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凳子都是天价吧?
帅望笑:“所以,我师父才不会去住,他修理不起。”
纳兰轻叹一声,往年还会把坏的地方补补,有些地方得重新漆一下。光漆下柱子几万两银子就扔水里了。秋园得快点找到新主,不然财政问题就成了头等大事。
帅望半晌:“咱冷家是不是需要一个接待客人的地方?还是在我师父那三间大瓦房里会客就行?”
纳兰微笑看着他:“你得问冷家山上主事的人。”
韦帅望叹气:“我找我爹去,让他出一半的钱,谁让他在那儿办公来着。”
冬晨愕然:“你是找揍吧?”
帅望笑眯眯地:“我会很谨慎地,在干娘与师父都在场时才提出来,最好冷思安也在场,这样子,我爹就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了。”
纳兰笑得:“言之有理。”回头板下脸来对冬晨:“你可不许跟他学。”
冬晨侧着头看着韦帅望,好家伙,谁能学得了他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坑自己养父的人呢。
冬晨看了一眼韦帅望再看一眼韦帅望,话说回来了,谁还能象韦帅望那么强悍呢?老韦名声在外,那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韦帅望没被他给揍死,居然还能当他亲爹一样,可真不是一般人物啊。想想看,要是韩青没事给我顿鞭子,后果会是啥?
帅望把帐单放起来,纳兰笑道:“对了,还有一项,历年灯笼上的灯谜,五两银子一个,二百个绢灯,如果二百个谜都被解出来,那是一千两银子,也是你师爷拿出来给大家玩的。还有,给晚辈打赏的银子也有千八百的。”
韦帅望咬着牙:“我出我出我出。”奶奶的,这是倒赔钱的工作啊。
纳兰笑道:“你师父那份,我出。冷思安那份,你不许出。”
九十,利益
冬晨终于忍不住:“娘,你觉得冷长老对冷家的事参与太多了吗?”
纳兰看一眼韦帅望:“这就是我一直让他去拿纸笔与茶的原因。”纳兰回过头来:“不是,我对冷家事务不会发表任何看法,我对冷思安本人,没有恶感,帅望是我干儿子,他来问我帐单的事,我就帐单里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出我的意见。我让韦帅望不要付冷思安那半,因为,第一,韦帅望没这个义务;第二,韦帅望不能这样解决问题,把所有窟窿用他自己的钱堵上,因为这样做是不可能持久地解决问题的。当然,我没把冷思安当朋友,否则,我会从他的角度,一个解决他的问题的建议,但是,鉴于他也从没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提出任何一个建议,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你觉得呢?儿子?”
冬晨愣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我觉得,我或者应该让你们私下讨论这个问题。”
纳兰点点头:“谢谢。”
冬晨愣了一会儿,站起来,强压满面的愤闷:“那么,我不打扰您了。我在外面,娘有事叫我。”
纳兰道:“你可以走得稍远点,有事我会叫下人。”
韦帅望咋舌,妈呀,看人家这家教。
帅望咧着嘴:“干娘,你不觉得你太严厉了吗?”
纳兰终于露出 个无比愁苦的表情:“即使你不同意你师父,你会站在他对立面让他为难吗?”
帅望微微叹口气,拍拍纳兰的手:“正直与择善固执是最可敬的品质,不能因为我们做不到,就否定人家。”
纳兰苦笑:“当年你师爷问我,如果你儿子将来找我报仇,怎么办?”
帅望慢慢垂下眼睛,哗,敏感问题。
纳兰道:“我回答,我会亲手杀了他。”苦笑:“现在看来,我把话说大了。”沉默一会儿:“如果我不这么说,又有什么理由让他放过冷湘的儿子?”连我自己都不愿意这孩子出生呢,苦笑苦笑:“我对他,是太严厉了。你看,亲生母亲都会因为孩子父亲不同而有不一样的态度。我很惭愧,但这几乎是本能反应。”
看着那孩子时,眼前会浮现他父亲那张邪恶的面孔,邪恶的笑:“唔,知道吗?我很欣赏你眼睛里的厌恶一点一点消失,然后面孔慢慢泛红,渐渐沉醉,强大的男人是烈酒,愿不愿意,你都会醉倒而且觉得享受,是不是?”
纳兰微笑,内心坚定地确信:我要你死!
