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扇子,摇起来,丝丝凉风,甚为舒爽。
皇上身穿明黄底龙纹交领直裾袍,头上用一根白玉螭龙发簪固定起来,足下一双金丝靴,斜坐在圆桌旁,微微眯眼瞧她那副样子,差点笑出声,假装咳了两声,“你倒是悠闲,也够随意的,”又挥退一众宫人,“刚刚要不是朕让寒泷把你请出来,看你还能这么悠闲吗?”
沈嘉玥心下一惊,皇上竟然知道她在明秀亭,那也必然知道刚才的谈话了吧?这样一想,不由庆幸方才没答应长公主,不然可就麻烦了,连忙福身一礼,半带轻笑道:“这么说皇上帮了一把臣妾,那臣妾可要多谢皇上了,皇上方才不是说要听臣妾打扬琴吗,臣妾让锦织去水光接天殿把扬琴取来,可好?”
皇上抬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手,示意她坐下,沈嘉玥缓缓落座,见她坐下后,道:“方才朕往露浓阁看宜珍去了,她一个人住那儿朕不大放心去看看,走到半道上瞧见你和三皇姐还有清容华在明秀亭呢,准是为了郡主的事儿吧?”
“皇上英明。”
皇上双眉微蹙,手上的扇子一收,拍打在桌上,倏尔起身,回首望着沈嘉玥,道:“朕可不英明,三皇姐那点事儿谁还不知道啊。那如今,朕问你的意思你怎么说?”
沈嘉玥见皇上起身,哪敢坐着,紧跟着起身,微微意外又迷茫的眼神,柔声道:“臣妾也不敢胡乱叨叨,皇上若问臣妾的意思,臣妾以为此风…不可长,天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当然希望给儿女最好的,可若皇上允了昭悦长公主的请求,那么其余有女儿的长公主都会有这请求的,开了先河、破了例,总归不好。”
皇上细细深思,眉头紧锁又舒缓开来,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个和王嫡女封公主的事儿已经破了例了,从前还能说不能破例,如今这理由没用了,如今她天天在行宫,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朕实在着恼,皇后又不在,你打理六宫庶务,你说说除了这条还有别的办法吗?”
沈嘉玥知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要是长公主再像今日那样邀自己和箐箐去,去多了闲话也就多了,若不去,她又要以此说事,长此以往总归不好,钟家和纯勤太妃那儿也不好交代啊,哎,真是个麻烦事。不就是公主吗?难道没公主头衔就活不成了吗?真是的,整天搞出这么多事真是烦恼。思索片刻,笑意盈盈,启唇,“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臣妾觉着琪华郡主嫁到夫家,夫家定不会欺负她的,可昭悦长公主身为人母,担心女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不如这样,皇上找个由头,让琪华郡主以公主的仪仗出嫁,让太后娘娘多添些妆,皇上再许一些好处给钟家或是太妃就是了,想来长公主不会再说什么的,何况,琪华郡主的婚还是您赐的呢,夫家就更不敢欺负郡主了。”
“朕只盼着那孩子别欺负人马家就行了,还马家欺负她呢,”皇上拿着扇子轻拍自己的脑袋,很是心烦,烦躁的说道:“也只能这样了,省得皇姐天天闹,唉,还得去母后那儿说说呢,也不知道母后答应不答应这法子,要是她老人家不答应就实在没辙了。”
太后答不答应,沈嘉玥还真没考虑过,但猜也能猜到八成是不会同意的。沈嘉玥从前也和现在的赵箐箐一样服侍过太后,太后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一点。从一国之母到现在的皇太后,自己认定的事就算别人再有理,她都不会松口,从前还有先帝在她身边给她耐心说道理,偶尔压制她一次,可现在先帝也不在了,她成为皇太后,庆朝最尊贵的女人,就算她再没理,也只有别人顺着她的份,她又岂会轻易松口,让她松口估计比登天还难。
一想到这,沈嘉玥就头疼,不自觉得抬手揉了揉脑仁,却被皇上看到了,关心了一句,“惠妃,你怎么了?”
