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回历溯镇去看看连尊是否还在鲁府。
到了此时,她已淡了去云思岛的念头。毕竟,忘机大师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凡人,而嬗司才是真正能解其惑之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汤药在慢火细煎下渐变粘稠,散发出浓郁的甘苦气味。颜初静随后泼水熄火,倒出一碗乌中带红的药汁,晾了会,亲自喂那猴子喝下。
猴子颇具灵性,吃完药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金黄色的瞳子已恢复些许神采,眼神里透着一丝温顺。
小火说,这类猴子的腹部皆长着一撮芳香无比的软毛,皮下生有一颗肉瘤似的香珠。山中的乌耳貂与金钱鹰最喜欢吃那香珠,常常趁它们落单之际偷袭,连皮带肉剐去。失去香珠的猴子通常是活不久的,她救了也是白救。
颜初静却不管这些,只道尽力而为。
午后阳光灿烂,放眼望去,山青水绿,花繁叶茂,不见冬日萧条景象。
也许是天禁的缘故,使得小岛上的气温不同于别处,仍温暖如夏初。她如是想,寻了个无树木遮挡之处,跌坐于地,两手贴膝,掌心朝上,微阖双眸,调息定神。
半刻钟后。
肉眼看不见的白光,一缕缕,没入她的身体。
经脉仿佛被注入了温热的泉水,享受滋润的同时,缓缓拓张,带来一阵又一阵酸麻如针刺的痛楚。
随着至阳之气源源不断地在经脉中流转,丹田深处的至阴之气亦不甘示弱,纷纷如云流散,与之纠缠,融合,直至合二为一,凝练成阴阳真气。
丹田中央的气根吸纳了这些阴阳真气后,一点一点地增长。长势虽微,却远比她之前修炼时快得多,几乎可说是事半功倍。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惊不喜,一心一意地导引着阴阳二气。待到日落西山,才捏指收功,缓缓睁开双眸,露出浅浅笑意。
这是她晋升至凝气中期后的首次修炼,第一次体会到经脉拓张的痛楚与舒畅,感觉真气的流转比凝气初期更圆润畅顺。
此岛灵气浓郁,远胜外界,而且孕育着无数珍稀药材,若能炼制成丹,辅助修炼,或许,不用十年,她就可以突破凝气中期,达辟谷之阶。
晨间,为了吸收玉简里的知识,一身真气险些透支,而柜上标有医药字样的格子里还有十来块玉简,由此足以预见想要从中摄取自己寻求的信息,所需耗费的真气,堪称海量。一时间,她已无力为续,修炼了这一下午,也只恢复了一小部分真气而已。
十年……
若非心系着萧敛之的生死,她也不介意呆在这里修炼个十年八年,因为这等神仙灵地,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然而,她终究无法若无其事地安心长居,唯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提高自己的修为。
晚霞如锦,在天边铺就一片无垠绚丽。
轻风还卷着夕阳的余温,拂过人面,柔和暖煦。
颜初静看了看四周,不见大小火,只有那只伤重的猴子依然卧在草堆上,昏睡着。心想着天黑了不安全,于是,她抱起猴子,徐步走回薄妆小苑,把它轻轻放在竹楼边的一个避风角落里。
一杯清水入喉,三颗半拳头大的细核灵果下肚后,颜初静又顺手倒了碗水,拿了两颗灵果,一起搁在角落里,以便猴子吃喝。
再出小苑时,暮色已降,她施展轻功,快步走下百层石阶,穿过小树林,沿着卵石小道行至那一池温泉。
解衣,入水。
微烫的温度刺激得人全身毛孔张开,身心一松,灵气氤氲的水汽浮荡着花木清香,更令人闻之欲醺。
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耳边,鸟儿清脆的鸣唱声时远时近。
渐渐,月上枝头,清辉淡淡。
浸润在温泉里的女子,幽眸微阖,睫似带露蝶翼,粉颊透红,如染霞光,隔着袅袅水雾,远远望去,美若水中花妖。
风声过,一抹红影落池,溅起无数水珠。
颜初静睁开眸子,只见一袭湿透了的大红长袍紧紧地贴着小火的身体,勾勒出修长挺秀的完美线条。面对这个天真如孩童一般的树妖,或许是无需设防的。至少,在这一刻,她懒得去研究他为何接近自己。
“你哥呢?”一树双根,应是形影不离的。
小火上前两步:“哥在修炼呢。”
“你呢?不用修炼么?”
