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望天,唐九如垂下眼睛微笑,徐子涵瞪大眼睛,韦帅望摸摸后脑勺,咝咝吸气:“妈的,你趁老子有伤欺负老子。”
问张文:“教里有没有不许打教主的规定啊?”
张文眨着眼睛:“这个,还真没有……”打教主?打教主这种事还用教规解决吗?
韦帅望悻悻地:“这教规很不完善嘛。”
黑狼有点窘了,糟糕,应该等没人的时候,没忍住。
扁希凡进来禀报:“教主,白锋醒了。”
帅望道:“叫个画工过去。”向三个堂主笑道:“你们等我回来找你们喝酒。”
看一眼冷先:“你也来。”
冷先答应一声,不安,为什么?单点我?
白锋在雪白的床单上,手臂与腿上的绷带还渗着血。
帅望微微挑起眉毛,微笑:“白大哥,又见面了。”
白锋立刻开始发抖。
帅望道:“我知道杀死白逸儿你们不是主谋,但是,冷家也没人下追杀令,想来想去,只好请你指认一下凶手。我带来了画工,你给他说一下,交给你追杀令的人的长相。我们按图索人,然后带来给你指认。我想,你大约也想知道把你一家害成这样的人是谁,或者,你直接知道是谁。”
白锋颤声:“我不认识。”
帅望点点头:“那个人功夫怎么样?”
白锋道:“不太清楚,没动过手,但是,他身手挺灵活的,看起来,好象,跟我们差不多。”
帅望问:“象是魔教的人吗?”
白锋沉默一会儿:“不太象,看起来,挺正派的。所以,我们才觉得……”
帅望笑了:“象是冷家人吗?”
白锋点点头,对,象冷家人。
帅望叫画工过来:“你说细点,别漏掉什么细节。我不想你再受什么折磨,但是如果我们发现有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却没有说,我会让扁堂主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掉再接上。相信我,接上的过程,比切掉还难过。”
白锋再次发抖,帅望沉默一会儿:“然后,你可以选择,无痛死亡,或者废掉功夫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白锋流泪,点头。他还是想活着。
帅望沉默一会儿,看,人家没功夫没亲人,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想活着,小逸儿你,只是没有那个人,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吗?
你这个小精灵,如果能够,我是愿意一直守护你的,知道吗?反正我也,没得到我爱的那个,我同你,可以相互守护的。生活不见得真的那么难当吧?相拥而泣,互相安慰,一起开心大笑,不值得留恋吗?你就那么结束了,留给我们更痛的生活。
我想念你,你这个悲伤的灵魂,却带给我快乐的笑声,直到失去你。我真想挖出你兄弟的眼睛,用我这双手,不过,我知道那不是你希望的。
帅望慢慢埋下头,我好想你,总觉得你会忽然从房顶上扔下块石头,大叫:“韦帅望,你个坏东西……”或者扑过来抱住我:“好冷好冷,渥渥手。”
黑狼一只手按在帅望肩上:“去喝酒吧。”
帅望抬头,笑:“是啊,得一阵子才能画完呢。扁堂主,好好照顾白少侠,我答应让他活着了。”
回头:“冷先,在这儿帮我看着他,别让人灭了口。”
冷先一愕,目光闪烁:“是!”
白锋的瞳孔忽然收缩,冷先微微皱下眉头,白锋喘息:“我,我,我腿痛。”
帅望同黑狼出去。黑狼轻声:“留他在那儿,安全吗?”
帅望竖起食指,嘘,慢慢走。
隐隐约约,听冷先轻声:“教主问你什么,你就好好回答!”
白锋颤抖:“我不会多嘴。”
冷先哼一声:“最好。”
帅望微微皱眉,噢,我问的事同冷先无关,是可以回答的问题,那么,是什么问题,让冷先不想说?
走吧。
黑狼问:“冷先有问题,你为什么把他留在那儿?”
帅望道:“如果他有问题,我们就危险了。如果他有问题,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能把狗逼到跳墙的地步。”
黑狼再次按住帅望的肩:“你的功夫……”
帅望道:“我可以一巴掌打死他,不过,后果相当严重。可能导致我修复身体的速度赶不上身体损坏的速度,于是,结果就是,我慢慢地,越来越虚弱,然后病死了。”
黑狼道:“我愿意帮你。”
帅望道:“对你损害太大,对我帮助太小,得不偿失,你留着功夫保护我比较划算。”
黑狼沉默一会儿:“或者,你还需要别的兄弟。”
帅望叹气:“害了你一个就够了。”
8,麻烦
韦帅望掌心微微冒汗,冷先知道,冷先知道一些事,却不对他说。从前他是冷家人也罢了,还可以说冷先忠于魔教,现在,他是魔教教主,冷先却依旧把害了他朋友,害了他的事瞒着。
所谓忠诚,至少要做到不欺吧?部份事实等同于谎言。
如果身为魔教副教主的冷先都反对他,他身在魔教就有点危险了。黑狼的功夫只能挡下李唐,挡不住两大高手,更何况张文是个见风点头的墙头草。
帅望的手指轻轻弹着剑鞘:看你敢不敢给我灭口吧,你要是敢给我灭口,冷先,我就再审一次,我真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我问不出来的口供。
这世上总有你重视的人与事吧?你想不想我一样一样给你碾碎在你面前?你不怕痛吗?你也不怕痒不怕病不怕脏不怕腐烂不怕疯?
