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景安这个人的人品有待考察,但那副皮囊的确生得不错,加上那一身不俗的装扮,放在现代少说也是个偶像级别的人物。
眼看着樱桃脸颊开始泛红,书华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那块牛皮糖:“樱桃,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樱桃低着头轻声应了下,随即领着书华朝大房的院落走去,转身前还不忘又悄悄瞄了景安一眼,那白皙的脸蛋又不免浮上两片红云。
书华只当没看见,紧跟着樱桃往前走,在大院子里拐了又拐,方才来到一处大门之前。推开门进去,入眼极是一大片竹林,竹林之中还有小溪,她们顺着小溪穿过竹林,来到一处类似于四合院的地方,方方正正的建筑,建得极为对称。没有躲过的飞檐装饰,就连木雕花木也是极少的,但结构却是极为严谨,每一处都经过了精心的规划,丝毫不显得多余与突兀。
平和,宁静,自然。就是这个院子给人的感觉。
进了堂屋,书华被安排在客座上坐下,樱桃先进去通报了一声,不时便见到陶氏与大老爷相继从侧门走进来。尤其是陶氏,已经松了发髻,看架势是正准备歇息。
书华察觉到自己来得有些不是适合,不由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
大老爷与陶氏相继坐下,脸上仍旧是慈爱温和的笑容,大老爷道:“这么晚还急着找我们,想来是真有急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必与我们太客套的。”
话虽这么说,书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几句抱歉,方才提及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我想提前回家。”
显然是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番话,大老爷先是一愣,随即关切地问道:“可是今天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家三舅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亲自帮你去修理他”
书华急忙摇头:“家里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非(…提供下载…)常的忙乱,我担心二哥在家里会应付不来,所以想要提前回去帮帮他。”
陶氏了然地点点头:“关于你家里的事情,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但你现在回去未必就可以帮上忙。而且才倌儿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他现在特意让你过来洛阳,想必自有他的安排,你何苦……”
“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书华垂下头,她自己也说不上这种不安源自于何处,只觉得自己此刻若是不回去,将来一定会后悔,“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希望在二哥劳累的时候还独自在这边悠闲,不可以用‘帮不上忙’这种事情做借口,那样的我连自己都会看不起。”
见到她心意已决,大老爷微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不可以,最早也要等到后天才能回去,”大老爷毫不犹豫地拒绝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急着回家可以理解,但是明天……你必须去给你母亲上香。”
书华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难得来一趟洛阳,说什么也得给你母亲上柱香再走,虽然你母亲在你年少时就去了世,但她在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你那时候年纪还小,或许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如今你长大了,也该明白她的苦心了。”
白氏嫁进了沈家,按理说不该是葬在沈家的祖坟之中吗?怎地会葬在这洛阳城里。
书华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给母亲上香,后天再回汴京。”
大老爷点点头,陶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关于你后天就走的事情,明天我会代你向母亲说明,她老人家虽然舍不得你,但应该会理解你的。”
书华点点头,感激地望着他们:“谢谢。”
陶氏却是笑了:“瞧你这孩子,自家人还说什么谢谢?凭地生疏了不是”
书华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随后就起身告辞,陶氏唤来樱桃送她回去,临走前还叮嘱她们路上千万小心点。
来到白家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晚上,但这里的气氛却比沈家更像一个家,这里很多的人都没有像沈家人那般的心思,或许是他们有心思而没有表现出来,但至少,他们没有将矛头对向自己,他们对自己的关爱并不是绵里藏针。光凭这些,就已经强过沈家很多倍了……
书华走在回廊上,低头看着脚下,心不在焉。如果自己真的出生在这里,或许眼前的关爱与温柔就又会变成利刃。自己此刻在这里能够过得自在,不正是源于她的存在对大家都没有构成利益威胁为前提的吗。
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东西是真的经不起考验的……
走着走着,附近忽然静得有些可怕,原本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脚步声也不见了,只剩下自耳边呼呼而过的北风。
书华抬起头,却只见前方一片黑暗,樱桃早已不见了身影,四周什么人也看不到,借着附近石龛里蜡烛的微光,可以隐约看见自己一丈以内的石子小路,两边都是花圃,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难道是自己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然一时没注意到樱桃的方向,自己走错了路?
