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绝笑道:“可怜?她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那一点可怜了?”
小素喜道:“嗯!赵大爷遇的她很可怜。”
赵一绝道:“姑娘言重了,这是从何说起呢?”
小素喜嫣然一笑,道:“我们的二娘,似是对你赵大爷十分敬畏,当着你面时,打起了精神,还有说有笑,背着你却吓的直打哆嗦,若不是你赵大爷逼的她无路可走,她怎会含着眼泪跪在地上求我。”
赵一绝怔一怔,道:“求你?”
小素喜微微一笑,道:“不错,你赵大爷可是觉着有些惊讶?”
赵一绝道:“京城里大大小小数十个班子,赵大爷全去过,却从未听过老鸨跪着求姑娘的事,你小素喜大慨是红的还胜小素兰一筹了。”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你赵大爷在地面上脸大手大,门下人多,武功了得,跺跺脚城门摇晃,一个班子里的老板娘,哪里能禁得住你赵大爷吓唬。”
赵一绝未料到一个小姑娘,竟有着这等见识,听得怔一怔,笑道:“好一个利口姑娘,你对赵大爷的事,似乎是很清楚。”
素喜道:“赵大爷的名头大,北京城里有谁不知道你赵大爷。”
这姑娘利口如刀,不但听得赵一绝直瞪眼睛,连张岚和李闻天也听得怦然心动,不自觉又仔细的打量她几眼,只见她秀眉星目,脸蛋儿白里透红,美而不妖,有一股灵秀之气,怎么看也不像路柳踏花的接客姑娘。
三个人,都是博闻识人,历练有素的人物,眼睛里揉不进一颗砂子,打量罢小素喜,心里头,都有着一种感觉,小素喜不是风尘中人。
六道眼光盯着她,直看的小素喜竟有点面泛羞意,垂下粉颈儿,娇声贺道:“瞧什么?
人家脸上又没有花。”
赵一绝对张岚打了一个眼色,道:“姑娘,你把我赵大爷臭了半天,正经话还未谈一句。”
小素喜道:“赵大爷你说说,什么算正经话?”
赵一绝道:“你姑娘出身来历。”
小素喜捏捏辫梢儿,笑道:“赵大爷,沦落风尘断肠花,还有什么身世好谈,我说了你也不信,咱们还是谈些风月好。”
赵一绝笑道:“赵大爷谈风月可是谈不出好听的话,赵大爷说错了,你可是不能生气。”
小素喜道:“生气!就赁我一个小窑姐儿,敢生你赵大爷的气?”
赵一绝道:“那敢情好,我是粗人说粗活,赵大爷我想住你一宿,不知要多少银子?”
小素喜听得一呆,瞬动了两下眼睛,立时又恢复了镇静之色,笑道:“赵大爷,你说笑了,我是张大爷叫的姑娘,再说,我在喜素班和别的姐妹们有些不同。”
赵一绝道:“敢情你和赵大爷初见小素兰时一般模样,还是一位清倌不成?”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如说我小素喜清清白白,诸位也许不相信,不过,我进入素喜班,做的自愿生意,高兴了我可以来捧茶送酒,如是我不高兴,也可以歇工几天不来,如若我是阎二娘买来的姑娘,她也用不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上这来。”
赵一绝笑一笑,道:“难得啊!你小小年纪,能够向善其事,可真是有些不容易。”
小素喜笑道:“我说归说,信不信要看你赵大爷,反正这地方讲究的是花言巧语,杀人偿命,骗死人却不犯罪。”她能说会道,措词犀利,赵一绝被她几段话,说的想不出回答之言。
李闻天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好厉害的口齿,不过,姑娘这一次只怕是瞧惜了人,惹的赵大爷火起来,给你个霸王硬上弓,不知你姑娘要如何应付?”
小素喜笑道:“赵大爷是地面上的头号人物,总不会和一个小窑姐闹的面红耳赤,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诸位都是体面人。”
张岚一听便觉情形不对,一个班子里的姑娘,竟把京城里头号土混儿不放在眼中,细看她神态镇静,行若无事,单单这份胆气,就不是常人所有。心里念转,口里却忍不住说道:
“姑娘这一回大概是看走了眼,咱们如是讲体面,也不会跑来逛窖子了。”
赵一绝挥挥手,要身边两个姑娘退出去,整个房间,只留下了小素喜一个人,才重重咳了两声,笑道:“我做过不少犯法的事,添一件,也不算多。”
小素喜伸出纤纤玉手,端起酒杯儿,笑道:“赵大爷,酒壮色胆,来,我敬办一杯。”
赵一绝拿起面前的酒杯,道:“姑娘貌倾众生,如想洁身自爱,就不该到这等地方来。”突然一翻五指,弹回手中酒杯,五指反扣,一把抓住了小素喜的右手腕脉。
小素喜一颦柳眉儿,娇声说道:“赵大爷,轻一点,再用力就要捏碎我的腕骨了。”
赵一绝双目神光炯炯,凝注在小素喜脸上查看,同时蓄劲五指,只要一发觉对方有反击之力,就扣紧她的脉穴,但觉对方腕上肌肤,娇嫩滑腻,柔若无骨,却是全无内力反击,当下冷笑一声,道:“姑娘,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但赵大爷不容人在我眼里揉砂子。”暗中加了一成劲力。
小素喜粉脸通红,泛现出痛苦之色,柔声说道:“赵大爷,快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小素喜已经是沦落在风尘中人,就算我心比天高,但却命比纸薄,赵大爷你如一定要贱妾荐身枕席,也该好好商量啊!”
