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洪早有提防,往后一倒,手中剑霍地推出,身形却已往后疾射而出!
剑魔一声狂笑,道:“你这小娃娃萤火之光,竟敢反抗。”
方洪眼前陡然一黑,剑魔身法之快,实是骇人,早已到了身前,而他却还不曾站稳,忙不迭剑化“八方风雨”!
这乃是奔雷剑威猛无俦的一招,方洪要求自保,蓦可里剑招出手,更见凌厉。
果然迫得剑魔扑来之势缓得一缓,方洪已连番两个起落,早到溪边!
被他自己的剑法迫退,那剑魔更是大怒,狂笑声中,只听一声呸!陡然白光一闪,锐啸破空,方洪平剑猛砸,当的一声响,手中长剑堪堪被震出手,震得他右臂酸麻!方洪虽然激愤得横了心,亦吓得魄散魂飞,原来剑魔吐出的一口痰,竟有这般威力!方洪跺脚疾跃,飞身向对溪那边逃去,那知身形起在空中,蓦在里头顶风声飒然,一条黑彰,飞掠而过!
那剑魔虽然双腿已废,但能驭风而行,若然继续向对溪边纵落,岂非送死,忙将飞跃之势止住!身躯猛地往下一沉!登时落入溪中!
那溪宽不过才三四丈,不料深有数丈,方洪早将呼吸闭住,幸是他内功精湛,又早有提防,只觉沉下数丈,溪底冲激之力奇大,身在水中,本已不易着力,身子立被冲得顺流而下。
方洪心中反而一喜,他闭着呼吸,在水底也可支持得一刻工夫,这不是轻易便可逃出手了么?没想到会在绝处逢生。
方洪顺着水流,身形一倒,两脚乱蹬,流行得也快了,水中虽然难以睁眼,但估量两盏茶的工夫,已流出了里许远去!渐渐觉得那口真气已闭不住了,这才拧腰,踩水上浮,他还怕剑魔会沿溪追来,不敢贸然出水,只将脸露出水面,一面换气,一面打量由外!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剑魔拖着那两条废腿,正在数里之外,幸好他是在向下流眺望。
方洪赶紧又沉入水中,有心想潜水返回上流头,但又怕剑魔沿岸追寻自己不获,返回撞见。而且那白衣姑娘未见追来,自己实也不是她的敌手。只得仍然顺流而下。
好在他这次长长地换了一口气,支持的时间更久,竟有一顿饭工夫。而且觉得那水流更急,冲激之力也逐渐增大,方洪身在水中,几乎已收不住势子。
蓦地,头顶在石上猛撞了一下,脑里轰地一声响,登时连喝了两口水,方洪再不浮出水面,可就不行了,而且也身不由已。
那知浮出水面一看,原来竟是在一个狭谷之中,其实不过五六尺,两面皆是陡壁的悬崖,说是狭谷,倒不如说是崖缝更为恰当,而且连月光也照射不到,壁间更无可着足之处!
方洪虽觉头上疼痛难忍,但倒心中大喜,不但崖缝中昏黑异常,剑魔便是追来,亦难于发现,而且崖壁其滑如镜,除非也自水中追来,便有绝顶的轻功,亦无法飞渡。
眨眼间,方洪又已顺水流出了老远,难怪水势陡然间急了一倍不止,原来是水势被崖缝束狭了之故。
这崖缝曲曲折折,约有半里之遥,陡然前面豁然开朗,狭缝已到了尽头。
方洪已确知剑魔并未追来,忙爬上岸来,要知方洪并不识水性,不过因他内功精湛,这才能沉而不溺,但此时早已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刚才撞上崖石,头上兀自疼痛难当。
此时出了狭谷,月光又复明如白昼,方洪歇了一会,害怕那剑魔追来,心想找个隐秘之处,先藏身再说。那知他站起身来,不由一声惊呼,原来这狭谷之内,竟是别有天地。
只见四外皆是绝壁围绕,高有千仞,月光之下,但见雾缈云飞。
谷底大不过数亩,溪水穿谷而过,两岸皆秀石奇花,间杂着翠柏幽篁!与谷外那剑魔所居的荒凉景象,竟有天渊之别。
方洪心中大奇,有这等所在,剑魔之居又近在直尺,而且剑魔既是避仇,此间比他所居之处,何止隐秘十倍,他为何舍此不住?
