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德馨居,恰好见到院子里面有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弯腰在修建花草,正好奇的时候,青巧从屋里面走出来,向她解释道:“小姐,这是新来的花匠,专门负责修建咱们这个院子的花草。”
书华点点头,表示了然,可奇(…提供下载…)怪的是,她越看那个花匠的身影有些眼熟,便亲自走了过去,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师傅,请问您贵姓?”
闻言,花匠停下手中的活儿,直起腰看向她,恭谦地弯腰行礼:“沈小姐,俺免贵姓范,小姐叫俺范四就可以了。”
方头方脑,皮肤黝黑,身材极为魁梧,只稍一眼,书华就认出了他,不由惊喜地笑道:“怎么是您?昨天您救了我之后不见了,我还琢磨着要用什么办法去找您报恩,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
范四嘿嘿一笑,两片厚厚的嘴唇往上扬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非(…提供下载…)常憨厚:“俺昨儿个原本就是来博园应征花匠的,正好路过那儿,举手之劳,小姐千万不要谈及报恩的事儿,那实在是折煞了俺”
既然在这里碰上了,书华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这位救命恩人,心里琢磨着等下等他回去的时候,让人送些银两给她,算作是报恩。方法虽然俗了点,但却是最实用的一种,能到这儿来当花匠的人,家里条件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送些银两全当是给他的娘子多置办几身衣裳。
“汪汪”大黑忽然从花丛里面钻了出来,见到书华回来了,立刻就冲上来围着她转了几圈,兴奋地摇尾巴。
书华无奈地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得到了主人的安抚,大黑这才满意地摇着尾巴走开,又跑到范四身边转了转,范四也不躲开,顺势伸手轻拍它的背脊。
见到这一幕,书华不禁有些愕然,大黑虽然平日里不曾咬过人,但从来不跟陌生人亲热,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想要接近它,它立刻就会咧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吓得没人敢靠近,像现在这样对初次见面的人就如此讨好的情况,书华从来没见过。除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察觉到书华探究的目光,范四抬头看向她,傻笑了两声。为了方便做事,他的衣袖都捋到了手臂上方,强壮黝黑的双臂显露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汗水的反光。
这个时候,书华才注意到,在他的右手手臂下方,有一条长约一尺的伤疤深褐色的疤痕从手肘处延伸至手腕处,蜿蜒如一条蛇,乍一看去,好不吓人。
见到书华盯着自己的手臂看,范四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的粗野行径,便赶紧将衣袖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俺是个粗人,不大清楚这大户人家里的规矩,下次俺一定会注意”
书华却是问道:“你这伤疤是怎么弄的?”
“哦,这个是俺再沙场上杀敌的时候,被那贼寇给砍伤的当初还以为这条胳膊会废掉,没想到最后又给治好了只是大夫说伤了胫骨,虽然能用,但却不能再拿枪杀敌了。没办法,俺就只能退役了,回到苏州老家之后又学了修剪花木的手艺,现在就靠着这个谋生,日子倒也舒坦”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轻松,似乎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照旧笑得憨憨傻傻。
书华却禁不住心念一动:“你之前从军的时候,做的是什么职位?隶属于哪位将军?”
