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物什,就必然有这件物什的用处,这怀里的木头虽然看上去难看之极,可是好歹也是段木头,顶不计抱回了家,拿斧子劈成了小段烧柴也是使得的。主意打好了,他就抱着那块又粗又重的烂木头就往回走,哪知道走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皮肤黝黑、胡子全白的老头,一见到他怀里的那块木头,眼睛就像会发光似的晶亮晶亮的。那老头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一边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一边哆嗦着嘴唇嚷道:‘好一段上百年的老松树根,质地细密,神态不凡,真如书中所说,‘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哈哈哈,没想到我根雕李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寻到这么一件好物件。嗯,我要穷尽一生的技艺,定要将这段松树根雕刻成一件传世之宝!’絮絮叨叨的也听不懂他在说着什么,不过看那老头一脸狂热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怀里的那段烂木头很是中意,于是他就问老头愿意交换不。那老头一听,赶紧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一下子就把价钱出到五十两银子。小狸猫精心想这老头不会是个老疯子吧,哪里会有人出五十两银子买一段只能当柴烧的烂木头呢?就这么一迟疑,那老头还以为他嫌价钱低,又把价钱翻了一番,提到了一百两。小狸猫精当下不再犹豫,生怕老头会反悔,赶紧把木头往老头怀里一塞,手一摊接过老头的银子,撒开脚丫子就跑得没了影。他跟我说,那一百两银子够他跟他娘过上十几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了,他也不敢声张,怕旁人知道了打他银子的主意,只是跑到背人的地方,铰下小小的一块,就够他买一大袋子上好的珍珠米回去跟他娘交差了。”
至此,故事已经全部讲完。看看身边的人,轸水早已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翼火笑得捂着肚子直喊笑得肚疼,而氐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手指着木芫清断断续续地说道:“亏你,亏你讲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竟然能强忍住笑,还说得不愠不火,绘声绘色。我,我算是服了你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再看看坐在上首的几个位居显位的大人物。原本一心找茬的右魔使萧亦轩已经笑出了眼泪,兀自一面不住地擦着眼睛一面依然笑个不停。朱雀宫主岳霖翎笑得稍显斯文,一边手里握了手帕子捂着嘴咯咯咯的娇笑,一边用一双含情妙目不住地冲寒洛抛着媚眼。而冰山美男寒洛全然忽略了岳霖翎的眉目传情,只是紧抿了薄唇,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稳坐在原地极有规律地抽动着肩膀。
再看对面,玄武宫主费莫笑岔了气,一会儿痛苦地咳上两声,一会儿呼哧呼哧喘上几口气,还要抓紧时间嚷上两句:“这小孩,这小孩既然知道别人要打他银子的主意,还随随便便,随随便便就跟角木宿主说他身上揣了一百两银子,真是个傻子。哈哈哈,这是不是就叫做傻人有傻福?”
众人之中只有白虎宫主陆一翔还算是镇静,只随了大家淡笑了两声,便一心一意盯着眼前的酒杯看起来,好像那酒杯里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一样,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呵呵呵,角木宿主这个故事讲的有趣。说的活灵活现的,我虽没有亲见,听你说完,也就跟亲眼看见了一样。”萧亦轩笑够了,手抹着眼角称赞道。转而又好似不经意地感叹道:“素闻角木宿主孤傲冷漠,不擅言辞。今儿听你讲了这么个故事儿,才知道原来你是伶牙俐齿、深藏不露。可见这传言是不可尽信的。”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木芫清听了萧亦轩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宴会上每一个人都那么喜欢试探自己呢?先是陆一翔,现在又是萧亦轩,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演员的料,一点扮假的天分都没有,两句话就被别人给看出端倪来了。只可惜,只可惜这具身体却是名副其实的角木宿主,量他们本事再大,也长不出透视眼,能透过身体看到灵魂深处。
可是究竟该怎么回答萧亦轩的话呢?木芫清心下暗自犯愁,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把嘴一咧娇笑道:“右魔使大人这话我可不敢当。要说这伶牙俐齿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小孩子,小狸猫精。我只不过是把他跟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了出来,自己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口才。”
“噢?这么说是我说错了?”萧亦轩故作一愣,继而又夸张的大笑起来,笑够了,又对木芫清说道:“你能将那孩子跟你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全背出来,可见角木宿主你这记性就是常人所不及的呀。”说完,又是自顾自的大笑一阵,引得其他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木芫清,想要看看这位被右魔使亲口称赞记忆力超群的宿主,究竟会做何反应。
