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的喊,而那个人此时就站在街的对面……
沈遇……沈遇……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遇……我好疼……疼……
她慌里慌张的想要到街对面去,想要到他身边去,然而她走的太急,根本没有看见疾驶过来的汽车……
沈遇这时候刚从那家小店里问了关于以筝的去向,刚刚出门就听见一声很尖锐的刹车声……
他回身的那一瞬间,突然变大的雨势蒙住了他的眼睛,然而他还是看清楚倒在路中间的那个人……
“不……不!”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只留下漫天的大雨,环绕在耳边的雷声在此时也听不到了,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戛然而止,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悔恨,惊恐,近乎崩溃的情绪像是疯了一样生长。
他跪在大雨里颤抖着双手去抱她,大雨打在彼此的脸上,他的泪混着雨水落了下去,目光触及她身上的瘀伤,破碎的裙子,他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人挖出来凌迟了一样。
“啊……”他大吼一声,或许真的在这一刻,他心里所有的屏障才被彻彻底底的粉碎了。
林谦从街的对面跑过来的时候,沈遇已经将以筝抱了起来,他的掌心里还染着斑驳的血迹,眼睛在此时却像是失了神一样,他就那么抱着她,站在大雨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阿遇,你冷静点!你在做什么?”
沈遇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直到林谦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疯了是不是?快送医院啊!”
………
半个小时后,江临市第一人民医院。
几乎刚一下车,以筝就被等在外面的医生和护士推了进去,她还有意识,临下车的时候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她的手却一直都抓着他。
沈遇一路跟在后面,直到看见她进了急救室,才觉得自己几乎脱了力,脚下一软差点没有栽在地上,林谦从后面扶了他一把,他回身拨开他的手,站直了身体。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他本是安慰他,但是这话如今连自己听起来都无法相信。
沈遇却突然苦笑了一声,微微闭了闭眼睛:“不可能没事的。”
他心里一直隐隐的有感觉的,为什么要掉以轻心?如果,如果他今天一直陪在她身边,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垂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即便被大雨冲掉了许多,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变成了一颗一颗的小钉子,生生的在他的心里钻出来无数个血洞一样,那种疼痛感一直蔓延渗透到骨髓里,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他们都希望彼此能够好好的,但是却成了一种奢望。她和他在一起快要两年的时间,他究竟都给了她些什么,痛与爱究竟哪一个多一些?
他突然有些不清楚,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在胸口,找不到任何的发泄口,像是要把人生生逼疯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阿筝呢?”几乎是一进医院宋茵就挣脱了陆绍冰的钳制,她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连步子都走不稳,陆绍冰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
沈遇几乎是刚刚抬头,宋茵就冲了过来,“啪”的一声,沈遇的脸浮现了一个清晰的手印,宋茵几乎哭了出来:“不是说好好守着她的吗?沈遇!你就这么守得?”
沈遇眼睛连眨一下都没有眨,安静的靠在墙壁上,好久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发着颤,宋茵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死命的晃了几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用么!那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孩子!她出事儿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案子就那么重要!你连她都不管不顾了!”
她大声的吼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陆绍冰把她扯到怀里,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她情绪太激动了,此时根本就控制不住。
沈遇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眶的泪一直强忍着不能往下掉,他是个男人,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他的妻子,可是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在她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的时候,在她那么惶恐不安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他到底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啊,沈遇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在翻搅着,眼前一片昏暗,他有点看不清东西,下意识皱眉。
林谦刚刚接完小丁打来的电话,刚刚跨上走廊,就看见沈遇的手向着虚空抓了一把,似乎想要扶住什么东西,他心里一惊,越过宋茵和陆绍冰就跑了过去,与此同时,沈遇的身体顺着墙面滑了下去……
…………
以筝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幼时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光,梦见了大学时的邹晋,梦见了宋茵,梦见了老大,梦见了毛豆……梦见了很多很多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但是那么多张脸里,唯独没有沈遇的。
她有些慌张,她在梦里奔跑,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那双手有点凉,但是却是格外的舒服,可是等她去辨认这双手是谁的,那种感觉却又突然消失了。
以筝是在手术后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然而她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周围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有人靠近就仓皇尖叫,她曾经面对的处境太可怕,像是一场梦魇一样死活走不出来,只知道低声喊着沈遇的名字,然而当沈遇靠近她,她又会像疯了一样随手抓东西打他,医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给她注射镇定剂。
“她潜意识里还在抗拒接受,慢慢来吧。”她的主治医师如是说。
沈遇站在一边点点头,轻声道谢,然后坐在床边安静的看她的脸,她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手腕处有很明显的绳子捆绑的痕迹,应该是她自己强行挣扎的时候导致的淤血,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液透过她手腕上的血管一滴一滴的流进身体里。
他轻轻的触摸了一下,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他的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脸色依旧发白,林谦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怔怔的看着她的脸,林谦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你的药,比原来的剂量大了一点,因为担心控制不住。”
沈遇点了点头,接了过去,林谦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犹豫的从口袋里拿了一支东西递了过去,解释说:“在巷子里找到的,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那是一支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录音笔,沈遇的眼神忽闪了一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以筝,动作极缓的按下了播放键。
只有一句话,但是听完这一句话之后,沈遇几乎全身都在发颤,他将录音笔紧紧握在手心里,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当他终于控制不住,手中的录音笔被过大的力度握的喀吱作响,“啪”的一声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呼吸有些急促,那个略带促狭的声音一直不停的在耳边回响。
你守得了这一个,却未必能守住另外一个,总是要失去的,这是游戏规则。
这是游戏规则,游戏规则,游戏规则,他喃喃的重复。
林谦想上前一步拉他,却很意外的看见以筝微微睁着眼睛看着沈遇,眼睛里隐有泪光。
她精神不好,忍了好久才没有哭,连说话都是慢慢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为难,我在你身边,你连案子都不敢放开手去办。”
她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眼泪还是顺着双颊流了下来,哽咽的说:“沈遇,你过来抱抱我,我们以后分开好不好?”
