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刚才淋了点雨的缘故,睡一觉明早就好了,不碍事的。”
“快入秋的天气,着凉了可不是玩的。”康熙握了握她的手,对着外面吩咐,“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应声进来侍立。
“让御膳房速速熬了姜汤来,再把太医叫来。”
不得不说,御膳房的人果然很有效率,不一会儿,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就端了来,寤生在康熙的监督下硬着头皮一气喝完。太医也来了,诊了脉,开了方子,交代了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还说最好这两日要静养。
寤生很不以为然,多大点儿病啊,就这么兴师动众的。若是搁到从前,捂着被子大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这两日朕准你的假,好好歇息。不可再受凉了。”康熙有点担心。
寤生忙答应下来。
出了乾清宫,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朱漆的宫门,脸上温顺的表情已消失不见,眉心微蹙地呼出一口气,心情沉闷复杂的同时,竟有一种逃离危险的释然。
刚才那些话,不仅是有感而发,也是急中生智。一边打着亲情牌,一边算是完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就是要让康熙明白:他是帝王,她是宫女,她当然要尽主奴之情,也可以一厢情愿的将他视为如自己父辈兄长一般亲近的人,但比这些更多的感情,她是绝对不会给出的。冷冰冰的后宫,想想就觉得可怕;那潭污淖,她是疯了才愿进去。
她不确定康熙会怎么想,不在乎也好生气也罢,她只想让他明白她的想法而已,哪怕会因此触了逆鳞,她也认了。她心里清楚,他好歹是个帝王,还是个有智慧有手段的帝王,心里装着多少事,犯不着把她一个宫女时时放在心上;更何况比她漂亮的女孩儿多了去了,那些秀女们哪一个不是青春靓丽又有家族背景的,若拿她跟她们相提并论,所有人都会笑掉大牙的吧。
这样想着,心里就轻松了许多。随即又有些自嘲的笑笑:这真是庸人自扰,反正明天会发生什么她也算不到,何苦想那么多,还是回去睡觉是正经。
暖阁里灯光摇曳,康熙手上拿着书在看,好半天过去也没翻一页。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啪”的一下合上书,扬唇笑起来:好个鬼丫头,敢跟朕动心思了。你心里想什么,以为朕不知道么?在你眼里朕就那么可怕,非要着急划清界限不可?
“臭丫头,既然要跟朕玩心眼,那朕陪你玩就是。”康熙自言自语了一句,复又打开书继续看起来。
这会儿已经洗漱完缩进被子里的寤生突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明明被子里很暖和,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冷了?她蜷着身体,迷迷糊糊地想:不会是谁在背后说她坏话吧……
次日仍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左右无事,便准备做香袋好还某人的人情。找了半天从前画好的花样子,才想起来全在小桃那里。她望向阴雨蒙蒙的窗外,实在懒得出门。但是这里连个纸笔都没有,用剪刀直接剪出花样子她又没这个手艺,罢了,还是去找小桃吧。
“砰砰砰”
“谁呀?小六吗?”寤生正在挽头发,敲门声响起来。她一边扶着发髻一边过去开门,嘴里还咬着一根簪子。一定是小六来送药了,想想就皱眉。
“哗”地一下拉开门,不禁一怔:十四爷?
十四还是老样子,年轻俊朗的脸上微红着,却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灿烂。“听说你生病了,皇阿玛还准了你的假,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她忙迅速地挽好发,用簪子固定住,微微一笑欠身行礼:“多谢十四爷挂心,阿兰没什么大碍,今天已经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十四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雨渐渐小些了,笑着对寤生道,“我昨儿得了个好玩的物件儿,今儿是专门带你去瞧的,全当解闷了!”
“什么物件儿?”
十四一脸神秘:“你跟我去就知道了。”见她穿的有些单薄,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为她披上,一边系着襟前的带子一边道,“昨儿夜里起风了,天气转凉,以后要穿厚一些。”
寤生看着他长而微翘的睫毛,专注认真的神情,心底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起来,暖暖的,如同夏末的阳光。她想起从前的弟弟,有时候就会突然变得很懂事,知道心疼姐姐。比如她高考那一段时间,晚上在家复习的时候那孩子会为她热牛奶,或者削水果……那些经历的温暖她都不能多想,害怕滴下泪来。
十四对自己系的结很满意,端详了一下,笑着道:“好了,这样就不会冷了。”
第14章沉默爆发
跟在十四身后走了好一会儿还没到地儿,再加之为了尽量避开露天的湿地又绕了不少远路,寤生实在忍不住开口:“十四爷,还没到么?”
