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祥和,大家说说笑笑,行乐游戏,好不热闹。奈何这样一片祥和,在皇家这个龙潭虎穴的地方总是很违和的。
熙嫔巴不得出什么事儿,瞧见杜旭薇要晕过去了,连忙扶着,提高嗓门,“呀,恭嫔姐姐这是怎么了?竟要晕过去了呢。”
大伙儿正在敬酒,这时也停了下来,几个妃嫔全围拢在杜旭薇旁边,皇上让宫人去换太医,沈嘉玥隐隐有些不安,可别这样的日子出事儿啊,赵箐箐察觉到沈嘉玥的不安,忙拉了她的手,让她定下心来。
“禀皇上,蒋太医已在殿外候着。”
皇上指挥,“你们这些宫女将恭嫔扶去西暖阁床上,拉下帘子,让蒋太医进去把脉。”
“是。”几个宫女将恭嫔扶下去,大家也没了行乐的趣意,耐心等着结果,殿内一片安静。
太后倒隐隐猜出几分,毕竟杜旭薇得宠,不过也没露喜色。只怕这事人人心里都有数了,有些妃嫔盼着猜错,有些妃嫔盼着猜对,好狠狠嘲笑一番沈嘉玥,有着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
蒋太医没有喜色没有悲色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惠妃,隐隐含着几分同情与悲悯,背着身子向皇上回禀,“恭喜皇上,恭嫔主有喜了,已经有一个月半了,身子并无大碍,微臣会开安胎药给嫔主服用的。”
沈嘉玥只觉腿一软,差点要摔了,幸好身边的赵箐箐死死扶住,连忙含蓄笑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和众妃嫔见此也只能纷纷道喜。
皇上自然高兴,他膝下单薄,如今是较得宠的妃子有孕,更高兴,道:“行,你好好为恭小仪安胎,若恭小仪平安诞育皇嗣,朕重重有赏,下去吧。”望着底下的一群妻妾,和颜悦色道:“平身。”又接:“恭嫔有孕,晋一级为恭小仪,择吉日行册封礼。”
众妃嫔起身,都望向沈嘉玥,今儿好好的生辰宴竟成了别人的喜事儿,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
沈嘉玥没了之前的兴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很想把生辰宴撤了,可是不能,只能打起精神好好说话,好好做事,不能失了礼数。到底是亲姐妹,沈嘉瑶见此自然担心,她原本以为姐姐在宫里过得不错,可从省亲的君臣之礼到现在,能看出姐姐并不好过,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姐姐,早上还与姐姐说起子女的事儿,却不想别的妃嫔在她的生辰宴上查出有喜,早知这样,她不入宫来了。
沈嘉玥再不愿坐在皇上身边,皇后知道她难受,也不强求她,两人换了位子。沈嘉玥不免心里难受,多喝了两杯汾酒,脸红的能挤出血来。
连梦瑾见状,恨不得踩上两脚,假仁假义问道:“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这样红,娘娘喝酒了?总不是在为恭小仪庆祝吧?”
太后望过去,脸上有些不郁,皇上没说什么,皇后却轻笑出声,如西边的艳阳天,绚烂却无力,“熙嫔这话说的倒是奇怪,今儿是惠妃的生辰,寿星想喝些酒,有何不可?惠妃与恭小仪情同姐妹,自然是在为她庆祝咯。”
沈嘉玥这时才觉得失态,连忙收了神色,恢复了原来的温和宁静的笑意,将所有的痛苦咽下去,埋起来,不为人知。
大家各藏心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没趣,生辰宴到了这田地,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皇后见此提议,想着打破这样死寂的气氛,“不如来玩投壶如何?投进的向惠妃讨一件东西做彩头,投不进的送惠妃一件东西。”
大家都没什么兴头,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后低下头,不说话。
沈嘉玥无奈之下,起身行至殿中,回禀:“太后娘娘,皇上,臣妾有些不大舒服,等下的戏班子和赏烟火,可否…可否取消了?”
大家都知道沈嘉玥这是借口,可太后还是应允了,“嗯,既然寿星都不舒服,那就取消吧。”
第三十七章 朕负了你(1)
乌云密布,闪电交加,雷声隆隆。片刻间,密密麻麻的大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落在屋檐上,顺着檐墙流下来,流到地上,积在一处成了一个个水洼,像一面透明的镜子,映照出人影,雨落在水洼上,激起无数个小圈,又像一面镜子被敲碎一般,再不能重圆。
如花连忙跑去关木窗,洒进了不少雨水,弄湿了衣裳,不免抱怨道:“这什么鬼天气,刚才还热得不行,阳光明媚,转眼间下起这样大的雨,真是的。”
沈嘉玥坐在一旁,吃着些糕点,抿一口茶,听她这样抱怨,无奈道:“雷阵雨总是这样的,在抱怨也没用啊。”又道:“如菊和如梅呢?一下午没瞧见她们了?”
