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炉上水沸,韩孝提壶先烫过茶碗,用银勺舀一勺白色茶沫,注入少量水,将茶沫调成膏状,再缓缓注水,银勺轻搅,白茶上面浮起一层细细汤花,细腻洁白,在黑盏衬托下完美雅致。
韩孝长身而跪,双手奉茶,轻声:“以此为君泻清臆。”冷秋亦坐直身子,双手接盏,笑道:“非此不能解孤闷。”(有点象日本茶道?呵呵,宋斗茶,搜的。)
轻转茶碗,赞赏:“汤花均细,茶香清淡。小家伙是此道中高手。”
韩孝微微一躬,有点窘,微笑:“师爷过奖了。”
冷秋一笑,小家伙一举一动都很优雅,轻缓沉静,好的也是些文人雅事,如果不是身上带剑,看上去就象个文弱书生。
人的时间用在哪儿是看得到的,猴子忙着上树偷桃时,人家安安静静地雅致呢,所以人家是雅人,你小子是猴子。
冷秋内心微微叹气,我到底要怀念韦帅望到什么时候啊?
韩孝微笑:“我听说师爷喜(…提供下载)欢下棋。”
冷秋问:“哦,你也喜(…提供下载)欢?”
韩孝道:“略知一二。”
冷秋笑道:“平儿,摆棋。”
平儿摆上棋棋盘,笑问:“要拿点银子过来吗?”
冷秋看看韩孝:“每人二百两碎银子。”
韩孝道:“怎好让师爷破费,我回去取银子。”
冷秋笑了:“这样好了。韦行,拿二千两银子来!”
韦行一脸黑线,奶奶的……
冷秋看看自己赢到的二百两银子,为啥这么没劲呢?
韩孝的棋艺也不算差,赢起来不容易,不过韩孝输了之后,只是笑笑,轻轻赞一声:“师爷棋艺过人。”冷秋怀念韦帅望咬着手指头怒目,再输就会抓狂愤怒吐出一串脏话,然后又跳又叫。如果你习惯一个人,想再换个习惯可真不容易,即使是更好的习惯。
韩孝看看冷秋脸色,觉得师爷的兴致好象不高了,便笑问:“师爷倦了吧?要不要歇会儿?”
冷秋笑道:“再赢,你师父就要背地里骂我了。听说你字写得不错,把平时的帖子拿来我看看。”
韩孝把练字的帖子呈上,冷秋翻开看看,忍不住笑道:“俊秀挺拔,好字,比那猴崽子强多了。”说完才苦笑,靠,一不小心就从嘴里漏出来了。
韩孝微笑:“师兄另有长处。”
冷秋笑了:“哦?说来听听。”
韩孝想了半天:“师兄,师兄……”韦帅望有啥长处?吃得香睡得好,还有啥呢?当然他功夫听说是不错,不过听说也不是他自己练出来的,咋来的,大人也不同我说,天哪,这个问题可难住韩孝了,师兄有啥长处呢。
韩孝红了脸,窘了,然后拼命想,然后越急越想不出,一张脸彻底涨红了。
冷秋忍不住哈哈大笑,支着头:“没关系,没关系,让我想一想,看能不能想出来,啊,呃……”韦帅望的棋下得比你好,算不得什么大长处,韦帅望比你热闹,也算不得什么大长处。
冷秋微笑:“一时不太容易想出来。”靠,居然不用他小人家亲到,一提起他就这么喜乐。
有人进来,微笑:“真有那么难?治医救人,毒药炸弹,我干儿子长处甚多。”
冷秋站起来:“纳兰,冰天雪地,跑来干什么?。”
纳兰解下披风,平儿接过:“我急着拜见掌门大人。”
冷秋笑道:“不如你也象韩青,叫我师父。”
纳兰点点头:“师父,那么,纳兰替韩青问师父安好。”
冷秋含笑:“回去也替我问候他,一切还好吗?”
纳兰看了他一会儿:“师父,你听说冷家山上有点变故吗?”
冷秋笑笑:“你是指冷颜与冷良?我想那也不是帅望想发生的事。”
纳兰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小家伙依旧念旧,不过有些事,他不愿遮掩。他有些地方象冷兰,你知道,行动力非(…提供下载…)常,破坏力很大,他会坚持做他觉得对的。”
冷秋半晌:“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错呢。”
纳兰沉默一会儿:“试试,也许对,也许错,也许会死很多人,也许,伤亡无数之后不过是同样的轮回。”
冷秋点点头:“是,如果永远按从前的方式,会安全。但是,永远没有更好,是不是?为什么不让小朋友们去试试呢?”