十四停下脚步,回头笑着道:“快到了,不远,就在绛雪轩。”
寤生差点一头栽倒:这还叫不远?
十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坐在廊下歇一会儿吧。”
寤生摇头:“没关系,还是走吧。”再歇天都黑了。
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绛雪轩。十四向一旁随侍的小太监打个手势,那小太监行了一礼先进去了。
到了厅门外,十四笑道:“你先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在里面叫你,你再进来。”还不等寤生问个所以然,便进去了。
寤生独自郁闷地站在门外,有点头大的揉了揉额角:果然是少年脾气,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搞什么鬼,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阿兰,你进来。”
寤生推门进去,空旷昏暗的室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白布做成的屏风,很大。白布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画,倒像是电影屏幕,整个儿镶在红木镂雕的框架中。
“十四爷?”寤生试探地唤了一声。
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击磬,接着屏风后亮起橘黄的灯光,不同角度的映在白布后面。寤生恍然:原来如此。又颇觉诧异:这十四不会是要亲自示范吧?
屏幕上映出两个女子的皮影儿,接着传出两个配音的小太监对话的声音:
“姐姐,咱们把这些草药和草履卖了,就有钱给爹爹看病了。”
“妹妹说的对,以后咱们每天都来卖,一定要攒钱把爹爹的病治好了……”
两个小太监刻意放柔了嗓子,配合着两个皮影人的动作一唱一和,声音中竟也能显出一点婉转来,寤生抿嘴直笑。
表演了不一会儿,屏风上出现两个男子的皮影,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公子带着他的随从,在那姐妹面前停下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面如桃花,美艳非凡?你那秋水盈盈的双眼,如罂粟的蛊惑,勾去我一魂一魄。我想是神灵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十四的声音了,寤生强忍住笑。
“你是什么人,怎可如此无礼?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姑娘莫走,也莫要生气。我不过是受着心中的指示说了很想说的话而已。姑娘若问我是什么人,也许,我就是姑娘一直寻觅的良人……”
“扑哧!”寤生实在是撑不住了,笑出声来。可那屏风后的人丝毫不受影响,还在继续演着。她捂着肚子,笑到直打跌。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调戏了别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啊!这家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直到屏风上的表演停止,她还缓不过气来。
“好玩吗?”十四走过来笑问。
“呵呵……亏你能想出来……”寤生好容易止住笑,“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十四看着她那比夏花还要明艳的笑容,心情变得出奇的好。“我前不久在宫外看见有的乐馆就有这个,然后画了图样子让工匠照着做的。”能看见你开怀展颜,真是值得。
“真要谢谢十四爷。”
“谢我什么?”十四偏着头笑问道。
“若不是十四爷,阿兰今天心情也不会这么好的。”寤生轻笑,揶揄道,“没想到十四爷还真是多才多艺……”
十四嘿嘿一笑,忽然感觉到什么转头望向门口,微怔了一下,才行了一礼:“太子吉祥。”
寤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太子负手立在门口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一袭明黄的衣袍为他清俊冷静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只可远瞻的孤傲。寤生低眉欠身:“太子吉祥。”
“太子吉祥。”屏风后的小太监们忙都出来打千行礼。
周围很静,连窗外淅沥的雨声都能听见。过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寤生才听到一个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冷清清的声音:“这里阴气重,没事儿最好不要来。都散了吧。”她感觉到有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呼了口气,忽略掉后背阴森森的凉意,转头望向身旁正若有所思的十四:“十四爷,咱们还是走吧。”
出了绛雪轩,寤生解下披风递给他:“谢谢十四爷的披风,阿兰先告辞了。”
十四皱眉:“刚捂暖和,这样容易伤风着凉的,再说你本就身上不好,快披上。”
寤生扬唇一笑,一抖披风为十四披上了,一边系着带子一边笑着道:“阿兰哪有十四爷说得那么娇弱,又不是纸糊的,哪能吹一下风就着凉了?倒是十四爷常在外面,多穿点才是……”
话还未说完,手忽然被握住,接着听到一声低叹:“阿兰……”
她看着十四凝眸深沉的双眼,面上忽然一热,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后退一步低眉行礼:“十四爷,阿兰该回去喝药了,就先告辞了。”转身走掉的时候努力不去想落在后背的那道灼烫的视线,慢慢让一颗心镇定下来。
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间的缝隙洒下来,令原本阴沉的大地多了些光明和生气。
寤生刚转进一条甬道,没走多久,就见一人从前方的小角门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侍的小太监,迎面走了过来。快到近前,寤生站定福身:“十爷吉祥。”
老十胤礻我停下脚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说话也不示意免礼,而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寤生强忍受着那毫不掩饰的露骨打量的目光,低眉沉默。
“去告诉九哥,说我一会儿就过去。”老十对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一句。小太监应一声,行了礼去了。
寤生心头有点不安,想到既然已经行过礼了现在走掉应该说得过去吧。便福了福身,准备绕过对面的人。
可是怎么绕总有只手拦在面前,寤生心里憋气,索性站着不动,语气极平淡地道:“请问十爷还有何指教?”面上已冷了下来。
下巴忽然被捏住,迫使她抬起头,就看见这人轻蔑中带着坏笑的表情。老十面容也算俊朗,只是神态中透出两分痞气,就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跟老十四亲亲热热郎情妾意的,怎么见了我就要躲呢?”
