，连眼皮都不敢抬起，她抱紧贝莉卡的手，只能从人类的体温里找到一点点安全感，“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能理解米耶的心情。”
阿尔文安慰的话语，忽然间听上去是那么地温暖。“米耶真是傻得可爱，就像人类一样，只有与人类交流过才能理解米耶的心情。米耶从以前起就很喜欢这些卑微的生命，总是会停留在他们之中，她拥有很多与这些生命相似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在她永恒的生命里积攒得越来越深刻。我曾经说过，吉亚，你得到了一切，这‘一切’当中，有那秩序的守护者无法忍受的，你绝对不该拥有的东西。吉亚，你也和卑微的人类一起相处，应该能够想明白的……人类对于自己所执着的事物，那种可怕的、疯狂的……私欲……”
米耶停止了呜咽，她眨动着通红的兔子眼睛，在贝莉卡看来，她此时凝视着吉亚的眼神，真的很像是一个人类，可是她却说不准这种神情该怎样形容。充满怜惜、迷恋，却又酸涩、痛苦的神情。
“嗯……是这样呢。吉亚不会明白的，我知道。”说着这样的话的米耶缓缓闭上双眼，像是陷入美好的梦境一般，渐渐露出微笑，“身边的人，总是很快就不在了，一不小心，熟悉的人就消失了……我，我是真的，很自私啊……我想要的太多了，我想要有人一直陪着我，永远不会分开……”
第二篇 英雄战歌 第一百零二章 奥兹
第一百零二章 奥兹
米耶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她没有哭，贝莉卡却很想哭。其实她也不是很能明白米耶的意思，只是感觉到心里很难受，仿佛是被米耶影响了，痛得凄凉。但是不祥的预感超越了那种发自心底的痛苦，那个影子、主神的残留意识在看着她。
“好可怜啊。”影子说，话音里并没有一丝悲悯，“米耶你真的好可怜，莉莉安也这么觉得呢。所以啊，回来吧。回到我这里，就不会再有恼人的感情，也不会因为吉亚不明白你的心意而痛苦了。”
他笑着，抬起右手。吉亚猛地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刚好挡在他的手指和米耶之间。“主神大人。”阿尔文用十分镇定却透着无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您想用残留意识来吞噬米耶的灵魂吗？”
“啊……不可以吗？你们本来就是从我和莉莉安的灵魂结晶里分离出来，可怜的米耶，被那些卑微生命的感情污染得好厉害，我只是想要救她罢了。”影子好像理所当然那样说着，平淡的话语，却让贝莉卡的双脚都不停打颤。那个影子，长相和路西法一模一样的影子一直都没有移开视线，似乎仅凭那诡异的视线就可以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穿透、杀死。
“只要封印的本体毁坏，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影子以轻松的口吻宣布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信号似的，整座城堡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梦境将要崩溃似的，摇晃的视野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