注:“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选自韩愈《题木居士》。
卷二、处身青龙风波恶 三十、暗涌急流
木芫清听了这话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才好,说自己记性不好吧,那相当于是公然指责萧亦轩再一次说错了话,只会让旁人暗笑自己以下犯上,不懂礼数;承认自己记性好吧,萧亦轩一句“常人所不及”便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不知今后要招惹来多少是非;若是缄口不答吧,那更是不对了,既默认了记性好,又有恃才放旷之嫌,这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正苦思冥想不得计策之时,忽听到寒洛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右魔使大人,洛日间向您提及的仲尤先祖遗物失窃一事……”
妖界众人最是信奉仲尤大神,而这魔殇宫又是仲尤一手创建起来的,可谓魔尊鼻祖,因此凡是提及他老人家的事,魔殇宫的人都不敢轻视,均视为重中之重。此时寒洛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真真切切道出了仲尤二字,又点明他的遗物遭了窃,这是何等的大事!当下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萧亦轩身上,要看他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再也无人顾暇木芫清,她也乐得轻松,偷偷退了下去。还没坐稳,就听到一旁的氐土幸灾乐祸地暗暗叫好:“哈哈,宫主这招以退为进用的真是妙。这下子,轮到萧亦轩在心里暗暗叫苦了。”
“此话怎讲?”凭直觉,木芫清觉得氐土这话大有蹊跷,忙追问道。
“你下午身体不适,没有同宫主一起来见萧亦轩,自然不知道。我倒是有幸,目击了一场好戏。”氐土故意卖关子道。
“什么好戏?说来听听?”木芫清兴趣大盛。
“下午宫主和我一起来见萧亦轩,本是要向他汇报此次出行的一些经过,以及先祖遗物失窃以事。哪知道宫主刚一说完,咱们的右魔使大人居然一反常态,口口声声嚷着要给我们置办什么洗尘夜宴,对追查先祖遗物失窃一事却绝口不提。本来我还觉得奇怪,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热情。后来听宫主跟我解释了,我才算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原委。”
“明白什么?”
“哼,右魔使大人他呀,是怕此事一旦公布开来,必然要在妖界掀起滔天大浪,影响巨大。而他执掌魔殇宫时日不多,根基尚不稳固,况且当初他也并不是因为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只是因为左魔使归隐,魔尊离奇失踪,才轮到了他这个右魔使。私下里已经有很多人不服气了,只是面子上还不便撕破了脸,见了依然尊称他一声‘魔使’罢了。‘魔使’和‘魔尊’,虽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是魔尊,发号施令时便名不正言不顺,多有顾忌。所以他采用一击一拉的策略,一面暗中削弱原来左魔使手下的青龙朱雀两宫实力,一面极力拉拢白虎玄武两宫,取得他们的支持。尽管如此,咱们宫主寒洛背后有强大的妖狐族支持着,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撼动的,而白虎宫宫主陆一翔因为跟右魔使的宝座失之交臂,本就看他不顺眼。萧亦轩虽然百般示好,无奈陆一翔出身妖界另一大族妖狼族,根本就不把他这个魔使的身份放在眼里。他费尽心思,也只拉拢来了玄武宫的支持,而玄武宫的宿主们大多出身于妖界的几个小部落里,本身就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依靠,更别说跟妖狐、妖狼族抗衡了。萧亦轩这个魔殇宫主人的位子坐的真是摇摇欲坠!如果此时再传出先祖遗物失窃的事,众人定会一起反目,指责他执政不力,才让宵小之徒有机可趁,那样的话他更是不好收场。”
木芫清听了,暗想这魔殇宫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想到私下里却原来是这么个急流暗涌的势态,几股势力相互牵扯抗衡,谁也不能制的住谁,而听氐土的话音,这萧亦轩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只是他想取魔尊而代之,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正想着,又听氐土说道:“当时他以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为由,叮嘱宫主和我不可再向他人言及此事,看来是有心想将此事压上一压,待风头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时宫主只是鼻子一哼,面色严冷,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不同意的话,连我也以为他已经答应了,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再做反对。而萧亦轩大张旗鼓的办这么一场接风宴会,想必也为了安抚咱们青龙宫。哈哈哈,任他机关算尽,也不会想到咱们宫主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再提及此事,一来是为了给你解围,二来么,也是要让大伙儿都知晓了此事,让有心之人隐瞒不得。看眼下的状况,萧亦轩就是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如氐土意料的一样,萧亦轩那张原本笑意盈盈、温文尔雅的脸,再听到寒洛的话以后,立刻就禁不住地抽动起来,神色尴尬,傻张着嘴巴一努一努的,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而其他人哪里还有心思看他唱变脸戏,等不及要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只听白虎宫主陆一翔阴着一副嗓子冷问道:“魔使大人,怎么?仲尤先祖的遗物失窃了么?”他此时故意省略掉了那个“右”字,旨在暗斥萧亦轩尸位素餐,对妖界事物不管不问,一门心思都用在了争权夺利上。
