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医犹豫了半会儿,才道:“应当是尸毒。”顿了顿又道:“不过老臣听闻邺齐南疆处才会有这些脏东西,怎的会出现在宫里?敢问娘娘的伤是如何来的?”
尸毒?邺齐南疆?电光火石间,赫连真似乎想到了什么,如今这般模样,就算要求证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太医还在等着答案,赫连真却已经挥挥手,道:“沈老应该知道,在哀家的凤章宫最要紧的是关紧嘴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掂量清楚,这次麻烦你了,青禾,将北郡上贡的那盒夜明珠赐给沈太医,就当是哀家的谢礼。”
沈太医再一次被这个小太后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谁稀罕这破珍珠,为医者,自然应当将所有情况了解清楚,瞧这不把人放在眼底的小太后,脸色苍白,呼吸羸弱,印堂发黑,只怕上回的毒素已然侵入了肺腑,活不了多久,这次又对他隐瞒着,是嫌命太长了!却也忌惮赫连真的威势,只谢了恩,抱着一盒子珍珠出了殿。
青禾伺候赫连真躺下,赫连真想了想,抓住青禾的手,嘱咐道:“派人好好盯着晋国夫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诉哀家。”想起这桩事的关联,又道:“早前派去丽正殿的探子让他们用点心,这么长时日了,司马钰绫竟然半分动作都没有,未免太过奇怪了些。”
“娘娘,奴婢都省得,你安心养病才是。”青禾替她牵了牵被子,叹息道:“你这三天两头卧病修养的,奴婢瞧着心疼,也不知道湛王爷同阿婉何时归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蓦地风波平地起(1)
翌日,一声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打水的宫人扔掉手里的水桶,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主殿禀报。
“什么?”元贵妃簪花的手一顿,不可置信道:“你说有个小宫女死在偏殿附近的井里?”
宫里死几个宫女原不是什么要紧的是,可若是死在自己的地方上,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她要百口莫辩了。
“带本宫去瞧瞧。”
她起身由着宫人搀扶去了,躲在门口的倾城瞧着元贵妃走了,迈着小短腿也跟了过去。
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虽然泡了一夜有些肿胀,但五官还是能瞧出来,元贵妃用帕子捂住口鼻倾身一瞧,这不是晋国夫人身边的丫头吗?
大胆的太监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娘娘,这丫头表情惊恐,临死之前应当是惊恐万分的,再看她衣衫发髻皆是不整,脸上也有抓痕,想必是挣扎过的,您看她脖子上有掐痕,却细小,奴才大胆猜测,这凶手应该是个女人才是。”
元贵妃没那个本事查真相,也没那份心情来趟这趟浑水,摆摆手,“将她送回步寿宫,交给晋国夫人自己处理吧。”
转身要走,一下子惊讶起来,“倾城,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时大怒不已,厉声责问:“你们是怎么照看公主的,公主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被这些个脏东西吓到怎么办!”
又忙着挡住那边的尸体,将她搂在怀里,细声安慰道:“倾城别怕,有母妃在这儿呢,别怕啊。”
小姑娘扭了扭身子,还想再看,被元贵妃抱着回了寝宫。
倾城有些不大高兴的垂着头,昨晚她趴在窗台上都看见了,她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才不怕哩。
这桩事到底被元贵妃给压下了,一来听青禾说太后身子不适,也就不好叨扰,二来,晋国夫人也让她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她觉得晋国夫人要查便查吧,她是不会管的,也就顺手卖了一个人情。
如此过了几日,原以为太平了,不曾想那凶手愈演愈烈,这回是在几位贵人住处附近的桃花林里发现的,诡异得紧,脖子被咬断,血液都被吸干了,而死去的宫女皆是面色发黑,表情惊恐,甚至死不瞑目。
如此,弄得宫里人心惶惶,元贵妃不好再袖手旁观,只得命令慎刑司着手调查。
然而,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芷昭仪被发现死在御花园里,症状竟同昨日的宫女儿们一模一样,昨夜下了雨,尸体都被泡得发皱,这下便是连皇帝都惊动了,加强了宫里的守卫,让元贵妃协助太后仔细查明。
青禾见赫连真的精气神儿好了一些,才敢把这些个劳神堵心的事儿说与她听。
接连出了这多命案,若不逮出这作恶之人,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致死,毕竟连芷昭仪都难逃魔爪,可以想象那人是嚣张的为所欲为的。
将芷昭仪身边伺候的宫人召了过来询问,堂堂正三品昭仪居然孤身遇害,那么这些个宫人又去了哪里。
“太后,娘娘用过晚膳只在院子里走了走也就歇了,娘娘心善不用奴婢们守夜,是以娘娘何时出去的,奴婢们真的毫无察觉。”
“那么,驻守宫门的侍卫呢?活生生的人出了宫门竟然也不知吗!”赫连真怒。
闻声,两名侍卫忙辩解道:“回太后,卑职不敢玩忽职守,可委实没有瞧见昭仪娘娘出门。”
至于期间有一会子脑袋模糊得紧发生了什么完全记不得,这么邪门儿的事情自是不敢胡说八道,指不定还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是—吗——?”赫连真眼力自是极好的,谁的眸子躲闪了,她会不清楚?当下吩咐:“来人,将这两个不说实话的东西拉下去各打八十大板,若是还敢继续包庇凶手,那就不用留情,给哀家杖毙。”
八十大板?只怕打下去也只剩下半条命,两人不知道这个小太后年纪不大,却是不好糊弄,只得请罪,老实道:“太后,卑职交代,昨夜卑职们听到一阵琴声,然后就什么不记得了,待有了意识,就听见昭仪娘娘出事了,卑职担心太后责怪卑职们是以不敢说,请太后恕罪。”
“琴声?”赫连真倒是在民间故事中听过,某些琴声会摄人心魄,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宫里潜伏了这么个危险人物,她竟是一直不知,“加派人手,每个宫殿都给哀家仔细盘问,昨夜何人抚琴,若是有人藏着掖着包庇凶手,被哀家知道了,定要诛其九族!”