沈嘉玥连忙收手,道一声:“多谢皇上关心,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有些头晕。”
寒泷突然小跑入内,满头是汗,手捧着奏折,弯腰道:“皇上,八百里急奏。”
他自己倒没什么,却吓着了里面的两人,沈嘉玥转过身,皇上拿起一看,焦急的很,待在这里的心思也没有了,合上奏折,对着沈嘉玥说:“惠妃,朕有急事,咱们下次再说话,你先去母后的思妙岚舒殿与母后说说方才的事儿,听听母后的意思。”
话刚说完,就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沈嘉玥行了恭送礼,待他远走,起身让锦织去备轿子欲往思妙岚舒殿去。半刻中,轿子备好,上轿,忙不迭的赶去。
沈嘉玥坐在轿子里,想着怎么开口,想着想着闭上了眼,竟然睡着了。轿子到了思妙岚舒殿,停在外面,锦织掀起帘子,才知道她家主子睡着了,虽然不忍心叫醒,可还是叫醒了她。
沈嘉玥睁开惺忪的眼,看着锦织的表情,连忙出轿,压轿,下轿,莲步至殿外,让人去通传。
思妙岚舒殿如皇清城里的寿康宫一样,自打行宫建成后,这座殿宇一直是历朝历代皇太后居住的殿宇。殿内装饰简约大气,也很舒适。为了清凉,墙壁之间留有空隙,可以将冰块放在其中,通过空气的流通,散发冰块的凉意,故而在整个思妙岚舒殿里是看不到一块冰及宫人拿着扇子扇凉意的。用这个法子散凉意,放眼整个行宫,这个殿宇是独一份,就连皇上居住的怡情养性殿也是不用这个法子的,可见这个殿宇的尊贵之处。思妙岚舒殿分东西偏殿,主殿正梁上悬挂匾额,凤凰来仪1。
太后一袭深色宫装,坐在主位,正和清容华赵箐箐聊着兴起,听得宫人来报,难得的心情不错,笑着让惠妃进来。
沈嘉玥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缓缓入殿,行礼道万福,“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赵箐箐老早便起身,也是一礼,太后笑着叫起,嗔怪道:“赶紧坐下,礼行来行去的,看得哀家眼晕。”
沈嘉玥和赵箐箐敛衣入座,沈嘉玥听太后这样说只淡淡一笑,而赵箐箐甜甜一笑,娇俏说:“瞧太后娘娘说的,那往后我们都不行礼了,省得太后娘娘眼晕,礼多反倒得罪了人。”
太后淡淡一笑,不愿再多说,话锋转到沈嘉玥身上,对着她问:“惠妃今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嘉玥缓缓起身,心里却忐忑不安,福身时瞧见手腕上的湖蓝玉镯,眯着眼瞧,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回太后娘娘话,方才皇上招了臣妾过去,问臣妾昭悦长公主的请求,”微微抬眼小觑着太后脸色,见她脸色不大好,心里没了底,说话声也轻了许多,“臣妾说了,让琪华郡主以公主仪仗出嫁,请太后娘娘多为郡主添些妆,再请皇上许一些好处给钟家或是太妃。皇上他……”
太后有些生气,这事在她看来没得商量,立马打断她的话,轻笑道:“怎么哀家觉得都是你占尽好处啊?”
沈嘉玥一时蒙了,她如何都想不明白她占尽什么好处了?愣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上次太后冲她发火的事儿仍历历在目,紧张兮兮道:“臣妾…臣妾…没有,没有啊……”
赵箐箐方才说尽好话都没有让太后点头,正烦着呢,没想到沈嘉玥会出这个法子,她一心以为这法子太后能同意,谁料听太后的语气,怕是也不会松口,这下自己倒安下心来,起身笑称:“太后娘娘,惠妃姐姐怎么会占尽好处呢?”违心道:“嫔妾瞧着这法子很好呢,反正太后娘娘如何都要添妆的,多添些也无妨嘛。”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才还说尽一切好话让自己册封琪华为公主,这会子又来这套说法,细想了想方才惠妃说的话,想起昭悦那个样子,不为琪华拿到公主的身份不罢休啊,或许这是个法子,却不想让她两好过,道:“看惠妃的意思皇上也同意,那就这样吧,不过……”瞟了她两一眼,“哀家只添和之前锦玲郡主出嫁时添的差不多的,额外加的那部分,你两一起添吧,过两日把礼单送过来,把你们的东西也交过来,与哀家准备的那些放在一处,等琪华郡主出嫁时添妆。”
沈嘉玥爽利应了,而一边的赵箐箐可就心情不好了,事情没办好,反而把自己的礼送出去了!