如花用手掸着女史制服上的水珠,说道:“今儿女官考试发榜,她们瞧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考上,按理说,早该来了,现下这样大的雨恐怕去哪里避雨了吧?”又为沈嘉玥添茶,低声道:“若是她们考上了,她们要去尚宫局办事了,那……”
沈嘉玥明白她的意思,长长的金护甲敲击在黄花梨木圆桌,声音清脆又循序渐进,心思转过无数,“我知道你的意思,她们能进尚宫局也是好事,往后嘉仪殿也算在尚宫局有人了。”顿一顿,望向她语重心长道:“只是要辛苦你了,往后嘉仪殿的事儿要你多多留心才行,虽说嘉仪殿里的宫人都是沈家在宫里的忠仆,可人心叵测,我也不完全放心。对了,让你们调教的两个一等宫女,如今怎么样了?可还好?若不好便换了她们。”
如花在旁垂手站着,回禀,“娘娘客气了,这是如花该做的。她们两个都不错,安雪儿比较跳脱,年纪小只有十一岁,通些文墨,擅长药理,听说她父亲是秀才,只是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没办法才进宫的。林莲稳重很多,十八岁,擅长食物,不过她家在先帝朝犯事被没入宫中的,以前在芊懋太嫔那儿当差,后来太嫔出宫她就被调到这儿了!”
沈嘉玥细细听着,叹气道:“恐怕往后再难遇像如菊这样的人了,罢了罢了,等会子让她们来见我。”
“奴婢知道了,看来娘娘还是舍不得如菊姑姑啊,也是,如菊姑姑确实不错。”
沈嘉玥并不说话,瞧着外面的雨还未停下,不经有些忧心,微微蹙眉,随口一句,“这雨不知要下到何时?”
小宫女急步而来,福身一礼,“娘娘,凤朝殿的岳汾公公在殿外候着。”
“传。”
凤朝宫总管岳汾进来,行礼道:“惠妃娘娘万福金安。”又接道:“奴才前来告知娘娘,皇后娘娘说了,雨下的大,今日的定省免了!”
沈嘉玥客客气气道:“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代为转达谢意。”瞥一眼如花,如花会意,上前素色荷包塞入岳汾手中,“公公跑这样远的路来传话,小小谢意不成敬意。”
岳汾假意推托不要,眼睛却没离开过荷包,如花硬塞给他,他才收下,然后告退。
沈嘉玥拨掉护甲,手指隐隐作痛,脑海中不觉浮出一张脸,是苏洛念,问道:“毓秀宫封宫也有几个月了吧?”
如花细算算,蹲下去为沈嘉玥按着手指,仔细回禀:“约莫四个月了,容贵人有孕快五个月了。”心疼道:“娘娘的手指又疼了吧?”
沈嘉玥无奈一笑,眼里满是愧疚与歉意,哀叹一声,“老毛病了,忍忍就好了。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如花不明所以,忙不迭问:“对不起?这…谈何说起?是她自己冲撞了皇后娘娘啊!”
见殿门紧闭,殿内也不过她二人,沈嘉玥放下心来,轻声道:“她确实冲撞了皇后,可那份信并非出自她手,是别人害她的,真正有野心的那个人是别人。”
如花大惊失色,想起一个人,不免问道:“莫非是晶顺仪?那日她站在容贵人旁边,跌倒了,若不是容贵人去扶她,那信也不会掉出来的。”又道:“可她们不是有些交情么?她两得宠也差不多,可谓平分秋色,晶顺仪为何这么急着下手?娘娘又对不起她什么?”
