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囧了,脸上一红,不说话了。在有空调、用尿不湿的年代,要准备的东西显然与这个时代不一样。
乌雅嬷嬷摇头道:“不止不止……”李嬷嬷问:“那还有什么?”乌雅嬷嬷道:“你们都忘了,小主子还没定嬷嬷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对,尹嬷嬷道:“稳婆定下了没有?”
一切准备都得等生了才能派上用场啊!
在京中,就有常用的稳婆,但是这次南下,谁没事儿带个稳婆上任啊?当下又烦扰石琳夫人打听,从旗下营里找了个靠得住的稳婆。先着人送了尺头与一对银锞子做定礼,约定了十二月以后就要随时在家候着。然后西鲁特氏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选乳母和保姆。
这本来是女人能够决定的事情,不意石文炳听了之后马上说:“不要小脚的。走路都走不好,未必能抱得稳孩子。”
旗下营里都是在旗的人,拿人家当下人使唤,未免轻狂了些,皇子的乳母还都是包衣呢。至于包衣乳母,就想都不要想了,包衣奴才,说着难听,地位也不如正经八旗,但是能那样使唤他们的,也只有姓(爱新)觉罗的。
能用的也只有家里的人,石文炳的生母出嫁那会儿,她娘家是旗主王爷,镶白旗的,旗下包衣带了做陪嫁也带了几房来。后来到了石家日渐繁衍,也生出不少人口,两儿两女的乳母都是从这些人或者西鲁特氏的陪房里挑的——她家出身蒙古,奴隶也有。
现在的问题是,石家没有带稳婆上任,自然也没有提前准备好了乳母带着来。
西鲁特氏想了一回,道:“是南下的时候我没想周全,如今现买人又怕不妥当。先把她们姐妹的嬷嬷各分出一半儿来使罢,她们姐妹也大了,正好各添两个丫头。”
丫头是早就打算好了的,于是淑娴添了玻璃、碧玺两个丫头。淑嘉给她的丫头起名紫裳、绿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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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全家等着太太生孩子的时候,又一件事情的发生,让大家措手不及,越发凸显了石家后院当家主子人手不足的问题——本来能理一点事的大姑娘淑娴,病了。
开始只是打个喷嚏,咳嗽两声,淑嘉还说:“听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旁的地方念叨了呢,是不是额娘想咱们了?”淑娴笑道:“那也是我们两个一道打。”两人结伴去看西鲁特氏,腊梅道:“方才太太还念叨呢。”
淑嘉:……
过了两天,淑娴还是这样,淑嘉道:“别是天冷了受凉罢。”嬷嬷们也说:“像是。”都要打发去请大夫。淑娴道:“如今额娘那里事儿又多,我们本帮不上什么忙,再别添乱了。”
淑嘉心说请个大夫要费多少事儿?自有人跑腿。顶多是约束丫环们不要乱走,然后算个诊金药钱。硬是要请,嬷嬷们也不愿淑娴生病显得她们失职。一齐请示西鲁特氏,西鲁特氏见淑嘉来为淑娴说话,心下赞许:“就这么办罢。”
此时已经天黑了,只好转天去办。淑嘉道:“明儿一早,我打发人去老太太那里,求问个好的大夫,便拿着阿玛的帖子邀人去。叫院里的丫头媳妇们不要乱跑,不要混晾衣服,嬷嬷们引大夫来给大姐姐瞧瞧,完事儿再引出去。如何?”
