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长长断续呻吟道:“塞外怪杰,你好!想不到你……”
这两小贼已然认出自己是伤在南星元手里,只因伤得太重,几乎语不成句,自顾不断抽搐。南星元两掌疾然又向两人要穴拍去,同时也听他们各自惨叫一声过后,还是软绵绵不动。
南星元连番动作,史三娘和铁笔书生自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要把两小贼恢复神志,好待套问他们口里秘密,可惜他们伤得太重,虽屡经拍穴推经,也自晕迷不省人事。
猛可里,但闻史三娘叫道:“南哥哥,等我来试试!”南星元心中一亮,神色不变,冷然道:“试什么?你怎可以?”
这话一出,史三娘流霞泛面,羞态毕见。铁笔书生见了不胜诧异,自忖道:“这姑娘要弄醒两小贼,给南老弟一说,却害起臊来,岂不可怪?”兀是莫名其妙,诧然道:“南老弟你干不了就让史姑娘试试,有何不可?”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史三娘益发娇羞不已,铁笔书生心里更奇。南星元把蹲下去的身形缓缓直立起来,淡淡一笑,道:“尤前辈有所不知,史姑娘练的是混元一气功,只要把真气一灌,这两个小子准能醒转,不过这怎么可以?”
铁笔书生心中(炫)恍(书)然(网),不由哑然失笑起来,难怪史三娘闻言会害起臊来,要用混元一气功治疗伤者,必须以嘴接嘴,喂以真气,才能奏效。这时的史三娘年纪还小,所练混元一气功才是初窥门径,因而除了这么做去,别无他法,哪比得上几十年后,她在天姥山北的功力已达登峰,救人只须把口一张,一股浓烟喷出,投入伤者口中,便能起死回生。何况在天姥山的史三娘是个老太婆,怎可比这时的史三娘还是个云英未嫁青春少女呢!
一再调弄,推血过宫,什么法门都做过了,两小贼兀是不曾恢复神志,无法问供,史三娘的混元一气功虽妙,却是不能使用,南星元紧锁眉心,束手无策。
蓦地里,但听铁笔书生叫道:“有了,待我给这厮们试试!”
南星元愕然看去,铁笔书生边说边自袖里一抖,便抖出两颗丸药来,递给了南星元,口里又道:“这两颗东西是赤城老儿送给我的,是有名赤城镇山圣药‘九转活命金丹’,治伤疗残最具神效,当真是药到回春,将就给这两家伙服下,不过,只是太糟塌了些,那也无法!”
赤城“九转活命金丹”,天下驰名,后几十年剑魔辛源鸣赖此得以驱除赤炼人魔的六合毒气,才勉强救回一命。南星元哪会不知,伸手接过,摇一摇头,漫声道:“尤前辈,你错了,这两小子干系可不小呢,两颗金丹给他倒也值得!”看他的神气,又似有别情,对当前受伤二人,没有恶意!
答话才歇,一别过头,轻轻对史三娘道:“三妹妹,找点清水来!”口里说道,手中向自己腰际摸了一把,摘下一个瓜瓢,这种瓜瓢是出门远游的人所常备,昔时用具不像现代这般齐备,瓜壳算是唯一简便好用的盛器。
史三娘接过瓜瓢,自顾找寻泉水去,不一刻已然端了满满的一瓜壳清水递给南星元。南星元接过了,伸出两手朝其中一个汉子的鼻子一捏,那汉子呼吸受了窒碍,不由自主把口大张,南星元一捏金丹,金丹外边的腊壳霍地裂开,露出乌光闪动的一颗药丸子来。一塞便塞入那汉子口里,随手把瓜瓢里的清水下灌,骨嘟骨嘟声中,那颗丸药已然溜下汉子体肚里;另一个南星元也照样做了。
过得盏茶光景,两汉子死灰的脸渐渐泛红,顷刻之间,呕吐狼藉,溢出一大滩紫黑色的瘀血来,鼻孔中气息渐粗,呼吸也急促起来,看看便有救活希望。
因为史三娘是个女流,南星元不便叫她来帮着做推血过宫的疗伤工夫,只见他抬头对铁笔书生笑笑道:“尤前辈,请你帮忙我一下。”
南星元只一个人,当是不能一时兼顾两名汉子,故要铁笔书生帮他忙。铁笔书生默默地蹲到另一个汉子身畔,双掌倏举,依着南星元言语,便替另一个汉子按摩起来。两人都是当今高手,推拿术非常纯熟精明,果真经过他们一阵子的推按,两汉子已然悠悠醒转过来。
南星元低对其中一人道:“阿牛,你怎样啦?”
