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明年是大比之年,江先生本是举人,当然要试一试,”石文炳理所当然地说,“他已经与我说了,我也允了。”他没告诉淑嘉的是,江先生如果没中,还来继续,这会儿都不愿意说晦气话不是?
淑嘉点头:“我明白了,咱不能拦着人的前程。”石文炳与西鲁特氏相视一笑,女儿很懂事么。淑嘉又问:“那以后早上我干什么?”
西鲁特氏犹豫了一下:“你的规矩还得接着学。”得,早上课程改了。
淑嘉希望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晨读习字,石文炳答应了:“往后按到先生那里上课的钟点儿学规矩。记住了,做人的规矩是时时刻刻要守的,可不是学规矩的时候记得,旁的时候就能忘了的!规矩不是给人看的,是为了自己……”开始讲他的理论心得,最后的结论是‘慎独’,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该做的还是要做。做事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不是为了装相。
淑嘉觉得这一刻,她阿玛才是真正表明了心迹。他说得很有道理,装总有露馅儿的一天,不如认真去做……反正,她瞎掰经典很有心得。
认真点头:“譬如吃饭,有人看着的时候吃没人看着的时候也吃,只是因为饿了,不是告诉人家咱吃得起?”
石文炳傻了一下,喷笑一声:“罢罢罢,我说东你说西,意思倒也划拉上一点儿了。跟姑姑们用心学吧。”
从此淑嘉早起读书写字,用过早点再琢磨规矩。姑姑们的课程已经从最初的要求标准,发展到了要求美观大方。考察的角度也从正面看好看,演化到了前后都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淑嘉把心一横,来,你们四个,东南西北站好了,我做,你们看。
难得有肯这样下功夫的学生,姑姑们正闲着没事儿,要求也越发严苛了起来。王姑姑刚说:“姑娘,手胳膊放低一点儿,从我这边儿来看有点儿别扭。”
郑姑姑接上了:“你那儿要放好了,我这儿该不好看了。”最后停下来讨论,如何摆一个好看的角度。
学规矩,它是个体力活儿!
一边儿练习走路,平地、坡地、石子儿地、青石地,都要走得美观稳当才行。周姑姑慢悠悠地说:“宫里看人,一看言谈二看行止,不急不徐才好,那叫气度。”她刚说完,吴姑姑突然道:“四房太太的生日快到了罢?”
嘎嘣,淑嘉木了一下,马上恢复常态:“是快到了,我的针线也做好了几样儿送过去。”周姑姑道:“姑娘如今做得已经不错了,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惊慌,可以惊讶,但不能有慌乱的样儿……”
装,装得镇定,外表要有迷惑性、欺骗性。
下面的话题就正常一点了,说的是淑娴生日,淑嘉送了自己做的针线做贺礼,荷包里装了一对儿葫芦造型的戒指,淑娴昨天给了回礼,一付蝙蝠形耳坠子。
聊得很尽兴,淑嘉舒了口气,情绪变化得有点大了,得克制。MD!遇到高兴的话题都得克制,这……怪不得古代女人短命!姑姑们却很赞许:“高兴和不高兴不要太表露出来,叫人摸着了门儿,你就由着人牵着鼻子走了。”
淑嘉一方面觉得她们说得有理,另一方面,又有一种违和感。
晌午的时候,淑嘉秉承石家传统,教他弟弟写名字。观音保比她还悲剧,名字里的名一个字,觀(观的繁体)字,就很让人纠结。西鲁特氏忍住笑,满屋经历过当初淑嘉学字的人不由想起了庆德。
西鲁特氏拿帕子挡着脸笑够了:“还说你二哥蔫坏,我看你也学会了。”淑嘉咳嗽一声,红了脸,教观音保写“石”字。
这孩子性子却倔,非要学会刚才的字才肯换手。淑嘉有些傻眼,只好哄他:“得先会写姓儿啊,老是观音保观音保的叫你,叫顺口了,哪有人不会写自己的姓的呢。出门儿人家问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答不上来可怎么好?”这才哄了过来。
淑嘉出了口气。西鲁特氏嗔了她一眼,淑嘉眨眨眼,西鲁特氏扭脸不跟她计较了。
石字果然很好写,观音保学了一会儿,会写了,被告知今天功课完成,明天考过了如果他记住了,就教下一个字。窝到一边比划着石字的写法去了。西鲁特氏道:“叫你招他!认真的人不能招惹,知道不知道?”
淑嘉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又说:“额娘,大姐姐给回礼了。”九月初三是淑娴生日,家里也打发人给送了生日礼物去,淑嘉也捎了东西去,昨天淑娴打发人来给淑嘉送了这付坠子,说是给她玩的。说完侧脸一晃耳朵,西鲁特氏笑道:“她倒有心。”又皱眉,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喜信儿,要不要给她弄点药方儿补一补?
