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玥差点起身,疑惑道:“什么?”玉手抚着百子被上的小人,失望着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赵箐箐为她倒了杯热奶递到她手上,笑称:“所以我在问你啊!”接道:“等会子太医来了,不就知道了么?”又拉过她的手,说:“我又不是没生养过,我这么谨慎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
“这……”
如花带着几名宫人匆匆入殿,俯身说道:“娘娘,如菊已带着太医在殿外候着了,奴婢等是否要将屏风抬来,为娘娘遮挡?”
沈嘉玥点头,“这是自然,妃嫔不可见除皇上以外的男子,若见旁的男子,这么做是必须的,以后不必来问了,照做便是。”思衬一番,指着四扇梅兰竹菊绣纹曲屏,“也不必再抬屏风来了,没地放。本宫和赵嫔主坐在那后头就是了。”
赵箐箐颔首,起身,命令道:“你们几个将这把椅子和贵妃榻放在屏风后头,如花你搀着你家主子,坐在贵妃榻上,再盖上百子被,省的着凉。”
沈嘉玥由如花搀着缓缓起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呀啰啰嗦嗦个没完了还。”待坐定屏风,才让宫人退下,“去传韩太医来罢。”
不过一会子,如菊便带了韩太医入了东配殿。
“臣给惠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给清容华请安,容华安好。”韩太医韩麟跪在地上行君臣大礼。
沈嘉玥含笑称:“韩太医不必多礼,本宫身上不大舒畅,请你来给本宫瞧瞧。”
韩麟利落起身,躬身着,“请娘娘伸手,臣来把脉。”
沈嘉玥伸出手,又放着丝帕,韩麟坐下细细把脉,又问了些沈嘉玥近日饮食等情况,还检查坐胎药药渣。
一个时辰后才得出结论,拱手道:“娘娘,从脉象看,娘娘的脉细软而沉,柔弱而滑,定是弱脉无疑,是气血不足之证。臣等立刻开方子为娘娘调理。”
赵箐箐立刻逼问:“韩太医你确定没有诊错?方才本嫔瞧着娘娘喝坐胎药时全吐了,难道害喜之症么?”
沈嘉玥心寒,却也不外露,哽咽着道:“箐箐别问了。”又对韩麟说道:“韩太医去开药方罢,本宫叫如花跟你去御药房拿药煎熬。”
韩麟听得清容华逼问,心里紧张,双手颤抖,说:“容华明鉴,惠妃娘娘的脉象确实是弱脉无疑,并非滑脉。至于呕吐,许是胃里承受不住,也或是娘娘一口气喝得太猛所致。更何况……”顿一顿,将自己知道全一口气说了出来:“何况,娘娘有体寒之症,体寒之症的妇女是不大容易有孕的。当然体寒之症是可以治愈的,但需要一定时间。”
“什么?”
“请韩太医开方子。”
韩麟行一礼,告退。
沈嘉玥赶走了所有人,关闭殿门,一个人在殿内呆呆的坐着,坐到天明。
第十九章 橄榄枝
随后几日,沈嘉玥对人对事总是淡淡的,即便是帝后看望,也拒之门外。此事亦传遍皇清城,有人同情,有人怜惜,也有人欢喜…可多半是嫉妒的,皇上亲探这样的喜事,也由着沈嘉玥拒之却未有怪罪之意。试问:整个皇城谁有这样的胆子?谁有这样的淡然,淡然的连皇恩也不要?
皇清城是流言蜚语不断之地,传得极快,从一开始的体寒之症传起,既而传出惠妃娘娘生育无望。太后皇后见实在传得过了,有失皇家尊贵,故而出面镇压,杀伐数个宫人后,才渐渐平了此事。面上传言已无,可暗中真是这样么?无人敢确言。
冬日暖阳照耀着,照入皇清城每一处。可照入了皇清城,却照不了宫殿,更照不了人心。皇上没有到来的宫殿总是格外寒冷,孤寂的。哪怕宫人再多,也于事无补。不过就是浪费冬日里的暖意罢了。
赵箐箐提议往尚宫局瞧瞧,准备除夕夜宴衣衫首饰。杜旭薇附和着一同去,可沈嘉玥不愿出殿门。赵箐箐杜旭薇二人想着让沈嘉玥散散心,故而硬拉了她去。
九玉廊贯穿整个皇清城,每个转弯处便换成另一种玉,共有九十九种玉雕成,故而称九玉廊,无与伦比的奢华大气。
三人一同行走在九玉廊蓝田暖玉处,却遇上孙芳仪。
孙芳仪,名孙若芸,乃仁勇校尉孙正之女。七年时入东宫为奉仪,多年过去仍居于奉仪位,可见其不得宠之境况。其常年深居简出,性子淡然不喜争抢,又加之无宠无子,故无人理会。
孙若芸端庄施礼,道万福:“惠妃娘娘万福金安,清容华金安。”又与杜旭薇行平礼。
沈嘉玥挤出一丝笑意,“芳仪不必多礼,本宫知芳仪一向深居简出,今日怎的出永明宫了?”