铁笔书生蓦地一觉:“这叫阿牛的莫非便是带史姑娘前往卡子里更衣的小贼?”
阿牛乍闻南星元呼叫,双眼遽张,忽地低声骂道:“南星……塞外怪杰,你好歹毒,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南星元低低地喝了一声:“别动,你刚刚受伤才好点,动了对你不利!”
阿牛似乎很生气,不断地挣扎,对南星元的劝告置若罔闻,破口大骂:“你还是个人?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我有什么错?塞外怪杰,你出手也忒歹毒,全不问情由,你……把我毁了吧!”
开口却是语无伦次。南星元皱皱眉,轻叹一声,忽地骈指一戳,阿牛哇然大叫声中,已给点中晕穴。南星元瞧了阿牛一眼,双掌微抬,又在他身上穴道推按。但见阿牛的口角不断地淌出瘀血,慢慢地瘀血渐稀,由紫黑的颜色陡变鲜红,一脸苍白,转眼间看阿牛面上表情,已无痛楚。
原来方才南星元给阿牛推宫行血,大致已将完成,谁料到阿牛神志乍复,心下陡地生气,便即挣扎,向外排泄的瘀血登时又凝聚起来,竟是功败垂成!南星元一瞧不对劲,才急急点晕了阿牛,以便疗伤。
这时,铁笔书生尤文辉已将另一个汉子救活过来,那汉子双目一展,却不似阿牛那般乱叫乱嚷,安详地躺着,眼皮微微掀动,口里断断续续地叫道:“铁笔……烦你老……把南公子请到跟前,我有话说……”
汉子说这话时,铁笔书生从他那晦涩呆滞的目光中,面上的表情看去,已然知他言出诚恳,并非单为怕死讨饶。略一点头,漫声应道:“你伤得不轻,切勿乱动,我给你把南公子请来便是。”
铁笔书生把话说毕,缓缓地站了起来。南星元恰在此刻替阿牛疗伤的工作已竣,那汉子的声音虽断续含糊,而且极低,南星元兀是耳目聪灵得很,不待铁笔书生招呼,只一晃便已到了当前。
那汉子双眸乍张又合,南星元蹲了下去,低声地道:“程三小子,没事了吧,唉,我错打了你啦!”
程三微弱的声音又响:“南公子!我不怪你,只怪我们不现身,不开腔,惹下这祸。”
铁笔书生一听程三言语,心头大悟,抬头时,恰与史三娘的目光接触,但觉史三娘一脸惊诧颜色,显然她对这事一无所知,也感惊异。
南星元长叹一声道:“这都是冤孽,我怎知藏在荆棘丛中是你们两人?”
程三微微抽搐一下,又道:“我们不敢现身,就是怕铁笔老前辈瞧到,这事关系重大,要待铁笔前辈走后,我们才敢现身!”
此语一出,铁笔书生心一震,开腔问道:“青年人,你们究竟有何秘密,不教老夫知道?”
第四十七回:插翅蜈蚣
江湖阅历深的人,处处自是精细,虽说史、南二人连番举动,无一处不帮着铁笔书生,毕竟全无渊源,份属初交,他哪能不事事留神呢?
