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没你的好福气,看来明年你就可以让你娘抱到白胖的娃娃了!」年回看得出这是一对有情人,即便是权宜婚姻,也会是对恩爱小夫妻。
元再虹挥挥手。
「不不,太快了,过些年吧。娘说太早生育的女人家不好,老了之後身子会差些,最好等她十七岁再说。」
元大娘笑啐了口:
「傻小子,你媳妇儿都羞得抬不起头啦,别说了吧!」
「我说真的嘛——」
元初虹端出一盘水果,对小弟道:
「我看慧儿折腾一天也累了,你还是先扶她进房吧。收拾的事全交给我,别让她出来劳累。」
「哦,好。」
见小夫妻俩离席了,柯老爹才垮下一张脸,叹道:「今日一早,马吉上门要求我交出慧儿,我怕日後你们不得安宁了,他可凶悍得紧哪。」
元大娘强笑的安慰他:
「亲家,别担心。至少慧儿这麽好的姑娘,没让人踏蹋,还成了我家媳妇。我们一同担待吧.就不相信那马吉能奈我何,他总不敢杀人放人吧?」
但他的小人招数却是层出不穷,唉……
「真的不必担心吗?」柯老爹是老实人,一辈子没见识过坏人的手段,所以两三下就信了元大娘的安抚,口气轻松了些。
「不必担心。明日呢,你就带著三个孩子先到凤阳的亲戚家住个半年。马吉的事全交给我们解决。你们往南走,再虹带著慧儿往北方的开平走。他要的人全走光了,什麽事也做不成啦!」
元大娘忙著对亲家面授机宜,年回自动自发的起身收拾碗筷端向灶房,元初虹正在後门打水要洗碗。
「我来。」轻而易举的以一只手提起那桶笨重的水。
元初虹甩了甩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打起的水,人家一手就搞定,男女的力量真是天差地别。
他将水倒进木盆中,蹲下身,袖子一卷就搓洗起碗筷,没把工作交还给她,很自然而然的样子。她蹲在一边由他去劳动,笑问:「这两、三年你不大做这种小杂役的工作了吧?」
「嗯,都在外边跑。回到宅子也只忙著帐房的事。」
「很好哇,那稍早你为何说没答应赵大爷的雇佣?」她从一边的篮子里抓出一颗柚子剥皮。
他停顿了下,才道:
「今年年初,赵总管给送回了家乡。」
「咦?为什麽?他才五十来岁,身子骨硬朗得很不是吗?」她张大嘴问。
「他出门办事时不慎落马,跌断了一条腿。虽仍有能力管事,但无法出门奔波。老爷赏了他一大笔银两,送他回家乡了。」
「那……赵总管个人的意思呢?」记忆中赵总管是个很乐在工作的人,几乎把赵府当成自己家业一般的尽心尽力。
「总管走的前一天,我去向他告别。看到他……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都没生气了。他家乡已没有亲人。自十岁进赵府,四十多年以来只当这儿是唯一的家。他笑笑地对我说:没法子,终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业,人家要换人,你就得走。」
元初虹听出了重点,轻道:
「你曾经以他为努力的目标,所以特别震撼是吧?」
就知道她一定懂!她一向比别人聪明。他看向她!
「他老人家并不算一无所有,毕竟老爷一向慷慨,给了一千两养老。但……我以为当生活温饱之後,赚更多的钱并不会更快乐。快乐,或许必须是来自努力之後所堆砌出的成就感。那是成功,也是钱。但钱,却不一定可以买到成功与快乐。你懂我的意思吗?」问得好急切。
她想了一会,点头。
「嗯。你对事业的渴望已超越金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钱视作一切的小鬼了。」
他笑——
「其实还是一样。一旦事业有了,钱还会少吗?只不过,我不想老了之後除了钱,什麽也没有。」他不否认自己爱财如命。
将柚子剥成两半,一半递到他嘴边。
「应该说,你厌恶被取代、被撵走。同样是努力赚钱,你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就算日後断手断脚,也仍然存在,不可或缺。」
张口咬下那又酸又甜又多汁的柚子,满满的笑容已不必说太多。他是开怀的。
她拍拍他。
「当然我们是不敢想成为像赵大爷那样的富贾啦,可是就算开小商铺,也是老板级人物。以後还请你多关照呀,年老板。」
他张口要说话,却教她顽皮的塞进了大半片柚子,两人笑闹了起来。他撩水泼她,吓得她赶紧溜,绕著水井躲他,还不时把柚子皮往他身上丢。
「喂!你有没有风度呀!怎麽可以追著我这个弱女子喊杀喊打的?是男人就该吃亏认衰!」
「哪来这道理?喔!」又被一片柚子皮打中额头。他单手往井沿一撑而跳,竟然越过了井,飞身挡在她身前,她一时煞不住身,整个人往他怀中撞去,又是两声惨叫!