合宫战战兢兢,侍卫们把守了每一个宫殿,人心惶惶。
最后,查出来,昨夜抚琴之人正是丽正殿的丽贵妃。
司马钰绫也不惧,只好笑道:“太后,你可要明察,臣妾住在东边的丽正殿,芷昭仪的清芷阁可是在西边,中间越过这多宫殿,别的姐妹没听见,偏就传到了她这里,这可能么?再者说了,人人皆知臣妾同芷昭仪不对付,臣妾岂会笨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害她,只怕是有心人故意做出来栽赃陷害臣妾,还请太后做主才是。”
这话说得极其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若不是赫连真见过许多怪异之事,只怕也要被她这番话说服了,只不过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下,她也不好顶个冤枉好人的名头,更何况,从探子处得知,司马钰绫昨夜除了抚琴确实没有迈出宫门一步,且,她父亲交代过,不可与这位公主为难。
于是,唯一的线索似乎就断了,查不下去,众人折腾了一天,也就纷纷散了。
赫连真今日操劳了一整天,原就没好仔细的身子,又发起热来,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未消退的牙印,虽然黑气已经消退,但那牙印仍是明显。
“青禾,你说——”她突然出声,怀疑的问:“芷昭仪脖子上的牙印同哀家手臂上的像吗?”
“这怎么可能呢?晋国夫人虽然有些过分,但应当不是狠毒邪恶之人,娘娘你——”青禾也凑过来瞧了瞧,余下的话停住了,双眸睁得老大,“娘娘……”
“你也觉得像?”赫连真将寝衣拉起来,继续道:“那次她掐了哀家,伤口变黑,哀家也卧床多日,而这几起命案,死者亦是全身泛黑,至于她身边的宫人为何死在碧微宫的井里,只怕是那宫人发现了她的秘密想要跑到元贵妃那里求救才遭了毒手,可若是这样的话……”
赫连真冥思苦想了一阵,不得其解,“她同芷昭仪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且昨夜,她并没有抚琴,如此,又说不通了。”
青禾亦是想不通,替赫连真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许是咱们想多了,您还病着,就不要劳神了,明日再想也不迟,快些睡吧,奴婢守着您。”
“也好。”赫连真也疲惫,挨着枕头也就沉沉睡了过去。
***
晋国夫人张着血盆大口,一步一步靠近弱小的倾城,倾城挣扎,可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敌得过发了狂的晋国夫人,一下子便被捉住,白嫩嫩的脖子露了出来,晋国夫人馋嘴极了,当下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上去,兹兹的吸着甜美的血液,一滴不漏。
倾城哭着喊着挣扎着,最后两眼一闭,没有了呼吸,而她身子僵硬,原本精致的五官全都被黑气袭满,晋国夫人满意的舔了舔嘴角,一把扔开被吸完血液干瘪瘪的倾城,哈哈大笑起来:“你娘是妖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杀不了娘,吃了你也是好的。”
说着,竟然将倾城的小手塞进了嘴里咀嚼起来,很是享受。
“娘娘,娘娘醒醒。”青禾担忧的看着被梦魇震住的赫连真,不断的替她擦拭脸上冒出的冷汗。
“不要…不要…倾城!”赫连真惊恐的坐起身来,睁开双眼似乎还没有脱离梦境,大叫:“倾城,快点救倾城!”