正诧异间,忽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你头上痛不痛啊?”
方洪霍地一旋身,说话的竟是那白衣姑娘,分明说的是一句关切之语,但那语调不但漠然,而且冰冷,方洪倒抽了一口冷气,只道已逃出了剑魔追踪,那知这徒儿却何时到了身后,亦不觉得!
而且,这一句话问得更是奇诧,方洪是在水中撞上崖石,她怎会知晓?不由伸手一摸额角,只觉着手沾湿,忙看时,原来摸了一手的血。
方洪从水中起来,自是浑身湿淋淋,那发上的水渍,自是淌个不停,故额角撞破,想已流了半边脸的血,他亦不觉。
这白衣姑娘虽是剑魔的女弟子,但他现下已明白了她的身世,那剑魔曾说以剑芨换婴,而这白衣姑娘与秦寒梅相像甚多,她与秦寒梅,定是一双孪生姊妹。爱屋及乌,方洪对她自然地减少了敌意,尤其她这句话,话声虽冷,但却语带关切。
当下朗声笑道:“这点小伤,算得了甚么。”陡将胸一挺,道:“秦姑娘此来,若是奉令师之命,要将在下擒回,在下自愧学艺不精,不能反抗,就请姑娘下手吧!”
那白衣姑娘听他称她为秦姑娘,竟然一怔,她那冷漠的脸上,亦有惊愕之色,忽然自言自语,连念了两声:“秦姑娘,秦姑娘!”
方洪好生奇怪:“难道她并不知自己的姓氏。”忽地(炫)恍(书)然(网)大悟,记起在他向剑魔述及爷爷得到那奔雷剑芨的经过时,剑魔突然将她遣走,这其中显然有原故。
因这一悟,忽然心中又是一动,寻思:“我对剑魔以晚辈之礼,剑术虽然非他所授,但那剑芨却是他所撰,间接亦等于教于他,自然也该是他们中之人,但他对我却要下毒手?莫非这缘故便在这秦姑娘身上?”
那白衣姑娘兀自在念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是叫我,我姓秦么?”
方洪肃容道:“姑娘不但姓秦,而且姑娘还有一位姊妹,且曾同在下习那奔雷剑法。”
那白衣姑娘只那一刹那间,面上微微有惊诧之色,瞬间又恢复了那冷漠之态,道:“是了,我师傅不让我听下去,原来是因你要说出我的身世。”
跟着又点了点头,抬起她那冷漠的眼睛,望天中的皓月。
月移中天,月边飘过几朵浮云,至今这一阵工夫,乍明还暗。
方洪却已继续说道:“我还知姑娘家乡何处,那雷波城外的罗浮村,便是姑娘的家园,令尊姓秦名寒,你娘吕氏雪梅。”
那白衣姑娘冷冷漠漠地望着他,简直像听而无闻一般。
但嘴里却在喃喃地念道:“我爹名秦寒,娘叫吕雪梅,我还有一个妹妹。”
方洪接口道:“秦姑娘的妹妹,名叫寒梅,她……她太像你啦。”
方洪自然而然的抬头望月,呆呆地望着一轮明月,是他一提起她来,心中倒升起一缕柔情,一种凄凄凉凉、哀哀怨怨的柔情。
刹那间,他也变得自言自语,说道:“她啊,和你一般美,虽不像你这般清逸绝尘,但她却是谪凡的仙姬……”
月色倍前皎洁,晚风吹拂她披肩的长发,实有飘逸绝尘之感。
那白衣姑娘的冷漠目光,突然变成十分柔和,方洪兀自望月自言自语,她却慢慢移步,到了水边,她却在望着水中自己的影子出神。
是那荒山岁月,长年对着一个冷厉的怪人,难怪她冷冷漠漠,但那荒山岁月,岂能淹没一个少女的情怀,长年对着一个冷厉的怪人,岂能不生绮思遐想,有哪个年轻的姑娘,不喜被人家赞美的么?
