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洪见娘能下床行走,好生欢喜,趁机又在石室门前眺望了一遍,这时他才知他娘这一两个时辰中,虽然不言不动,其实并未失去知觉,显然他与怪妇的言谈,以及与玉箫郎君所说的话语,她都听得明白。
忽听苗金凤咦了一声,道:“这小姑娘真美啊,啧啧,美得天仙一般,真叫人爱煞,可怜!可怜!”
听得两声可怜,方洪脑里顿轰地一声,急问道:“娘,莫非她已被那恶贼所污!”他的满嘴钢牙,堪堪不曾被他咬碎!
要知方洪虽与南芝不过才见上两三面,又是师门仇人之女,但她是这般天仙化人,天地间毓秀钟灵,集于一身,真善真美,圣洁纯真,若被玉箫郎君所污,岂非无天道了么?而且方洪登时连想起他那青梅竹马的情侣秦寒梅来,她早已毁在这恶贼手中了,教他怎能不恨!
却听苗金凤叹了一声,道:“这么天仙般的一个姑娘,那恶贼能忍得起心……”只听他娘说着说着,又幽幽地的一声叹!
方洪陡地大喝一声,心道:“我去和那万恶的淫贼拚了!”
她娘那一声长叹,不是已说明一切了么?
哪知才要扑出,忽听苗金凤叫道:“洪儿,你要作甚?”方洪道:“娘,南姑娘已被那恶贼所污,我岂能容他!”
苗金凤啊了一声,道:“谁说这姑娘被他污了,真是老天爷有眼,刚才那老前辈回来得正是时候,你也跟着前来,不然,那才真真可惜呢?洪儿,转身过来,我已替她穿好衣服啦。”
方洪怒火顿消,道:“娘!当真。”他掉头一看,果见南芝姑娘的衣裙已穿得整齐,只是仍动也不动。
苗金凤兀自在端详她,像两眼舍不得离开她的面庞儿,说:“难道娘还会骗你么?只是她好像中了迷药啦。”
方洪道:“谢天谢地,娘,他果是中了那恶贼的迷弹,我也着过他的道儿。”他紧紧守在门边,不敢离开,生怕那怪妇与玉箫郎君会突然侵入。
苗金凤道:“这就是了,那好办。”显然她明白方洪守在门口之故,道:“洪儿,那老前辈目下练功甚勤,每隔一个时辰,即要行功吐纳,至少一个时辰之内,她不会返来的,那恶贼已怕了你,必不敢来,你过来。”
方洪才知这一阵未闻怪妇声息之故,当下大放宽心,快步近前。
只见南芝虽是中了迷弹,却像安详的熟睡一般,方洪不由一叹,心道:“她太已纯真,显然是她在身中迷弹之顷,仍然相信那玉箫郎君是好人。”
随又想起秦九凝说过:“她武功远在她四个哥姊之上,今日她只微显身手,果真神妙,若然她心知警惕,那玉箫郎君岂能得逞。”
一时间他看得出神,苗金凤脸上却也露出了笑意,而且心中喜开了花,她看看面前的爱儿,他长得这么高大英俊啦,再瞧瞧安详地躺着的南芝,她美得这般爱煞人,禁不住心花怒放,三年来所受的苦楚逼害,霎时间,她忘得干干净净。
原来她见爱儿痴痴地望着南芝,这才又听得爱儿为她拚命,只道两人已是情侣,南芝若是作了她的媳妇儿,她怎地不喜。
这才真正是老天爷有眼啦,母子劫后重逢,又,又有这么好儿媳妇。苗金凤喜孜孜,轻唤道:“洪儿,你不将她救醒,还等甚么?”
