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锋轻轻一笑,目光高深莫测,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佯装逞强,杨宁岚再次回宫本就会影响到我们。只是如今看你还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看来她暂时还没打算对你下手,但你如今的处境也总够让你如坐针毡,坐立难安,一辈子提心掉胆了。”
上官瑛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感觉丝丝冷意从脚底窜到了心里,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尽数崩断,于是便承认道:“那日她的确是有提起过去的事情,但是她向我保证只要我好自为之,她不会去追究当年的事情。”
上官锋的脸在一片晦暗中看得不太明显,但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却是骇人的,“所以你就真的信了她的话?打算规行矩步,事事顺她的心?”上官锋将上官瑛眼中的迟疑尽数捕捉在眼里,继续道:“看来你这几年真是白当了这个皇后,你的心机还不如一个落魄的郡主,她都已经消失了那么久,都能想办法笼络住皇上让她回了宫,你认为她会放过你吗?你跟她之间从来都不是女人之间纯粹的争风吃醋那么简单,你三番两次的地想要她的命,换成谁愿意放过你?她之所以那么对你说,只是缓兵之计,她刚刚回宫,根基未稳,当然不能此时更你发难,等到一切都部署好了,你认为她还会不计前嫌吗?到时候不仅是你的后位难保,估计连你这条命,还有整个上官家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上官瑛胸口大震,惊骇地看着上官锋,额头上逼出了一层冷汗,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如果真的如自己的父亲所说,那么自己的确是太轻敌了!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可怕!
她的手紧紧地攀住桌沿,平复着心中的起伏,转头看着上官锋道:“父亲,你一定要帮我!”
上官锋叹了一口气,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怪就怪你优柔寡断,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的话,你放心,倒时候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管你能铲除心头大患。”
上官瑛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怅然道:“这次回来,感觉家里空荡荡的,母亲也消瘦了许多,我知道,你们还在为小弟的事情伤心,但是父亲,小弟也实在是让我们太失望了,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上官锋的脸色依旧是铁青的,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声音冷淡道:“你暂且回去等我的消息,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自会通知你。”
上官瑛退下后,上官锋看着杯子里碧色的茶水,忽然便一扬手就将茶水打到了地上,把正好推门进来的上官夫人吓了一跳,她跑过去抱住上官锋的胳膊哀恸痛哭:“老爷,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虹儿救出来,我夜夜都做噩梦,梦见他在哀求我,那样子好凄惨啊!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上官锋头上青筋暴露,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口不能言,其实连他也不知道答案。
这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翅膀扑动的声音,他赶紧跑到窗口抱起了信鸽,取下信筒,打开一看,却是整个心口都猛然痛了起来,慌慌忙忙地就换了衣服往天牢跑。
上官锋来到天牢,便直奔那个关着上官虹的牢房,昏暗潮湿的牢房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人。
上官锋心痛地趴在囚栏外看着,李暮羽虽然饶过了他的命,却是下令将他监禁终身,因为是皇帝亲自下的诏令,看守又是杨夕炎的心腹,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上官锋想尽了办法,还是无法将他救出去。
想到这些便触动了心底最柔软最伤痛的部位,他将手伸进牢房苦苦唤道:“虹儿,虹儿!”
喊了很久,上官虹才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抬起头,上官锋的心剧烈地一颤,慌忙扭过头冲着狱卒怒骂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得了什么病?”
只见上官锋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黑斑,嘴唇苍白,即使是在闷热的牢房里,居然还止不住颤抖着冒着冷汗。
狱卒因为碍着上官锋的丞相身份,惧怕地回答道:“听说是得了鼠疫,太医也来看过,情况不是很好。”
上官锋瞠目结舌地看着上官虹,他似乎很难受,朝着自己伸出肮脏无比的手,微弱地哀求道:“爹。。。。爹。。。。救。。。。。。救我。。。。。。我好难受。。。。。。孩儿不想死啊。。。。。”
上官锋看着上官虹,心口大恸,几度欲落下泪来,那个在朝堂上足以主宰风云变幻的人此刻却无奈地紧靠着栏杆,心里的血,心里的泪,混合在了一起。
他此刻多么想,劈开这座大牢,将他最心爱的孩子救出去,可是四面围墙,冰冷地将他们隔断,他心里没有任何一刻感到这么害怕过,如今这里隔断的只是上官虹的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会隔断了上官虹的生死,上官锋颓然地靠在囚栏上,无奈地看着上官虹扭曲的面孔,老泪纵横。
到了晚上,便有小宫女传来消息说,姚美人跟端嫔已经被打入冷宫,永生不得外出。
杨宁岚坐在铜镜前,一边摘下鬓边的发钗,一边叹了一口气,腰肢被他从后面搂住,李暮羽将下颚抵在她肩膀上,从镜子中看她的脸,问道:“你在叹什么气?”