那白衣姑娘慢慢移步到了水边,他是在说甚么啊?但她身边厢,却反覆响起那一句:“她啊,和你一般美,虽然不及你这般清逸……”
“我美么?”她从水中照见了她的影子,那白如脂玉般的面庞儿上,嵌着一双星眸,伸出纤纤玉手,轻抚她那稍欠丰满的面颊。
像是第一次发现她自己一般,白衣姑娘看得痴了,是她首次发现了她的美,一种喜悦和怅惘的感觉,在她心头升起。
忽听方洪又在朗声说道:“秦姑娘,你要是奉师命,前来擒我,我话已说完了,便请下手罢,在下不敢有丝毫反抗。”
原来是他突然记起,她既是秦寒梅姑娘的孪生姊妹,那么,她的爹爹,亦即是死在爷爷手中,她娘亦可说是死在我方家人的手中。
方念及此,顿时升起一阵愧疚。
只见那白衣姑娘却忽然抬起头来了,那先前冷漠的目光,已变得异常柔和,只是她那面上,却仍冷漠如故。
方洪仰面一声浩叹,不但将剑入鞘,而且两手向背后一背,当真是要束手就缚。
那白衣姑娘却冷冷地说道:“你随我来啦!”说罢,缓缓转身,沿着小溪,往那下流头走去!
方洪此刻已然横了心,那管她是去到何处,便也放开脚步跟去,只奇怪她忽然莲步姗姗,竟是缓缓踏着月色,分花拂叶而行。
虽说如此,她缓步行来,亦较之常人,其快何止一倍,行了约有两盏热茶工夫,忽见面前现出了三五间茅屋,只是精致之极,翠绕花环,尚未行近,已是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方洪心中一冷,心道:“我说啊,怎么剑魔近地直尺,竟没发现这个所在,适被水冲进狭谷,他亦未见追来,原来我竟是送入谷来,这本来才是他的居处?”
自己虽然未曾拜了门墙,但渊源有自,实应算是他门中之徒,而他竟这么冷酷决绝,这一进入门去,自是有死无生的了。
方洪抬眼,遥望东方天际,凄然说道:“娘啊,儿今生是救不得你了,但儿今天虽死,却替爷爷赎了罪。”
“对啊,我今天正可替爷爷赎罪,反正人生只有一死,为何不以这一死,替爷爷赎罪。”
当下又是一声长叹,道:“秦姑娘,且住。”
那白衣姑娘听他呼唤,便停下步来,而且慢慢转过身来。
方洪道:“适才在下告知姑娘的出身来历,尚未说完,趁未进屋之前,请容在下先说明白。”
方洪已盘算定了,心想我如一进屋去,那剑魔必然不饶过我,与其命丧他手中,还不如将她爹爹是命丧我爷爷剑下之事说出,那时她必要为她爹爹报仇,我便引颈而死,那时寒梅念在爷爷抚养之恩,也许将这仇恨一笔勾销。反正是一死,这么死在这位秦姑娘手中,岂非死得有价值了么?
那知他一言才出,忽听一声咿呀,前面那房门已打了开来。方洪心头一紧,心道:“我再不说出,可就来不及了。”忙道:“秦姑娘,你虽有父有母,可惜令尊被人杀死,你娘也为这原故,逃到穷风谷中,以致曝尸古洞。”
方洪一口气说至此,只想三言两语说完,那知那白衣姑娘并未听他的,早飘身到了门前。
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九凝,带他进来。”
方洪一怔:怎么屋中不是剑魔,而是个老妇人的声音,这不是奇事么!