她唱做俱佳,举动言词,无不配合的天衣无缝,任是赵一绝见多识广,心里也拿不稳是怎么回事,缓缓放开了手,道:“小姑娘,我赵某阅人多矣,怎么看,你也不但是风尘中人,咱们打开天府说亮话,你混迹于此,必有作用,小素兰现在何处,希望实话实说,我赵某先说实话,这位张爷是京畿提督府的总捕快,今夜里到此外,为办一件大案子,光棍不挡财路,你姑娘如是肯帮忙,尽管开价过来,咱们也用不着再作伪演戏了。”
小素喜似乎是余痛犹存,摇摇右手腕,长长吁口气,道:“赵大爷想和我谈生意?”
李闻天接道:“不错,和气生财,好聚好散,你姑娘开个价吧!”
小素喜脸上笑容哭敛,粉脸上如罩上一层寒霜,沉吟了一阵,道:“我想先问诸位一句话。”
张岚道:“好!姑娘请说,咱们是知无不言。”
小素喜道:“什么人指点诸位到此,不是贱妾口气托大,凭三位的才智,决想不到找上素喜班来。”
赵一绝道:“关帝庙边的高半仙,一卦把我们卜到了素喜班。”
小素喜道:“哼!狗不改吃屎,果然又是他从中捣乱。”
三个人听得全都一怔,互相望了一眼,赵一绝才开口说道:“姑娘认识高半仙?”
小素喜道:“北京城藏龙卧虎,高半仙也算不得什么,咱们不用谈他了。”
张岚道:“姑娘似乎是早已知晓我等来意了。”
小素喜道:“那只为你们遇着阎二娘,指名要找小素兰,我就是再笨一些也该知道你们是何许人物。”
张岚道:“在下的时间不多,请姑娘早指点我们一条明路,”
小素喜又恢复轻松神态,笑一笑,道:“张大爷,咱们是在谈生意,谈的好,银货两清;谈不好,买卖不成仁义在,欢迎诸位再到素喜班来打茶围。”
三个人都听得啼笑皆非,八臂神猿张岚,更是心头火发,但想一想兹事体大,强忍心中怒火,未发作出来。
赵一绝摇摇手,笑道:“这位是怀安镖局的总镖头,我们三个的身份,都抖了出来,你姑娘能不能报个真实姓名?”
小素喜道:“自然是可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还是先谈生意要紧。”
赵一绝道:“姑娘做的独门生意,我们没办法掂斤计两,你只管开口,要多少银子成交。”
小素喜摇摇头,道:“做成了这票生意,大概我已无法在京畿停留,就算你们给我一座金山,我也没法背着它赶路。”
张岚道:“那你姑娘要什么?”
小素喜目光盯注在赵一绝的脸上,笑道:“这要赵大爷割爱才成。”
赵一绝愣一愣,道:“什么?”
小素喜道:“赵大爷收藏有一块墨玉。”
赵一绝如被人突然在前胸打了一拳般,心头一跳,道:“不错,有那么一块玉,姑娘想要?”
小素喜道:“不够,不够。”
赵一绝道:“那你还要什么?”
小素喜道:“赵大爷还收藏了一面古铜镜子,镜子后面,雕刻一龙一凤,栩栩如生。”
赵一绝暗里叫了一声,我的妈呀,这丫头怎知我收存有这两样物件,右手直抓头皮,道:“姑娘对我赵某人的家当很清楚。”
小素喜笑一笑,道:“不知道贱妾说对了没有?”
赵一绝道:“也不错,赵某确然收藏有那么一面铜镜。”
小素喜道:“行啦!赵大爷如若肯交出墨玉、铜镜,咱们的生意就算做成了。”
张岚急急说道:“赵兄,找人要紧,赵兄的墨玉、铜镜,日后小弟都负责赔偿。”
赵一绝苦笑一下,道:“我明白,不过,得先说清楚。”
目光转到小素喜的脸上,接道:“赵某人交出了墨玉、铜镜,但不知你姑娘换给我们什么?”
小素喜笑一笑,道:“新科状元的下落。”
张岚道:“那新科状元现在何处?”
小素喜笑道:“我不能说,一说了,赵大爷怎愿交出墨玉、铜镜?”
赵一绝道:“姑娘,咱们的交易不公平。”
小素喜道:“哪里不对了?”