这下子完了,这里黑布隆冬的,可叫她怎么回去啊。
就在她为此感到慌张的时候,有人的说话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具体是谁看不大真切,只能凭借着声音的大小可以股摸出他们距离自己大概有十几丈的距离。
循着声音,书华小心地摸索着寻过去,最后却被一道石墙给拦了下来,而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显然是从石墙对面传过来的。
书华还没来得急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说我现在伺候你二哥的时间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和他一样的病,你连碰都不愿碰一下吗”
声音尖锐刻薄,还带着急切的情绪,不用说,这人定然是那曹氏。
书华扶着墙根,皱紧眉头,这三更半夜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却听见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再胡闹了,我与你之间早在你嫁进白家的那一刻就彻底断了,我说过,我白南俊就算再风流,也绝不会对家里人出手”
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书华却是不忍全身一震,此人不是自家三舅又是何人?
“呵……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了你怕被人揭发你与我之间的事情,然后被大哥按照族规赶出白家,可怜我当初嫁进来,还以为至少可以每天都能看见你,只要我真心,就算是铁杵也一定能磨成针。可我真的是错了,白南俊,我高估了你,我更加高估了我自己”
“嘘……你声音低点,要是引来了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曹氏却是忽然哭了起来,哭声不大,断断续续的,但仍旧可以感受到她那颗正在滴血的心。
三老爷安慰了几句,见她不肯定,也有些不耐烦了:“得得得,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玉珍还在屋里等我,我没这个闲工夫再与你再次磨蹭。你若还想在白家过好日子,就快些回去,二哥那儿离不得人。”
她哭得更凶了:“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这个混球,我明天就去告诉大哥和母亲,说你勾引二嫂败坏门风”
刚刚响起的脚步声忽地停下来,三老爷的声音再度响起,暗藏恼意:“你若真敢捅出去,我们两个都没得好果子吃我顶多被赶出白家,而你……曹金玲,会被族人实行族规沉塘”
言罢,那脚步声又再次远去,曹氏的哭声渐渐弱下去,等到脚步声消失的时候,她的哭声也跟着彻底没了。
此时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书华捂住嘴巴,努力平复下心中的震惊,她没想到三舅会与曹氏有一腿,虽然从他们的话里可以听出,曹氏与他的事情只是在曹氏进门之前,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按照曹氏那般执拗的性子,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石墙那一头,沉默良久的曹氏忽然冷冷地开了口:“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第八十六章 与幸福无关的决定
等到曹氏的脚步声远去了,书华方才松开捂住嘴巴的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静静看着面前的红漆石墙,脑子因为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而混成一团,除了震惊便是不敢置信。
她一直以为,三舅与阮氏是真心相爱的,即便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至少他们是开心且幸福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段看起来美满的婚姻也是危机四伏,她忽然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有一丝恐慌。
是否,她也会嫁得这么一个男人?明明表面上看着非(…提供下载…)常体贴温柔,但在暗地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背叛者。
不,这是在古代,这里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即便他在外面沾花惹草,那也算不得背叛。而作为妻子的她,甚至还要大度地接受那些女人,将她们当做自己的姐妹……
书华下意识地咬住手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明年就要及笄了,按理应该谈婚论嫁了。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幸运地找到一个愿意一夫一妻的男人,更不认为自己拥有可以改造男人对于婚姻观念的能力。但要她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此一来,她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嫁了。
反正自己不爱他,随便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自己也不会感到心痛与难受。相对的,她只要保住自己的正室地位,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书华垂下眸,暗暗做出这个决定,如果没有幸运地碰上真正心爱的人,那便嫁一个能够保证自己正室地位的人。至少,她要让自己看起来是幸福的,要让那些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自己对于婚姻竟然被逼到这个地步。只能用交易的方式,来为自己谋取所谓的幸福。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趋于平静,然后扶着墙根慢慢往前走。不知是因为刚才站得太久了,脚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还是因为被刚才听到的事实惊吓到,脚跟咯地的时候,竟不慎踩到一块结冰的石块上面,正好另一只脚也没站稳,整个人都顺势向后摔下去。
就在她满以为自己会就此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双长臂适时伸了出来,将她稳稳给接住。
书华扶着他的手赶紧站稳,回头看向他,借着隐隐的雪光,却见此人身着白色锦袍,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夜色里莹莹发光,此人不是景安又是何人?