程三还没答话,南星元惊奇地望了铁笔书生一眼,笑道:“尤前辈老是多疑,不信晚辈赤诚,程三小子与我有约,什么事都不能给第三人知道,不管是敌是友。这也难怪他们!”
一旋头,俯首对程三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休拘泥前约,尤前辈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
程三勉强支撑着坐起,倚在一棵树,喘着气道:“现在不说再没机会啦。尤老前辈,我和阿牛生来就是股蛮直性子,现在依附匪人,是不得已的事,南公子也是知道,我们赶到这儿来找南公子,原是为着一桩要事!”
南星元点点头,道:“尤前辈,程三小子说的倒是实话,他和阿牛两人本是附近渔民,给龙蜃帮强迫做爪牙,其实并非心愿。”
铁笔书生对南星元的话不大注意,他心里只琢磨着程三最后那一句话,什么要事呢?于思量间,蓦听那边一声呼叫:“程三小子,别胡乱说,塞外怪杰害得我们这么惨,还告诉他们干吗?”
众人一怔,循声看去,阿牛已然醒来,这声呼叫,正是他叫将出来的。南星元眉峰一紧,猛里叱道:“阿牛,休大呼小叫,再耗真元不是当耍!”
既是误伤在先,此刻万不能一误再误,阿牛兀是不谅,程三已接上了腔,低微的声音:“阿牛,你怨什么来,谁教我们躲得不密,南公子怎知是你和我,只道是对方踏线小子,碰上这种人,你也会施毒手!”
端的说得不错,阿牛似有悔意,默不做声了。铁笔书生对程三那句话,萦挂心怀,此刻又问。
程三两眸频频眨着,欲言犹止,自顾紧盯南星元脸上。
南星元笑道:“什么要事?你说吧!”
原来他在征求南星元准许,南星元既这般说了,他自无隐瞒必要。当下,放低声音道:“那孩子好苦,天天给唐老贼折磨着,不知他和铁笔前辈有没关系?”
没头没脑就是一句,南星元搔首不语,铁笔书生心下大震,急问道:“什么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受折磨?”
程三慢慢地道:“听说是姓秦的,因为囚在龙蜃帮里最秘密的水牢里,天天拿出来拷问,都是由唐凌宣亲自动手,旁人休想参与,所以我们就只打听到这一点!”
不问而知,这孩子正是秦亮,铁笔书生心中(炫)恍(书)然(网),南星元茫无头绪,喃喃道:“姓秦的孩子,我可没听说过!”
陡然史三娘惊叫道:“是秦亮,他怎会给囚在龙蜃帮总舵,不是在长白山里?”
南星元茫然道:“什么秦亮,是谁家孩子?”
史三娘把当日阴阳妪爪毙秦吟草,掳了他的孩子的事说出。南星元诧异道:“秦家和阴阳门向无过节,要拿他的孩子怎地?”
不错,秦家与阴阳门是无过节,但料不到为了唐古拉铁的事,这孩子竟沦地狱,煞是可怜!史三娘戚然道:“还不是为紫府宫的事,因为紫府宫中人与秦老头做一路走,才会引起那老怪妇的疑惑,擒了那孩子!”
两人说到这里,陡听铁笔书生咬牙切齿道:“我尤文辉拚了这条老命也得救救那可怜的孩子!”
史三娘一怔道:“尤前辈认识那孩子?”
铁笔书生顿了一顿道:“怎会不认得,他还和我交过手呢!那晚上我还亲眼见阴阳妪把他擒走了的!”
史三娘蓦地一悟,当晚她奉阴阳妪之命往诱秦吟草一双小儿女时,不是见一个人影疾如鹰隼,将她紧缀?原来就是这位前辈。只可惜她往找寻秦瑜,才没瞧见秦亮与铁笔书生交手及被掳经过,此刻想起,方才(炫)恍(书)然(网)。史三娘怔了一怔,口里道:“尤前辈那晚跟着我们?”