「哎唷,我的头!」一定肿起来了。
「唔……我的下巴……」八成给撞瘀了。
两人蹲下身各自抚著痛处,又疼又想笑的,一时找不出话说,只能龇牙咧嘴互望,夹著傻傻的笑。
但不知为何,笑著笑著,竟是觉得有点尴尬。
「呃……我……」不开口好像怪怪的,她张嘴发出虚词。
他突地伸出手,像要抚摸她的发!
啊?他在做啥?元初虹胸口重重一抨,没能反应。他不会是要……轻薄她吧?不会吧?可……行为又像……年回将黏在她发上的柚子籽挑了出来,无视她的怔然,提醒道:
「你头发沾到柚子汁液,黏黏的,都黏上一些尘土了,你今晚可得小心梳洗一番,恐怕会打结哩。」
嘎?!什麽?什麽跟什麽!
还是怔怔的看他,脸上泛起会错意的困窘红晕,觉得自己做了一次笨蛋,一个莫名其妙思春起来的大笨蛋。人家压根儿没那意思,她在怦然个什麽劲儿!
他只是……看她头发太脏,提醒她该洗了而已。
一股深沉的懊恼弥漫周身,恨不得立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也别出来见人。
更是的……
她在期待什麽吗?
对年回,只是朋友,不是吗?
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呀?
两人之间,不可能的好不好!
至少,他对她……是无意的。
同样十八岁,他行情正好,而她却……已经太老。
自己真是个大呆子!呆子、呆子!
第五章——(错过)
不出所料,马吉率人前来,就是要在元家的婚宴上闹常一直找不到李大胖要收房的柯慧儿,今儿个她总跑不掉了吧?马吉计划得很简单,就是上门闹一闹,闹完,把新娘掳走。宣扬自己的威势之馀,且能达成使命,一举两得,了不起。
率了八名熊腰虎背的家丁,马吉站在元家大门口对里头的人吆喝:「把人交出来!
不必多说其它,我是不会相信你们说什麽‘人不在这里’的鬼话。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定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站在庭院中的,自然是元家母女。相较於别人的来势汹汹,她们显得势单力孤。
元大娘虚应地笑著:
「哎唷,马大爷,什麽交人不交人的,我一点也听不懂哪。」
「少装蒜!你们别想偷偷摸摸的完成婚礼。有我马吉在,今天这里是别想娶媳妇!」
不屑的瞄了四下贴著的「喜」字。
元初虹要笑不笑地:
「谁说今天有什麽婚礼来著?黄历上写著今天的日子又冲又克的诸事不宜,只宜出殡,谁会找这种晦气的日子办喜事啊?我们连家门都没敢出了。」
今天……又冲又克的不适合出门吗?马吉悄声问一边的家丁:「今天日子不好吗?」
家丁低声应道:
「可能哦,我刚才一出门就跌了一跤哩。」
「刚在街口我也险些被人泼到水……」马吉心中一惊,当下涌起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但,不行,李大爷还等他送小妾上门呢。壮了下胆子,他叫道:「不管好日还是坏日,总之我听说你们今天就是要把柯慧儿娶进门。你们想都别想!要知道那小妞已经是李大爷的人了,你们强抢民女,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啊!」
王法?这两个字打他口中说出怎麽没给噎死?元初虹撇了下唇角。
「王什麽法?你有何凭据证明我们强抢民女?你才是作贼的喊捉贼,羞也不羞!」
马吉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凭据。
「瞧,柯家小妞捺的手印,赖不掉了吧!告上了官府,你们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可耻!他们都知道原本柯慧儿为了还清家中债务,央马家代为找差事,职称是织娘。
差事没找著,钱也没拿到,但马家人牙生意向来是叫人先签下卖身契,再把人剥削殆尽,用这一招不知坑了多少老实人去做白工。而今马吉居然敢用这张契书来威胁人……元初虹最痛恨这种牙中败类,偏偏这些败类往往势力庞大,作威作福到没天理的地步。
她上前一步,冷笑道:
「随随便便一个手印,就说是柯慧儿捺下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不信叫她出来比对,我马吉好歹也是宛平县的一号人物,会做假唬人吗?」
「会!」她很肯定、很坚决的应著。
马吉当下气歪了胡子,这个平庸到没男人肯娶的女人竟敢当面扯他脸皮,让他下不了台,太……可恨了!