淑嘉问:“额娘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想什么也不能给她说呀,西鲁特氏一下一瞧女儿,要不要从现在就开始注意小女儿的身体发育情况?女人一生前半截指望父亲,中间半拉看丈夫,后来就看儿子了,甚至中间这一截有没有儿子也直接影响到她在夫家的地位。
这时一婆子挑帘子进来了:“太太,老太爷那里打发人来叫姑娘呢。”
西鲁特氏奇道:“叫二丫头?有什么事儿?”婆子笑道:“这却不知道了,只听说老太爷回来的时候挺高兴,估摸着是好事儿。”西鲁特氏对淑嘉道:“你去罢。”
当下婆子、丫环围着,两个姑姑跟着,浩浩荡荡到了华善正房里。
老头儿正乐着呢,孙女儿学做针线,孝敬了他一双鞋袜,他穿着觉得舒服,非(提供下载…3uww)常之得瑟地要求再要荷包这样的装饰。淑嘉的手艺是经过前宫女教的,非(提供下载…3uww)常好,她还根据前世经验,给做了暗袋和隔档,装东西很方便。今天华善上朝,下朝后得瑟了一回,其荷包因为造型好,构思巧,收到了羡慕的眼光,回家来要表扬孙女儿了。
笑眯眯地扒拉出一只匣子,让孙女儿打开来瞧。这个……有当面打开的么?他就盯着你,淑嘉只好打开了,是一套金首饰,镶着红宝石。太贵重了吧?
老头子乐意。淑嘉道:“是姑姑们教得好。”
华善道:“那是那是,教得好,学得好,才有好东西么。哎呀呀,我的孙女儿,当然是有造化的。吴姑姑先前在兆祥所呆过,要好好跟她学,知道不?”
嘎?不是坤宁宫么?
华善哪能下手那么准啊?一乾清一坤宁的搭配着来?乾清宫那个是靠无赖技能抢来的,吴姑姑是从坤宁宫给发配到当时皇子很少,保姆很多,基本不用干什么活的兆祥所。
华善瞄的是兆祥所,里面养着小阿哥小格格什么的,格格不用说,阿哥一出生就一堆精奇嬷嬷围着,规矩是再好不过的,吴姑姑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不少东西,用皇家礼仪要求自家孙女儿,这是华善的算盘。
淑嘉终于知道刚才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了!造化?!自从穿越了来,造化这个词用来形容女孩子就是指:白菜被扎上红头绳尊称‘胶菜’。
淑嘉迷惑了,我学得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是想要落选的么?!到了这个遍地二货的世界,我也二了么?
晚上吃饭淑嘉心不在焉,庆德有点发毛,他如今粘着额娘讨未来老婆的口风,妹妹是额娘的亲闺女,有时候她的话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妹妹生气了,给他个小鞋穿儿,虽然不会害他,可也够头疼的。见妹子这眼神儿,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那什么……谁跟你多嘴了?”
“?”
“是玛法惹的事儿,显摆他那荷包,人家不敢跟他横,阿山听阿玛说了,就找上我,非要抢……”荷包很结实,手工很好,但是带子不经两个大男人撕扯的力道,断了。阿山灰溜溜地走了,庆德回来正想让屋里丫头给重缝上带子。一面解释,庆德一面在心里把阿山虐了百八十遍,并且决定一定要找机会报复。
淑嘉眨眨眼,原来是这事儿:“玛法已经付款了。”
“嗄?”
“都吃饭!”
石文炳跟他爹一起吃饭,华善斜眼:“你想说什么?”
“阿玛,您给二丫头的东西是不是太贵重了?”
“懂个屁!你不孝敬我,丫头有孝心,嘿嘿,他们看我那好东西,眼神儿都直了,我乐意。”
“阿玛……”咱低调点行不行啊?咱家闺女不能这么显摆,女孩子名声响了可不好。还有,我哪有不孝敬您呐!喝的茶、抽的烟全拿最上等的供您哎。
“闺女要娇养着知道不?可怜我命不好,没个闺女疼,好容易孙女可人疼,我乐意怎么着了?”
“不是那个……您以后少夸她行么?姑娘家的绣活儿……”
华善一皱眉:“这倒是,你小子也能说句明白话了。”
石文炳:……
石文炳回来对淑嘉道:“东西你就收着,姑娘家是该娇贵些儿,你玛法对你期望很高,给你找了那么好的姑姑……”
这……这……这算是,再、再、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么?么……么么么……
[1]汗阿玛这个称呼,意译过来就是皇父。MS不少书信里写的是汗阿玛,日常称呼应该也是这个。皇阿玛神马的,有点组合啊。大家习惯听那一个?