纳兰当然爱自己儿子,她放弃过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做出离弃的事,尤其是知道离弃结果是死亡的是时候。不过她也知道,她爱冬晨与爱韩笑是不一样的。她努力校正自己,每次都做正确的事,结果冬晨按照最正确的方式长大,每个母亲都最爱的模范宝宝,纳兰却渴望他象小帅望一样扑到她怀里撒泼耍赖。在冬晨已经长大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冬晨对她无礼失礼,那个小绅士,会在最愤怒的时候沉默,并且竭力和颜悦色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同冬晨间象有一层玻璃墙,她知道那墙是她亲手建的。
帅望微微黯然:“别惭愧了,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我相信你很尽力了。”你总没象我爹那样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不过,或者,一个人把自己的愤恨发泄出来,愤恨就不在了。如果竭力忍耐,反而永远无法从内心深处的愤恨中解脱出来?母亲无限忍耐孩子是因为爱,纳兰把所有力气用在压抑自己的迁怒上,太过克制,没有别的力气来给小冬晨更宽容的环境,也许把冬晨送到朗曦,是她最好的选择。
帅望苦笑,韦行多半时间都忘了韦帅望的生父是谁,不过,谁要是当面提起韦帅望的生父是谁,他的反应还是立刻就想拿鞭子把韦帅望抽一顿解气。
帅望问:“你觉得,我师父有时候,会不会想起,我是冷恶的儿子?”
纳兰想 了想:“我觉得,他也是个人,一定会有那种时候,不过,我觉得,以他的人品,只要他意识自己在做的事,有任何一点这样的嫌疑,他就不会继续下去。也许下意识还会有一点,不过,他太偏爱你了,我觉得,这两者相中和,他对你的态度刚刚好。”愣一下,唔,是不是我也刚刚好?一般家里,严父慈母,就是为了刚刚好吧?总而言之,除了冬晨不会扑到我怀里来,在别的方面,他已经是我见过的最接近完美的孩子了,还想要什么呢?
帅望道:“即使他有,他依旧是最好的父亲。所以,别担心,你依旧是一个好母亲。天底下没有全对的父母,也没有全对的孩子。”
纳兰叹息:“你师父毕生最大的回报,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孩子,当然,相应地,你也是他最大的噩梦。你要是真孝顺,你就给我好好地活着,千万别起什么幺蛾子了。”
帅望笑:“是是是,我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纳兰道:“人家长老现在管得这么宽,谁敢真难为他,不过,这些问题,他得知道,你小子就算送银子给他花,也得他知道,念你的情吧?”
帅望笑一会儿,委婉地把冬晨的话再问一遍:“干娘,你其实对冷思安没什么恶感,是不是?”
纳兰道:“冷思安不是一个有做实事经验的人,他过了三十年的清闲生活,意愿是好的,但是,他从没做出过任何对他人有影响的重大抉择。所以,他也只是试着去做,得有人在边上敲打着,告诉他过线了,危险,不能再拐 了,不然,他会掉下山崖摔死的。他很聪明,但是冷家的事情很复杂,不确定因素太多时,任何一个看来无害的决策,都可能导致未知的后果,就象赤道的蝴蝶拍了一下翅膀,落到我们头上可能变成一场暴雨。你师父可以很宽容,不等于冷家所有人都会很宽容,冷思安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踩了别人的脚,别人会要他的命。他有什么依靠吗?他的靠山是你师爷,你师爷不在了。他自己恐怕没想明白这些事。”
帅望愣了一会儿:“噢!”噢!噢!
看起来,我真得回去好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想,原来冷思安的靠山是我师爷,这小子不住敲敲打打的是他背后那座山?让我算一下,冷思安的亲人,他叔叔大爷好象全死光了,据我所知都是冷秋杀的,所以,他不得不从一个据说只会吃喝玩乐的废柴,一枝独秀成白剑,我师爷当初选他,就是因为他背后没有一个大家族来支持,原来是我师爷支持他,我师爷为啥支持他呢?为了对他家族的愧疚?不可能,他没那种高尚的情感吧?我干娘看错了?我觉得她好象还没错过,尤其是,她是我师爷的心理研究专家。
好晕,我觉得,我有点羡慕冷兰那个山洞了。
纳兰见韦帅望露出一个头晕的表情,笑道:“对,冷思安没有强大的亲友团,这是一方面,但是,结党不一定非要亲友团,你师爷支持他不仅是因为他实力不足以威胁你师爷的地位,还因为你师爷欠他们家人情,所以,你师爷在,谁也不敢动他,你师爷不在了,尤其是他不断挑衅你师爷,别人会认为,他不会再从你师爷这边得到任何支持,比如,如果他真的坚持查你师爷的帐,你爹就会毫不迟疑地把他宰了。如果他坚持站在你师爷的反面,当他损害到别人的利益,别人在考虑宰了他的时候,就不会再把你师爷对他的支持考虑进去了。你明白吗?冷思安得后退一点。”
纳兰喝茶,半晌:“他最近做的很好,他做了一个退缩的假象,然后,从别处下手。”纳兰看着韦帅望。
帅望慢慢坐直身子:“干娘,我只是想解决你刚刚提出来的问题,我师父拿什么来运转冷家的收支?冷思安长老拿什么来付日常开支,我……”
纳兰静静地:“你在提出重新分配利益的方案。”
帅望沉默一会儿:“干娘要是觉得不恰当……”
纳兰道:“不,帅望,你提出来没什么问题,你师爷离开冷家山,他那份收益,早晚要分给新的掌权者,他两个弟子可以私下把自己的份孝敬给他,别人,没这个义务。只不过……”纳兰沉默一会儿:“何必这么急呢,他刚刚离开。”
帅望愣了一会儿:“不不,我不是着急要分他那份,干娘,我只是觉得……我觉得冷颜每年也有这些收入,但是我不想用他那种方式得到这种本应该正常得到的收入!”