她将发钗搁在了梳妆台上,覆上他搂着自己腰的手说道:“你将她们打进冷宫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亲了她一下,问道:“难道你要为她们求情。”
杨宁岚摇了摇头,苦笑着:“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们,只是觉得她们很可怜,在这个看似富丽堂皇,人间仙境的皇宫里,她们或许过着表面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们却无依无靠,因为男人朝堂上的权益被送到了这里,再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争来争去,我觉得她们好可怜。起码,我还有你,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她们呢?从始至终有什么?”
李暮羽看着她眼中的伤感,摸了摸她的头发,拿过一只簪子为她挽起乌发,他这一番温柔的举动下,她难免有些动容,他也是辛苦隐忍的,做为一个国家的帝王,他看似权倾天下,但步步都走得艰难,自己何苦再为他添加烦恼?便牵着他的手服侍他用晚膳,用新鲜花瓣做的花糕摆了一桌子,李暮羽这次也用得挺多,杨宁岚一直静默地为他夹着各种点心,寂寂深宫,能有如此简单的生活,已经是她最安慰的事情了。
因为鸿学馆临近这一届学子完成学业,要例行进行最后一次选拔,选举出优秀的人才进入朝廷,兼之李暮羽当了皇帝以后,一直提倡简约,也并不经常设宴行围,所以上官锋此次便提议不如趁鸿学馆选拔的机会,让皇帝一道去禁禁苑行围狩猎,一则可以当场鉴证鸿学馆这几年的成绩,二则可以放松身心,君臣同乐,李暮羽欣然答应。
因为这件事是上官锋的主意,杨宁岚便格外注意,所以李暮羽提到让她一同前往,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虽然在明启朝年间很少举行这样大型的行围,原则是是应该大肆操办周全,但在李暮羽的要求下还是一切从简,一切准备就绪后,于四月初一行人轻装简服向着禁苑出发。
皇帝的龙辇在前,皇后的凤辇紧随其后,杨宁岚的车辇随在凤辇之后,诺敏现在已经是杨夕炎的妻子,虽然不能向以前一样陪侍左右,但此次夕炎也将她一同带了过来,便与杨宁岚同乘。
皇帝出行,就算是再简便也是呼啦啦跟着一群的人,一路迤逦到了禁苑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上官瑛住在了宝德殿,杨宁岚则住在了旖旎殿,这个当初杨衡为燕婕妤精心打造的宫殿,见证了这个美艳的女人盛极一时的荣宠,白色的穹顶被夕阳印染成粉红,好像是女子羞涩的绯红面颊。
旖旎殿依旧临水伫立,但是当日那个在竹筏上临水伫立的曼妙女子,不知身在何方?物是,人已非。
杨宁岚看着满天的夕阳,忽然觉得,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似乎并不容易感伤世事,不知道是自己经历地多了,一颗心被磨砺地强大,还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心思柔软的女孩了。
她看着边上的诺敏,她也同样眺望着天边的彤云,眼眸明亮无比,杨宁岚问道:“你在想什么?”
诺敏淡笑着说:“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只是觉得,时光太快,我们似乎都变了。”
杨宁岚淡淡一笑,携着她的手走进了旖旎殿。或许,在今天夜里,烛光之下,她还会告诉诺敏,关于这个美丽宫殿的故事,但那时候,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自己只是个说故事的人。
第104章 意外
禁苑的行猎区域很庞大,因为上午是鸿学馆的比赛,所以大家都是抱着比较轻松自在的态度站在高台上观看比赛。
杨宁岚穿了一件白色的纱裙走到李暮羽身边,因为人比较多,所以也要按着礼仪行过礼,上官瑛早早地便站在了李暮羽身边,她今天虽然穿得没有平时那么隆重正式,但依旧是一身端庄的大红色长裙,妆容精致,环佩叮当,处处显露着属于皇后的威仪端庄。她的身边正站着只到她大腿的李寻,一身素白洁净的鸿学馆弟子服,看见杨宁岚落落大方地朝她微笑颔首。
李暮羽伸手将杨宁岚拉到自己身边,就这么简单地一个动作,却引来众人的侧目,那些官员们都在暗暗揣测如今后宫的形式,单看李暮羽对杨宁岚的宠溺,众人心中便有了计较,上官瑛依旧昂着高贵的头颅,似乎对一众的目光都无所畏忌。
杨宁岚看着场上身着白衣的鸿学馆弟子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比试着,远远地便看见挺拔地站在场中央当裁判的杨夕炎,表情一丝不苟,远远看去,他与自己的五官还真有着模糊的相似。
场中的比赛进行地如火如荼,高潮一个接着一个,可以看出,鸿学馆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人才济济,此次脱颖而出许多的人才资质都大出众人的预料,李暮羽脸上噙着帝王应有的一丝淡然微笑,看来他也很满意这一次的考较。