铁笔书生同时一悟,哦的一声叫出:“那晚上在前边诱敌的原来是史三娘,难怪我在舟中见姑娘身段好熟!”
这话不假,武功练到有了火候的人,不但目聪耳灵,且记忆力特强,故铁笔书生当晚虽在昏夜远远见到,史三娘身段步法,当是有了记忆。铁笔书生这话一出,大家相视而笑,一笑才过,各人脸上又是愁眉郁结。
南星元道:“尤前辈不可造次,有阴阳妪在龙蜃帮里,也是那孩子倒霉,要救他却是不易,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铁笔书生意犹未怿,兀是怒气冲天,嚷着要将老命赔上去救孩子。南星元沉思良久,苦劝道:“不是我短说尤前辈,以龙蜃帮总舵防备之严,水牢中之险,况且那边高手如云,委实值不得去冒这回险,这样吧,倒不如待我们打听清楚,再回报给你老人家知道!”
经过苦苦相劝,铁笔书生才悻悻地答应下来,彼此约定了浙东见面日期。正待道别,南星元忽想起一事,问阿牛道:“你们什么时候到山里来,怎地我们全不知觉?”
以这两人能耐,铁笔书生等三人无一弱手,安有毫无所知之理?岂不甚怪。阿牛笑道:“我引领史姑娘往卡子更衣,便在厅中坐着等候,想把姓秦的孩子被掳的事告知她,好教她转告南公子,因为那南公子你正忙着打架,咱没说话机会,所以才打了这个主意。”
“谁知久候不见史姑娘出来,偶然朝卡子上的窗子外眺,无意中见史姑娘奔向山上,我心中一异,便约了程三小子,悄悄跑到这儿来找史姑娘。才上得半山,已然见铁笔前辈在山上翻腾而至,咱心中一惊,即便找得这块荆棘丛林躲将起来。原不过想避一避铁笔前辈,谁知却给南公子瞧破,惹来一场误会,险些丧命当场!”
南星元等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铁笔书生走的是山南之路,程三和阿牛却是西路,故没碰上头。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史三娘心中忽有顾虑,问明了这两汉子,知自己和南星元的行藏没有败露,心上大石才放了下来。当下,两拨人就在半山上别过,铁笔书生自赶回中原,史、南两人则偕了程三阿牛回八角去。
匆匆三月过后,铁笔书生便在浙东地面约定的地点等候史、南二人前来报信,因为距离相约时间尚有三天,旅居无聊,跑出外边四处溜达。这天正在一个小市集里观赏赶墟集的红男绿女,忽瞥路上一个行人的背影好熟,待走近时,不由叫了一声:“耿老弟,这般紧走,待赶到那儿?”
铁笔书生叫着,那人一旋头,满脸喜悦颜色,向前疾奔过来。不错,此人正是千手如来耿鹤翔。铁笔书生为人精细,细视之下,却感耿鹤翔喜悦中带着愁悒愤懑之色,料他必有隐忧在抱,不由暗自疑惑起来,正待上前打个招呼,探询赤城山近日消息。
耿鹤翔此际恰是正从赤城山受了唐古拉铁折辱,一气奔出的当儿,乍见铁笔书生,就似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般地,喜孜孜地拔步跑过,握着铁笔书生的手,不住地摇动着,口里嚷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尤前辈,这回可给我找着你了!”
铁笔书生一怔,诧然问道:“你要找我,什么事?”
耿鹤翔叫道:“唐古拉铁和他紫府宫的高手已然来了,现齐集在赤城山,就只等你老人家一到,便要出发到长白山找阴阳门二怪,为紫府宫清理门户,营救秦亮弟弟!”
哦了一声,铁笔书生疑团尽释,信口问道:“那么,你是受赤城老儿所托出来找我?”
耿鹤翔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