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无比清冽香气。
一个人经过很久的时间,或许可以忘记一个人的声音,一个的面容,但是他身上的味道确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还记得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也是那个一身白衣美得好像妖精的男子,眼角眉梢的忧伤,那么近的距离,闻到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深深刻在她的心里,他从来都不会用香料,所以那个味道是那么纯粹特别。
沉寂很久的心脏忽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瞬间复活了一样,她猛然睁开眼,微笑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一双清幽澄澈的黑眸印入自己的眼帘,让她骤然跳动的心一下子停止。
柳寒衣看着她原本欣喜的目光却在一瞬间被深深的失望所代替,速度之快让他都来不及体味其中的涵义,她离开自己的怀抱,勉强一笑,道了一声谢,便跟自己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走着,他看着她清丽动人的脸庞,胸膛上,似乎还余留着她淡淡的温暖。
杨宁岚跟柳寒衣去了一家家具坊,杨宁岚出手阔绰,专挑好的买,紫檀木的琴台,紫檀木的床,紫檀木的桌椅,什么都是紫檀木的,付账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柳寒衣拦住她,摇了摇头阻止道:“杨老板何必如此破费,寒衣不需要这么名贵的家具。”
那个老板的笑容一僵,转头怒看向这个挡住他财路的人,一看到他翩然出尘的气质,便一下子愣住了,反而点头附和道:“这个公子气质洒脱出尘,的确是不能被这些金钱所玷污了。”
杨宁岚回头瞪了一眼老板,“啪”地一声,把银票丢到了柜台上,豪迈道:“废话少说,全给我搬到楼外楼去!”说着就拉着柳寒衣往外走,柳寒衣还想在劝,但她执意摆摆手说道:“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也不是对谁都出手这么阔绰。”她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纯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道:“我不忍心让你这么委屈,凭你的琴艺,足以一曲千金,让你在楼外楼已经是屈就你了,所以我就想办法弥补你,你要是想让我心里好受点的话,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柳寒衣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然地点点头,好像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
杨宁岚其实一直是很羡慕这些性格看起来很寡淡很凉薄的人,来去没有任何的牵挂,好像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冷冷冰冰地,却别有一番味道,可是她偏偏无法做到这一点,要是让她每天就说几句话,她非憋死不可。
她看着柳寒衣嘴角边的笑,问道:“柳先生,你是不是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柳寒衣看着杨宁岚道:“杨老板可以叫我寒衣。”
杨宁岚点了点头,拍了拍柳寒衣的肩膀说:“没想到寒衣看着知书达理,骨子里居然这么豪爽!我就是喜欢跟你这种人打交道!“她弯起眉眼笑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倒喜欢人家跟我随意一点,要是他拘束,我也觉得好拘束!那你以后也不要叫我老板了,就叫我宁岚吧!”
柳寒衣露出一个杏花软雨般的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逛完了半个城,该买的东西也全都买了,临近中午,杨宁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填饱肚子,店小二殷勤地跑了过来,打招呼道:“杨老板,今天想吃些什么?”
杨宁岚转头问柳寒衣,“你想吃什么?”
柳寒衣道:“随意。”
他说随意,杨宁岚便张口就来,:“翡翠虾仁,麻婆豆腐,糖醋排骨。。。。。。再来一盘西红柿炒蛋。”
小二欢快地应着跑下去,饭菜很快就摆了一桌,杨宁岚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偷偷地看着柳寒衣的筷子,他的手避开了麻婆豆腐,夹了一块虾仁,翡翠虾仁边上就是那盘西红柿炒蛋,他筷子轻移过翡翠虾仁,杨宁岚的心就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杯子的手指节都泛着白,只见他的手停在了西红柿炒蛋上面,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轻轻地咀嚼起来。
杨宁岚的心瞬时又沉入了谷底,他不是李暮羽,李暮羽是不会吃鸡蛋的,不知道这种心情是放松了,还是失落,心中百般滋味夹杂,那一刻她是不是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希望这个人是他?但是最终不是他,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运筹帷幄,日理万机,娇妻美妾无数,他怎么还可能记得自己,自己在他心里面已经在那年冬天就已经死了。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心也一阵一阵捣搅着痛苦,心酸,失落,她低下头,看着白色的米饭,一粒粒,就这样晃花了她的眼睛。
