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向死亡之地。很久很久之后,燕婉儿才知道,他曾遭遇什么样的折磨。
被至亲谋害,所有情感都已结冰。
那个很久很久之后,是在婉儿同冷秋的弟弟冷飒一起离开冷家之后。无数个不眠之夜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离开,可能是给冷秋的最后一刀。在那之后,冷秋再没有亲人了。
也不会再受伤了。
想说声抱歉,恐怕已经太晚。
一生都过去了。
错过了。
婉儿微笑:“还好。”泪水盈眶,忍不住。她低下头。
冷家不是太平之地,婉儿一早知道。
父亲对女儿最大的爱护,就是不传授她功夫,如果她不会功夫,就不必参与到冷家的纷扰中去,也不会被家人株连。
但是不会功夫的婉儿一直觉得,不安。周围都是一根手指就能要她命的人。
直到遇见冷秋。
安稳强大温暖。
好得不象真的,于是刹那失去。
她一直等他,她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
直到他回来。
她终于明白,她已经永远失去他。
从前的冷秋已死,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想看着那个有着冰冷的灵魂的陌生人,穿着冷秋的身体,用冷秋的嘴说出冷酷的话,用冷秋的手杀戮他的亲人。日日夜夜提醒她,她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
她想,即使,再一次选择,即使知道一切,她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用一生来消化那短短不到一年的美好时光。
还好。
婉儿说:“还好,你呢?”
冷秋笑笑:“还好。”
冷秋沉默一会儿,婉儿微微不安,有什么事?
冷秋终于道:“让冷兰去冷家山吧?”
婉儿惊骇:“什么?”
冷秋道:“她是白剑,将来可以做冷家掌门。”
婉儿震惊地后退一步:“不!不不!”不,不要我女儿去那个地方。
冷秋道:“她留在这儿不安全,冷恶已经知道她的身世。”
婉儿半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觉得……”
冷秋看着她:“那不重要,如果你不想她去冷家,我会派人过来。我想,她自己的意愿,也是去冷家山。”
婉儿觉得有点混乱,他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他的?纳兰?不,不会的。他为什么觉得冷恶要来伤害冷兰?
他派人过来,会引起冲突?啊,这个她倒能想明白,如果冷飒知道他派人过来……
婉儿惊问:“二哥怎么会知道?”
冷秋看着她,忽然一笑,你还叫他二哥?
婉儿不禁后退一步,最让她惊恐的,就是冷秋的笑容,那个人长得象冷秋,举止象冷秋,只有这笑容……
当他笑时,他完全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冷秋微笑:“你二哥同你三弟情同骨肉,想必是互诉衷情来着。”
婉儿焦灼:“秋哥!”
冷秋微微疲惫,想不到同婉儿说话会这么累。曾经让他在寒风中微笑回忆的那张小面孔:“婉儿,冷恶是我仇人,陷害我倒没什么,他害死我母亲,他眼看着我杀了我父亲,然后才告诉我,那是他的陷害。他的魔教同冷家势不两立,所以,我同他不再是兄弟,如果他是你二哥,叫我冷秋就好。”婉儿刹那落泪。
这还是冷恶的主意:“婉儿婉儿,你一定要叫他秋哥,这样你就可以管老三叫傻弟了。”
冷飒咆哮着要同冷恶拼命,当然是累得半死衣角也抓不到,最后去纠缠冷秋:“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冷秋只是搂着他肩:“傻弟弟,闹着玩不许真气。”
以后,冷恶一直叫冷飒“傻弟弟。”
曾经的欢乐时光,让后来的反目特别的痛。
婉儿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他为什么害你?他为什么这样做?”
冷秋倒笑了:“这个你应该去问你二哥。”不管谁负了他,不是我。
婉儿道:“是他害你,他不应该恨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你女儿?”
冷秋这下可真怜悯她,声音放柔和:“可能是因为我竟然没死,还执掌着冷家吧。他那样才华横溢,理应万事如意才对,有什么得不到做不到的,太委屈他了。”
婉儿要好半天才能明白冷秋竟然在她痛哭时冷嘲热讽,同一场风,曾经如春风唤醒大地,转眼间变秋风横扫落叶。
曾经的青春年少,怎么会刹那间变得如此不堪?
冷秋看着婉儿那陌生与伤痛的眼神,再一次微笑,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提起来不过是眼泪,挽不回过去的时光与感情了。
还哭?还能哭出来?其实,你还是很幸运的啊。把我放到榨汁机里也榨不出半滴眼泪了。
婉儿摇头:“我不想兰儿去冷家,冷家不安全。”
冷秋道:“我在,她就安全。”
婉儿摇头:“不!”你已不是当日的冷秋,我不知道你还保有什么感情,亲情友情爱情恩情,全被你负过了。我不相信。
冷秋冷笑:“那好,我派人过来保护她。”
婉儿惊慌:“不,别,他还不知道……”
冷秋一笑,你还是那么天真:“他们,关系还好吗?”