1凤凰来仪:出自《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第九章 魂牵梦萦(1)
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刺眼的让人不敢抬头,蝉鸣声由远及近的在耳边响起,空气潮湿又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伏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热的一段时日,太后早已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故而沈嘉玥每日除了打理宫务外,便是弹琴赏花,有这样的闲情逸趣。
东偏殿里层层纱帐落地,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装饰,右边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长桌,桌上整齐的放着几本书,桌前坐着一个妙人儿,手提毛笔,在澄泥砚里蘸墨汁,左边放着竖箜篌,外形美观,角形曲木两侧雕刻云纹,箜篌头上刻着一只金凤凰,宛如凤凰振翅,而后又是层层纱帐垂落在地,殿内格外幽静,清凉。
沈嘉玥穿着一身黛蓝底绣金孔雀妆花缎逶地长裙,长发飘飘未曾绾起,耳上一对珍珠耳坠,熠熠生辉,颈上纯金雕花项圈,足下一双绣花锦鞋,通身打扮淡若出尘。玉手提毛笔,在白色的熟宣上抄着诗文,一手欧体书法,笔精墨妙恰到好处。
‘……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1
一字一句,丝丝入扣,虽早已谨记在心,然每抄写一遍更能体悟其中意思。
赵箐箐三人悄没声息的进来,掀起层层纱帐,只觉繁琐,异口同声道:“将这纱帐垂落作甚?当真繁琐。”又相视一笑。
沈嘉玥回眸,淡淡一笑,“你们来啦,纱帐垂落你们都嫌繁琐,我倒要问问你们,什么是不繁琐的?”搁下毛笔,合上熟宣,缓缓起身,抚了抚长发,融融一笑,“午睡起身,都还没梳妆呢,倒白白给你们添了笑话,大热天的还过来,不怕中了暑气?”又掀起后面的纱帐,纱帐后摆着翡翠圆桌陪着几个玉凳,让她们一起坐下。
赵箐箐坐下后,只觉一阵清凉,轻呼道:“还是姐姐这儿好,连玉凳都这样清凉,不愧是水光接天殿啊,皇后娘娘居住的殿宇真真不同凡响啊。”
无心的一句话,在别人耳中却格外刺耳。沈嘉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只一瞬消失了,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不说话。
孙若芸嗅出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味道,更是觉察出身边的沈姐姐与往日有些不同,看向杜旭薇,杜旭薇也在看向她,两人对视片刻,皆心下明了。
孙若芸笑呵呵地问:“箐姐姐,你不是说有事儿于我们说吗?方才来的路上如何都不肯说,非说要到沈姐姐这儿才说,如今到了,你该说了吧?”
杜旭薇附和道:“是啊,真不知道你要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赵箐箐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对那事早就憋不住了,不吐不快,见她们问,漾起丝丝笑意,“你们猜昨儿皇上招幸了谁?”
沈嘉玥想了想,摇摇头,她才没兴趣打听皇上招幸了谁,给自己找不痛快,双眸微抬,闪过一丝厌烦,清音素言:“猜这个做什么?必然是哪个妃嫔呗,我可没兴趣打听,每日彤史需盖凤印,凤印也不在我这儿,操心这些做甚?”
“就是,”杜旭薇瞥了她一眼,“我说箐姐姐啊,真不知怎么说你好,你每日都往思妙岚舒殿服侍太后娘娘,还有这等闲功夫?”
孙若芸住在碧瑄馆,比较偏僻,可在昨夜隐隐听到凤鸾春恩车压地辘辘之音,想来是哪位嫔主被招幸,哀叹一声,“这有什么可猜的,昨儿夜里我隐隐听到凤鸾春恩车驶过的声音,保不齐是哪位嫔主呢。”
凤鸾春恩车是接侍寝妃嫔前往皇帝寝宫时的专用车。奢华无比的车上承载了多少女人的期盼和等待,宫里的女人终其一生只为这小小的车子能停在宫门口载上自己,驶向皇帝的寝宫。路程有长有短,但车上的女人所希望的、所追求的总不过是荣华富贵,总不过是锦绣前程。日复一日的等待、年复一年的期盼,换来的是失望,甚至是绝望,可是失望过后仍会期盼和等待,等待那微乎其微的恩宠,等待那小小的奢华无比的凤鸾春恩车,期盼着更荣耀的生活。可皇帝哪里会记得六宫三千佳丽,有多少女人一生都没有踏上凤鸾春恩车,又有多少女人在期盼和等待中老去,耗尽自己无限美好的年华。这凤鸾春恩车牵引着无数女人的目光,带给她们以欢笑、以泪水、以恩宠、以屈辱……
赵箐箐眼里划过一丝鄙视和轻蔑,面上带着一丝讥讽,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嫔主?若芸你太抬举她了,”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她可不是嫔主,是行宫宫女,叫什么妍欢的。”
沈嘉玥倏尔起身,“你说什么?行宫宫女?”深深呼了几口气,无奈笑称:“皇上能看上她,想必她姿色出众吧。”
孙若芸掩帕,双眸中满是鄙视,有些嫌恶的称:“不会又是李淑女的例子吧?”
杜旭薇面带笑容,心里却恨的咬牙切齿,她的恩宠早不复之前了,哪里会不生气,呵笑道:“要是像李淑女的例子还算可以呢,怕就怕是钱……”突然想起钱嫣然是箐姐姐的贴身宫女,连忙闭了口,话锋一转,“皇上本就不是长情的,招幸宫女也不是头一回了,只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下旨册封?”
“这便是我要说的事儿,你们恐怕都猜不出吧?”赵箐箐故意顿了顿,引起几人的好奇,“凤印不是在太后娘娘那儿吗?今早司闱司女史将彤史捧去太后娘娘那儿,太后娘娘一瞧,连忙让人去唤皇上,皇上来了后,太后挥退所有人,单独与皇上聊了许久,待皇上离开后,我悄悄打听了一下,说是太后不许皇上册封那个宫女,也不许皇上以后再招幸宫女,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下旨册封。”
司闱司乃尚宫局二十七司之一,隶属尚寝局,掌帝妃房闱之事。
沈嘉玥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