孙若芸施施然起身,答道:“回娘娘话,有些日子没出来了,便出来走走。”
赵箐箐深知那孙氏一直想着依附沈嘉玥,也愿给个好脸色,娇俏一笑,说:“孙芳仪愈发沉静了,也该出来走走,活泼些着呢。”
孙若芸眉心微动,含笑回着:“安身立命之本都无,出来又有何意?倒不如沉静来的让人舒服。”
“孙芳仪谈言微中,倒是很好。可殊不知,一味躲着,也不是喜事一桩嘛。”沈嘉玥取下发髻上的银素缕缕钗,戴在孙若芸髻上,轻言:“孙妹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做对事的吧?”又悠悠扬扬道:“本宫相信孙妹妹会做正确的事。妹妹沉静,这支钗正好衬了妹妹,本宫便送给妹妹罢,望妹妹能喜欢。”
杜旭薇提醒道:“沈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尚宫局呢,不如……”
“多谢惠妃姐姐的钗子,妹妹很喜欢。都是妹妹不好,说了不少话,耽搁了姐姐们,恭送姐姐。”
“嗯。妹妹喜欢就好。”话毕,沈嘉玥三人往尚宫局而去,只留下孙若芸。
孙若芸伸手抚一抚银素缕缕钗,对着贴身丫鬟紫苏说:“今儿出来是对的呢!事半功倍呢。”
赵箐箐实在忍不住,问道:“姐姐刚才是甚意思?可是要收了她?”
沈嘉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又徐徐开口,“她一直想着依附我,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册了芳仪,也不是没有前途的啊,可她还是愿意。既然愿意,那我们为什么不递出橄榄枝呢?若时间拖得久了,像邵氏那样,换了主子后与我们为敌的话,便不好了。多个朋友总归比多个敌人好吧。何况她是聪明人,会参透我方才的话意。”顿一顿,眉心一动,接道:“还有,我也没答应任何事啊,要看她来日如何做了。”
“那孙若芸确实聪明,的确比邵氏有脑子。倒也不怪皇后娘娘始终不允下来,凭邵氏那脑子,任谁都不会拉拢她的,色厉内荏!”
杜旭薇扑哧一笑,含蓄道:“箐姐姐错了,不是有人去拉拢了么?”
“也是啊,就不知她怎么想的。”
第二十章 云缎
庆朝仿唐朝设女官制度,内宫一切事务皆有女官处理,设女官五等,除女史和宫女外,从四品至八品。四品尚宫统领整个尚宫局,引导中宫,为女官最高品级。而尚宫局又分设七局,共二十七司。由各司各局管理皇清城内大小事务,条理分明,井然有序。
童尚宫一早知今日惠妃娘娘及二位嫔主亲临,已在尚宫局门口候着了,远远瞧见,跪下等着。
沈嘉玥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尚宫局而来,半盏茶后,才至门口。
童尚宫行叩拜大礼,礼毕,方才开口说话,“三位主子安好,臣尚宫童氏在此接驾。”
沈嘉玥虚扶一把,“童尚宫,往后本宫来时,不必接驾。让童尚宫一直跪着,也非本宫所愿。等会子也不必陪着了,尚宫去忙自己的事罢,随意些即可。”
童尚宫童云琤位临两朝,内宫里也有些实力。皇后从前为女官时,也唤她一声姐姐,与皇后关系尚好。如此,沈嘉玥何尝不给她几分薄面。
童尚宫面上愈发恭谨,说:“多谢惠妃娘娘体恤臣。娘娘可以随意往各司走走,臣的确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行礼告退。
杜旭薇掩嘴一笑,钗环玲玲作响,问:“如今我们先去哪个司?”又接:“不如先去司衣司吧,那儿掌着衣服首饰呢!”
沈嘉玥摊手无奈道:“今儿不就是为这事来的么?那…走吧,走吧。”
“姐姐,你选什么料子啊?”
“你们说我穿月白色好不好看?”
“赵粉色也不错啊!”
“宝蓝色会不会太深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一边讨论着一边走着,往司衣司而去。
一番行礼后,各自忙各自的,至留着罗司衣陪着。
沈嘉玥瞧见旁侧几匹料子,缓步行至,“本宫和两位嫔主来瞧瞧司衣司有什么新料子首饰,好除夕夜穿戴。罗司衣,这几批是何料子啊?”
罗司衣躬身说道:“回娘娘话,上面几匹是绒圈锦,中间几匹是织锦,下面几匹是云缎,底下几匹丝绸是前些日子仓库中取出来的,微臣瞧着仿似是前些年时新的。”
赵箐箐命罗司衣全都摊开,需细瞧瞧。罗司衣自然不敢违令,捧至宽大干净的长桌上一匹一匹摊开,以供欣赏。
沈嘉玥挑中了几匹云缎,细瞧着,欲开口要,只听得一句‘本嫔要了这几匹云缎,罗司衣赶紧叫女史捧去司制司那儿去,便说本嫔要制一套除夕夜宴穿的。’以为是箐箐或是旭薇,玩笑一句:“口气可真大,可要为我留一匹才好。”
杜旭薇忙拉了拉沈嘉玥衣角,抬眼,示意一番。
沈嘉玥方抬眸,暗暗悔恨说了错话,笑声双靥,温和道:“原是邵顺仪啊,本宫还以为是清容华或是杜婉仪呢!”
