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触碰了他的禁忌，立刻不说话了。沈遇看了看他，只是问道：“我的人能进来么？需要化验的东西太多了，不好办。”
林谦有些犹豫：“助理可以，但是其他的，阿遇你知道的，这么做不太妥当。”
沈遇愣了一下，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包裹：“那把尸体送到我那里去，最迟明天早上我会给你答复。”
“你那里设备全么？如果不太全的话，去局里吧。”
“我记得我说过，那个地方从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去。”沈遇翻了一下手边的包裹，打开来看了一眼，是一袋子肉片，却是极为熟悉的纹路以及组织结构，虽然隐隐的泛着白光，但是只是一眼他便无比的确定了。
“是那个吧？”林谦很快便注意到沈遇的迟疑，心里七八分的怀疑顿时成立。
沈遇点了点头，站起来：“我要把这个一并带回去，这可能不是一个人的伤亡。”
多年的尸检经验告诉他，袋子里装着的白花花的略带粉色的肉片，不是一般的五花肉，而是，被切割成整齐条状，经过高温水煮的人肉。
☆、第20章 TTX
半个小时后。
验尸房门口，沈遇把那个装着类似人肉的包裹交给赵琦在内的三个备选法医：“这里面装的东西，交给你们去化验，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一份详尽的鉴定报告。”
赵琦吞了吞口水有些战战兢兢的接过来，点点头，其他两个都是男生，虽说刚毕业，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泄露，这是沈遇比较满意的地方。
“化验室在一楼，需要用的化验材料和设备都很齐全，如果有什么东西出现差错，去找林警官，他会解决。”
交代完所有，三个人拿着包裹下去了一楼，沈遇缓了一口气，眉间缠着倦色，正要去换衣服准备一下，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沈遇皱了皱眉，接通。
“怎么还没睡？”他问道，语气比刚刚缓和了许多。
电话那头的以筝正躺在床上，听见他一连串的问话，翻了个身坐起来：“我睡不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没有，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回去陪你。”
“恩，好。那我挂了。”
电话那头失去了响动，沈遇收了电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程然从验尸房里走出来表示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
第二天一早，林谦就接到了沈遇的电话，没有任何废话的直奔主题：“尸检结果出来了，现场没有留下血迹的原因，是因为死者死于河豚毒素。”
“河豚毒素？”林谦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上一个案子不就是河豚毒素？”难道是连环杀人案？
“我以为你们可以在垃圾桶或者烹饪用具里找到河豚毒素的残留，林警官，你们刑侦科是不是太过懈怠了？”沈遇提到这个的时候，口气明显变得不好，但是林谦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沈遇的脾气，不过也难怪，当年科长那么对待他……
“我现在马上赶过去。”撂了电话，林谦就准备带着几个人去一趟，刚跑进走廊里，就看见从前面走过来的刑侦科科长林正。
“出任务？”林正已经五十多岁了，按理说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但是因为刑侦科较少有人涉及，他又是老人了，所以局里一直没让他退下去，只是不再安排他去一线，只让他在二线给年轻人一些指点。
林谦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就听林正突然来了句：“这个案子完了，回去看看你妈吧，她想见你。”
林谦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心里也跟着颤了颤，愣了大概两三秒钟，点了点头。
他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怔愣，自己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半年？还是一年，他居然有些记不清楚。
但是他，还是不想回去。
车子行驶的很快，不消二十分钟就已经到达目的地，刚准备上楼，就听见一楼的化验室里传来沈遇的发火声。
他轻轻的皱眉，他和沈遇算起来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虽然他们之间曾经有些不愉快，但是依照他对沈遇的了解，能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当真少见。
“你有没有常识？这些东西能放在一起么？如果因为这个影响了证物，导致案子的破解方向出错，你能承担么！”
林谦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停下脚步，原地待命，他轻轻的走了过去，推开门往里面看。
站在沈遇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小丫头，稚气未脱，微微垂了脑袋，一脸委屈的表情，他的助手程然立在一边，一脸的无奈，却是插不上嘴，看见他走进去，立刻打了个手势求救。
林谦笑了一下，因为沈遇是背对着他的，所以还没有看见他走进来，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轻轻关上门，靠在墙上看着沈遇继续发火，很久没有见过了，此时却是多了几分兴趣。
