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你中的,是蛊毒。下毒的手法,是我娘家族的蛊术。”冷铭柏顿了顿,终于将这番话说出口。怀里的人柔软的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却随即垂下了肩膀。
“嗯。然后呢?”她问。这个答案,足够出乎意料。向她下毒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能是念家人。只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已没有知道的必要。她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念家除了我,已经断了血脉,我又不会蛊术。所以……”他解释着,只是这最关键的一句,他还是说不出口。
“所以,我身上的毒,解不了。”她替他把话说完。没什么,意料之内的事罢了。
“颜儿对不起……我……”
冰凉的手指附在了冷铭柏的唇上。
“我明白。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月光照在她皎洁的面颊上,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里,心痛在胸内蔓延,浓得化不开。表面上的平静掩盖着内心的汹涌澎湃,失望与心痛像无数蚂蚁般,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仅存的希望。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冷铭柏能找到解毒的方法。并不是因为这样自己可以活长一点,而是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和面前的男人携手罢了。
然而,命运捉弄人,上天注定她只能再活四年。既然如此,就像那位将凤舞交到她手里的店家说得那样,“这是天意,天意难违啊”。
“从明天开始,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老死不相往来。”她从他的怀里退开,淡薄的脸上看不出一丝
情绪,殊不知,她的心,在她说完“解不了”时,就已经死了。
冷铭柏的失败,不仅注定了她的寿命,更注定了她未来四年的命运。而今晚,她将结束这条美丽的道路,走上另一条布满荆棘的曲径。
“颜儿你听我说,就算你活不长,我还是要你!所以,我们忘记契约的事情吧!这辈子,我只要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听到阮颜说“老死不相往来”时,他就乱了。难道真的要按照当初契约规定的那样,硬生生切断二人的情意吗?!
“不要再说了。你放心,剩下的四年,我已找好了出路。如果忘记契约,留在你的身边,那我在这世上,不过是造孽一场罢了。我绝不会允许你用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取四年的快乐。而且,你是个男人,对皇上对这整个江山社稷都十分重要的男人,我决不允许你因为我而忘记你身上的重担。所以,我选择遵守契约,走另外一条路,一条于你、于皇上、于天下百姓都百利而无一害的路。请你相信我,就算只有四年,我也会活得很精彩,不妄在这世间走过一遭……”她款款而答,不紧不慢,像是述说家常,却异常坚定,不容反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心死后的安详罢了,如同留下的遗言,透着她最后的希冀,希冀他能放手……
“颜儿你……”他有点听不明白她说的这番话。
“不要问我要干什么。”她截断他的话,上前一步,“吻我,最后一次……”她不能告诉他她的计划。否则,她会后悔……
近在眼前的脸庞依旧如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绝美而又清澈。玉臂不知何时,攀上他宽阔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点起的脚尖和扬起的脸庞是向他讨吻的证据。搂着她的胳膊一紧,唇齿便落入她美妙的柔软。
她噬骨般的诱惑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什么,也想不明白什么,只在乎这一时的柔情似水,将未来赌给她难得的深情。
冗长而又缠绵的吻,让二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安如海啸,淹没在唇齿间的纠缠,却在温柔结束之后,成倍地汹涌而来。
在二人心中,这便是所有的终结。如果这样的道别没有时间限制,他们都希望可以一辈子只做这样的道别。
她贪恋着他温暖的拥抱,可此刻却由不得自己的任性。轻轻地推开他火热的胸膛,恋恋不舍地移开抵着的双手。
从何时开始,弄丢了自己的心?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刻。
命运总爱捉弄人。和他认识以来的这两个月,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爱上他,不能失了心。为此,她甚至不惜欺骗自己。可当他们必须分离时,她再也骗不下去了。
在她意识到对他的感情时,也到了必须离开的一刻——这,大概就是命吧?
冷铭柏根本不想放开眼前的人儿。她刚才的一番话,蕴含了太多的意义,他来不及解读,但至少,他明白,她要牺牲自己,为了他,为了皇上,为了全天下的黎民百姓。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也是爱他的方式——遍体鳞伤,满目疮痍,如同指尖的伤痕累累,却大义凛然。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太监的声音响起,却是如此地刺耳地,终结了这场告别的仪式。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便分道扬镳,不再有任何交集!