婉儿微微迟疑,垂下眼睛:“当然。”
冷秋移开目光,寒冷的目光不应该落在婉儿身上,当然?!我听说的情况可不是这样的!你说“当然”的时候不敢看我吗?
你们!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双双离去,兄弟背弃兄长,妻子背弃丈夫,背弃我的信任,让我保护你们的努力变成一个笑话。
你们怎么还忍心亏待我女儿?!
不想养给我送回来!
你们竟然瞒着我,把她当孤儿养!
我那好徒弟韩青,养仇人的孩子都能养得情同骨肉,你对我的女儿如何?
婉儿还是忍不住轻声解释了:“你知道,他脾气有点暴躁,冷兰的脾气,被我宠坏了,有时候,有点冲突,但是,他依旧,是一个好父亲。”
是吗?
她血战沙场,比武归来你就给她大耳光做鼓励?她死不弃剑绝不认输,你说她能得个名次不过是冷家掌门照应。我们是照应了,不过是努力让她别得白剑,韦帅望那小崽子还在比武前刺伤了她。她是带伤血战的!
这就叫好父亲?
冷秋当日听说这些话时,不过觉得自己弟弟幼时的臭脾气一点没改,此时却心生厌恶。
他是冷家太上皇,身份金贵,没人敢给他个白眼。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宝贝女儿却寄人篱下,饱受他人白眼与歧视。
想到那个漂亮的冷硬面孔,浴血而战的样子,内心竟然隐隐生痛。只觉得,我怂恿韦帅望宰了黑龙真是太英明了。
冷秋淡淡地:“我想冷兰也不愿意呆在他身边。冷飒保护她,恐怕未必有我尽心,如果出了意外,我不会再原谅第二次。”
婉儿终于想起来:“冷恶要害兰儿,是为了他儿子……受的伤吧?”
冷秋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为了他儿子?他敢把他的野种扔在冷家山上还不是欺我们……不够坏吗?
冷秋恨恨地:“你觉得韦帅望受伤应该恨我们吗?身上带着剧毒的箭,被骂几句打两下就给他爹一箭的畜生,居然还活着,你不觉得他应该谢谢我们吗?”
婉儿呆了呆:“他用毒箭射韦行?”姓韦的没宰了他,确实很奇迹。
半晌:“为什么?”
冷秋哼一声:“被韩青骂几句,暴跳如雷。”虽然,小韦宰了黑龙,被他养父韦行捏碎手腕,这后果是严重了点。
怪谁呢?被他师父骂两句就气得不想活了,恶言恶语刺激韦行也就罢了,还射毒箭!怪谁啊?怪你自己的脾气吧?谋事在我,成事在你自己吧?
婉儿轻声:“这脾气,倒同兰儿有点象。”说不得,说一句,必定顶嘴,要不就一脸不愤,总激得冷飒暴跳,挨了打就用一双大眼睛怒目。等冷飒气消了,通常已惩罚过度。
冷秋暴怒了,一样?混帐!一样?冷恶是韦行的仇人!他给韦行戴个绿帽子,逼死他爱妻,还留个野种给他养……
好吧,也许对你们来说是一样,冷兰是我女儿,是他的……
好吧,我居然怒了,看起来我真是幼稚,对兄弟还有幻想。
冷秋看了婉儿一会儿:“你考虑一下,我回冷家山等着。如果冷兰一个月内不到冷家山,我会在这儿附近增加一个支舵。”保护我女儿,还有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愚蠢无知,不知感恩的人。
到底是谁,保护你们?是谁,让你们在冷家活下来?
冷酷无情的我。
善良的你们做了什么?通奸偷情,转身离开,陷我于孤立之地!背叛我,伤害我,羞辱我!
亏待我唯一的亲人,我女儿!
转身而去。
冷秋开门时听到动静,象是有人施展轻功而去。他冷笑一声,不放心?偷听?
他早就发现有人偷听,不过,他不想面对自己兄弟,所以,偷听最好,我说了一切我想说的,你不能反驳。
冷秋打算离去,上马扬鞭那一刻,忽然心软,再看一眼那个蠢孩子吧。
番外3,韦帅望的噩梦
?噩梦。
被追杀,看到怪物,亲近的人化为厉鬼。
各种各样的噩梦,他都习惯了。
就是不喜(…提供下载)欢梦到小时候。
黑夜里的一间小屋,昏黄的灯烛。韦帅望恨死昏黄的灯,透过窗,他看到小小的自己被师父抱在怀里,已经哭累,抽泣着软软趴在师父肩头,小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还记得,悲哀冲尽,渐渐平静,觉得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安全,所以,紧紧抱住,紧紧抱住。觉得安心点。
窗外的韦帅望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站在窗外。
知道有一天,这也会失去。
知道时光会改变一切,如洪水,冲散所有紧握的手。留也留不住的好时光。
这才是噩梦。
内心深处已知道是梦,是梦,醒来吧。
如何挣扎才能走出梦境?