“有些交情又如何?在这宫里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姐妹,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前一刻还姐姐妹妹呢,下一刻恐怕要往你身上捅刀子了。”沈嘉玥眼神激动,如一块石头重重抛进湖中,激起层层涟漪,下一刻又充溢着哀愁,又说:“何莹莹找了若芸说要依附我,若芸的要求是弄倒苏氏,因苏氏曾找嘉仪殿洒扫宫人秋汀放布偶,这才有了这样的事。”
如花这才明白过来,连连宽慰她,“既然是她做的那事,也怪不得昀芳仪和晶顺仪了。本就是她先害娘娘的,哪有什么对不起之说。”
“是么?只是我心里不安,到底稚子无辜,还连累了皇后的孩子。”
如花为她添茶,知道她心软,又说:“娘娘您又没做这事,皇后娘娘的孩子也不是您害的,您不必不安,谁害的有谁担着,娘娘自己还是受害的呢。”瞧着她的手指,泛着红丝,恶狠狠道:“每到雨雪天,娘娘的手指便要疼痛不已,还不是那苏氏害的。”
疼痛钻心,实在有些受不住了,沈嘉玥咬着牙,不说话,一味忍着,每每到雨雪天气,手指的疼痛便要自己又想起那些个日子。
染枫小跑进来,侧着身子满脸欢喜道:“娘娘,圣驾往这儿来了,娘娘快拾掇拾掇准备接驾吧。”
沈嘉玥疼得眼角沾了泪,听此拭去,瞧瞧衣衫,并无不妥,这才出去接驾,在廊下候着。
“皇上驾到——”
皇上穿着一件灰紫五蝠常服,寒泷为他撑着油纸伞,疾步赶至沈嘉玥跟前,看着她。
沈嘉玥淡淡行礼,“皇上圣安。”
皇上见沈嘉玥穿了件翠绿宫装,不觉眼前一亮,“翠绿色倒衬你,很好看。”又接:“起来吧。”
沈嘉玥做足礼数,方才起身,“谢皇上。”与皇上一同入殿,命宫人奉茶、上点心。
紧闭殿门,只剩下两人,都不说话,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传入殿内,倒也不算一片寂静。
沈嘉玥敛了敛衣裳,含笑如雨落在水洼里荡漾起涟漪,道:“这样大的雨,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朕瞧着你这西配殿倒布置的不俗,很别致,不像丽昭媛那儿全是金制的东西。”皇上起身看看了殿内,打起七彩水晶帘,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满意的点点头。
沈嘉玥去过福柔殿及东西配殿,金制物品确实刺眼,秀眉挑起,浅浅笑道:“这也不怪昭媛妹妹,先帝宠妃便住过福柔殿,东西配殿一应物品以纯金打造,金碧辉煌。加之昭媛妹妹甚会装扮,福柔殿自然装饰的更美了,而臣妾的嘉仪殿内装饰,是臣妾初初入住时随意布置的。自然不能与福柔殿相比。”
皇上又敛衣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抿了一口茶,轻声问:“你吃醋了?”
这话问得诛心,女子七出之条之中便有嫉妒二字,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变得沉重,沉入心底,心思转环间早已起身,福身道:“臣妾不敢。”
皇上无言,只缓缓扶起她,触及到沈嘉玥的手指,沈嘉玥不由‘嘶’一声,咬着牙,仿佛无数的银针插在心里,疼痛难忍。
皇上见沈嘉玥滑润白皙如葱的手指上隐隐泛起红丝,甚有白里透红的感觉,想起太医与他说的话‘惠妃娘娘的手指再难痊愈,每当雨雪天气,手指会疼痛不已’,心下一软,情谊绵绵,“是朕负了你,对不起你,让你遭此横祸。”
沈嘉玥一愣,泪眼朦胧,娇羞着呢喃:“皇上……”
简简单单的话,总能感动她,她与皇上之间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皇上也从没与她说过什么花言巧语,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万千尊贵的天下之主,她的夫君会与她说‘对不起’,自然是欢喜的,她要的本就不多。像抹了蜜一样的甜,化开,甜入心底。
皇上抬手为她擦拭眼角的泪,却更觉愧疚,眼里布满无限柔情,“好了,好了,别难受了,婉儿就不想与朕好好说话,一诉衷肠?”
沈嘉玥破涕而笑,轻推他,欲拒还迎,别过头红着脸,不肯言语。婉儿?是了,这样亲昵的称呼,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得都不知上一次唤我是何时了。
坐在床边,低着头,只看见大红的嫁衣,心里忐忑不安,隐隐存着几许期盼,又有些紧张,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上,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底却沉重如大石压着,一动都不敢动。
“请新郎挑起喜帕,愿新郎新娘称心如意——”
喜娘的话语传入耳中,不由脸红,称心如意,称心如意,愿往后的日子真能称了我的心,如了我的意。只觉眼前一亮,红盖头早已在喜娘的托盘中,微微抬眸,眉清目秀的他深深映入眼中,印在心里。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愿新郎新娘永不分离——”
微微抬手,拿起一杯酒,与他交臂互喝下。瞧着白瓷杯上印的口脂,愣了神,永不分离,只觉讽刺,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往后的女人数也数不清,而我只是他的侧妃,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是他所有妻妾中的一个,又怎会永不分离?
‘吱呀’一声,喜娘们退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外面的道贺声、敬酒声和柔和的月光一样透过窗棂传进来,一点都不觉得厌烦,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可有表字?”
他的话很轻很柔和,像一阵风吹过,又像他贴着耳边说的,脸上微红,娇羞道:“妾身唤沈嘉玥,表字婉玉。”
望向自己,神情异常柔和,“嗯,不错。嘉言懿行,温婉如玉。往后孤唤你婉儿,如何?”
第三十七章 朕负了你(2)
连日来,皇上为补偿沈嘉玥,常常逗留在嘉仪殿,一时后宫风向全变,从前清冷的嘉仪殿如今倒成了贵地儿,门庭若市。沈嘉玥也不敢违背祖制,常常劝皇上移步它处,奈何皇上一意孤行,却愁坏了她,既喜又愁,加之天气燥热不思饮食,清瘦了不少。
沈嘉玥坐在梳妆台前,画娥眉,抿口脂,又在脸上略微涂了些胭脂。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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