她扶着栏杆,往回走,不想再回头。
“颜儿……”他忍不住唤她的名字,希望能留住去意已决的她。
窈窕的白衣少女缓缓回头,嘴角上,是难得展现的笑颜,却怎么也掩藏不住眉宇间的痛楚。
“请照顾好黑衣公子。还有,谢谢你……”她顿了顿,终于,舒展了眉间的痛苦,流露出最倾城的笑容。
“爱过我。”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天籁之音
“谢谢你……”
“爱过我。”
殷唇轻轻地勾勒着三个字,轻得冷铭柏只看见她蠕动的唇,却听不见她到底在说什么。
刚才,她说了什么?
回过神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
苦笑攀上他的唇。
不怪她,真的不怪她。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无能罢了!!
紫伊在大殿的门口等着阮颜。才一会儿,公主又不见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已经入了座,公主还是不知去向。她焦急地等着,直到一抹跌跌撞撞的白色身影拐过转角,出现在微弱的灯火下。
“公主!”
“入席吧。”
“是,公主。”
紫伊扶了阮颜的胳膊,却发现公主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只当她心情紧张罢了,并不上心。
踏入殿门,一时间,还有点喧闹的殿内突然一片安静。可随后,又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那就是五公主啊……”
“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个美人啊……”
“听说是个瞎子……”
“她的生母被先皇赐死……”
悉悉索索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部落入阮颜的耳里,可她早已无心在意。
她冲正东面的炎烈微微点点头,又冲正西面的黑衣笑了笑,便盈盈跪下行礼。
“颜儿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今日是太皇太后娘娘大寿,颜儿恭祝皇奶奶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颜儿这丫头就是贴心,不愧是哀家的好孙女儿!来,快平身!”太皇太后抢先一步,唤了阮颜起身。
今日的太皇太后是寿星,自然穿得非常讲究。一身金色的华服上攀着飞舞的凤凰,尽显老人家高贵典雅的气质。只是不管穿得多华丽,脖子上的那串散发着檀香的佛珠却时刻不离身,盛装之下不掩禅心。
“给众位介绍一下,这是朕的皇妹,五公主阮颜。”考虑到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颜儿的身份,皇上体贴地介绍着。趁这个机会,让家臣认识认识颜儿,也不是件坏事。只是颜儿把衣服穿成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够庄重。难道是为了配合一会儿的演奏吗?
“来人,给公主赐座。”太皇太后见众人都坐着,唯独颜儿一人站着,忙安排了身边的小平子为她引座。小平子领了命,在众人的注视下,领了阮颜坐了太皇太后下首的第二个位置,夹在银妃和雏玉之间。
银妃轻蔑地瞟了一眼走过来的年轻女子,将目光移开。
雏玉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阮颜身上,而是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朝思暮想的男子。
阮颜并不知道这么多,只是礼貌地冲二人福福身,坐下了。紫伊不敢怠慢,跟在阮颜身后,跪下入座。
寿宴,也随着阮颜的入座,开始了。
冷铭柏是开宴后不久,从侧门悄悄进殿的。
此时的大殿中央,统一着装的女子们正伴随着丝竹笙箫翩翩起舞,殿中的人们低声交谈着,相互敬酒,一片欢愉。
人群中,她就坐在对面,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吃不喝,心思也没放在殿池中的歌舞上。
他拾起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视线却牢牢地锁在白衣女子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少爷……”一旁易容后的黑衣提醒道。冷铭柏已经连续灌了三杯酒下去了,而且还有继续下去的势头。再这么喝下去,会出人命的!
“……”冷铭柏没有理会,目光也没有移开一丝,斟酒饮酒的动作也没有停。
如果灌醉自己,可以暂时地忘记她,那么他便喝死在这寿宴上!
黑衣心升疑惑。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抢走男人手里的酒壶,不安地望着冷铭柏微微泛红的眼睛。满目的痛楚,是那么明显,让黑衣心惊。
“颜儿……”他还没有醉,也没有理会黑衣夺走酒壶的动作,却忍不住低喃她的名字。眼中的她,远远地坐着,如果走过去,也不过几步罢了。
她身上特有的香气依旧沾在身上,尚未褪去。可为什么,她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及?
“少爷别喝了!”黑衣劝道。这是怎么了?