“十爷说笑了。”寤生咬着牙攥紧拳,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尽管很想给这混蛋一拳。
带茧的拇指在寤生粉红娇嫩的唇上摩挲着,老十的喉头鼓动了一下,啧啧赞叹:“近看更是标致……皇阿玛没要你吧,你就勾搭上老十四了?这会儿何苦做出个欲迎还拒的姿态来。既如此……”老十忽然将她拉进怀里,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仍抚弄着她的脸颊,涎笑起来,“你就从了爷吧,爷一定把你放在手心里疼爱,不像老十四那小子,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的!”
寤生又惊又怒,使劲挣扎着用力躲开。
“啧啧,有意思,你越这样,爷就越喜欢!”老十习武之人,哪里将一个女人的挣扎放在眼里?只当搔痒罢了。反而还增加了他的几分兴趣,手臂也将她揽的越发紧了。
“十爷,请您放尊重些。寤生怎么说也是御前伺候的人,你调戏御前宫女,可将你皇阿玛的面子置于何处?”
老十冷笑:“哟,还想吓唬爷?御前伺候的人有多少?你也不过是清茶房的一个宫女而已。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敢挑拨爷和皇阿玛之间的关系。可恶!爷是不是该好好收拾你才对?”说着竟将脸凑了过来,手也开始不规矩的乱摸。
寤生咬牙提起脚,花盆底重重踏在了老十的脚背上,老十闷哼一声。趁着他放松之际,寤生一矮身,抡起手肘狠狠击在了他的肋下,这才挣扎出了危险范围。
“混账丫头……”老十捂着被击中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瞪着对面的寤生,“你行啊,连爷也敢打……”
寤生见他那样必有不甘心之意,心想反正是豁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脱下鞋扔在了一旁,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石砖上,一手提起了裙摆,一手紧紧攥着。
老十惊愕地盯着她的双脚,片刻后冷冷笑起来:“怎么把鞋都脱了,可是想通了?……呵,看来还不甘心呢。就凭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等着爷来教训你才好。”说完手腕一抬就来抓寤生。
寤生早有防备,但仍然被他的敏捷震了一下,情急中侧身避过,与此同时抬膝转腰一个利索的前回踢狠狠朝老十的胸口踢去。老十仅仅怔了一下,伸手去抓她的脚腕。寤生踢出的脚背一转,迅速收回,借力沉腰,一个旋身右腿就扫向了老十下盘。
老十“咦”了一声,用力一跃,飞起一脚向寤生肩胛踢去。寤生险险避过,内心还是暗惊。这个身体的素质显然不是很好,不仅力量不够,体力也不行,没过几招就有点累得喘气了。
两人交手了有几十招,老十越打越发兴趣盎然,没想到这丫头还有点能耐。下手也稍微控制了力道以防为主,只想把她拖到疲累,再手到擒来。
打了好一会儿,寤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难免心急起来。这时老十卖个空挡,她心中一喜,用了狠劲向他的腰侧横踢过去。眼看就要挨上,谁知老十突然一个侧身,脚下滑开,同时顺手一掌劈在了寤生的小腿上。寤生闷哼一声,腿下一重半跪了下去。
好痛!她咬牙想站起来,却发现是徒劳,心想这腿不会废了吧。心中便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大滴地落了下来。
老十原本就只想教训教训她就行了,也没觉得自己下了太重的狠手,这会儿见她痛苦如此,心里不知怎的微微有点惊慌。“喂,你没事吧?”若真是将她伤到哪里,皇阿玛那边确实也不好交代。
寤生不说话,咬着牙拖着疼到快麻木的右腿挪到墙边,然后扶着墙才好容易站了起来。她知道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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