帅望轻轻叹气,不会到那一步,不会到那一步……
尤其是,冷先看来只是知道一些事,不,不能这样对他。
转过头,黑狼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帅望轻声:“李唐回来,冷先一定会说起这件事,你小心隐藏。”
黑狼点点头。
帅望沉默一会儿:“或者,我亲自来吧,以免离得太近,让他们生疑。”
黑狼道:“我可以。” 帅望轻叹:“这时候,终于后悔没把温琴物尽其用了。”
黑狼轻声:“你不相信自己有控制能力,干脆夺走自己的能力。你对自己,真够残忍。”故意耗尽功力,故意自杀性地耗尽功力,你本来判自己死刑,剥夺能力倒是轻一等的处罚呢。
帅望静静地微笑:“恐怕世人不会这样原谅我。”
黑狼冷笑:“世人的原谅顶个屁啊,你面临死亡时,他们的原谅能救活你?世人的原谅是吃饱喝足之后再考虑的东西吧?当成美中不足感叹一下还可以,如果你够强大,世人会趴在你脚下祈求你的原谅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命运没有亏待我,我不能亏待别人。”
黑狼沉默一会儿:“命运亏待我,我可以,我替你做。”
帅望微笑:“命运亏待你的,我尽力弥补,乖一点,跟我走一条道。”
黑狼半晌苦笑:“你都伤成这样,真是死不改悔。”
帅望沉默,可是所有伤痛都是值得的,亲人的泪水,虽然让他双倍痛疼,却抹去所有怨毒。韦帅望的所有伤痛,只是痛,没让他憎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同样美好的东西赠与他,帅望微笑:“我得到的也很多,我愿意付出。” 孤单的寒夜里,找不到妈妈,悲泣不止,有人睡梦中起床,抱起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至今还记得窝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安心睡去的感觉。 足够温暖一生。
当然,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终你一生,有几个人能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呢?在你需要的时候。(往往你需要的时候,正是别人最不想接近你的时候。哇哇哭闹的孩子,正闹别扭的失恋少女,狂暴的愤怒少年,都是生人勿近物种,其实他们正在发出抱抱我帮帮我的信号。)
帅望搂住黑狼肩:“谢谢。”
黑狼微微扬起眉:“什么?”
帅望微笑:“谢谢,你比我克制。”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不想让你在你属下面前难堪,我不觉得我不应该下手更狠点。你觉得不应该,可是你控制不了你的脾气,你控制不了你的脾气,因为你是一个被宠坏的家伙,没人教导过你,不,是没有事实教训过你,你必须控制你的脾气。”
帅望轻声:“妈的。”所以我被事实教训了。
黑狼苦笑,所以你这个被宠坏的烂桃,被教育得再善良,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脾气,成了一个愤怒屠夫。有时候,最坏的人,并不是那些罪犯。
张文,唐九如,徐子涵都还等着,韦帅望一声:“走。”大家骑马下山,直奔酒肆而去。
徐子涵依旧很愤怒:“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喝一杯酒。”
帅望笑道:“因为魔教的厨子太差劲。”
徐子涵扬眉,啊?不会吧,你那挑剔的爹都没这么说过。咦,你小子在冷家山那种地方居然过得这么奢华?难怪你不愿意回来。
帅望笑:“冷家的标准饭菜也不怎么样,不过我师爷的小厨子可真不错啊。”
张文愕然:“他经常请你吃?”不会吧?他有病啊?你是他死敌的儿子。他连他亲爹都不放过,不象是那么宽宏的人啊。
帅望道:“我经常在厨房里先帮他尝尝。尝好了就整盘端走。”平儿姐姐对我很好,我那王八蛋亲爹居然让人□她,光这一条就不可饶恕。
唐九如笑道:“你家长辈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咱们亲爷爷的饭菜,做孙子的也不敢去动啊。我说教主大人,你是旧情绵绵,忘不了故人吧?你不会拿我们的脑袋去换个回家的路吧。”
帅望默了。
黑狼当即给他一脚,想啥呢?人家问你是不是想要人家的命,你居然沉默?你默认啊?
帅望叹气:“我还在犹豫。”
三位堂主都傻了,半晌,张文摸摸耳朵:“喂,我没听错吧?”
