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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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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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多的时间,程端五消失的无声无息,他也没有特意去找过。他以为自己毫无兴趣。
  偶尔做噩梦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去,他也会连带想起程端五,但那时,他对她只有满满的恨意。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当她真的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死缠烂打,哭哭啼啼,他却突然不习惯了起来。
  最气的时候,在她后悔跟过他时,他突然觉得心尖都被刺痛了。他怒极了,失去了理智,甚至想杀了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他用最粗鄙的字眼侮辱她,以权势压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倔强。
  从前她的倔强全用在百折不挠的爱他,而现在却全用在不顾一切的反抗他。
  这变化是有多讽刺?
  到最后,他故作无情的说:“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程端五只回了三个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你做梦!”
  程端五决绝的声音言犹在耳,陆应钦瞳孔迅速一收,他摁灭香烟。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窗外的阳光穿透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不适的眯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努力在指甲大小的人影中搜寻着。
  世界上有千万种人,千万种女人,奇怪的是,却独独只有一个叫程端五。
  陆应钦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真有这么特别么?
  他沉默的放空,直到关义敲门进来通知他开会。
  关义目不斜视,也没有多问。说完该说的,他自觉就要离开。是陆应钦叫住了他。
  陆应钦想了许久,突然问他:“关义,俞东前头那女人叫什么来着?”
  关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怔忡一愣,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回答:“好像叫明月。”
  陆应钦“嗯”了一声,又问:“我记得,好像长得很像程端五。”
  关义点头,仔细回想:“眼睛尤其像。身形也像。”
  “是。”陆应钦回想起那个和程端五七成相似的女人,半晌他才说:“其实她长的算大众了,没什么明显的记忆点,还不到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陆应钦明明是在和关义说话,却没有看他,倒像是自言自语。
  “嗯?”关义不知道这个“她”是指程端五还是明月。只是沉默的盯着陆应钦,他表情漠然,却让人觉得淡淡惆怅。这种感觉关义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觉过,顿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出去吧,一会儿我就到。”
  “是。”关义带着满腹疑惑离开。回想程端五狼狈不堪离开的样子,他突然开始有些好奇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应钦那样安静放空的表情实属诡异。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吧……
  程端五一晚上没有睡着。因为俞东的事发愁了一整晚。
  原本以为能离开,连房子也退了,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数。程端五突然对命运无力了起来。
  越是痛苦的梦魇,却越是逃不开。
  俞东家里一切都还是离开前的模样,因为害怕节外生枝,俞东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却不想还是出事了。程端五抱着一无所知的乐乐睡了一夜,乐乐一直熬到很晚,忍着困倦不停的问她:“阿姨,爸爸呢?爸爸不是说要带乐乐去很远的地方么?为什么他说话不算话?他是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么?”
  程端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除了欺骗,她想不出别的答案。她极尽编故事所能,才把乐乐安然的哄睡了。可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五点不到她就起来了。对着镜子梳头发,镜子上雾蒙蒙的,程端五伸手擦了擦,随意的水痕中间,程端五看见憔悴不堪的自己。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累了。死去又活来的折腾。程端五几乎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无力的梳着头发,梳子上带下了几绺断发,程端五呆怔的握着,沉默许久,最后一声叹息。
  她大无畏的对陆应钦说:“不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会等。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
  原本以为陆应钦会不屑的讽刺她,却不想他却沉默了,良久他才说:“程端五,我记得以前你也曾说过,这辈子认定了我。”
  程端五以为自己的心足够麻木,却不想陆应钦的话却轻而易举的敲破了她自认为足够坚固的防备。
  以前,多么沉重的字眼。七年前的程端五眼里只有陆应钦,而七年后呢?程端五眼里只剩下现实。她已经学会在没有陆应钦的世界里安身立命。虽然这变化是几乎去了她半条命才炼化重生的。
  记忆里那些好的坏的全数一拥而上,她几乎被回忆绑架,一切的一切都被悄无声息的剖白,程端五过去那颗赤诚的心就被这么硬生生的曝光,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羞耻。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程端五觉得自己几乎踹不过气。
  “以前……以前难道不是早就该忘了么?小时候说的话,又何必当真?”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她却无法像说的那般豁达。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她不想把更多的难堪暴露出来。
  陆应钦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耳畔,她的心跳被他的呼吸牵引,几近失控的临界点。
  陆应钦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胛,力道让她疼的难忍,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程端五,你以前,不是这样。”
  陆应钦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让程端五觉得自己好像幻觉了。
  陆应钦抬手撩开她的头发,让她光洁的额头也显露出来,她从前最爱用发夹把头发别在耳后,她很爱笑也很爱哭,所有的表情斗毫不掩饰,她一贯活得张扬又肆意。
  她突然有些难过。干涩的眼眶里开始积蓄点点的湿润。她的声音颤抖而沙哑:“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她冷冷哼一声:“除了难看,我想不出别的。”
  陆应钦的脸色骤变,他沉默,瞬间后,他脸上仅剩的一点温柔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他冷冽的看着她,狠厉的说:“程端五,你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抽你?”