杂七杂八那些事
虽说华善给孙女儿好东西了,可是在家里也不用总是盛妆打扮,淑嘉一直觉得插着满头簪子珠花弄得跟个活动珠宝展示台似的非(提供下载…3uww)常之傻。也就是戴个一两样儿,或戴一对镯子或把那对耳坠挂一下而已。
西鲁特氏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孩儿在娘家就要养出气势来,可以文静,但不可以软弱。你要是养出一股可怜兮兮小白花儿似的受虐气质来,到了婆家那纯是犯贱找虐,这世上的女人有‘我见犹怜’这样审美观的还是太少,长了一张找抽脸,大家只好从善如流了。
淑娴那会儿她没这么管,乃是因为淑娴夫家门第不如自家高,不管怎么着,对比着夫家她也算是娇养,不怕被欺负了。淑嘉嫁得门第会更高一点,当然要更宠一点,再纵容一点,这样以后才不会畏缩。
十月里,石文炳生日,自然是宾客盈门,西鲁特氏让儿媳妇主持内部事务。温都氏头回在家里主持这事的事情,激动之余也有些不安,晚间跟富达礼商议。富达礼道:“都有成例的,照着额娘手上的规矩办就好。”
温都氏道:“额娘手上自有成例,可家里人我能不能使唤得动还是两说呢,比如说上回用的这个人,如今告了病,我该用谁?”其实心里早过了一回,谁能用、谁不能用,自己的陪房能不能领一事务等等。
富达礼道:“这有何难?现有的,别小看我妹妹,听说在杭州的时候额娘不得闲,她也看着管着些事儿的。就算拿不了大主意,这满家上下的事情,她知道的倒是不少。”
温都氏记下了,在心里打了一回腹稿,过来找淑嘉聊天。天气渐冷,昼短夜长,淑嘉房里已经点上了灯。蜡烛明晃晃地烧着,一枝看不清就多点一枝,用的是极粗的牛油蜡烛。她又叫把几面铜镜放到蜡烛后面,反光之下越发明亮了。
听说温都氏来了,淑嘉心下纳闷儿,今天富达礼不当值,他们夫妇不在屋里增产报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紫裳打起了帘子,温都氏带着荣儿、菁儿进来。淑嘉让她坐下了,问:“天气越来越冷了,嫂子穿得有点儿单了呢。”温都氏一笑:“不碍的,就这两步路。”瞥了一眼淑嘉放在桌上的书,乃是一本诗集,又说了两句,然后切入了正题。
淑嘉听说是关于石文炳生日的事情,很感兴趣。西鲁特氏白天就跟她说了:“我把事务移一些到你嫂子手上,先看看,就怕采买和账房上的与她磨牙。”淑嘉道:“那何不嘱咐他们?”西鲁特氏道:“我要嘱咐了,就看不出她的本事来了。自己降伏的跟我看着的,那是两个样儿。”
这会儿温都氏来了,她就想看看温都氏是怎么说的。温都氏笑着说了自己的难处:“我是真不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额娘把事情交给了我,我总不好再烦劳她老人家,你哥哥总在外头当差,事儿也忙,只好来请教姑娘了。”又把富达礼的话再夸大几分,很夸了淑嘉几句。
淑嘉心说,你行的!“我也没管过事儿,嫂子照着册子上的人名儿,谁管哪一样,就叫他接着管,嫂子想,在我额娘手里当了这么些年差的,都是办事办老了的人……”
温都氏记下注意事项,又想她自己统共那几个陪房,还要管她陪嫁的庄子,还要伺候她,想顶用也不够人手不是?到底还是要用府中原有的世仆才好。便改变了策略,原想替换的,现改为收伏。
原本不是有条例么?那就照着办,账房、采买上的事儿我还不好插手,也行,你们一条一条的把我吩咐的办好就行。她爹从笔帖式做起,现是郎中、佐领,办的就是这种文书工作,这种风格也带到家中来,家中一切俱是条理分明极其仔细。温都氏受此影响,谁干什么,办完了是吧?按手印儿、签字,这是你干的,以后查账我还找你。弄得跟管档案似的。
淑嘉看得有些发傻,这嫂子有王熙凤的潜质啊!其实吧,大凡运行良好的家族或是企业或是团队,都有一条是共同的:条理分明、责任明确、信息顺畅、操作透明。不管是书里的凤辣子还是家里的大嫂子,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淑嘉把这一条记住了。
西鲁特氏自然不可能完全放手,也一直在暗处冷眼看着,见儿媳妇行止有度,也暗暗放心。又觉得儿媳妇一直老实本份,这会儿的手段透出点凌厉来,心里又略有不快——天下婆婆都有的一点小心思。
淑嘉就听到了她小小的报怨:“你这嫂子不简单,要跟她好好处,学着点儿,却也不能太厉害了。唉哟,过门儿有一年了,还是没喜信儿,可愁着我了。”
淑嘉:……结婚才一年您就急着要孩子?他们还很年轻耶!
西鲁特氏才念叨没两天,温都氏就查出有身孕来了。这下好了,西鲁特氏也不用念叨了,先让儿媳妇不用立规矩,然后让儿媳妇把家务先放下,反正她也没怎么着管家事——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