帅望苦恼地:“本来,你们要是血洗陈家庄,我就不用犹豫了,结果你们没有。然后我又发现,居然是我害得小九沦落到魔教的。敢情你们这帮大名鼎鼎的小魔头,一个一个算起来,做的坏事还没我多。”
张文望天,良久:“啊弥托佛啊!兄弟们,我救了你们的命啊。”
唐九如吓得:“我靠,你还真敢承认啊。”
帅望道:“为啥不敢承认,我难道不该这么想吗?我师父我爹对我多好啊!如果你们是坏人,我才不介意,嗯嗯嗯呢。其实你们也是坏人,可是,可是……”
张文小声:“看来,咱们得努力表现咱们善的一面了。”
徐子涵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帅望沉默良久:“我,我……”长叹一声:“温家的事,虽然,可是,恐怕不会被原谅。”
徐子涵问:“他们说了不原谅你?”
帅望垂下头:“我没敢去见我师父。”
徐子涵道:“你应该去问问,也许,他能原谅,如果不,你就可以让他,去***了……” 帅望摇摇头,不,如果他说不,如果他说我该死,我恐怕很难让他去***,我怕我会死的。
他塑造了今天的我。
徐子涵看了韦帅望一会儿:“你有病。”
帅望点点头:“是啊。有些人勇敢一点,能承受失去亲人的伤痛,有些人软弱一点。但是,通常,人都不愿意失去一次又一次,否则,会觉得,亲人不是用来感受温暖的,而是用来感受伤痛的。好比我砍断你一根手指,再砍下一根时,你不会觉得习惯了,只会更恐惧。”
对你们,失去亲人,不过是不再相见。
于我,却是深夜独自坐在尸体旁,面对无尽黑暗。
绝望,恐惧,寒冷,无边的孤独,让人窒息的无穷无尽的黑夜。我一直害怕,在夜里独自醒来,我宁可半夜处觉,醒来时,天色已亮,阳光让我觉得安全。是啊,既然别人不这样,一定是我有病了。 我还是,总想抓紧那个把我从尸体旁抱起的人,当我感觉到背后的怀抱,越来越凉,越来越象一块失去温度与弹性的肉时,抱起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的人。
当我迷惑犹豫时,我总想问他一句,我做得对吗?
我现在做得对吗?
我不怕他生气愤怒,也不怕受到惩罚,我怕在他眼里看到失望与痛苦。 不敢面对现实的病人。我就是。
良久,徐子涵拍拍韦帅望的后背:“没什么,我也不敢去见我娘。”她希望我出人投地,她只要听到众人口里称赞她儿子就好,我给她的,是没人敢在她面前提我。我是,徐家的耻辱,是她一生的污点。
这愤怒一直让我想用拳头打碎别人的骨头。
北边精致的菜少,倒是新鲜的野味常见,如新鲜的天鹅肝,沾酱生吃,熊掌野牛舌,飞龙锦鸡都很常见。所以,人家问天堡并不是菜不好,只是不合韦少爷的口味,小韦单爱甜食,每次吃到糖都觉得情绪平稳,生活幸福。至于冷恶嘛,冷恶有自己的办法处理情绪问题,比扬汤止沸好使多了。
当下一行五人,来到家南边人开的酒楼,三位堂主见识过韦小爷的品味之后,咋舌之余,只剩喝酒了。 帅望就差没把所有糖点都放到自己盘子里,来个甜拼盘了,酒过三巡,终于有人忍不住:“我说教主,你今年几岁?”3
帅望一边往嘴里塞核桃酥一边道:“你管不着。”
〃
唐九如喝多了,大着舌头:“文哥,你是不是疯了,这小孩儿能当教主?你看他,吃糖吃得,喂,你张嘴我看看,你是不是一嘴蛀牙。”
帅望笑:“我有冷良开的漱口水,一颗坏牙没有。”
徐子涵叹气:“我也觉得,这孩子没准还拿袖子抹鼻涕呢吧?” 帅望点头:“对啊,你咋知道?老子天天换衣服,不穿脏点能对得起衣服嘛。”
唐九如一推韦帅望:“喂,小子,你现在还想不想拿我们的脑袋换点啥了?”
帅望道:“其实我还是想,不过,你的狗头也没那么值钱,就算那么值钱,既然你是我一炸弹给炸到这鬼地方来的,我也不想再把你脑袋切下来了,那样子,那样子,可能看起来象是好人,其实我就成了比你们还坏的坏人了。”
张文笑得:“你,本来就是比我们还坏的坏人,你以为你还白雪雪一天使啊。”
帅望回头看黑狼:“他说我是坏人,真的吗?”
黑狼道:“他连男女都分不清,你听他的呢。”
张文怒吼一声,扑过去:“你***,你再针对我!”黑狼的拳头即时出现在他鼻子前,他只得伸手隔开,韦帅望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