纳兰点点头,微笑:“我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以为你会反对。”
冷秋沉默一会儿:“让韩青照他自己的意思做吧。”
纳兰看着冷秋的眼睛,良久:“你真的……”
冷秋点点头:“放心吧。”
纳兰沉默一会儿,微笑:“我去换衣服。”
冷秋慢慢坐下。
韩孝依旧站着。
冷秋淡笑:“坐下吧”
韩孝看着他,半晌:“你支持他?”
冷秋沉默一会儿:“目前为止。”
韩孝沉默一会儿:“你觉得他是好人?”
冷秋笑笑:“我不知道,你说李世民是好人吗?赵佶呢?谁更象好人?”
韩孝轻声:“李世民只是不想被杀。”
冷秋点点头。
韦帅望也只是不想被杀,我也是。赵佶也只是贪玩。
好人,坏人,呵。
韩孝谨慎地,不再发问。
冷秋道:“你不必管我们的事,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韦帅望不会害你,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应该相信他。”
韩孝愣住,半晌才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他了。”
冷秋笑笑:“李世民只是不想死。”
韩孝半晌:“师爷是说……”
冷秋道:“你说,李建成会怎么想?”
韩孝道:“他没法原谅吧?”
冷秋道:“也许他会想,幸好,不用我下手了。”
韩孝呆了呆:“什么?”
冷秋笑了。也许那家伙临死会松口气,呼,这样也好,我下不去手,这样就用不着痛苦了。只不过,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能幸免,还是会不甘心吧?
韩孝半晌终于明白:“与亲人争斗,是个痛苦的选择。”
冷秋点点头:“有时不得不做选择,如果不是必要,千万别,所以,既然韦帅望永远不会伤害你,你呢?”
韩孝愣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任何人的。”
冷秋笑笑。哦。
正常人都不会,就算冷恶,也是觉得对方有娱乐性才会。
世界平静了吗?
也许,重要不是人们坏不坏,而是人们解决争端的方式。
纳兰换过衣服,在冷秋边上坐下,接过韩孝递过的一杯茶,微笑:“好茶。”沉默一会儿:“帅望看到帐本发现秋园维护费用昂贵,他出了个坏主意。所以,韩青让帅望去边疆那边安抚十城了。”
冷秋终于明白了:“哦!”难怪你们都未起疑,冷秋想了想:“这么说,韩青已经同帅望起过争执了?”
纳兰道:“小家伙先到我这里打听你的态度。我说了他几句。”
冷秋点点头。纳兰以为韩青支持她的看法,其实,韩青还是支持韦帅望。又或者,韩青的真的想让韦帅望冷静一下,却又不想伤了小朋友的心,他也够为难的了。所以,冷秋想,我开始的回答是对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难道等着小弟子公开表示反对我?我应该先表示支持他。
冷秋道:“纳兰,象以前一样,让韩青去决定吧。”
纳兰沉默一会儿:“韦帅望要给予公平的这些人,韩青要给予公平的这些人,为自己的利益都不曾站出来说过一句话,那么,韩青与韦帅望,真的遇到阻力的时候,谁会站出来支持他们呢?”
冷秋静静地:“我,你,韦行。”
纳兰内心微叹,是的,到时候,支持韩青的,还不是被韩青与韦帅望的公平伤到的这些人。
委屈支持你的人,统治能维持下去吗?
半晌,她微笑:“我知道,但是,他们试图让财务透明,会召来所有冷家首脑的反对,除了长老们。”
冷秋笑了:“韩青同韦帅望会想出办法的。比如,做出补偿。或者,寻找新首脑。”
纳兰苦笑:“自断手足,另觅义肢。”
冷秋道:“公平公正,人人想要。”
纳兰道:“却没人想为之付出代价。我相信,人人都应该得到公平公正,但是,必须是人人自己去争取,别人给的,难以持久。能养活人一辈子的,是工作,不是他人的救济。如果没有人冲进王宫,告诉皇帝,你的统治结束了,我们要用议会取代你,皇帝自己不能说我不干了,你们组织个议会吧,那只能产生一阵混乱与另一个皇帝。是不是?”
冷秋笑:“所以,冷思安在教育下一代。”
纳兰道:“如果他教育的,不是我儿子,我倒是很赞成他。”
冷秋点点头:“是啊,冬晨会对我的任何异议过于敏感。不过,他是个正直的好孩子,你不必过虑。”
纳兰苦笑:“正因为他是个正直的孩子。”
冷秋笑了:“因为我不是正直的人吗?”
纳兰斜他一眼:“你觉得呢?”
冷秋做个受伤表情:“你伤害了我的感情。”
纳兰笑,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在你那个位置,有些事,不得不做。不过,做了,就不是正直的人了。”
冷秋看看纳兰:“我现在又有机会重新做人了?”