☆、第59章
毛豆和许天晟赶到病房门外的时候,林谦正带上门出来,见他们两个过来不由得一怔。
“你怎么来了?”这话是问许天晟的。
许天晟叹了口气:“昨天我和豆豆邀请沈先生夫妇吃饭,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豆豆和沈太太是同学,她很担心,我们就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林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事儿谁都帮不了。”
毛豆抢先一句问:“阿筝怎么样?怎么……会出那样的事。”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她人还好,就是孩子……”林谦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沈遇在里面陪她,你们要不要等一等再进去?”
毛豆的手指不自觉得抓紧了许天晟的手,她咬了咬下唇,孩子……没有了?那以筝会有多难过?怎么会这样呢?
许天晟抱了抱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安慰,就在这时候门里面突然有了响动。
“滚出去,滚!滚!”以筝大喊着,声音里带了哭腔,三个人俱是一惊,林谦忙推了门进去,只见沈遇站在床尾处,以筝坐在床上,脸上全是泪痕,随手抓起桌子旁边的花瓶朝他砸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花瓶砸在沈遇的右肩然后应声落地摔成碎片。
所有人都呆住了,沈遇站的笔直,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她需要发泄,那就让她发泄好了。
以筝的眼泪在花瓶砸在沈遇身上的那一刻流了下来,她咬咬牙,见他不肯走,立马就要去找别的东西:“你走,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有什么立场问我凶手的特征!你说你凭什么!你只是个法医,不是警察!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你到底在干什么!”她一边控诉一边大声的哭泣,顺手抓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案子!案子!在你眼里只有案子,那是一场噩梦,你不知道么?为什么要揭开它,为什么!”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大脑再也无法思考,沈遇的脸在听到她说“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时变得惨白,是……全都是他的错,什么都守护不了。那也是他心里的伤口,还未及结痂便又被撕裂开,此时漫天盖地的疼痛扑上来的时候,他就只剩下麻木。
“沈遇,你为什么要让我对你失望?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面对?”
“现在好了,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开心了?”几乎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毛豆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以筝,她哭得累了,嘴巴里却还在说着:“我不会原谅,不能原谅,你走,走啊!”
林谦还没有从惊愕里反应过来,这两个人……他有些无奈的去拉沈遇,沈遇没有反抗,随着他走出病房,林谦才敢问:“怎么回事儿,你问了什么?”
沈遇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右肩,面无表情的哑着嗓子回答:“就是一些关于凶手特征的问题,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
林谦哑然,无话可说,沈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让我静一下,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轻声呢喃一句,一个人往前走,林谦站在原地看他,忽然不知道如今的局面到底该不该出现,他们都走到了这一步,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回头。
病房里毛豆低声安慰着以筝,她情绪不稳定,表情木然的呆呆靠在病床上,一点精神都没有。
外面正起风,微微吹动了窗帘,带着阳光一起溜进来,她眨了一下眼睛,阳光落在她的脸庞上,晕开了一团光。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眼睛因为流了太多的泪而酸涩红肿,整个人苍白不堪,许天晟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眉头微微的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然找到沈遇的时候,他正坐在医院前面草地的长椅上发呆,程然知道他心情不好,犹豫了一下才喊道:“老大。”
沈遇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怎么了?”
“林警官找你,林正。”
沈遇稍稍抬起眼来,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站在程然身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林正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两个人一起坐在长廊上,还是林正先开的口:“小秦现在怎么样?”
沈遇的眼神有些飘忽的看向远处:“不好,很不好。”
“我听小谦说了一些,虽然他说的不多,但是小沈,我和你师母都见过小秦的,从很大程度上来讲,她甚至比你还要理智。”
“我知道,但是这件事真的对她……”沈遇有点说不下去,他迟疑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但是整个人就像是在发抖一样,他张了张嘴,神情悲戚,“她说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弥补。”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一点都不隐瞒,我们两个一起面对,或许不会这样,或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是我……都是我,是我犹豫了,我觉得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可是现在……我要怎样才能弥补?”
林正微微皱眉看他,过了会儿才说:“你犯的错,你要有担当,你要去面对,不要像我一样,你可以走下去的。对了,你师母让我带了一些补身子的给小秦,你去给她,好好谈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说着他将放在一边的几个礼品盒递给沈遇,沈遇点了点头:“我回去帮她拿几件换洗衣物。”
林正看着他慢慢走远,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急忙翻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出去:“我已经证实了,他们之间真的闹翻了。”
站在医院另一边的男人嘴角勾起来斜斜的笑,过了一会儿才反问:“你确定?”
“你少废话,快点告诉我,秋儿在哪里?”林正看了看四周,有些沉不住气。
“哦?”男人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嘲讽,“你这是求人的语气么,怎么听起来那么不爽呢?”
“好,当我求你,告诉我,林秋在哪里?”
“你会见到她的,但是不是现在。”
“你别太过分了!你要是敢动她,我就把你捅出去,这么多命案,够你死几百次!”林正气的青筋突起,低声吼了出来。
那男人却是毫不畏惧,笑了一声,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你去啊,去告诉全世界,去告诉沈遇,告诉你儿子,这事情是我干的,只要你拿出证据来,还有,如果你想让林秋死的话,我从不介意玉石俱焚,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你!混蛋!”
电话那端的人冷笑了一声,掐掉了电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远处的病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