那白衣姑娘道:“是,奶奶。”随转过头来,说:“奶奶命你进去。”她话声语调虽然不变,但说话之时,可是垂手而立,显得恭恭敬敬。
方洪心中更是大奇,皆因这秦姑娘便对剑魔,也没像这般垂手而立,这不是奇怪么?而剑魔避仇在此,岂容人在他居处左近居住,尤其是这么一个好所在,他竟不鹊巢鸠占,倒像是为这老妇在外看守门户。
方洪奇诧得发楞,那秦姑娘已向他说道:“进来,进来见过奶奶。”
方洪心中好奇,倒想快些知道究竟,当下快步走近,离门尚有数步,忽见一个魁梧的身形已迎门而立,那秦姑娘站在她身边,竟矮了一个头。
方洪凝神一看,她身形虽然高大得异于常人,但苍苍白发,满脸皱纹堆叠,实又是个老妇,而且眇了一目,但她那独眼向方洪一扫,方洪登时觉出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不由心中又是一动,莫非这老妇竟是个非常人,那剑魔对她亦要惧怕三分?
心念一动,立即停下来。躬身一揖,道:“晚辈方洪,拜见奶奶。”
那老妇只微微颔首,道:“难得他送上门来,带他去吧。”
不料这老妇声音之冷,不但不在这秦姑娘之下,而且较之剑魔更厉!尤其是那句送上门来之言,竟似说他送上门来任人宰割一般。但现下方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随同秦姑娘前来,原以为是剑魔,已抱定了必死之心,故尔毫不惧怕,反而一声朗笑,道:“方洪此来,原就没打算再出去,秦姑娘请罢!”便大踏步上前!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孽海无边,又见波澜;情天渺渺,偏多恩怨牵缠。
第七回:奔雷剑起惊雷起
话说方洪把心一横,道:“秦姑娘,请罢。”在他预料之中,今番有死无生,虽然他想到娘在天姥山中待他救援,便心如刀绞,但想到一死,或可令秦寒梅不再对爷爷镜湖老人记仇,登时又视死如归,而且,现下他能反抗么,外有剑魔,此间这老妇更不知武功何等高绝,而他,却连这白衣的秦姑娘,亦非敌手,反抗,不过徒取其辱。
只见那秦姑娘不走正门,却绕行屋侧,推开了侧门,方洪不由一怔:竟然是一间精舍,里面已掌了灯,只见屋中无华,不过木桌木椅,但却一尘不染,并有床褥。
方洪正发楞间,那秦姑娘已进了屋,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青布袍来,回头向方洪冷冷地凝视了一眼,说:“把湿衣换上,这屋就给你住。”
方洪大出意外,这可并不像歹意,只见那秦姑娘话一说罢,即掉头施施而去!
方洪便在心中惊疑之时,对她那轻身功夫,亦是又佩又奇,目光早落到她脚下!但见她只是轻移莲步,却以随风而逝,只一晃眼,身形早杳!
现下近在直尺,方洪也未看出她是怎么走的。不由呆呆望着门外月影,一声浩叹,自己练成了奔雷剑,即以为天下无敌,那知和她差得甚远不说,她这轻身功夫,自己更是望尘莫及。
忽然一阵夜风拂来,身上一冷,原来他自溪中爬出,衣衫已经湿透,在惊悸之余,紧跟着这秦姑娘,心神紧张,湿衣在身,竟然不觉,此刻心神稍定,被夜风一吹,这才觉出寒冷来。
方洪心道:“好,我便将湿衣换下,且看她们要对我怎的。”
当下掩了门,换了湿衣,穿上青袍,见那青袍又宽又大,显然是个极其魁梧的人所着。
那衣上发出一股霉气,像是收在箱中,已多年不用。方洪暗忖:“难道此间除了老妇之外,还有个男人。”
心念及此,不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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