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真并不搭理任何人,只红着眼,直直的盯着昏迷的倾城。
沈太医收了银针,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见着太后同帝王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忙出声道:“太后皇上且放心,公主昏迷是因为撞到了头,又吸入太多湖水而导致的,微臣已经施了针,最多明日公主便会醒来。
听了这番无恙的话,赫连真僵硬的身子才动了动,却因为僵得太久,若不是青禾将她扶住,恐怕就会软了下去。
她嗓子有些嘶哑,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真诚道:“沈太医,哀家信你。”
倾城没了生命之忧,赫连真软化的表情又变得阴冷,“哀家只道公主落了水,不曾想竟还撞了头,真是好得很,哀家倒要好好问道问道,公主这灾难可都是怎么来的!”
她高高的坐在凤椅上,大殿里跪满一地主子丫头。
“太后,太后,公主怎么样了?”元贵妃细皮嫩肉的在日头下跪了一个多时辰,有些支撑不住,却是顾不得,跪着过去,牵住赫连真的裙摆,仰头担忧的问。
赫连真冷哼一声,将她甩开,责备,“你便是如此养护公主的?在你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了事,若是一个不注意了,公主指不定会怎么着!元贵妃,哀家对你太失望了!”
听到这般指责,元贵妃有些委屈,她知道自个儿没有福气替皇上生养子女,有了倾城,她便是视如己出,待倾城更是宝贝得紧,吃穿用度皆是不敢大意,每件底衣可都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她也不想倾城出事,若是换得倾城平安,哪怕用她的命来抵也是眉头不会皱一下的,可今儿个太后竟然这般数落她,甚至不让她去瞧一眼倾城,越想,心头越是胀闷,最后竟是哭着哭着晕了过去。
赫连真眉目一沉,真是不晓得元贵妃这样怯弱的性子,日后怎么来给倾城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才说了她两句就受不住,赫连真有些头疼。
“将贵妃扶进偏殿休息。”
宫人们上前手忙脚乱的将元贵妃搀进了内殿,赫连真凌厉的目光在众妃身上来回扫荡,启唇,“现在谁来告诉哀家,公主因何落水?一大串伺候的宫人竟然全都不省人事,手段可真是高明,以为如此,哀家便什么也查不出来了么!”
见众人敛气秉神,没有打算开口的样子,她也不急,只不咸不淡道:“你们一个个的可别给哀家装傻充愣,不知道,不清楚什么的,哀家可不听,若是得不到哀家想要的答案——”瞧着底下的人将头埋得更低,才听见赫连真阴沉沉的声音从顶上传来,“那么哀家只能认为,谋害公主之事,你们都是同谋!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晓得你们但不担得起,你们的家族可受不受得住!哀家的脾气,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若是不相信,尽管试试!”
众妃倒抽了一口凉气,求救的目光扫向坐在另一旁不发一言的帝王,只见帝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默了一会子,开口,“太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胆敢伤害朕的长公主,找不出真凶,就由你们顶罪好了。”
不高不低的声音,清冷的语气,让众妃的脸色一变再变,哆哆嗦嗦,一阵害怕,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重视长公主。
李墨心头想的却是,昨日才信誓旦旦朝着赫连真保证倾城少不了一根头发,今日却出了这等事,若是不拿出个态度来,怎么向她交代,且,他爱倾城之心并不比赫连真少,伤害了他的爱女,他怎能善罢甘休!
帝王如此发话,便是没人会顾着她们,这简直要命,几个贵人哭哭啼啼的在那里喊冤,受了感染,不一会儿,整个大殿里全是呜呜的哭声。
赫连真眸中冷光闪过,挥手打翻小几上的茶具,倏地站起身来,对着被她一番动作吓得憋住哭声的女人们,冷声道:“少在哀家面前哭鼻子抹眼泪,哀家可不是仁慈之人,从现在起,每隔一炷香的时间,若你们仍是不交代,哀家就杀一人!”