西鲁特氏道:“就这么着。”
当天夜里,淑娴的病却重了,又发起了低烧。
次日一早起来,西鲁特氏母女一看这样,马上派人去石琳家,早饭前就请了大夫来。看了一回脉,留下方子,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淑嘉道:“听说远古时代巫医是一家,真是长见识了。”西鲁特氏横了她一眼,叫婆子复述了大夫的话,听说方子上的药都是平常药材,剂量也不大,吩咐下人跟着去抓药。
淑娴的病却是断断续续地不见好,回来西鲁特氏对石文炳道:“要不换个大夫?”石文炳把药方拿来一看,亏他能看懂,道:“药倒对症,量也不大。换个大夫怕也是这样,药吃到一半再换,怕更不好。”这才没换人,又把大夫叫了来。
大夫对石文炳解释说:“秋冬时节小孩子生病,拖一拖是常有的。府上小姐这个年纪,也是常有小毛病的。但凡男孩子越小越难养活,十岁以后倒结实。姑娘家正相反,娇弱些也是常理。”
石文炳听说一切正常,这才不管了。
淑娴一病,课就不能上了,功课、针线都被西鲁特氏禁止:“就是平日太累了。”家务自然也不能管了。整日无聊,便写些小笺子,碧玺与紫裳有点七弯八绕的亲戚,这事就传到淑嘉的耳朵里。淑嘉于早晚也去她那里说话,淑娴道:“你少来些,别过了病气。额娘那里又不方便,你再病了,家里就没个做主的人了。”
淑嘉道:“哪能呢,我也管不了多少事儿。”
淑娴一意不肯,淑嘉撇撇嘴,只好减了频率,有时写些短笺与淑娴互作问答。今日先生讲了什么、叔祖母问起你来了……一类。她还要协助西鲁特氏过问家里年礼的准备情况,处理一些细务。
忙乱的日子里,时间过得特别快。十一月上旬淑嘉与西鲁特氏一道拟定了年礼的单子,又跟着母亲观摩检查了实物,选派了押送的人,就命起程上路了。淑嘉又按照西鲁特氏的吩咐,去看了库房,准备了足够的空间预备收礼。
西鲁特氏身体渐渐沉重,不少事务都下放到管事娘子那里了,石家有些年头了,一应事情都有前例。西鲁特氏道:“咱们在杭州没什么庄子,少了田租这一大项,像是简便些,你多看看学学。”淑嘉点头。
然后,看管事娘子请示做新衣、发红包的事儿,十二月初又开始准备年货。淑嘉一面看一面记,又问:“铺子里交上来的银子有盈余全放在家里么?库房可结实?”福海家的笑道:“姑娘,过年用项大,除开年礼,还要算一年与各处的账目,余的不会太多,家里尽够使了。”淑嘉点头不语,其实她挺想看传说中的银票来的。可怜穿得也算大富大贵,至今连银票的长相都不清楚。
再然后,淑嘉发现,她房里的紫裳、绿衽在吃饭的时候给红袖、青衿递筷子,而红袖青衿二人此时正在给春喜夏喜摆饭呢。此时西鲁特氏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产房门口挂起了弓箭,她本人看完孩子睡去了。
本次石文炳非(提供下载…3uww)常有闲,早把名字起好了等着,一看弓箭挂出来了,马上宣布了儿子的名字:“就叫观音保。”
产房又称血房,不让进。淑嘉见生产得顺利,拉拉他阿玛的袖子:“阿玛,得打发人跟四老太爷、四老太太报喜。还有往京里送信。”这个她有主意,也需要父母首肯才好去办。石文炳马上命福海去石琳那里报信,自去回书房写信。
淑嘉给石文炳磨墨,看他写完信,也回自己房里了。先吃饭,饭坏了,有羊肉锅子,还有冬季难得的青色蔬菜。她吃完了,才是伺候的人吃饭,她便去院子里散步消食。不意踱到丫头们的房里,就看到了这论资排辈的经典一幕。什么都没说,继续蹓跶去了。
明天要去拜见叔祖母,估计她老人家这会儿已经知道了消息了,还有洗三礼要准备呢,估计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来。还有年节再过几天就到了,该清点仓库接收年礼了……
过了新年就是康熙二十三年了,她八岁了。今年没游成西湖,明年一定要去。杭州山水很美,怎么着也要去看看,听说四周有不少山,据她从石文炳那里磨来的地图上看,其中一座的名字让人听起来就很想爬——乌龟山。淑娴也很感兴趣,两人约好了,春天一定要磨到父母同意一起去。
噗。乌龟山呐。
此时她不知道,抱着“康熙二十三年要好好玩一玩”想法的人,可不止她与淑娴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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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是个重要的日子,西鲁特氏因家中女儿年幼,虽然让她接触了家务事,毕竟不能全部放心,早在生产前就大致布置了注意事项。到了洗三这天,淑嘉只要一大早的清单一下要准备的东西,到时候陪着就好。
因为忙里忙外这种活,自家关起门来也就罢了,有外人在的场合还是不要小姑娘出面为好。淑嘉年幼,哪怕她能撑着场面,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西鲁特氏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请石琳夫人过来给照应一下,又嘱咐淑嘉多听多看,不要乱说话。
石家说是旺族,但在杭州的人口却很少,因此洗三的场面并不算大。先是摆桌吃饭,面条是必有的,收生姥姥脸上有光,也坐了上席。因有外客,石文炳自去外间用饭,不与女眷一起。