纳兰笑:“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是谁,由你决定。”
冷秋沉默一会儿:“让韩青也做他自己吧。”
纳兰慢慢转过头看着冷秋,冷秋点点头:“别让为难了,至少,我们别再让他为难了。”目光郑重真诚。
良久,纳兰点点头,对,她来,要的就是这句话。只不过,由冷秋主动说出来,让她微微觉得凄凉。
“那么,”纳兰看着他:“你有什么要求?你不愿为难韩青,韩青也不愿让你为难,如果你有要求,说出来,别让我们彼此误伤了对方。”
冷秋笑笑:“让他好好活着,别轻易死了,如果他死了,他师父我,就得开始逃亡了,那就是最大的不孝了。”
纳兰点点头。
冷秋终于问:“兰儿呢?”
纳兰道:“你女儿坚持要梳洗过后再来。我猜,她不知如何面对你。”
冷秋叹气:“怎么才能让她不怕见我?”
纳兰叹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同她走了一路,她象惊弓之鸟,我怕她神经紧张过度崩溃掉,只得让她去骑马,你女儿没救了,谁也治不了她的长辈恐惧症。
半晌,冷秋问:“也许,她最开始也不是讨厌我,只是害怕吧?”
纳兰想了想:“她肯定讨厌你。”
冷秋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噎死。
纳兰道:“不过,她对你的感情肯定不止是讨厌,但是,她的恐惧症让她只表现出讨厌来。”
冷秋瞪她一眼:“你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安慰我。”
纳兰笑:“但是,没办法用更委婉的方式说明真相。那孩子当然关心你,就象亲生女儿关心父亲一样。”
冷秋沉默一会儿,微笑:“是。”
纳兰道:“她已经来了,别要求太多。”
冷秋点点头:“随她吧,什么时候她想见,再来见。”再次叹气:“臭丫头,连个礼貌规矩都没有。”
一百六,父女
冷兰洗脸漱口,换件干净衣服,最后只得解开长发,开始梳头。这是她知道的最费时间的无聊事了。
门帘轻响,冷兰吓得跳起来,平儿微笑:“是我。”
冷兰依旧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平儿想了想,微笑:“我是秋园里的平儿。”
冷兰微微迷茫,这名字耳熟,对,这个人很面熟,应该是在秋园里见过,秋园的美女之一,而且她还不是比较出色的一个,哦,应该是下人之类的吧,冷兰微微放松:“你好。”
平儿简直不敢相信,这丫头不认识我?她忍不住笑了:“你记不得我了?哦,没关系,我有次替秋爷递衣服给你,记得吗?”
冷兰松口气,果然,坦然地:“不记得,我通常要同人见好几次面才会记得,除非你象韦帅望那样,一上来就差点弄死我。”
平儿笑了:“兰姑娘很坦白。”你这个小丫头啊。
冷兰问:“你有什么事吗?”
平儿笑笑:“我来帮你梳头发吧。”
冷兰道:“不用。”
平儿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轻轻梳通:“姑娘发质真好,黑亮顺滑。”
冷兰道:“梳起来很烦。”
平儿笑了:“我来教你。”头发在她手里特别听话,冷兰看着平时常梳的蟠龙双髻在平儿手里变得特别精致漂亮。
冷兰笑赞:“好厉害。”
平儿笑道:“这算什么,姑娘的剑法才叫厉害,我们这个,不过是个玩意儿。”
冷兰犹豫一下,没回答,平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正纳闷呢,冷兰从荷包里取出二两碎银子,尴尬地:“我也不知道够不够,我觉得,差不多吧?谢谢你。麻烦你半天,拿去喝杯茶吧。”
平儿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冷兰脸通红:“少了吗?”
平儿笑道:“不是,是太多了,平儿谢过姑娘了。”
冷兰安心:“多了不要紧,你拿着吧。本来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好象不应该……不过我看别人对秋园的人,送东西什么的都会打赏的。”
平儿微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捏捏冷兰的脸:“你这个傻姑娘啊。”你真是傻到可爱。
冷兰忍不住一躲,平儿忙笑道:“奴婢造次了。”
冷兰窘迫地:“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太习惯。”你别碰我,我有条件反射。谁捏我我都不乐意,不光是你,你千万别控诉我歧视傲慢啥的。
平儿把银子还冷兰:“姑娘拿着吧,我刚才同你玩呢。要是秋爷派来公干的,姑娘自然该打赏,我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姑娘,姑娘要是赏银子给我,好就是见外了。”
冷兰瞪着眼睛,见外?咱们本来也不内啊。看看平儿表情,觉得这个表情挺真诚的,就把银子又放荷包里,然后,不放心地再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