“我不喜欢。”说着,小火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一歪身子,竟把脑袋瓜子整个浸到水里,枕在她的大腿上,然后才四肢朝天,一脸陶醉地泡起温泉来。看他那娴熟无比的动作,可见以前没少做这事。
颜初静愣了一下,弯起唇角,轻声道:“泡温泉,不解衣裳,怎会舒服……”
小火听罢,哦了一声,身子不动,身上的红袍却灼灼生光,眨眼之间,消失不见。颜初静看得真切,红袍似是隐入其体,不禁暗暗称奇。
过了一会,眼见小火安安静静地泡在水中,仿佛睡着了似的,颜初静笑了笑,也闭上双目,稍作假寐。
晚风微凉,吹不寒人面。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地,她觉得双腿之间好似钻进了一条水蛇,扭来扭去,弄得人酥痒难当。
“唔……”
依稀听见呻吟,婉转暧昧。半晌,回过神来,她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紧接着,背脊一阵酥软,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从小腹深处涌出来,而后被两片薄薄的柔软之物吮吸了去。
她低头瞥去。
水雾袅袅,犹如一层随风飘曳的白色轻纱,罩住了温泉里的秘密。
什么都看不清,于是,身子越发敏感。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此时此刻,哪里还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按在她臀上的手掌,□她双腿间的舌头……
真的是小火么……
疑问随着少年探出水面,得到解答。颜初静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那红润的唇堵住,惟有一声细碎的吟哦伴随着双腿间突如其来的火热充实,一起沉沦。
细雪夜
大寒之夜,冷月当空,凤京城内万家灯火明。
江府,青岳院。
一身月白锦袍的江致远坐在厅堂里,一壶热茶,啜了半个时辰。
女子呼痛的尖叫声不时从内寝间传出,加上婆子丫鬟们纷杂有序的脚步声,整个院子的气氛紧绷绷如拉满的弓,只待箭出。
晃晃灯光透过浅秋香色的松纹纱罩,映得江致远面如暖玉,隐隐生光,毫无瑕疵的俊雅。在旁伺候的小厮察言观色,见他神色淡淡,无半分焦急或不耐,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家少爷的镇定,同时也有些纳闷:难道少爷当真一点都不着急?如若少夫人这胎生下个小少爷,那少爷可真是后继有人,双喜临门了……
正想着,厚实的门帘被人拨开,一阵裹着刺骨寒意的夜风猛地灌进来,吹散厅堂里的干暖,角落边的火盆随之一闪一暗。
随风入堂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高七尺,浅麦肤色,剑眉星目,上身着鸭绿灰锦袄,下身是同色麒麟纹锦裤,足蹬鹿皮厚底长靴,一把朱鞘长刀悬在镶白玉玄丝腰带上,外罩狐裘,显得十分健壮,英气勃然。
“姐夫!姐姐没事吧?”少年一边皱着眉头问江致远,一边抬手解开扣带。
小厮见是少夫人的胞弟秦瑶琨到来,连忙迎上去,接住他解下的狐皮大裘,挂到墙角的鹤枝衣架上,然后温杯递茶。
江致远道:“女子临盆皆是如此。”
“难道没有药可以止痛么?”秦瑶琨坐下,举杯仰首,咕噜一声,灌下了杯热茶,搓搓心口。他与秦瑶月是双胞胎,自幼心灵相通,一般情况下,通常能感应到彼此的喜怒哀乐。方才在醉仙楼吃酒,隐隐感应到姐姐的不安与痛苦,便立即向朋友告罪离席。来到江府,才晓得她正处分娩当中,大老远就听见那一声声嘶哑尖叫,他只觉冷汗直冒,恨不能为她分担那份痛楚。
江致远淡淡一笑:“是药三分毒,瑶月的身子养得极好,还不至用药,放心吧。”
秦瑶琨自然是信他的,但仍很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这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姐姐就不会那么痛了!
其实,秦瑶琨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江致远,总觉得这人太孤傲,冷冰冰的,缺乏人味,偏偏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勾得京城里的女人,不论老少,只要是见过其真容的,无不为之神魂颠倒,其中包括了他暗恋的女子,真是可恶之极!尤其是,当他发现自个美丽温柔的姐姐也迷上了这个有妇之夫,并且发誓非君不嫁,至死不渝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拔刀朝这人脸上划上几道!
厌恶一个人,有时很莫名,甚至无需理由。
明明江致远从未主动招惹过秦瑶琨,但秦瑶琨就是看他不顺眼,哪怕是江秦两家结了亲,秦瑶月如愿成为他的平妻……
两人沉默着,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听到隔壁的叫声渐渐低哑,显然已是气力不足。这下子,秦瑶琨按奈不住了,呼地站起身来,冲出门外,隔着左边正房虚掩的门,大声喊道:“姐!坚持住啊!”