饭后,人齐了,收生姥姥主持仪式,先摆香案供神。一个大铜盆,里面早放了槐条、艾叶熬的水,全家长幼依着次序往盆里添勺水,然后往里面投点金银锞子一类的东西,这就是‘添盆’了。淑娴依旧病着,并不出来,她的程序交由淑嘉代劳。
添完盆,就看收生姥姥表演。象征性地给观音保洗澡,淑嘉的意识里,小婴儿真是全家的小皇帝,什么都要仔细,连水温都事先算得差不多了,生怕他在冬天给冻着,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洗三讲究吉利,如果小孩子洗三的时候哭了,那是大吉大利,哭得越响越好,称为‘响盆’。收生姥姥是做惯这个的,本来新生儿就容易哭,孩子抱在陌生人手上更容易弄哭,就算洗的时候不哭,还有拿着葱在身上抽两下呢。然后还要拿艾叶灸脑门儿一类,观音保果然哭得很大声。淑嘉心说,这么折腾着,想不哭也难啊!又心疼弟弟,才出生就叫这么折腾着,忒可怜。
收生姥姥把观音保重新包好,嬷嬷们接了——观音保如今用着何嬷嬷和赵嬷嬷两个乳母,前者是淑嘉原来的乳母、后者是淑娴的乳母,淑娴那里的周嬷嬷与淑嘉这边的尹嬷嬷也一并算成观音保的人了。
把敬神的东西一烧,洗三盆里的好东西全归了收生姥姥。收生姥姥乐得合不拢嘴,一力称赞观音保长得好:“府上的福气,公侯万代。”石文炳不欲与这等民妇一般见识,她说的又是吉利话,便只是微哂而已。西鲁特氏于内房听了,笑着啐了一口。余人皆是莞尔。
腊月底了,大家都忙,把客人送走,仪式也就算是结束了。
新年也快到了。结果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福总督姚启圣挂了,浙江总督施维翰被调到当福建总督了。又要备礼送行石文炳道:“新总督便是要来,也是要年后。施总督要走,也是年后。施督启程许会快些,新督到任,怎么也得二三月间,先备下送行的礼便好。”
西鲁特氏定了单了,石文炳过目,淑嘉拿着单子去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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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夜饭,正经只有石文炳父女三人吃。西鲁特氏是产妇,正在坐月子,观音保又小,大大一桌席面,各色汤菜一道一道上来,也只是三个人吃而已。吃饭前,先要遥祝华善身体健康,然后才能开席。淑娴执壶、淑嘉捧杯,斟了一杯酒,奉给石文炳。
石文炳最近过得挺舒心,公事渐渐上手,女儿长大了还懂事了,到了杭州又生了一个儿子,小日子挺美满。一口‘吱’了杯中酒,石文炳对坐在左手的淑娴道:“新年平安康健就好。”又对淑嘉道:“新年又长大啦,要更懂事儿。”
两个女儿应了,这才开始吃饭。原本该订戏的,又怕吵到观音保——他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就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倒也自在,西鲁特氏的饭食在房内用,中途还打发嬷嬷出来说:“太太说了,请老爷不要多饮。姑娘们也不可饮酒,大姑娘还在病中,更要仔细。”
石文炳见女儿们都站着听训,一挥手道:“又来了,叫她只管放心。”嬷嬷笑应着去了。
淑娴身体一直不太好,说话间已经咳嗽了两三次,还要硬压着,脸都憋红了。石文炳道:“身子不爽快就回房歇着,这么熬着反而不美,倒叫我与你额娘也挂心。”淑娴辞席而去。
偌大的桌子就剩俩人了,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淑嘉:“阿玛。”
石文炳:“闺女。”
好吧,俩人也得吃饭啊,这会儿就不要讲究什么食不语了,再不语就不像过年了。一面吃,聊天儿。石文炳就问:“往年在京里是怎么过的?”得,这父女俩就没有一起在北京家里过过一回年。
淑嘉道:“记不太清了,那时候还太小,就记得额娘带着我们磕头、吃饭。冲空椅子磕啊、冲南边儿磕的。对了,还有红包能拿,阿玛~~”
石文炳正伤感着呢,听到最后一波三折的尾音,抖了一下:“得得得,还没守岁呢,你这丫头。”伤感的气氛就没了。这时外面已经有人放起烟花来了,石文炳看看四下,除了仆妇就只有小闺女,有点伤感,也不大计较身份了。
扛起闺女就去院子里看烟花。淑嘉坐在石文炳的肩头上,拿手扶着石文炳的脑袋。仰头去看天,这年代的烟花已经挺好看的了,色彩缤纷。石文炳也是武职,骑射还能看得下去,又正当壮年,扛着个丫头当然不累。
不过……冲动完之后,发现有失身份,讪讪地把女儿放了下来。双眼望天,咳嗽一声,想开口让大家都散了,又觉得这是除夕,不能这样儿,只好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咱们家也该备了炮仗了吧?今年你太太不得便,可有疏忽了?”
淑嘉听上半句以为是问自己,正要回答呢,下半句来了,仰脖一看,石文炳的脸色在灯笼火光与烟火闪光下,唔,有点奇(提供下载…3uww)怪。回想一下刚才的情形,又见四下仆妇的表情,只好忍笑装成不知道。
就有管事的回石文炳:“都备下了。”
石文炳清清嗓子,叫也放去,又嘱咐:“别把火星子溅得四处都是走了水。”
淑嘉挑挑眉,添了一句:“叫个人去告诉嬷嬷们一声儿,要放炮仗了,把三爷的耳朵捂好了。再拿几个放给大姐姐看。”过年当然要放鞭炮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