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一个身穿白色弟子服的少年走进了场中,跟那些鸿学馆的学子一模一样的白色服饰,只是小了很多码,犹带着稚气的脸,嘴角抿得紧紧的,显露出眼中的坚定。他在众人的瞩目中远远地朝着李暮羽俯身下跪。
李暮羽眼中露出宠爱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弯的更深了一些。
李寻转身,虽然是小小的年纪,但长年在深宫养成的贵气却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他冷静地从一旁的小内侍手里接过一把特质的小弓,笔直地站着,将弓弦拉满,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就一箭射中了红心,引来了全场沸腾,他无视众人的赞美,淡定地往前走了几步,下一个箭靶距离比刚才那个更远。
他拉满了弦,刚要射过去,此时天上飞过两只燕子,他一扬手,就将箭对准了在天空中飞旋的燕子,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听见“嗖”的一声,一阵哀鸣过后,两个黑点簌簌而落,这燕子飞行的速度敏捷迅疾,再加上个头又小,这样一箭射中足以显示其箭术高超,更加让人惊讶的是他只是个未满五岁的孩童。
众人微微一愣,便齐声鼓掌喝彩起来,虽然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场面一下子就沸腾起来,整齐地站在一旁的鸿学馆弟子都跑过去拥住李寻,兴奋地将他抱起抛掷着。
杨宁岚看着李寻脸上飞扬的笑容,心里掠过短暂的温暖笑意,她微不可觉地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上官瑛,她的脸上虽然也同样挂着自豪的笑意,但是那笑意中却多了一丝落寞,杨宁岚心里一震,刚要仔细去看那个笑容,却是看见她嘴角的笑意浅淡,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因为早晨的比赛已经结束,下午便是皇帝行围,李暮羽便趁着余下的时间带着杨宁岚登上了画舫,站在画舫上面,看着波光潋滟的太液湖,莲叶田田,荷花朵朵绽放,沿岸杨柳依依,白玉拱桥倒映水中,正是最美丽的时候。
杨宁岚走进画舫,这是一艘异常华丽的画舫,雕梁画栋之下尽显盛世繁华,杨宁岚刚走进画舫便听见一阵袅袅的琴音如流水般传来,那么温柔透彻,好像故人相逢的亲切温暖,层层将人包裹。
杨宁岚一步步走向那金色的纱帐,隔着纱帐,看见一个优雅从容的身影,依旧是一身白衣,黑发用白玉冠挽住,面容如玉,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听他弹琴的时候,他着一身红衣,好像世外仙姝一般,冷漠而高傲,那一声清冷的琴音,让她迷途知返。如果那一刻,没有遇见他,不知道冲动的自己会怎么样呢?
她心里微微的颤抖起来,琴音渐渐低沉起来,一阵优雅的箫声温和相和,刹那间,好像太液池的荷花全数绽放,清香阵阵,将人温柔包裹,琴声温柔,箫声轻扬,完美的融和交织,撩拨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位,黑夜里的寒冷跟恐惧尽数消去,唯剩那缕明亮的熹光。
琴声缓缓而止,箫声也慢慢地停止,杨宁岚撩开纱帐,看见魏澈嘴角淡雅的笑,她也对他露出一个笑,仅仅只是这个笑,两个人都知道了对方心中所想。
她知道,这四年他再也没有弹过琴,只为了祭奠她的离去,如今她归来,他也送上深情一曲,他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无比感激,眼泪无数次的要滑落,却是被她生生地困在了眼眶里,魏澈伸手拉过她,两个人走到后面的一道纱帐前。
杨宁岚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拉开了帷幔,就跌入了一个温暖又热情的怀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房内一片温暖,那个身穿冰蓝锦服的孩子,趴在自己身上,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手心里全是胡椒粉。她将头深深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虽然劝了自己无数次,但眼泪还是滑落下来,哽咽喊道:“琬儿!”
如今的李璟琬,俨然是个少年模样,虽然还是单薄的身躯,但已经跟杨宁岚一个个头了,他的眉眼间隐隐有着李暮羽的绝美,李璟琬听见她的呼唤点了点头,喉头梗塞,千言万语到了这个时候,化作一句,“岚姐姐,你回来就好了,以后不要离开我们了。”
杨宁岚点了点头,如今的自己,是不是最幸福的了?
姚蔓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尝尝我新学会的点心吧!”
杨宁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