果然如杨宁岚所料,柳寒衣一曲震惊了整个江南,这几日,点名让他操琴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从原来的十两“蹭蹭蹭”地涨到了一千两,而且还不一定能听到,每天都有早早来排队等候的客人,到了最后,居然要以竞价的方式来决定。
杨宁岚看到这种情况就想到了青楼的头牌花魁,可是如今看众人对柳寒衣这种趋之若鹜的情况,比那些头牌花魁还要厉害,杨宁岚对此表现有些担心,便不止一次跟柳寒衣明里暗里的说过,比如委婉地说:“你一个文弱琴师,手无缚鸡之力,有些客人还是你自己来挑,这样也比较好。”
柳寒衣却是无动于衷指着满屋子在烛光下发着暗沉光芒的紫檀木家具说道:“这些家具可花了不少钱,当然要赶紧赚回来。”
杨宁岚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神,握紧了拳头,再握紧了拳头,吸了一口气,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说,想了想,这楼里的下人们个个都是年轻的少年,只有自己年纪最大,自己不说还有谁说?于是便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思量了良久,委婉地点破道:“寒衣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来路,但是我看你这么单纯的样子,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一下的。”
她看着柳寒衣,试图用眼神来让她体味过来自己要说的意思,可是对方却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好像还是没明白过来,她把头趴在桌子上,犹豫着再犹豫着,最后才慢慢地抬起头,“你看看你自己,长得貌若天仙,明眸皓齿,又细皮嫩肉,你说那些男的万一对你见色起意怎么办?我虽然在江南好几年了,楼外楼也颇有些名气,但我实在是势单力薄,真出了什么事,我怕,我无法保全你,你懂吗?钱可以慢慢挣,我不着急。”
柳寒衣认真地看着杨宁岚,那一潭清澈,直欲让人堕入其中,“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其实我还是会一些防身的武艺。”
她把他的手抓过来一看,修长明净光滑,没有一点点老茧,心里觉得很奇怪,习武之人都会有老茧的,李暮羽的手上也有,一抬头,看见他眼中柔软的温柔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她一慌赶紧放开他的手说道:“你有什么防身武艺?”
柳寒衣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紫檀木桌上,轻声说道:“我可以喊‘救命’啊!”
杨宁岚“噗嗤”一笑,看着他微扬的唇角那丝调皮笑意,心里蓦地柔软下来,“你放心吧!我会让人保护你的。”
殷念泫的回信在三天后才到她的手中,皇上尚在朝中,一切安好。
短短的几个字,一切都已经明白,柳寒衣的琴声如水般在这个冬夜里飘荡着,她站在窗边,听着琴声幽幽,收起手中信。
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自己在不在他身边,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只要他能安好,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仰头对着圆月微微一笑。
第097章 又一年
“寒衣去江大人府上了吗?”杨宁岚撩开珠帘问道。
小五原本正凝神看着门外皎洁的月色,此时才迟疑地转过头,回答道:“已经出去快一个时辰了。”
杨宁岚点点头,正要上楼,就看见峨冠博带,一身蓝衣翩翩的杜明恒走进来,小五的脸上马上浮现出笑容,杜明恒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小五,看向杨宁岚,“杨姑娘,我有一事想与你说,能否移步一谈?”
杨宁岚侧头看看嘟着嘴满脸失落的小五,朝杜明恒点了点头。
茶楼后面距离居住的后院之间有个小庭院,此时月朗星稀,月光轻柔地洒落在杨宁岚的脸上,杜明恒侧头看着杨宁岚的侧脸,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依旧身量苗条纤细,月光下,她的脸好像附上了一层水样的柔和光芒,越发显得秀丽动人。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都默默无言,杜明恒开口首先打破了沉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巾递给杨宁岚。
杨宁岚迟疑地打开,素净的绢帕上用黑色的丝线绣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杨宁岚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心里觉得又羞又恼,暗自叫苦,可是脸上还是假装无知地抬头看着杜明恒。
杜明恒含着笑意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只是碰到她的指尖,却依然让他感觉无比甜蜜,他抬眼看着杨宁岚说道:“在下对杨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愿意与我长相厮守吗?”