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吓,真的让书华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扶着墙根站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回去了吗?怎地又跑了出来“
景安用扇柄扶着额头,感叹一声:“在下刚才上茅房的时候,正好见到樱桃在那儿急得打转,一问之下,才知道有人竟然走丢了,见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便好心地帮她出来寻找一番,没想到在下的运气这么好,竟然才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你躲在这儿听墙根”
书华皱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再说,你刚才一直没出来,不也是在偷听吗?”
“唉唉,你还倒打一耙?在下可真是好心才出来寻你的,你这般不识好歹,未免太伤人心了”
这家伙又开始耍花腔了书华自动过滤掉他的调笑之言,直接说道:“刚才听到的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三舅妈是个好女人,我不希望她伤心。”
“就算她现在不伤心,日后也终有一日会伤心,一切都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日后的事情我管不着,但至少眼下,三舅妈是幸福的。再说,三舅与那……那个女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如今三舅的心是向着三舅妈的,即便曾经被迷了心,但今后一定会醒悟的。”
景安用扇子遮住嘴角轻笑了一声:“你这话是说给在下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书华别过脸不去看他那张讨人厌的脸:“我说的是事实,你爱听不听”
“呵……佳人所言,在下岂能不爱听?”景安见她一直扶着墙根不动,视线不由落在她的脚踝上,“脚崴到了?”
虽然很不愿意在这个家伙面前示弱,但眼下这个情况,容不得她有其他的选择。她望着脚尖低声应了下:“麻烦你帮我去喊两个丫鬟过来,我这一下子不好走路。”
景安环顾四周,见不到半个人,又道:“在下若离开了,你一个人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的胆子可没你想得那么小”
景安点点头:“那好,你在这儿等着,在下去去就回。”言罢,他转身就走,可走了没两步,他又转回来冲她笑道,“要是害怕了,就喊两声‘景安救我’,在下马上就会赶过来的”
书华眉角一抽,暗自冷笑:“你真当自己是超人呐?”
“嗯?你刚说什么?”
“……我拜托你快点去喊人来吧,你没看到天都快亮了吗?”
景安狡黠一笑:“为什么你就没想过让在下扶着你回去?”
“得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书华赶紧换了句话,“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你都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就当做是我求你,你快点走吧,我这腿都快冻麻了。”
景安失望地摇摇头,一边施施然地往前走,一边低声感叹:“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旁,只可惜在下无福消受呐。”
如果这不是在古代,如果自己脚崴了,如果自己穿的是高跟鞋。书华真想把鞋脱下来扔到他的脸上。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自己活活掐死他。
书华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地上的积雪,原本积郁的心情在刚才被景安那么一搅合,什么怨气都被搅散了。眼下四周一片寂静,她提了提衣领,将双手插进衣袖里,开始在寒风里胡思乱想。
三舅的事情本就与自己无关,想得再多也没用,至于大舅说的事情,却令她心中疑惑万千。为什么母亲的坟墓会在洛阳城?难道是因为母亲犯了什么七出之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