「叫她出来,叫她出来!再不出来,我让人进去搜了!」抓狂大吼,全身肥肉抖来抖去,都要抖出猪油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强闯民宅?」元初虹喝著。
元大娘呼道:
「哎唷!有话好说,就告诉你们了嘛,人不在这儿啦,把这儿掀翻了也没用,你就信我吧!」
「你当老子是蠢蛋会信你吗?」
元初虹抢著道:
「你当然会信。」
「为什麽?」傻傻地发问。
「因为你就是蠢蛋埃」
砰砰砰砰!火气家元宵节的烟火一颗一颗爆发,星火四处乱窜,肥肉起落有致的猛抖,啵啵啵地像海潮、像波浪,非常壮观……「来……来人……给我搜!把人搜出来,看你有什麽话说!老子不一状告到官府去,让你吃一辈子牢饭,老子就不姓马!」要不是她闪得快,他早一把掐死她!
形势比人强,元家母女也就任人去翻箱倒柜了。两人一搭一唱的道:「我说女儿,咱们来想想,马大爷不姓马之後,该改什麽姓?」
「一般家里饲养的除了马之外,还有猪、牛、羊嘛,好多姓可以由著他挑哩。真方便,哪像我们要是哪天撂狠话要改姓,也找不出合适的。」
「幸好我们对‘元’这个姓很满意。」元大娘拍拍胸口。
元初虹作状的叹息:
「是啊,要是我们不小心姓了马,可能成日要想著改姓了。」
「唷,那是为什麽?」
元初虹指向外头,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一群闲杂人等也跟著回头看。那边,有一辆马车。
「瞧,马大爷驾马车前来,当马大爷手持马鞭,驾著马车,一马在上,一马在下,真个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哪。」
「嗟!您别挨骂了。」一个巴掌虚打过去。
然後,就像在瓦舍表演「杂扮」(相声的一种)的人一般,装模作样地道:「元大娘,」
「元初虹,」
一同躬身:「下台一鞠躬!」
「好!」有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拍手叫好。
气得皮皮相抖到天边的马吉大吼:
「谁在叫好的?给老子滚出来!」
内外看热闹的一群人全缩著脖子噤声。虽期待更多的好戏可以看,但也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
这时翻遍元宅内外的八名家丁全回来覆命,答案非常一致:「老爷,没有找到人。」
马吉怒指向元大娘:
「还不把人交出来!」
元大娘唉声叹气:
「稍早不就说过了,人不在这儿嘛。你硬要搜,也搜遍啦,你欺凌我这寡妇还不够吗?」
「还给老子装蒜?!你儿子呢?叫他出来!」
元初虹无奈的语气:
「两天前他就载了一批人往开平县去了,马大爷不是无所不知吗?怎麽没打听到这消息?」
马吉大吼:
「一个今天要成亲的人怎麽会出门工作?别想骗我!」
「没人说我弟弟今天要成亲埃」
「你敢说他没有要娶柯慧儿?街坊每个人都知道了,你别想狡辩,看看这一屋子的‘喜’字,还想诓我!」
「马大爷,我们哪敢诓您呢?我家再虹真的去开平县了嘛,他也真的没有要在这种七煞日娶妻埃」元大娘简直像要指天咒地外加斩鸡头来证明了。
「这些‘喜’字——」
「这是两天前贴上的嘛。」元初虹随手撕下一张。「婚礼呢,已经是两天前的事啦,你们想道贺是迟了些,但心意我们还是会收下的。」
马吉气晕了——
「好你个元初虹,来人!给我打死她们——」
································宛平县衙的监牢内,平常空荡荡用来养老鼠的空间突地塞进了八、九人,是挤了些。尤其这群人又那麽的「有份量」。
牢里牢外,两样光景。
「马大爷,里边待得还舒适吧?」脸颊肿得半天高的元初虹笑笑地问。
「哼!等明天我出去後,看老子怎麽整治你!」一夜不得好眠,马吉浑身邋遢脏臭不堪。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喽。倒是有件事,我好心的现在告诉你。」
「什麽事?」马吉咬牙问。
元初虹道:
「今儿个一早,我前去拜访李大庞老爷子,想向他老人家解释柯慧儿这件事。您猜猜怎麽著?原来人家大爷出了二百两要买小妾,竟给人中饱私囊去喽!听说你还要求事成之後拿四十两佣金哩。啧啧!马大爷您无故闯民宅又欺凌我这妇孺,县太爷判你坐牢三天,罚金十两,马上就出来了嘛,恭喜恭喜!不过我好心劝你,趁现在多想想出去後怎麽对李大爷交代吧。老爹子怪您呢,原来只拿二十两去买妾,莫怪柯慧儿不从,而且还跑掉了。我们元家无啥财势,娶人家过门可也花了五十两聘金。听说李老爷调来了不少打手,不知想做什麽哩,您保重喽!」
快意的欣赏完马吉死灰的脸色,她探监完毕,走人。
出了县衙,见到她的马车旁站了个高挺男子,她笑著走过去——「年回,不是说今天要回西平县吗?怎麽还没启程?」
「一个时辰之後,驿车才走。」看著她被掴肿的脸,胸口仍有怒意,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闷闷的。
昨日那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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