音乐停了下来,殿池中的众女子盈盈行礼,博得满堂喝彩,鱼贯退了下去。
接着,是宣读寿礼的仪式。太监拿着手里长长的礼单,开始念起来。
念到“西南藩王府”时,雏玉下首的炎烈站了身来,向太皇太后行礼。太皇太后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并不置一词。
终于,长长的礼单念完了。
阮颜站起了身,来到殿中,跪下道:“今日皇奶奶大寿,颜儿没有什么好送皇***,只能抚琴一曲,以作寿礼,并为助兴。”
太皇太后笑盈盈道:“颜儿费心了。准了。”
两个太监适时地抬来矮桌,紫伊抱了阮颜的焦尾琴,放在矮桌上,退回一旁。阮颜跪在矮桌前,摸索着抚上琴弦。
大殿内的众人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这五公主是个瞎子,瞎子弹琴,实属不易。可毕竟是拿出手作为寿礼的琴技,必定有其自信之处。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静候琴音。
阮颜深吸一口气,拨过第一个音。
《胭脂泪》和《云心碎》这两首曲,虽然都有着悲伤的曲调,却也各有千秋。《胭脂泪》本是念胭柏所作,曲调较快,却也有壮士西去的悲壮和气势。而《云心碎》则如潺潺流水,细腻忧伤,更多的是惆怅舒缓,如少女愁思,徐徐道来。
两首曲子在阮颜的指下,穿插自如,衔接自然,高低潮迭起,让人不禁回忆起戎马岁月,男子搏杀战场,金戈铁马,女子独守空闺,为夫祈祷。浓浓的悲壮与忧伤,在层层叠叠间,讲述着战乱年代年轻男女之间最普通却最令人心痛的相互守望。
猩红的六芒星在这朦胧的映衬下,闪烁着妖艳的气息。夜风吹入殿中,吹起了弹琴女子轻薄的衣袖和裙角,吹乱了女子额前颊边垂下的碎发,却吹不乱她手指的律动。这样的画面,让人看了,不禁失神,还以为置身仙界,享受天籁之音,醉了眼,也醉了心。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时缓时急的琴音回荡在大殿的上空,震动着所有的心魄,直到尾音落下,众人仍沉醉在这绕梁的音色中,不能自拔。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随即,零落的掌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合奏。赞美之词化作一声声“好”的喝彩,仔细一看,有些男女的眼角甚至湿润。
炎烈被阮颜的演奏震动。专注的神情下,是她如罂粟花般的美丽妖艳,抓住了他的眼神,移不开。更令他心惊的是,刚才的旋律中,尤其是忧伤的部分,是那么似曾相识,可在哪里听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冷铭柏的眼圈早已泛红,眼前的白衣人儿已经模糊,似梦似幻,仿佛不再真实。
阮颜站了起来,行礼,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指尖的鲜血滴滴落在琴弦上。
年轻的帝王见这绯红的一片,不禁心如刀绞。太皇太后更是心疼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来到阮颜的面前,抓起了流着血的手。手指上道道伤痕,却如划在自己心头般,痛得噬骨。
“颜儿不才,怕是污了皇***耳……”
“你这孩子啊……”太皇太后搂过阮颜单薄的身子。她的小孙女儿啊,让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奶奶……”
“这是哀家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最好的礼物……”太皇太后喃喃地说着,早已老泪纵横。
“颜儿,辛苦你了。”皇上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叫人扶了二人回到自己的座位。
众人均被这一幕感动。
五公主为尽孝心,为太皇太后大寿助兴,不惜亲尝“血音”——明天,这个消息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吧?
“公主,奴婢帮您包扎。”紫伊扶过阮颜的手,却意外地发现,一行清泪,顺着公主的脸颊滑落。
“公主……”
紫伊低声唤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向来不将七情六欲轻易放在脸上的公主,居然哭了?!
是为了刚才那感人的一幕吗?应该是吧……
可是,紫伊并不知道,那滴泪水,并非为此而流。
刚才与他道别之时,她尚可以维持那令人舒心的笑颜。可在演奏时,她却完全融入曲子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琴弦断了,尚可再续。
可缘分,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一旦断了,便无法再拨情爱之音。
冷铭柏,对不起。这首曲,不只是为了太皇太后祝寿,也是为了埋葬我们之间的爱情,更是为了向我的未来宣誓。
请原谅我的任性,请原谅我的背叛,请原谅我的绝情……
睁开闭着的双眼,她望向冷铭柏的方向。
冷铭柏抬起头,对上了她无神的目光,一行清泪徐徐落下。
整殿的人眼角均有泪光,所有,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异常。
世界,像是消失了般,只有他们俩,遥遥相望,却无人能懂二人心中的挣扎。
她指尖流出的血,就像他心碎的一片殷红。
凄美的笑容,映入他早已模糊的眼帘。她笑得太美,包含了太多的情丝,一如刚才在永朝殿后花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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