杨宁岚脸色一热,头更加地低了,完了完了,本来已经想装傻避过去,现在人家都这么直白地表白了,本来还不想说得这么明白,大家以后留个情面见面也不会尴尬,可是如今看来不做个明确的表态是不行了,与其拖拖拉拉双方都受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心里头的念头转了几百遍,杨宁岚将手从杜明恒的手里抽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说道:“杜公子,对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只是我们分隔两地,但我愿意等他。”
杜明恒明媚的笑容一瞬间黯淡下去,一时间震惊,怀疑,痛苦的情绪闪过他的眼眸。
杨宁岚看着他眼里迅速变幻的眼神都有些心疼,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糟蹋良家妇女的负心汉,还没等杨宁岚再说两句安慰他的话,杜明恒就急匆匆地走掉了,杨宁岚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好像身上压了千斤重一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色帕子,摇摇头苦笑,将帕子小心翼翼地收起,准备下次见面再还给他。
其实自己也曾尝过相思的滋味,也明白他的伤心跟落寞,只是自己不是他良人,无法去承担他的深情,便只能叹一句无缘。
等到她再回过神的时候,便看见从茶楼角门进来的柳寒衣,他依旧背着琴,月光洒在他的脸庞上,美得好像璧人,他对杨宁岚淡淡一笑,眉目朗朗。
杨宁岚赶紧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白色绢帕藏到袖子里,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慌乱,关怀道:“寒衣路上还顺利吗?”
柳寒衣点了点头,“一切都顺利。”
杨宁岚看他神情并无异样,暗自庆幸他刚才并没有看到杜明恒,也没有发现自己异常的举动,心里一安,便颔首笑道:“再过半个月便是新年了,不知道你要回乡吗?”
柳寒衣淡淡道:“四处漂泊,无家可归。”
杨宁岚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同病相怜,便说道:“无妨,到时候便与我们一起过年吧!”
柳寒衣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杨宁岚则又去忙茶楼的生意,直到打烊才回屋,看见柳寒衣的屋子一片黑暗,想他已经睡了,便没有再打扰他。
从二十三开始,楼外楼便十分忙碌,又临时请了几个洒扫的婆妇将楼外楼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遍,或许是杨宁岚这个异乡人怕寂寞,所以里里外外装点的十分喜庆漂亮,钱也如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整个楼外楼还未到过年,就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二十九的时候楼外楼已经挂出了停业的木牌,整个楼的人都去了落梅居。
落梅居也是楼外楼的一处庭院,位于江南城外清波池的一座孤岛上,远远望去,水天相接,乘着画舫驶得近了就可以看见一座造型精致优雅的小筑,幽静淡雅。
上了岸,一行人旖旎沿着青石砖小道上去,小五跟小六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此时两只眼睛还是不停地往四处看,更何况那些没有来过的伙计,都发出啧啧地赞叹之声。
门口的匾额上写着“落梅居”,清俊雅逸的字体透出一股潇洒淡然,出自殷念泫的手笔,这岛四面环水,落梅居建在高台,院内遍植青竹,就算是寒冬腊月望去,也是郁郁葱葱,这自然不是落梅居最美的地方,而是大半个落梅居都种植了红梅,到了梅花盛开的季节,站在落梅居的院子里,一阵风吹过,整个落梅居就好像下了一场红色的花雨,美不胜收,宛如人间仙境。
落梅居好看,匾额也好看,因为落梅居有一处温泉,即使天上下着飘絮般的小雪,但是迎面吹来的风却是曛暖的,带着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整个人好像都能醉过去。
杨宁岚侧头朝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柳寒衣看去,他的脸色在落梅居湿润的空气里显得更加温润好看,一袭白衣,洗尽铅尘,好像梨花淡白。
他嘴角抿着好看的弧度,淡淡地打量着落梅居,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看来他也喜欢这个地方,杨宁岚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决定。
杨宁岚依旧住在了落梅居的主房里,柳寒衣也单独给了一间客房,宽敞明亮,倒也是个好去处,其他的伙计下人便按照男女分别隔开在东西客房,因为落梅居平时少有人住,只余两位护院,定期有楼外楼的伙计过来打扫,饶是如此,刚进来也要稍微'看书吧:。KANSHUBA。ORG'整 理一下,伙计跟下人忙着去收拾打扫,又从画舫上抬了棉被下来,仔细分到每个房间,还有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杨宁岚站在二楼看着那些伙计蚂蚁搬家一样,看了一会,因为天气实在寒冷,便又躲在了被窝里睡了一天。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天还不亮,便热闹起来,一向冷清的落梅居在这一天是最热闹最美丽的,它沉默而毫无保留地展露着它的美丽,亭台楼阁倒映在清澈的湖面,波光潋滟,微风拂过,一片流光飞舞,红色的花瓣随着粼粼波浪温柔地飘荡。
早上杨宁岚便把赏钱发了下去,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在今天都笑逐颜开,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抽花签,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
杨宁岚看着每个人欢乐又满足的笑脸,心里忽然就觉得很落寞,不知道远在洛阳的夕炎跟诺敏还好吗?他们从自己死亡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了吗?其实有好几次想偷偷地回去看他们,也想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