  程端五无所谓的冷笑:“你不是早抽过了么?”她扬起小脸:“还要来一次么?”
  陆应钦盛怒,他手微微一抬,程端五本能的一怔,他却没有再扬起巴掌。
  他嗤笑:“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程端五想也没想就回答:“你做梦!”
  ……
  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她和他的谈判没有产生任何的效果。说是谈判,程端五觉得,好像更像是她在发泄。她疯了一样把多年对他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
  结果呢?结果就是没有一丁点的结果,一切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早上出门时哥哥才告知她:俞东的公司已经被暂停营运,全面查封。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陆应钦的狠绝也再一次刷新纪录。
  立案后,俞东换了关押的地方,暂押俞东的拘留所也被陆应钦“招呼”过,她用尽全身解数都见不到俞东。
  最后是俞东以前的兄弟想尽了办法才瞒着陆应钦让她得以见到俞东。
  不过关押数日,俞东已经憔悴的仿佛变了一个人,青色的胡渣让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从他的状态实在不难看出他这几天过的有多糟。
  可他看见程端五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样。
  程端五有些心疼,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里面……很糟么?才几天,瘦得厉害……”
  俞东还是笑,“我有点认床,大概是睡的不好。”
  “对不起。”
  “犯傻,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程端五哽咽:“如果不是我,陆应钦不会对付你。”
  俞东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程端五攥紧了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么?”
  “没事,你别太担心了。”俞东笑了笑,想安慰程端五。但程端五心里明白,陆应钦出手了,他根本不可能没事。
  “别去求陆应钦,端五,听我一次,别去。”
  程端五“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她不敢告诉俞东她已经找过一次陆应钦,她不想让他更担心。
  “我的钱全是陆应钦教我赚的,现在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以后我做别的就是了。”俞东说的满不在乎,可程端五却心酸不已。这么多年他的辛苦一朝尽毁,岂是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俞东抬头心疼的望了望程端五,半晌才说:“苦了你了,还说要让你过好日子呢,还没嫁给我就开始受苦了。”
  程端五摇头:“我不怕受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
  俞东轻声叹息,他犹豫良久才郑重其事的交代:“端五……如果这次,真的要坐牢,你就找别的男人吧,别把青春耽误在我身上了。”
  程端五摇头:“胡说什么,会没事的,我等你出来,乐乐也等你呢!”
  提及乐乐,俞东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同为父母,程端五自然理解俞东的心情。他沉默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十分诚恳的对程端五说:“别的我不求你,只希望你把乐乐给送到她外公那,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对不起他闺女现在对不起乐乐,”俞东有些懊恼的握着拳头,“我真是一无是处。”
  程端五心疼俞东如此自我质疑,默默伸手握住他,郑重其事的说:“说好要照顾我,照顾乐乐,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
  程端五固执重复:“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俞东的表情充满复杂,他的心情矛盾至极,有狂喜却也有犹豫。现在的他自顾不暇又能拿什么来照顾程端五?