梦中的韦帅望就地倒下,不,我不要再梦下去了,随便吧,我倒下了,我不要再看不要再梦不要再想。
他倒在地上,看到绿草。
一个草尖,就在他眼前,晃啊晃。
风吹,草尖轻轻刮在他脸上,有点痒,他想伸手拂去草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然后,他听到清晰的“叭嗒叭嗒”声。
滴血声,是他的手腕在滴血,地上一滩血,血滴落在血泊里的声音,均匀而清晰,有一种安宁稳定的节奏感。
他想,他可能是快死了。
他觉得没力气动一下手指了。
这感觉很好,只是,草尖划过他的皮肤,有点痒。
别的都挺好。
他觉得,我没有错,有人骂我师兄,我就扔他一脸鸡蛋,有人挑战我,我就应战,有人同我决生死,我就杀了他!我半点错也没有。
你让我滚,我就滚,可别想再把我塞到姓韦的手里去。你要把离弃做惩罚吗?那就彻底点,咱们谁也别见谁!
永远别见!
他对韦行这个养父倒没啥恨意,多奇(…提供下载…)怪啊,他不过是陌生人,陌生人要带他走,他不走,陌生人打他,他射陌生一箭,当然,他是觉得人家能躲开才射的。不过陌生人被射了一箭,过来捏碎他手腕多正常啊。不过是两个人起了争执,打起来了,一个人受伤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我的手腕被我自己安的袖箭机关划破了,只不过我快死了,只不过我却不觉得害怕,我只觉得痛快。
血滴的声音让我想笑。
嘀嗒嘀嗒,你还敢说不要我试试!
让你看着我离开,就象,我看着她永远地离开。
刹那场影转换,韦帅望觉得有点凉,夜很深,树叶沙沙。
后背的温暖正慢慢地,慢慢地变冷。
他低头看到自己短短的胖胖的小手。四岁,他找不到妈妈,找到外面树林里,妈妈吊死在一棵大树上。
帅望慢慢苦笑,是梦吧?今天是抛弃之夜吗?是梦!所以,他不能闭上眼睛,他呆呆地看着妈妈身上那件红衣,漂亮的红色,是结婚时的嫁衣吗?上面绣着一朵又一朵的蝶恋花。蝴蝶摇曳着长长的须子与大翅膀,靡靡之色靡靡之态,牡丹义无反顾地怒放着,耗尽一生爱这一刻。
帅望微笑,可惜我是被不顾一切里的一切中的一个。
可惜我没办法再找个妈重出生一次。
所以,你知道,终我一生无法改变,我是被亲妈不顾一切放弃的一切尘世垃圾里的一个。
即使在亲妈眼里也是不够重要的不值得珍惜的一个人,而不够重要的人,得到的,就是:
独自一个人,黑暗中,冰冷地,等死。
慢慢地,我收起双翼。
慢慢地,我抱紧双肩。
慢慢地,我低下头。
慢慢地,不再哭不再痛不再动。
慢慢地,不再渴望任何的人的双手。
慢慢地,一生孤寂。
韦帅望在梦里还半清醒着骂:这他妈的酸苦溲毒的噩梦啊!
有人推他,感谢主,我快被这噩梦杀死了。
桑成晨练已毕,犹豫着要不要叫韦帅望起床,虽然他对韦帅望的这种懒惰行为很有意见,可是,对于这位救命恩人,他始终没树立起他是大师兄的意识,再说,这位韦小爷,也不是肯服管的人啊,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是无法把韦帅望从床上弄起来的,而且,如果他打扰了韦帅望的早觉,韦帅望会加倍睡回来。
迟疑一会儿,桑成终于过去拍拍帅望:“早餐要凉了。”
没人理他。
桑成推了推,摇了摇,韦帅望终于呻吟一声。谢谢了。
桑成再次重申:“早饭要凉了。”平时提起饭字都挺好使的。
帅望喃喃:“找翠七,我又不管热饭。”
桑成笑,骂:“快滚起来,师父不在家,你也不能懒成这样。”
韦帅望怒吼:“再叫我,我往你饭里放泻药,让你明天起不来。”
桑成站着。
韦帅望继续倒在床上,不开玩笑,他不是懒,他真的要歇会儿再起床。
不过他也不想再睡了,看着外面的阳光,黑夜的记忆终于能离他远去了。
白天真好。
如果以后都在白天睡觉,是不是会安全点?
我想在黑夜时保护清醒,也许就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再梦下去,我会死掉的。
一个时辰后韦帅望起来,发现桑大哥还在地上站着等呢,当即呜咽一声:“大哥,我服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至少可以哼哼几声告诉我你还在吧?”
155,意外
??远处一声巨响。
韦帅望跳起来,黑狼按住他:“我过去看看。”
帅望道:“冷先!拦住他!”
黑狼飞快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