沈遇气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这个赵琦，真是会给自己出状况，差一点就要出问题了。他缓缓的舒了口气，挥了挥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是一个法医，说多了我都嫌我自己啰嗦，做好自己该做的。”
赵琦忍了好大会儿才把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点了点头，鼻头有些发红。
林谦见没戏可看了，才走了过去，拍了拍沈遇的肩膀，当作打招呼。
沈遇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把拨了下去：“下次来记得敲门，我是法医，不是侦探，但是门的动静我还是能注意到的。”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人小姑娘都被你训的要哭了，怎么那么不懂怜香惜玉？”
“没事，化验结果出来了，你来看。”沈遇伸手拿过放在钟凯面前的化验报告，林谦却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刚刚被程然挡到的男生。
诶？林谦下意识眨眼，又看了一眼钟凯，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拉了拉沈遇，有些疑问。
沈遇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当年邹晋的那件案子，其实是他通过林谦才去的，那是林谦主要负责的案子，他自然是记得邹晋的长相的。
然而此时，沈遇像是泄愤一样的把手里的报告拍在林谦的脸上，声音有些冷：“看报告。”
林谦撇了撇嘴，翻了两下，问道：“被害的老太太是死于河豚毒素，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河豚毒素，成分很相似，化验的时候因为一些失误，出了偏差，只是含有ttx的注射针剂导致的死亡，我解剖了死者的胃，没有发现任何食用的痕迹，但是她的血液里却有大量的ttx，这不正常，而且死者有长期的高血压病史，在临床上，ttx被用来做降压药物，但是要求适量，而她的死因是过量导致的呼吸中枢麻痹，我觉得你可以去查一下她的主治医生。”
“那，那个包裹呢？”
沈遇看了他一眼：“二楼，走吧。”
林谦跟着走了上去，二楼的验尸房里，室内窗户密闭，黑暗一片，沈遇打开灯，将冷冻室里的东西推了出来，放在解剖台上，白中带着些粉色的肉，依次排开，组成了一个奇怪的不完全的形状。
“这只是人体的一部分，凑不完全。”沈遇套上医用手套，轻轻取下一块，沿着上面的纹路解释，“凶手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些肉切片的时候无论是大小还是厚薄程度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经过高温水煮，血液成分丝毫找不到，而且，几乎所有的细胞都被煮熟了，蛋白质被破坏，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是个老手？”
“是不是老手不知道，但是他够谨慎，而且我判断凶手应该是个男性，年龄三十岁上下，身高一米八左右，臂力很强。”
“从哪里得出来的？”
“我会告诉你是直觉么？”沈遇微微挑了眉看他，随后解释道：“要想把一个人切成这种状态，只有肉片，没有骨头，首先要做的是剔骨，然后进行切割，高温水煮，然后弃尸，因为人体和动物不一样，有些肌肉是极为难处理的，所以，做完这一切需要近三十个小时，如果身体羸弱自然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部分？”
“嗯，这种包裹应该还有很多，正是夏天，天儿有点热，要尽快去找，否则，一旦*，就会变得更麻烦。”
“好，马上去。”林谦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就被沈遇叫住：“去找一下小区的录像带，查一下这几天有谁进出过死者的家。”
…………
☆、第21章 许天晟
整整一天一夜下来，沈遇靠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他累极了，此时很想睡觉，但是眼睛一旦闭上，思维却是一直都在活跃，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是累极了的，但是大脑依旧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
林谦那里过了很久都再没有消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查出些端倪，或许……似是想到了什么，沈遇坐了起来，他翻出手机，试图去找林谦的号码，首先看到的却是排在林谦前面的林正的号码，前面标注着“老师”这两个字。
他的眸子闪了闪，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程然从外面推门进来，神色焦急的喊道：“老大，证物和死者遗体被林警官带人运走了。”
沈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发一言的大步走了出去，林谦正指挥着小心抬运，制冷设备已经准备完毕，几名警员正穿着防护服极为谨慎的搬运，他看见沈遇走了过来，脸色很是难看，不由得沉了沉眸子，迎了过去。
“阿遇……”
“我需要解释。”语气很是平静。
林谦叹了口气，下意识在身上找烟，但是似乎是换衣服时遗落在换衣间里了，没有找到，他沉默了一会儿，面有愧色：“案子出了新情况，局里说这是个大案子，凶手在逃，所以……我说过这案子你来的，但是，已经立专案组了，至于法医……”