“都是过往的事情了,早就过去了,提起来也没什么味儿。小姐,这花草还没修完,俺这就去干活儿了”说完,他就又钻回了花丛里,专心致志地去修剪花草。
书华又看了他几眼,却见他一直都没有再回头解释的意思,又不好强人所难,无奈之下,只得作罢。但对于这名先救了自己、后又到德馨居来做花匠的范四,她心里已经有了些数。
她不清楚范四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否则也不会在昨天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对她出手相救。她想了又想,猜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决定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等到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她特意嘱咐了青巧要好生对待范四,然后回到屋子里头,安静地看书写字。直到范四来告辞的时候,书华方才放下书本,取了些银两,让青巧转交给他,并且让她转告于他,这些钱只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倘若他不收,那就是看不起她。
青巧记下她说的话,转身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事情办成了,那个范四老实地收下了银子,已经离开了德馨居。
书华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扑进自己的书海之中,如此又过了一天。
翌日清晨,书华照例去给颜氏请安,不想在那儿碰上了书画与书娇,她俩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除去书娇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以外,其他一切正常,风平浪静。
书华觉得气氛平静得有些诡异,行事说话就愈发地小心起来,等到请完了安,她便赶紧寻了个借口脱身离去。她前脚才刚刚迈出门口,后面就传来颜氏淡漠的声音:“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都走吧。”
然后,就听见书娇与书画告辞的声音,再然后,就听见书娇柔柔地叫住了她:“五堂姐,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一起去逛园子吧。”
书华脚下稍稍一顿,扭头与她笑道:“不了,我还得回去筹备些重要的事情,你们去逛吧,不用在意我的。”笑话,昨儿个她跟书画逛园子,就意外地晕倒了,今儿个要是再逛园子,再晕倒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被拖进这趟浑水里面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与颜氏作对,毕竟颜氏才是这个博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讨好了她,自己的日子才不会太难过。至于那个沈书娇,即便她再蹦跶得怎么厉害,始终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倘若真的闹起来,只需要颜氏一句话,沈书娇立刻就能被无声无息的灭掉。
沈家家训有云,为臣之道,最重要的,不是忠心,而是立场。这句话不仅适应于朝堂,也同样适应于她目前的处境,特别是在这种实力对比悬殊的时候,书华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比较强大的一方。
书画不满地一声轻哼:“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书华不想与她在外人面前掐架,面对她的怪腔怪调,书华也只是一笑带过,至于解释什么的,面对她俩,书华认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她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第106章 各家自扫门前雪
下午时候,二伯忽然来找书华,让她随自己出门一趟。说是四伯那边请来了一个很有名气的相士,正准备去梨山看看风水,现在书才不在,就暂且让她代替书才出面旁观。
不过是做个围观党,全当是看热闹,书华欣然答应。
他们乘船出了苏州城,然后又走了两里多远的路,方才来到梨山脚下的一个茅草小亭。大伯、三伯、四伯、五伯与三叔公都已经来了,书华这一辈的人也来了几个,除了书睿,还有大堂哥书哲、二堂哥书安,另外,书华还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布衣相士。
四伯介绍,这位相士姓羊,大名布衣,全名羊布衣,人称神算子是也。
说白了,就一神棍。
书华暗地里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此人面容精瘦,颧骨突出,眼窝凹陷,偌大一件灰黑色的道袍挂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树枝上一样空荡荡的。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半眯着眼睛装高深,手里抱着个拂尘,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等到四伯正准备介绍书华的时候,那个羊布衣忽然睁开眼睛……说实在,这人的眼睛真小,两颗黑眼珠子看起来就只有黄豆点儿大,神彩看起来倒是贼亮贼亮的。俗话说小眼聚光,这话还真没错。
羊布衣抬手打打断了四伯的话,伸出右手噼里啪啦一阵演算,然后一下摇头,一下又点头,看得旁人不明所以。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书华,下意识地捂紧钱袋,看多了二十一世纪那么多的反迷信教育节目,根据惯例,这明显就是骗钱的开始。
羊布衣演算完毕,看着书华故作高深道:“这位想必就是刚从汴京回来的沈家五姑娘?”
这不废话么?刚才书睿打招呼的时候明明都叫她“五堂妹”了除非聋子和傻子,不然谁不晓得啊?