她的视线逡巡在众人间,又道:“哀家最是公平,就从位份高的主子开始。”
朝一边伺候的宫人吩咐:“燃香——”
宫人一刻不敢耽搁,立马点了香,还用嘴吹了吹。
众妃眼睁睁的瞧着一炷香越燃越多,目光纷纷集中在跪在前头的江婕妤身上,就算从妃位贬到婕妤,可在这人数不多的后宫,除了两宫贵妃,竟是最高的了。
就算江婕妤平日里暗自算计从中作梗,可这会子也是慌了起来,赫连真从来不会只是吓唬吓唬人,说得出,定然也做得到,难不成她大仇还未报,便要憋屈的死在赫连真手里!侧头瞥了一眼晋国夫人,当下,跪着前行了几步,急急道:“臣妾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臣妾知道晋国夫人曾离开了一会儿,而当时,长公主好像也跑得远了。”
不防被江婕妤供出,晋国夫人有些不可置信,脸色有些不好,忙道:“墨儿,不是我,我只是见长公主在追一只猫,想替她捉住而已。”
“是这只吗?”赫连真示意,便有宫人提着一只肥猫到了面前。
“是。”
赫连真冷冷一笑,接过猫儿,温柔的顺着它的毛,慢慢道:“这可是哀家养了好几年的猫儿呢,每日里大鱼大肉的伺候着,瞧,都这么肥了。”说着将猫儿扔到地上,用脚踢踢它,竟也无动于衷,被踢到痛处了,才朝后移动一步,“瞧瞧,这猫儿给懒得。”
突然语气一转方才的温和,冷冰冰的盯着晋国夫人,问:“那么夫人是说,这么懒得猫儿竟会偷偷跑到御花园,还惹得倾城去追吗!”起身,一步步走近晋国夫人,“还是说,是有人故意引诱哀家的猫儿,趁机设局要害长公主!”
她一声厉喝,将晋国夫人直接逼得跌坐在地,口中辩解,“不是我……”
赫连真盯着她笑,“哀家可没说是夫人,只是在分析实情而已,不过么——虽然这只猫儿是哀家的爱物,也不是故意引得公主不顾安危去追逐,但到底害了公主,哀家是不会包庇的……”
她唰的抽出侍卫的佩刀,一刀挥过去,准确无误的砍掉了肥猫的脑袋,头身分开的猫儿嗷叫了一声,漆黑的眼珠子还转了转,四肢仍在动,似乎在抗议突然的灭顶之灾。
“啊……”众妃都被这残忍血腥的场面吓得摇摇欲坠。
晋国夫人更甚,因着她靠的近,或许是赫连真故意的,那溅出的血液沾了她满脸,她全身都在不住的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惊吓亦或是愤怒。
“太后……”李墨终于动容,也站起了身来。
赫连真哐当一声扔了佩刀,拍拍手,转过头来,笑问:“哦?皇上有何见解?”
李墨动了动嘴唇,只得道:“此案疑点颇多,这猫儿无缘无故跑到御花园不说,便是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也莫名其妙昏迷不醒,还有朕派给公主的暗卫,亦是同样症状,且没有打斗的迹象,这一切都太过诡异。”
所以,不能冤枉了晋国夫人。
赫连真瞧了一眼晋国夫人不正常的脸色,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正色道:“哀家也想到了,所以,哀家觉着晋国夫人与此事并无干系。”
李墨怔了怔,不曾想赫连真竟会如此帮晋国夫人说话,神色间带着点点感激。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赫连真突然出声问道:“丽贵妃呢,怎么不见丽贵妃?哀家可是记得,邺齐擅长巫蛊。”
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墨神色突然一凝,“她在乾元殿。”
司马钰绫既然能起死回生这种邪术,那么方才的疑点便能迎刃而解,她这是声东击西!
“来人呐——”
话音刚落,晋国夫人竟似发了狂一般叫了起来,扑上去对着临近的贵人就是乱咬,最后咬住贵人的脖子,狠狠的吸食新鲜的血液。
这番动作,不仅将殿里众人都惊骇到了,便是李墨也是愣了愣,虽然知道晋国夫人是这样,也知晓接二连三的命案都是出自她手,可在眼皮底下突然发狂起来,暴露在无数目光之下,让他又恼又无力,就算他再想要保住她,只怕也不能了。
“是她……”挨近的妃嫔们纷纷起身逃命,吓得几乎要失禁。
晋国夫人红着眼,甩开被吸完血液的贵人,满口鲜血,她舔了舔,伸出突然长出指甲的双手,朝着吓傻了的江婕妤扑了过去。
“拦住她!”
听到赫连真下命令,侍卫们才醒悟过来,硬着头皮七手八脚的将晋国夫人给扒了下来制住,太邪门儿了,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事!
赫连真当机立断,道:“晋国夫人定是被邺齐妖女的邪术所侵,你们不要怕,只要将丽贵妃捉拿归案便好。”
李墨也回过味儿来,很是感激赫连真,如此这番解释,或许还能保住晋国夫人一命,于是赶紧道:“传朕旨意,丽贵妃用巫蛊惑人心智,滥杀无辜,谋害公主,罪不可赦,给朕拿下她,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刚下了命令,却听得一声惊呼,“妖物!”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乾元殿方向的上空出现大片的黑雾,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蓦地风波平地起(5)
且说当是时,乾元殿上方出现黑雾,天象奇异,弄得人心惶惶。
李墨面色极冷,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对方做了什么,他甚至一无所知,只大概明白那是所谓的邪术,正欲亲自前往将司马钰绫捉拿,仔细拷问,只听众人再次惊呼一声。
他回头看去,说不准什么心情,被侍卫制住的晋国夫人竟然慢慢的腐蚀,最后化成了一堆白骨,散了一地,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便是晋国夫人垂死挣扎痛苦的模样,心头狠狠的刺了一下。
赫连真亦是被吓着了,好一会儿才震住被吓得东奔西走的宫人,走到李墨面前,极其严肃的问:“怎么会这样?是司马钰绫搞的鬼?”