  可程端五全然信赖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良久他才一咬牙答应。
  “好!等我出去,拼了命也让你和乐乐过好日子!”
  “……”

  第二十章

  程端五已经想不出理由来瞒着乐乐,俞东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法院的传票寄到家里来了。俞东这人心眼实,钱都投在公司里,全是明面帐,都被冻结了,为了填空和疏通,程端五把他的那么点私人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原本想请律师,但她跑的腿都快断了也没有一家事务所愿意受理。俞东过去那些兄弟有的偷偷给她送点钱,但那钱毕竟杯水车薪。没人敢再明面上帮他们,可她也不能怨恨别人什么。陆应钦的势力早就大的超过了她的想象。
  银行的人下了通知,房子也要查封,程端五想了很久不得不按照俞东嘱咐的把乐乐送到她外公那里。
  他老人家是一名退休教授,年岁已高,一个人独居。起先一直不给程端五开门,但程端五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抱着乐乐在老人家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是乐乐喊饿,老人家于心不忍把门给开了。
  程端五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过去俞东是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人堂堂大学教授的姑娘嫁给这么个毛头混子,这内里的纠结一眼便知。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虽说老人家对俞东还是不肯原谅,但稚子无罪,程端五没有费多少唇舌他便答应了照顾乐乐。
  临走前老人家一直送程端五到门口。
  他六十几岁高龄,头发花白却还算硬朗。浑身散发着学者的儒雅和慈祥。
  “小程。”他喊住程端五,自房间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她:“这是他这些年给我的钱,我不稀罕他这么赎罪,你都拿去还给他。”
  虽然他话说的生硬。但是程端五知道他的心意。人心是肉做的,这么多年俞东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这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还是接受了他这个“女婿”。程端五郑重的接过了存折,千恩万谢才离开。
  “涉黑”再加上经济犯罪,问题棘手就在一个“钱”字上面。数额不算小的亏空就算把俞东所有的钱都填进去也还差。
  程端五觉得疲惫,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钱”字总是架在她的头上,让她举步维艰。
  俞佳佳杳无音信,俞东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忙。
  不得已程端五只好找了好几份工,白天黑夜没日没夜的做来填亏空。
  哥哥看不过去她一个人辛苦,也接了些包装的手工活在家里做。兄妹二人都清楚,他们挣得这么一点不过是杯水车薪。
  程端五夜里在一家印刷厂折纸,折一百张才10块钱,程端五一刻不停一晚上也只能折五百张左右,五十块钱,但夜里根本没有挣钱的地方,她不得不做。
  凌晨下班,和她一同兼工的一位同事小姚叫住了她。和她一起折纸的大部分是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的,大家都有几分同病相怜,相处的也格外融洽。
  黑灯瞎火的,两人结伴而行。
  “端五,你很缺钱么?”小姚性子活泼,比端五小两岁,因为母亲得病才兼几份工,虽然辛苦但很乐观,经常说些笑话让一众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女工乐得开怀大笑。
  “嗯。”程端五七点还有一份临时工,现在赶回去也就休息两三个小时,累的没什么力气说话。
  “哎,”小姚轻叹一口气:“有时候真觉得不公平,有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可是我们呢,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饱。”
  程端五没有说话,她沉默的叹息。她也算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吧?可现在呢,依旧饭都吃不饱。
  小姚借着路灯打量着程端五,半晌,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急需要钱,我这里倒是有个来钱快的法子。”
  程端五有些兴趣,抬了抬头仔细听小姚说。
  小姚声音很小,凑近程端五问:“还是处么?”
  “嗯?”程端五下意识的仰头,片刻后明了小姚的意思。程端五也没觉得侮辱,虽然小姚的意思是叫她“卖”,但她这样贫穷的女人也没什么资格有骨气。人家也不过是好心指条赚钱的路给她罢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回绝她:“这个做不来,我孩子都六岁了。”
  “啥?”小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盯着程端五,良久才缓过神来,她感慨:“真看不出来。”
  “嗯。”程端五已经习惯了大家在听说她有六岁的孩子以后,那瞬息万变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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