书华抬了一眼,很配合的反问了一句:“那您知道我叫啥名字么?”这个年代,除非认识之人,一般没几个人能晓得一个姑娘家的闺名。书华倒不是想为难他,只是纯粹地想要验证一下他是否真有本事。
不了这个羊布衣倒也真有几分真材实料,随口答道:“腹有诗书气自华,此乃令尊赋予小姐之名的含义。”
书华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当然,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绝不是因为相信他的“神机妙算”,而是佩服他事先做足了功课,这样认真负责的神棍,想来还是有一定的职业道德,应该对其多几分尊敬。
见到书华眼神里的变化,羊布衣露出几分得意的笑,而后又皱眉说道:“小姐印堂发黑,目光浑浊,面为凶相。据贫道推算,两个月之内,小姐最重要的人必当有血光之灾。”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四伯,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书华现在最重要的人,莫过于她的兄长沈书才,按照羊布衣的说法,意思是指沈书才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书华自然也是听出了话中的意味,不由眉角一跳,心中生出几分恼怒。她虽然不信这些个神神鬼鬼,但也容不得别人这样诅咒自己的二哥,若非叔伯们都在场,她真想吼一句:你才有血光之灾你们全家都有血光之灾。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神棍这么说,肯定是想要她掏点钱给他,让他出个解难的锦囊妙计。书华暗自一声冷哼,江湖神棍,坚定无视之。
三叔公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平静:“羊道长,人都到齐了,我们这就开始占测风水吧,可别误了时辰。”
羊布衣又是掐指猛算了一番,而后高深地点点头:“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就上山吧。”
众人纷纷点头,一起簇拥着羊布衣走上山道,慢慢悠悠地向山上走去。
路上,羊布衣时不时地停下来,从随身背着的一个大布袋里面掏出一个黄铜八卦罗盘,噼里啪啦又是一番演算,那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捉鬼道士的扮相。
书华姑且当做是来旅游,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这边看看花草,那头吹吹清风,无聊时候顺手编了个小花环,拎在手里晃来晃去,一个人玩得也很起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这才爬到了梨山山顶,梨山的海拔并不高,站在山顶往下看去,虽然达不到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但这里的风景也算得上是绿遍山原白满川。如若按照二哥的计划,在这里建个大宅子,一家人隐居于此,日子想必也是快活的。
在羊布衣正算得起劲的时候,书华悄悄在心里默念:此地大凶,不宜种植不宜生财此地大凶,不宜种植不宜生财……
可偏偏事与愿违。就在她专心祈祷的时候,羊布衣忽然停止推算,一锤定音:“世高应下最为强,风水占之大吉昌。左右龙虎皆拥护,明堂高阔焕文章。世应是指六爻卦中世爻和应爻,世爻在上,就是四五六爻中有世爻,那么应爻一定在下,此地乃风水绝佳之宝地假若在此处种茶做生意,必定能赚得个盆满钵满,就连贵府的人运也能如舟行顺水,马走平川,此乃上上卦啊”
此时此刻,除了书华和大伯以外,其他人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尤其是五伯,简直是把羊布衣的话当做了佛祖箴言,恨不得找个佛坛把它供起来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爹,你听到了没?道长说了,咱们要是在在这里种茶做生意,肯定能发大财那咱们还等什么啊?快点把种茶的事情定下来吧”
大伯的眉头越皱越紧:“简直是胡说八道此地已经荒废多年,许久不曾用过,但咱们沈家照样也兴盛了这么多年,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在这山上种了茶,咱们沈家就能飞黄腾达了?”
五伯欲与其争,却被三叔公给出言打断:“能得道长吉言,是我们沈家的荣幸,日后若真能发大财,还得登门拜谢,赠以金子牌匾作为回报。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回去吧,道长若是无事,还请到寒舍喝几杯茶水。”
大伯也不好拂了三叔公的面子,便也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大家伙儿一起下山。
进了苏州城,四伯说要在回雁园置办宴席,以报答羊布衣的馈言之恩。三伯、五伯等人自然是要去的,唯独大伯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书华刚被这个人称“神算子”的羊布衣下了个“大凶之相”的定论,她心里这股气儿还没消,也没什么兴趣去与他们庆祝,随便找了个身子不适的缘由,就借机先行离开了。
二伯原本想要送她回去,但书华说她认得路,一个人没有问题。二伯正好心里还藏了些话想要私下问一问羊布衣,便也没有坚持要送她回去,只是将她送上了船,目送她远去之后,就跟着其他几个堂兄弟去了回雁园。
独自回到博园,已是天色将黑,书华先去向颜氏打了个报告,表示自己平安归来。另外又顺带说了下二伯还在回雁园,今晚不会回来吃饭的事情。
颜氏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与平时看上去并无两样,等到书华离开之后,她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睛,忽然闪过几丝狠厉。她叫来平日里随侍在身侧的大丫鬟环佩,低声交代了几句。
环佩是颜氏的陪嫁丫鬟,当年颜氏嫁过来的时候,环佩才十岁,如今转眼已是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可一直都没有嫁人。倒不是颜氏不放她走,而是她的性子太过要强,看不起那些个受惯了别人使唤的奴才下人。在她认为,与其跟着那样的窝囊之人过一辈子,她宁愿跟在颜氏身边做一辈子的丫鬟。
她的个子很高,身形很瘦,其貌不扬,但眼中透着精明的光芒。此刻听到颜氏的吩咐,她立刻就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多问原因,立刻就去着手安排。
当天晚上,书华吃过晚饭,正准备更衣沐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吵闹。她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