闻言,李墨垂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司马钰绫!
“好好照顾倾城。”
他丢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去,“给朕活捉司马钰绫!”他一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李墨走了,赫连真遣散了众妃,凤章宫一时冷清了下来。
她收起方才被惊吓的模样,踱步走到那一堆白骨前,蹲下了身,嘴角的笑意足以证明她的愉悦。
终于将这心头大患给除去了呢。
倾城出事之时,她正在翻阅从文华殿偷来的*,有关于巫蛊。
两百年前,邺齐还不叫邺齐,而是一个叫乌桓的部落,且擅长巫蛊,上面记载,尤其是这巫术,不但能起死回生,操纵人的精神意志,甚至能令天地变色,伏尸百万……大黎开国皇帝虽然钟情于巫女星,却忌惮这毁天灭地的巫术,于是囚禁巫女星,灭了整个乌桓一族,亦是将乌桓大量关于巫蛊的书籍焚毁,一统天下,百年后,大黎君主昏聩,乌桓便得到了发展,以至于变成了如今的邺齐,只是没想到,巫蛊之术亦是流传了下来,即使没有书中记载那般邪乎,但到底不可小觑。
听闻事情的经过,她自然是又惊又怒又担心,起初也并没有想到要在这桩事上做文章,慢慢冷静下来,她忆起前日的噩梦,尽管晋国夫人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但李墨似乎有意识补偿,不会轻易拿晋国夫人如何,可她怎能再拿倾城冒险呢,只这一次,便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日的噩梦,到今日看来,也是应在倾城身上的。
她差不多了解晋国夫人的所有情况,虽是没有把握,却也只有试试,她故意将妃嫔们吓得战战兢兢,首先拿江婕妤开刀,江婕妤为求自保,定会将晋国夫人供出来,没有扯到晋国夫人头上也没有关系,总归有一个嫔妃会牵出晋国夫人,当然,引得倾城去追的猫儿自然不是她养的那只,但并不妨碍她要做得事,一刀斩下猫头,血迹洒在晋国夫人脸上,且,在挥刀的时候,她已经将专门对付丧尸的归心散撒到晋国夫人身上,而后,晋国夫人抓了狂,发作起来,当下便咬死了人,这下子李墨护不住了,所以她要帮晋国夫人说话,将罪责扣在司马钰绫头头上,有了昨日的铺垫和对司马钰绫的防备,又可以护住晋国夫人,李墨定是会顺着接下去,而晋国夫人预料中的化成一堆白骨,众人也只当是司马钰绫施展邪术的后果,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她为何要落罪在司马钰绫头上,一来,今日倾城之事便是司马钰绫一手策划,她早已派人时刻注意司马钰绫的动静,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救回倾城。
司马钰绫声东击西,开始动作,想必邺齐已是不惧大黎,两国交战,必不可免,虽然左相交代她不可为难司马钰绫,起初她也想静观其变,看看司马钰绫到底要做什么,可司马钰绫再留下来的隐患实在太大,今日竟然将手伸向了倾城,单是这一点,她就容不下。
“吩咐玄王,守住左相府,定要给哀家捉住司马钰绫!”
她倏地站起身来,吩咐,这次她一定要拿下司马钰绫,不仅是为了替倾城报仇,亦是为李墨的江山除去一个毒瘤,她能感觉得到,这次若是放虎归山,来日,两军交战,定是要吃大亏。
***
果然,司马钰绫是被出城进香的左相夫人带走的,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赫连真一路尾随,不敢闹出大动静,到底是她的母亲,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左相府同邺齐有瓜葛,并掩护皇帝要捉拿的要犯,只怕相府会落得个勾结外敌的罪名,满门都不够斩。
直到进到林子深处,有人接应司马钰绫,左相府的马车才离开。
机会已到,赫连真手持匕首迅速的跟了上去,几个翻身,只见明晃晃的几下,马儿惨烈的嘶叫,却是两腿已经被削掉。
司马钰绫使着轻功腾身,弃马,稳稳的落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笑道:“太后,跟了我这么久竟也没死心,你对皇帝的情意,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跟随的护卫亦是作了防御的准备,挡在司马钰绫面前,恭敬道:“公主请先走,这里交给属下。”
“走?”赫连真嗤笑一声,“哀家亲自来捉人,若是让你们走了,可不是打哀家的脸?”转而声音冷冰,如同鬼魅,“今日,你们谁也走不掉!”
说着,已经闪着身子迎了上去,同护卫们交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