一句话将方洪提醒,回头,见娘两眼含笑望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红,忙道:“娘,我不知怎么救啊?”苗金凤笑盈盈点头道:“她所中迷药,解救最易,只要用水一喷即可醒来,但这么将她救醒,却不能立时复原。”
说着,苗金凤探身入怀,好半晌才取出一个小小的磁瓶来,本来她这时已高高兴兴了的,不料这磁瓶取出,她却咬着牙,一声长叹,道:“洪儿,这药我已准备十多年了,本是留以自用的,没想到今日却救了南姑娘。”
这么一句话的工夫,苗金凤双目中已噙满眼泪。
方洪立即明白他娘话意所指,那赤炼人魔穷凶淫恶,不在玉箫郎君之下,当年她娘必是赤炼人魔的魔窟之中,即偷偷备下了这瓶解药,以作必要时自救之需。他娘咬牙长叹,必是想到他母子虽已团圆,但赤炼人魔杀他爹爹之仇,尚未报得。
方洪的热泪和着怒火,亦是夺眶而出,道:“娘,你放心,只待此间事了,孩儿便踏遍海角天涯亦要替爹爹报仇。”
苗金凤含泪点头,随抹去眼泪,强笑道:“洪儿也不用急在一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怕那赤炼人魔不遭恶报么?现下救醒这姑娘要紧,噢,这姑娘姓南,是不是啊?”
苗金凤边问,一面已将南芝姑娘的牙关撬开喂了两颗药丸在她口中。
方洪道:“娘,这姑娘正是姓南,她爹娘皆在这天姥山中。”
苗金凤惊道:“在这山中?”方洪道:“是啦,她娘便是适才那老前辈恨她入骨的桑龙姑。”
苗金凤浑身一颤,这次更惊得退了一步,像自言自语般说道:“他娘是桑龙姑,那狠毒有如蛇蝎的女人!”目光又落到了南芝面上,道:“我却救了她的女儿,她……她真是桑龙姑的女儿么?”
陡见她慢慢抬起头来,一脸肃容,注视在方洪面上。
方洪忙扶住苗金凤,道:“娘,她当真是桑龙姑的女儿,但你救她救得不差啊!娘,你坐,听我说。”
苗金凤声音微颤,说道:“洪儿,是因她同你相好,应,……你你你,娘忍辱茹苦,只望你长大成人,作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竟和那毒妇之女……”
第二十三回:横刀夺爱
方洪知他娘误会了,却心下大急,生怕南芝听到,待见南芝仍然鼻息咻咻,睡得安祥之极,这才放心,忙陪笑道:“娘你误会啦,听我说。”
苗金凤并不坐下,面上肃容更见冷厉,道:“洪儿,好,你说,可不准有半句瞒娘。”
方洪笑颜承欢,道:“娘,说来话长呢,这可得从三年前说起。娘先坐下,听我从头说起。”
苗金凤点了点头,道:“好,回到那边床上去。”方洪扶她坐定,苗金凤倒先开口,说道:“你那日在穷风谷,被赤炼人魔劈落下崖,得你爷爷所救,传习奔雷剑,这些经过,公公今日已告诉过我了,你说近的罢。”
当真他自下得谷来,本已听到爷爷之声,不料紧接着发生了这多事故,竟忘了问起。
他本是个孝心笃厚的少年,苗金凤提起了他爷爷,他那还能等待不问,忙道:“娘,正是呢,我先前分明听到爷爷的声音,怎么不见了,是追赶赤炼人魔去了么?”
苗金凤耽心她爱儿结交不正,会走上歧途,故尔心急,现下见他提到爷爷镜湖老人,那惶急之状溢于言表,倒安心不少。道:“儿啊,那赤炼人魔岂是你爷爷敌手,他正是追赶那魔头去了,不用耽心,你说你的吧,你离了穷风谷后之事,休得瞒娘一句。”
方洪察颜观色,显然爷爷虽将他三年练剑的经过说出,但寒梅妹妹和爷爷间的一段恩仇,爷爷必未向娘说起,那日的情景,顿时涌现心头,不禁黯然一叹,而且顿又连想到寒梅妹妹身世的孤苦,更胜自己,现今竟又被玉箫郎君所污,而且,寒梅妹妹迄今下落不明,究竟是不是那葛衣人将她带走,尚不得而知。
一时间,方洪向他娘述说离了穷风谷后之经过,顿时想到寒梅妹,身世比他孤苦十倍,襁褓之中,父母被杀,今又被那万恶淫贼玉箫郎君所污不说,而且迄今下落不明,不由落泪湿襟。
苗金凤一见爱儿惨状,就知必有缘故,刚才她厉言相问,现下却好生痛惜,忙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要知天下父母,子女在他们的眼中,永远是孩童,苗金凤亦当方洪还是小孩儿一般,忙柔声说:“儿啊,别伤心,你受了委屈么?”