纳兰道:“冷颜一年确实有不少于五万的收入,但是他没说过,所以,我们不必付给与他有相同地位的,同样的价钱。如果他的收入是五万,你父亲会觉得与他相同价位,是种污辱,然后,别的人也会提出相同要求,冷家整体开支,立刻上升几倍。但是你可以,没有人会对你的价格提出疑议,你完全不必答应冷思安任何事,就可以得到这个价格。你也不该同意冷思安任何事,因为那会损害你师爷的利益。”
九十一,谈判破裂
帅望站起来,半晌:“干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纳兰静静地看着他。
帅望道:“请你相信我。”
纳兰半晌道:“我相信你没有主动要伤害你师爷的意思,你只是没考虑过他的利益。当然,你是有原因的。”
帅望慢慢咬住嘴唇,他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师爷用最残忍的方式慢慢杀死他,所以他有要害他师爷的原因,他有心无心,别人都会认为他有心。在冷家山上做任何改革几乎都会妨碍他师爷的利益,因为冷家山上的规矩就是为了师爷的利益而订的。
帅望缓缓道:“干娘,如果不做任何改变,感到尴尬的不仅是冷长老,我师父也……”
纳兰道:“你师父宁愿忍耐!”
帅望良久问:“干娘,为何要我师父忍耐?”
纳兰看着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你师爷救他的命他救你师爷的命,也不是一次二次,没有你师爷就没有他的今天,除了你师爷还有什么人能容下韩青的存在?”连你也怨恨过你师父的大公无私,四年没同他说话,冷秋却容得他一次又一次给自己的仇人公正。堂堂冷家实际掌权者,要杀掉自己的政敌,需要绕过自己当掌门的弟子,联合另外一个弟子。真的还有别人能容忍这样的弟子吗?
帅望瞪了纳兰半天:“干娘,你的意思是……”
纳兰道:“他们师徒间不能生隙,韩青要支持到不得不改变的时候,最好由你师爷主动提出改变,你要相信你师爷会明白韩青的难处,而且不会在任何不必要的地方难为你师父。他不开口的,就是他不能让步的。”
韦帅望彻底傻了:“那意思是说……”师爷人走了,师爷的灵魂仍在这儿?
纳兰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帅望呆了一会儿:“师爷看起来几十年也死不了,我师父啥时候能按自己的思想去做人呢?再说,他要真无改于父之道,不是应该象我师爷一样去把自己爹宰了才对吗?那才是我师爷真正的道啊!难道宽容公正曾经是我师爷的做事原则?”反驳,语气尖锐,就差冷笑了。明知道干娘是惹不得,韦帅望依旧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当然这是韩青教养的结果,受宠的孩子才勇气坚持自己的坚持,被打服的孩子哪有反抗的勇气。
纳兰一刹那怒火上头,好在她多年修练,伪装淑良温柔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沉默一会儿,启动自己的幽默功力,笑笑:“你说得是,你师父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够,应该继续努力,就算不继续努力,也不应该倒退回去,连表面上的无改无道也不做。小朋友觉得古人教诲奇蠢无比,总能找出反例来。且别说你伤害了你师爷的利益,帅望,哪怕仅仅是你离开冷家山,回来后发现你房间里加了张床,少了张床,你的感觉,又如何?”
帅望半晌:“如果,如果有人需要那个房间,你们会因为我的感觉不动吗?我的感觉会不好,但是过一阵我会想明白的。”
纳兰点点头:“你认为你师父没动过你的房间,是没人需要过。”
帅望呆了一会儿:“不是。”不是,他被赶出冷家山,他的房间依旧象从前一样。不是没人需要过,他们甚至可以用那个房间装杂物当暖房,怎么都比空着更有价值吧?他回来了,东西都在原处。翻到一年前穿不下的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