赵一绝道:“赵某人告诉你,我确然藏了一块墨王、一面铜镜,那铜镜之后,确然雕刻了一龙一凤,我赵某人收存这墨玉、铜镜,已有了不少年代,不知道你姑娘怎会知晓?”他似是自知话离了题,急急接道:“不管你怎么知道这桩隐秘,也不管这两种东西如何珍贵,我既然答应了,一定会给你,赵某在江湖上混,讲究的是义气,为了朋左,倾家荡产,在所不借,不过,要把东西交出来,你只告诉我们新科状元的下落何在,我们难免太吃亏了。”
小素喜道:“你的意思呢?”
赵一绝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你交出新科状元,我交出墨玉、铜镜,那才是公平交易。”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赵大爷似乎是有了误会,觉着那新科状元失踪一事和我有关。”
赵一绝道:“不论那新科状元是否和你有关,但咱们做主意必求公允,在下提出的不算过份吧!”
小素喜笑一笑,道:“赵大爷,办不到,我只能告诉你那新科状元现在何处,能不能救出来,那要靠你们的本领。”
八手神猿张岚一听说有了新科状元,恨不能立时间知晓他在何处,急急接道:“姑娘,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需在五更前救出人来。”
小素喜道:“我知道,张大爷,明天就是钦赐御宴的日子,新科状元要挂红游衔,不过,这件事和我无关,我已经开出了价,生意成不成要看你们了。”
张岚道:“在下愿意作保,找到了新科状元,赵兄定会把墨玉、铜镜交给你姑娘。”
小素喜道:“可惜我不能相信你。”
张岚道:“张某人向来言出必行。”
小素喜摇摇头,接道:“江湖上素多诡诈,公门中人,更是不能相信,贱妾是不见兔子不撤鹰,张大人,你不用多费唇舌。”
张岚脸色一变,道:“姑娘,得撤手时且撒手,不要逼人过甚。”
小素喜伸出玉手,挽起酒壶,笑道:“张大爷,贱妾是班子里的小窑姐,生意论不成,咱们且谈风月,我敬你大人一杯。”玉腕舒展,轻轻在张皮面前酒杯中斟满了酒。
张岚冷笑一声,突然伸手向小素喜玉腕之上抓去,这一次小素喜似乎有了准备,玉腕一转,迎向张岚五指,张岚去势劲急,收手不住,但闻波的一声,一把锡壶,被张岚五指抓中,壶扁酒溢洒了一桌。
小素喜松开锡壶,玉腕疾缩,笑一笑,道:“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找不到新科状元,大人要如何向贵上交代?”
赵一绝哈哈一笑,道:“姑娘终于漏了底啦。”口中说话,人却一按桌面,疾如鹰隼的翻过桌面,拦在门口。
张岚也霍然起身,弃去手中锡壶,缓步向小素喜逼了过去。
李闻天双手用力一托,生生把一张木桌和满桌酒肴托了起来,放在身后壁角处。
刹那间、形势大变,三个人分占了三个方位,把小素喜围在中间。
小素喜仍然端坐在木椅上,好整以暇的,从衣襟处拉出来一条粉红绢帕,笑道:“那高半仙要你们到这里来,难道没有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吗?”
张岚人已逼近到小素喜身前两尺所在,停下脚步,道:“姑娘,赵兄答应了墨玉、铜镜、张某人担保他不会赖帐,姑娘先请带我们找到了新科状元,不管事情是否牵扯到你姑娘,张某人保你平安离京,如是姑娘不帮忙,说不得咱们只好勉强了。”
小素喜举手理一理鬓边散发,笑道:“张大人,不要唬我,恕我说一句放肆的话,如是我小素喜没有一点道行,也不敢匹马单枪来这里见你张大人。”
赵一绝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有备而来了?”
小素喜笑一笑,道:“咽!就算我是有备而来吧!但这些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事,要紧的是那位新科状元,如若你能在天亮之前,救他出来,对三位有百利无一害,我如是你赵一绝……”
赵一绝接道:“怎么样?”
小索喜道:“早些派人取来了墨玉、铜镜,咱们的交易已经谈成,用不着这诈多费唇舌了。”
张岚逼近了一步,伸手之间,可及小素喜全身大穴要害,但他目睹小素喜那等神色自若的沉着,不禁心中一动,暗道:“一个十几岁的窑子姑娘,面对着京畿提督府的总捕,和京里的土混头儿,竟是若无其事一般,如非身怀绝技的人物,焉能如此。”心中念头一转,忍下怒火,冷冷说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知何以竟甘混迹于风尘之中。”
小素喜嫣然一笑,道:“咱们无暇谈论别的事,还是交易要紧。”
这时,李闻天、赵一绝都觉看情形有些不对,小素喜如此镇静,似乎是早已胸有成竹。
赵一绝干咳了两声,道:“阎二娘这老鸨母胆子不小,竟敢把我赵某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跑了和尚跑不了寺,你姑娘离此之后,我会找他慢慢的算帐。”
小素喜冷笑一声,道:“阎二娘是一位很可怜的女人,开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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