话音甫落,便有婆子探头出来让他少安毋躁。秦瑶琨拉长脖子往门缝里瞧,还未瞧出些什么,就吃了个闭门羹。
屋外天寒地冻,秦瑶琨在正房门前站着,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听不出什么道道,于是狠狠地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脸皮,走回厅堂。
“你倒坐得安稳!”看不惯江致远镇定自若的模样,秦瑶琨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而后转头对那小厮道,“拿酒来。”
小厮应声而去。
只是酒还未温来,哇哇哇,几声稚嫩的哭叫犹如久旱大地上的春雷,遥遥传来,惊得秦瑶琨欣喜若狂,立马又冲了出去。那股惊喜劲头,倘若被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孩子的爹呢!而真正的爹,正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去。
帘开帘合。
一阵寒风吹来,抄手走廊间的竹骨纱灯轻轻摇曳,数点冰凉沾面,江致远顿住脚步,怔怔地望着院中纷纷扬扬,飘落如絮的白点。
下雪了。
……
凤京作为南陵国的京都,地处西南,冬季气候湿冷,雨多,少有霜雪。下雪一事,对于凤京人而言是极其少见的,可谓百年不遇。
只是,曾几何时,也是如此寒冷的冬夜,细雪纷飞,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那时,他的心中却无半分迷茫,充满了即将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不顾父兄等人的劝说,执意留在小静的身边,陪着她一起努力。一天一夜的等待,所有的焦急不安,皆在小宁钰那一声天籁般的初啼中,烟消云散。那个脆弱柔嫩的小生命,带给了他无尽的欢喜与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从接生婆子手中接过小宁钰,那刚净过温水的小小身子,粉嫩红润,散发着一种令人为之心软的香气。
彼时,小静躺在床上,气力透支,面容憔悴。然而,在他眼中,她是最美丽的。那双蕴满温柔母爱的眸子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的人生。
她说:“眼睛像你,真好看。”
……
命运,是否在开玩笑?
九年前的雪夜,喜悦与满足,历历在目。
九年后的今夜,当第二个与他骨肉相连的小生命降临人世,这漫天细雪乱拂衣,他的心,却遗落了一角。
空洞的,无法填满。
屋子里,几个精炭小火盆烧得正旺,烘得人暖呼呼的,丝毫不觉冷。秦瑶琨压根儿不存有避嫌之类的念头,凑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盆里的小肉团。
刚刚出世的婴儿紧闭着小眼,肤色嫩红,只是有些皱巴巴的感觉,看不出五官美丑,下身平,是个女婴。接生婆子用襁褓包好之后,抱到床边。秦瑶月筋疲力尽,强忍着倦意,睁着红肿的眼,贪婪地看着女儿。
秦瑶琨拉过一张矮凳,坐在床头边上,手指轻轻摩挲女婴肉嘟嘟的小脸蛋。他指上有茧,几下子就在那小脸蛋上弄出了一小片浅浅伤红,看得秦瑶月心疼不已,忙叫他住手。
“你姐夫呢?”
秦瑶琨依依不舍地缩回手,也觉奇怪:“呃?他不在么?”
正说着,挂在内寝间门上的珠纱帘轻响叮咚,江致远走进来,旁边的婆子与丫鬟随即齐声向他道贺。
江致远摆了摆手,让她们先出去自行领赏。
秦瑶琨很不满这人姗姗来迟,道:“姐夫去哪了?”
江致远不理他的质问,看了一下女儿,便对秦瑶月说道:“厨房里炖了参鸡汤,你先睡会,养好了神,再起来喝。”
秦瑶月温温顺顺地唔了声。
秦瑶琨在一旁听着,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然心里正纠结得很。
江致远见状,笑了笑,轻轻抱起开始咿咿呀呀的女儿,放到他手里,让他帮忙先抱出去给奶妈喂奶。
秦瑶琨虽然看江致远不爽,但对这个软绵绵的小可爱却是含在嘴里也怕化掉地疼爱着,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继续呆在这里当他们夫妇二人的大灯笼,于是接过小女婴,笑道:“姐,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你快些回家吧,替我与爹说一声。”秦瑶月轻声道。
秦瑶琨点点头。
出了房门,雪花随风扑面,秦瑶琨冷不防打了个颤,随即与所有见着了雪的凤京人一样,瞪大眼睛,惊叹——
天啊,下雪了!
洁白的雪花一朵朵飘舞而下,落地无声,悄然之间,渐渐为房屋、树木、花草等披上一袭清冷净雅的素衣。
他快行数步,走入漫天细雪中,默默体会书上所言的纷纷雪积身的奇妙感受。
及至院门,忽见一个穿着青布仆服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秦瑶琨一眼认出那是平日在大厅里负责接待来客,端茶递信的小厮之一,便扬眉轻喝:“慌什么?!”
那小厮冲着秦瑶琨躬身行了礼,也不回话,撒腿就直接往院子里跑去。
秦瑶琨暗道怪哉,江家历来制条谨严,下人一向循规蹈矩,这般失礼,实在是少见,也不知出了啥事……
想了想,他转身往回走。他人高腿长,又是习武之人,几步就跟上了那小厮。到了房门口,他也不进去,想着若无大事,再走人亦不迟。只是未料,那小厮开口第一句便将他震得心乱如麻,仿佛置身泥沼之中,进退不得。
一帘之隔,小厮惊喜不定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
“四少爷,小少爷……钰小少爷回来啦!”
父子见
江府前堂,一幅意境清远的山水墨画高悬于正墙之上,其下摆有香案,两侧雁翅排列的桃木几椅俱是清漆浅涂,纹理宛然。数盏灵鹤铜灯默衔闪灼芝光,插在琼窖青瓷瓶中的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