他指了指正在车里做善后工作的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见模样，但是应该是个男人。
“这个案子由他来。”
林谦的话音刚落，正在忙的男人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回过身来，眸光投向站在一边正往这边观望的沈遇，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工作。
“他叫什么名字？”沈遇皱眉。
“许天晟，五月初才从分局调过来的。”
许天晟？沈遇默默地重复了两遍，似乎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但是心里的那份违和感是什么？
“阿遇。”林谦又叫道，“林科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就去家里坐坐，最好带着家属，他想见见。”
沈遇神色莫名的看他，末了转过头却是一声讥笑：“坐坐就免了，以筝不知道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她知道。至于林科长，麻烦你告诉他，人在做，天在看。我沈遇一人之力虽薄，但是难免有一天，墙倒众人推。”
林谦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我会转告的，你也不要再和他置气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很记挂你的。”
沈遇不做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慢慢的地垂下来，笼罩在心里的焦躁慢慢的浮了出来，最后，他问：“你还记得我离开局里多长时间了么？”
“五年了吧……”林谦回答，口气里带着惋惜的味道，沈遇笑了笑，意味不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上了楼。
沈遇一直都记得，五年前递交离职申请时，林正的神情，明明是在挽留自己，可是就是在那一刻，他想要将那张脸撕下来，即便会出现血淋淋的现实，但是他还是想要那么做。
总会做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沈遇心情似乎不好，以筝在阳台上收衣服，听见门响，转身就看见沈遇站在玄关处换鞋子，他低着头，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过于注重的神情，让以筝有些不安。
他太认真了，明显的心事重重。以筝下意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走过来将他手里的衣服接了过来，挂在衣架上，伸手抻了抻衣服的褶皱处：“累了吧，去洗个澡，我去做饭。”
她的声音很是轻缓，沈遇没有反应，却在她转身去厨房的那一瞬间从背后抱住了她，将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却是无助：“不要动，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以筝不敢再动，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沈遇，神色萎靡而又无助。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偎着，以筝慢慢的感觉到沈遇压在她身上的动作越来越重，心里不由的一凛，正要喊他，却发现他呼吸均匀，却是睡着了。
松了口气，轻轻的叫了声他的名字，沈遇含含糊糊的应了声，以筝半拖着他，将他拖到卧室里，小心的把他安顿好，坐在床边看了看他，却是睡得十分不安稳，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以筝帮他掖了掖被角，站起来，正要去做饭，沈遇却突然伸手抓了她的手腕，眼睛没有睁开，低声说：“陪我睡会儿。”
她险些要被他弄糊涂了，不知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沈遇却又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重复道：“陪我睡一会儿。”
以筝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沈遇很自然的侧开了身子将以筝裹在怀里，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四周安静极了，以筝只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空调发出的很轻微的声音。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以筝睁开眼睛的时候，沈遇已经不在床上了，床边的闹钟显示为早上九点多，她随手拿了件晨缕披在身上，出了卧房，沈遇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牛奶，听见动静，没有回头，却是问候了一声：“早安，亲爱的。”
“早。”以筝回道，走过去，伸手去探牛奶的温度，触手冰凉，下意识皱眉：“怎么没有热一下，五分钟就好的。”
沈遇将手中的报纸翻了过去，继续看，嘴里答道：“没关系，再怎么凉慢慢喝，到胃部的时候就是暖的了。”
“歪理。”以筝不理他，径直端走牛奶，“必须热一下，你胃又不怎么好，平时是要注意一些的。”
说着，打开了微波炉，调好了温度，在洗碗池边洗了下手，走了出来：“你案子结束了？今天不用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