青禾拉住她,将她安定下来,轻声道:“娘娘,您做噩梦了,没事儿,奴婢在这里,公主好好的。”
“噩梦?”赫连真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神色莫名,不,这不是噩梦……
司马钰绫以救活晋国夫人相逼,嫁进大黎,芷昭仪同她有过节,害她被李墨掌掴,晋国夫人的脉象像死人,死者皆是面色发黑,与自己的症状差不多,尸毒,邺齐南疆,会种蛊毒,那么巫术呢……
一切突然间想通,赫连真惊讶不已,突然抓住青禾的袖子急急问:“长公主是否好好的在碧微宫?”
“娘娘,您怎么了?”青禾担忧不已,听她如此问,又说:“元贵妃要追查幕后凶手,担心公主被吓到,自己照顾不周,正巧晋国夫人想接公主过去玩耍,便准了。”
“这么说,倾城现在是在——步寿宫?”赫连真问出这句,连带嗓子都在发抖。
“是。”
闻言,赫连真如遭雷击,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倾城!”她立马翻身下床,赤着脚就往外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蓦地风波平地起(2)
步寿宫的侍卫们见着披头散发行色匆匆的太后奔来,忙背身侧头,心下却是好奇不已,还从未见过凤章宫这位如此紧张过。
“太后……”
守在外面的小宫女迎上来想说些什么,被赫连真一掌拍飞:“滚开!”
一脚踹开紧闭的殿门,有些许的呆愣,只见大殿里一身明黄的帝王怀里抱着个小女孩,正同晋国夫人说些什么,总归晋国夫人脸色很难看就是。
跳跃得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脏终于按了下去,她几步奔过去,一把从李墨怀里将倾城拖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倾城,我的倾城。”
后怕不已,这会儿才觉得浑身发冷发软,若是倾城有个什么万一,她不知道要多少人陪葬!
“你怎么了?”李墨瞧她不对劲儿极了,刚刚靠过去,赫连真便紧张的抱着倾城退后了两步。
方才被自个儿的亲儿子勒令不许接近赫连真同倾城,这会子又瞧见赫连真防贼一样防着她,不免凉凉说了句:“怎么了?不就是怕我吃了这孩子么!”
“你敢!”晋国夫人是说气话,可赫连真却是认了真,戒备的看向晋国夫人发了狠,“你若是敢动倾城一根头发,哀家必定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晋国夫人一噎,哭着朝李墨道:“皇帝,你看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的好。”
“那就去死!别碍着哀家的眼!”
“赫连!”这话越说越不像话,李墨皱眉出声喝止。
赫连真冷冷的瞪向李墨,抱着倾城就往外走,李墨见状,忙跟着追了出去。
“墨儿……”
李墨顿住,头也不回冷声道:“朕该说的都已经同夫人说过了,夫人若是规矩,朕保您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若是再做些出格的事,朕也没必要念着您生育之恩。”
李墨在桥头追上赫连真,看她失态成这般模样,自是关心,一把拉住她,近了才发现,她光洁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脸色是一贯的苍白,他心疼的替她擦了擦,这才发现不对劲:“你的头怎么会这么烫?”
摸了摸她的背心,愈发恼怒,寝衣竟然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一低头,又瞧见她莹白小巧的脚上亦是赤着,当下大怒:“赫连真,你究竟发什么疯!”
“不用你管。”她挣扎,企图摆脱他的钳制。
“赫连,不要闹了,你在发烧。”连整个人都在发抖,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她如此脆弱狼狈的模样,“冷吗?”
说着竟是脱下了自个儿身上的龙袍替她披上,哄着道:“把倾城给我。”
“不要。”赫连真坚定得很,紧紧抱住倾城,“我要带倾城走,有人要害她,我不放心。”
李墨扶额,知道她是病糊涂了,这副模样,又可怜得紧,眼巴巴的盯着他,终于,她这般无情的也有拼尽全力守护的人了,可惜那人,不是他,这般想着,隐隐又有了些醋意。
好脾气的哄着,“赫连,你看你病得这么厉害,也不怕病气传给了倾城,还是送回碧微宫吧。”见赫连真意欲反驳,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他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我向你保证,没人敢害倾城,我派着暗卫时时刻刻护着她,等你身子骨好些了,再接过来,好吗?相信我,我能保护你和倾城。”
见她表情犹豫,李墨一把将倾城抱过来递给不远处的小夏子。
赫连真反应过来,就要去抢,被李墨紧紧的抱住,“赫连,相信我,你需要瞧太医。”一面又吩咐小夏子,“赶紧将长公主送到碧微宫,加派人手,一定要确保公主安全。”
“是。”小夏子忙招呼着众人一起往碧微宫走,倾城窝在小夏子怀里倒是不哭不闹,只是拿着一双迷蒙雾眼一直盯着赫连真。
“倾城需要我。”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断的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