“这,这……”萧亦轩糗着一张脸,“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忙举起手中的酒杯遮掩般的猛灌了一大口酒,却因为喝得太急,酒全呛到了气管里,噗哧一下又从鼻子里全喷了出来,顿时涕泗纵横,狼狈不堪。
接过玄武宫主费莫及时递过来的手巾,萧亦轩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也趁此空档,整理好了情绪。摆正了身子,嘴角边又重新挂起一丝淡笑,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斯文和蔼、沉着稳重的儒士风度。手捻着下巴上的一缕长须,缓缓开口道:“哦,青龙宫主所说的这件事,我也是下午才听说而已。我本想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索性今天就让大伙儿放松一下,明天开始,再一起讨论讨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才最为妥当。玄武宫主,你说呢?”说完眼睛盯着费莫,不断地使着眼色。
“对对对,魔使大人说得对!”费莫不愧是跟右魔使一个鼻孔出气的,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连忙挺身而出替他解围道,“青龙宫主,今天大伙儿难得一乐,你却偏偏要提这些个烦心的事儿来扫兴,真是没劲透顶!我看,这事儿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一句话,就把个不识时务,拂人雅兴的帽子扣到了寒洛头上。
寒洛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一笑,风度翩翩地答道:“是洛莽撞了。既如此,咱们就等明天再聚一次吧。”他这么一强调,把萧亦轩想要打马虎眼,推脱过去算了的心思完完全全打消了,在座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日要重聚魔殇宫,共议追查先祖失物一事。
萧亦轩无法,只能勉强含笑应了,点着头答道:“是了是了,明天定要共议此事,势必要寻个妥善的法子,争取早日寻回仲尤先祖的宝物。”
众人这才被暂时稳住,重又坐好了,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起来。
木芫清见寒洛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进而又将萧亦轩推到了众矢之的的处境,心里一面暗暗叫着好,一面对寒洛佩服不已,这不显山不露水就能将对方一军的本事,自己是万万学不来的,看来寒洛年纪轻轻就能跻身于魔殇宫四大宫主之位,并不只是因为妖狐族的强大势力。
宴会又进行了一会儿,萧亦轩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多数人都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又担心在继续下去又会招惹出什么料想不到的麻烦,遂把杯一举,朗声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明日里还有要事要商量,千万莫要贪杯,误了明日的正事。来来来,干了这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喝完各自告辞归去。
因为和寒洛席位离得较远,木芫清只好随着氐土、翼火几人先行退出。
正快步走的紧,忽然听到身后萧亦轩那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咦,今日这么热闹,怎么没看见青龙宫的房日宿主?”
听他提起房日宿主。木芫清才想起来那个骄傲的像小母鸡似的房日宿主因为得罪了自己,被她下了赤蝎粉,只怕这会儿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力气来参加什么洗尘夜宴呢。却不敢直说出来,忙装作不知道,低了头继续往前走。
居高临下的寒洛,远远瞥见木芫清偷偷缩了缩脖子,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又联想到下午她所描绘的中了赤蝎粉后情形,暗自好笑,却又不便显露出来,忙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地向萧亦轩答道:“房日宿主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向我告过假了。”
再说出了魔殇宫的木芫清看着一池的碧水再次发了愁。寒洛不在,该怎么过去呢?难道真的要像小丑一样笨拙地蹦过去?
眼看氐土翼火他们几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木芫清把心一横,蹦就蹦,他们要是敢笑出声,就谎称自己这是在演练蛤蟆功跳蚤功之类的高深功夫好了,吓死他们!
主意打定,木芫清提起裙摆,望着池中的石莲,暗自凝神,深深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华丽丽地迈出万里长征第一步,忽听到身后传来寒洛如腊月寒风一样冰冷的声音:“角木宿主,你今晚可是风光的很哪!”
卷二、处身青龙风波恶 三十一、晚粥余香
乍听到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声,吓得木芫清一步没迈好,一个踉跄险些掉进湖里去。
怀揣着十二分的小心,回头看向寒洛。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