邵绘芬哼一声,眉头轻挑,言语间多讽刺,“嫔妾是谁,娘娘自然猜不出,也不必猜出来。或许说,在娘娘心中,只有这两个才是你的好姐妹,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顿一顿,又说:“昨晚皇上说了,他喜欢嫔妾穿云缎,显得嫔妾身段更柔软了。所以呀,今儿嫔妾便来司衣司寻云缎了。这云缎确实不错,平滑光亮又柔软,也不怪娘娘喜欢,可娘娘再喜欢也要以皇上的心意为准,娘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假意思索,半响才开口,声音尖而亮,句句皆是炫耀之语,“嫔妾好像没听说过皇上赞娘娘穿云缎好看呢。”
杜旭薇实在听不下去,冷冷言:“皇上喜欢的必然是极好的,荣宠如丽贵嫔娘娘也是端庄得体,懂规矩的。又怎会喜欢一个连礼都不行的人呢!”
赵箐箐欲开口,沈嘉玥制止了,脸色失了温和,似笑非笑,“这是自然,满宫姐妹哪一个不是以皇上的心意为准的。”生硬的挤出一声,邵妹妹。眉目肃然,无半丝笑意,“邵妹妹这是说甚,满宫妃嫔何尝不都是姐妹,我怎会这般认为呢!”
邵绘芬不领情,回击道:“嫔妾哪有这福气做娘娘的妹妹,娘娘的妹妹在沈府呢!”附耳过去,不过一句话,沈嘉玥顿时失了颜色。
赵箐箐见沈嘉玥如此,实在恼火。目光锐利,急步过去,甩了她一耳光,又招女史过来,命令道:“邵顺仪无视宫规,以下犯上,言辞不妥,有失妇德。本嫔恳请皇后娘娘处置。你将刚才的情况及这话禀告皇后娘娘,再说本嫔等会子过去给娘娘请安。”
第二十一章 好坏
天灰蒙蒙的,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过片刻,望去便雪白一片。整个皇清城被雪覆盖着,却总有几处隐隐约约的白里透红,梅花临雪而绽。
同心宫,坐落在流华宫后面,左侧暗香园,右侧婉嘉宫,三面皆是宫殿,地理位置算不得好,可它居于满宫妃嫔宫室之首,自有它的妙处。同心,意在帝妃同心同德。与帝同心,这样的宫殿能不好么?定然是极好的!当日择选宫室时,太子妃亲定同心宫白露居为傅氏居住地。
傅氏,名傅慧姗。人如其名,聪慧异常,皇上甚爱其才华,常常称若为男子,状元无疑。新皇登基册为纯小仪。
傅慧姗长得只能算是清秀,而身段较为柔软,擅长作舞。
可如今的她,连清秀都算不得,脸上全是泪,眼睛哭的红肿,怀里抱着小孩子的衣裳,一针一线存着浓浓的母爱和挂念。
沈嘉玥入内,见她这样哪有不明的,无奈叹一声,陪着傅慧姗一同坐着,劝慰着:“这个是没法子的,傅妹妹别再难过了,你哭的眼睛都红肿了,若被旁人瞧见了,可怎么好?”又轻言:“宫里出生的孩子,一过满月,要抱去螽斯宫养着的。你也知道啊,历来规矩便是这样的!”
傅慧姗泪如雨下,哭着说:“这规矩存着作甚么用,不知害了多少人连亲情都没得享,老祖宗定规矩前怎就不好好想想,这规矩根本就是丧尽天良,要它何用?”
沈嘉玥听她这番话,狠下心,狠狠甩了她一耳光,挤出一句,“你不要命了么?说起老祖宗来了!”
傅慧姗也不再哭泣了,整个身子愣在那儿,手捂着脸,细细思衬方才的话,才觉察不对,忙环顾四周,见只沈嘉玥一人,嘟囔一句,“我随口一说的。”
沈嘉玥听得了,取出丝帕,为她擦净泪水,缓缓开口,“这话说了便忘了罢,传了出去可是要你的命的!”拉着她到梳妆台,为她梳妆,安慰着,“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想着孩子,可你再想再闹,都于事无补,反而让人觉得你不顾大局,对孩子对你都没有好处。”
傅慧姗思索着确实是这个理,也慢慢的恢复了以往的聪慧和理智。
沈嘉玥瞧见她神色已经好了不少,含笑说着:“你如今要做的不是去想孩子,而是要想法子将螽斯宫里的嬷嬷全换成自己人才好,那样宜安在那儿你也放心些不是么?”突然想到自己那个无福的孩子,哽咽道:“你们这些有孩子的,好歹有个盼头,每月初一、十五便能见上一天,而我们这些没有孩子的,才是真正难熬呢!只要想着孩子,宫里的日子也过得快些,皇上岂会忘了自己孩子的生母呢!”
傅慧姗一把握住她的手,说笑道:“惠妃姐姐好不容易劝住了我,倒把你自己弄伤心。合该怪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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