方洪仰着面,让她娘替他擦干眼泪,道:“娘,我何曾受到半点委屈,待我将这半月来的奇遇说出,娘必高兴,我不是为我,而是替寒梅妹妹伤心。”
苗金凤点点头:“是那个你爷爷抚养长大的古洞遗婴么?她怎么了。”
方洪这才由镜湖老人命两人下山之日说起,道:“娘,那日我和寒梅妹妹将奔雷剑那最后一招‘羿射九日’练成,想到即可出山来救你,即可报杀父的不可戴天之仇,高兴之极。”
苗金凤突然插嘴道:“赤炼人魔不将天下武林中人瞧在眼里,但早在我逃出魔窟之前,只提到奔雷剑,他不禁胆落魂飞,我儿得此旷世奇缘,当真可喜。”
方洪奇道:“娘,那你二十年前即知有奔雷剑了。”此话出口,他随即想起他尚未拜师的剑魔来,秦九凝曾将赤炼人魔败在剑魔的奔雷剑之事告他,那时他娘尚在魔窟,自然知晓,故尔不待回答,即继续说道:“那日爷爷果然命我与寒梅妹妹下山,并遵寒梅妹妹她娘的遗嘱,将她娘给她的遗书,在墓前开拆,娘啊,不料造化弄人,竟至于斯极。”随将那遗书内容详详细细说出。道:“娘,寒梅妹妹的杀父仇人,那料竟是爷爷,娘啊,这岂不是造化弄人么?”
苗金凤啊了一声,却将头连摇,显然她心下起疑说道:“照你说来,那秦姑娘今年不过才一十七岁,那么,她爹爹死时,必然也是她出生那年,我那时亦已入归方氏门中,你爷爷品行如何,娘岂有不知的,他仗义行侠,济人之难,而且宅心仁厚,从未妄杀一人,望重德高,武林中人,谁不敬仰,秦姑娘的爹爹既也是侠义门中之人,你爷爷岂会伤他。”
方洪道:“是啊,我亦深深不解,但爷爷一读那遗书,顿若癫狂,显然明明那遗书所言不假。”
苗金凤仰面凝眸,陷入沉思之中,喃喃地说,反反覆覆地说:“一十七年,十七年前,正是新婚的第二年,赤炼人魔也在那年寻上门来,那时,他伤在剑魔手中,尚未痊愈,赤炼毒掌尚未练成,故尔不是公公敌手,大败而去,公公那时不放过他,曾在后追赶。”
方洪听他娘喃喃地自言自语,便住口不言,待苗金凤转眼回来,这才又继续说出以后之事,他刚说到路过雷波,寻到罗浮村,替秦寒梅的爹扫墓,忽见苗金凤眼睛陡然一亮,忽道:“洪儿,你是说那秦姑娘家在雷波城郊。”
方洪道:“是啊,便在雷波城郊的罗浮村头,我给她爹爹扫墓之时,还曾得村人指点,可怜她家园的颓垣尚存,蓬蒿已可没胫。”
苗金凤又喃喃地说道:“金沙江、雷波城,那正是我家眉山赴莽苍山必经之路,也是赤炼人魔逃回魔窟,公公随后追赶必经之地?”
方洪并未觉出他娘神态有异,是他说到扫墓,早又满怀悲怆,随将那晚在雷波客栈之中,他酒后被人暗算,幸得寒梅妹妹相助的经过说出。
苗金凤将爱儿搂得更紧,待方洪说到秦寒梅暗助留字,她不由又啊了一声,道:“这么说,她一直跟在你身后的了,那秦姑娘已知你爷爷杀了她爹,她倒暗中救你。”
说着她目光已转向兀自不曾动弹的南芝,但却听得出她呼吸已渐渐轻匀。
苗金凤心里一宽,顿又得意起来,心说:“我儿英俊非常,武功了得,秦姑娘对他有情,那是当然的啊!还有这个天仙般的姑娘。”
方洪孺慕依依,他也像小了好些岁,任由他娘搂在怀里,当他说到莽苍山中,赤炼人魔眨眼间连杀两个女弟子,苗金凤自是悲愤不已,待叙述到了奔雷剑恶斗赤炼人魔,wωw奇書网顿又心惊魄动。
方洪恨声不已,道:“可惜那人魔逃出手去了,我那时追之不及,得承娘的大师姊指点,才知娘被囚在这天姥山中。”
苗金凤便又一声浩叹,道:“大师姊虽然回头是岸,可惜那两位师姊觉悟已迟,以致忍辱半生,仍难逃人魔毒手。洪儿,我要听你怎么与这姑娘相识,快说啊。”
方洪道:“娘,我认识这位南芝姑娘之前好教娘欢喜,我竟又在无意中,获了旷世奇缘……”
当下将遇剑魔,相逢秦寒梅的孪生姊姊秦九凝,谒赤城山主,再传奔雷神剑秘奥,寒潭首遇南芝姑娘,巫山遇万恶淫贼玉箫郎君,兵书宝剑峡爷爷赠剑,以及葛衣人替他打通玄关之窍,南雍传紫府迷宗,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那苗金凤直喜得嘴也合不拢来,她这时之得意,惊喜,只怕古今亦无人及得,不住价连声老天,只听得她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眼看爱儿无敌天下,怎不喜坏娘亲。
方洪瞧见他娘笑逐颜开,自也高兴,这才抬起身来,向南芝一指,说道:“娘啊,你现在该相信了么?桑龙姑虽然邪恶毒狠,却生出一双好儿女来,娘要是见到了那南雍,定也会喜欢他啦。”
苗金凤连声便说:“娘信,娘信,谁说娘不信来着。”
方洪道:“这南芝姑娘不但是天人,她此番前来,更是为了助我救你。娘啊,你想,若是她被万恶的淫贼玉箫郎君玷污,岂不是我们害了她么?咦!娘,过了好半天,怎生她还未醒转?”
苗金凤忽地站起身来,向南芝床前起去,说道:“洪儿,你来。”
方洪早已跟在他娘身后,忽然发现她娘面上有歉然之色,忙上前一步。
苗金凤已道:“适才我听你说出她是桑龙姑的女儿,是以那解药虽然放入她口中,却并未送下,现今知她竟是这么个好姑娘,你快将她口中之药送入她腹内。”
方洪才知缘故,忙道:“娘,怎么送啊!”
苗金凤道:“先前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能用水喷她,若是用水吞服,亦难发挥我那药的神效,自是用你的真气将它送入腹中!”
用真气送入,自是要嘴对着嘴,而且要口吻相合,方洪急道:“我……我……”
苗金凤点了点头,道:“我儿虽是守礼,但现乃是从权变,休要避讳,娘体内的真火,那老前辈未曾吸出,真气也不敢运行。”
方洪大是踌躇,那南芝虽是双目垂廉,容颜如花,但却令人有凛然不可犯之感,现今虽是为了救她,连半点不洁之念也无,更谈不到狂字,但她是这么圣洁无瑕,只觉近身对她亦是亵渎。
苗金凤道:“儿啊,你要不赶快将药送入她腹内,再过半个时辰,那位老前辈行功已毕,南姑娘岂不险极,你再要避嫌,那你才真是害她了。”
方洪闻言一惊,这阵竟忘了那怪妇,当真迟缓不得,忙心诚意正,肃容说道:“南姑娘,非是在下亵渎,事在紧急,我只得从权了。”
他鼓起勇气闭上了双眼,走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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