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果酒是她离开凤栖岛那天,小香猴送的,口感绵柔甘爽,富含灵气,十分难得。当时她不好意思拿太多,一路省着喝,倒有过半给大火解酒瘾了。连尊也是个好酒的,她想寻常美酒哪里入得了他的法眼,便将荷包里储存着的最好的酒拿出来。
连尊喝了两口,道:“仙界也不是处处都好的,有很多空间混乱不堪。哎,等你渡过天劫,去了就知道了。”
天劫?
颜初静微微一愣,想了想,好像蜜意经里从未提过这事呢。
“小静,你回地球之后,有什么打算?”咕噜几下喝了大半筒,连尊舔舔嘴巴。
她怔了怔,犹豫半晌,轻声道:“我想让大哥二哥和我一起修仙。”
连尊眨眨眼,又长又密的睫毛扑扇扑扇,宛如银色晶翼一般动人,口气很是惊讶:“你还有哥哥?!”
“是的,我有哥哥。以前你没问,我也没说,其实我算是借尸还魂吧,只不过很巧,我和她同名同姓,就年龄也一样。”
颜初静舒了眉,笑意坦然。
一直以来,连尊,大火,小火,还有陵云,都对她十分关照。她想,也许他们皆未看穿她,都将她当作是那个故去多时的颜氏,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而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唯有把真相埋葬在心底,纵然困惑重重,也不敢多问,不敢多说。
然而,当她知道大火和小火为了帮她寻找神器月流镜,身陷天雾,生死未卜,亲眼目睹焚恶道里种种诡异的时候,她蓦然心悸难抑……
那么那么地害怕失去他!
是因为爱么?
后来,回南海的途中,她曾惘然难安。
纸又如何包得住火,真相总有大白之日,倘若大火在乎的是真正的颜氏,最终是否会收回曾经对她说过的爱语情誓,对她的感情不屑一顾?她的隐瞒,是不是作茧自缚,到头来,镜花水月,百年成空……
思前想后,下定决心坦白示诚时,颜初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她会先失去连尊的友谊,而后是陵云的关怀,最后是大火与小火……
只不过,颜初静怎也没料到连尊听完她的话之后,不惊不怒,只是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谁告诉你是借尸还魂啊?”
出家人
“难道不是么?”颜初静愣了一下,反问道。
连尊摸摸下巴,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话到嘴边时,再次想起某位前辈的警诫,于是乎只字未辩,转而问起她的修炼进度。
颜初静见连尊故意转移话题,避而不谈,心里既失望又有些释然。她性子内敛,观他神色许是知而不愿言,便也不强求,面上更未表露出什么。
两人聊一会儿,小连湛咿咿呀呀地要吃金蒂佛香,连尊便起身抱他去果园摘鲜。
午后日光斜照入窗,屋内暖和,正是修炼的好时辰。颜初静背对窗户,盘腿于榻,身体感受到一丝丝游离不定的至阳之气,奈何脑海中杂念纷然,纠结如麻,久久不能入定,最后唯有苦笑一声,暂且作罢。
因之前在凤栖岛炼制的清心丹早已吃完,颜初静便打算重新炼一炉备用。如意荷包里储存着不少药材,她仔细点了点,发现还差三样辅药。好在这山里头灵气充盈,(。。)肥沃的泥土孕育着许多俗世罕见的草药,虽然品质比不得山下药圃里的那些,但胜在野生量多,只要多费些精力提纯即可。
辅药中有一味水露草,此药通常长于池塘边上,夏开白花,叶缘有晶莹蓝丝,微带清香,极易辨认。
颜初静寻至半山坳,见一流泉分岔,清澄的泉水潺潺入微池,数十株水露草在池边随风摇曳,遂以玉剪断之,连叶带茎放入篓里。
“阿弥佗佛,敢问施主要此草有何用处?”
她回眸望去。
一个身着灰白僧袍,长眉如雪,额心天生弦月状红色胎记的老和尚站在树荫下,双手合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回大师,此草可炼清心丹。”颜初静起身回礼道。
陵云只收过三个徒弟,法号分别是本慈、本正、本妙,如今住在岛里的大多是他的徒孙。而眼前这位老和尚法号忘机,乃本妙大师之徒,年仅九十,修为已达二禅天的无量光天,享誉于民间。又因额间之记,被世人传其天生三眼,可见幽冥。当初颜初静便是听说忘机专参轮回之学,想求他指点迷津,才跟随萧潋之出航南海。
“此地之材不过是下品,药圃之内多是中上之品,施主不若下山采集。”忘机大师微笑道。岛中面积广阔,几与一州之地相当。忘机颇得陵云看重,平日负责管理中央一带的药圃,心知颜初静与师祖关系不浅,这才主动开口让她动用药圃的药材。
颜初静知他好意,浅笑言谢。
及至山麓,但见左林一片葱茏,草木青翠喜人,当中一亩亩药田规划得宜,各种灵花仙草长势极佳,散发着浓郁香气,远远地就染了人满身药香。
十几个光头和尚穿着短打布衣,赤足在田里忙活,看见颜初静走近,纷纷单手竖掌打招呼。
颜初静感应到远处有一熟悉气息,便不与他们过多寒暄,运气飘行,及近一瞧,不由得扬声呼唤:“寒石!”
一个正弯腰给银榴花修剪枝叶的和尚猛地抬起头,白皙清秀的脸蛋洋溢出真诚激动的笑容,随即放下手中玉剪,大步走上田埂。
两年前,释寒石奉师命调查飘零宫的所在。在历溯镇与颜初静道别之后,他独自前往西山大梵寺,经方丈同意,进入藏经阁,借阅了地秘之卷。然后,他留在寺中修行,一直等到两个月前,师弟寒头自荒漠历练归来,方一道返回云思岛。
释寒石师从忘机,回岛后,曾向师傅询问颜初静的消息。忘机却神神秘秘的,叫他以后自个当面问去,害得这个心地纯朴的小和尚一度浮想联翩,耽搁了好些打坐时间。
“颜施主集齐神器了么?”释寒石曾与颜初静等人去过青洛山,略知她的目的,此刻见她安然无事,不禁松了口气。
“没呢。”
煦煦阳光下,女子的肌肤白如霜雪,明明五官妩媚过人,偏偏气质里透着股宁谧淡漠,宛若雪山幽湖,让人忍不住接近,又生怕打破了那份出尘的清静。
只是不知为何,释寒石总觉得此次相见,她的眼神里似乎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原本想要多问几句,竟感难以开口。
颜初静不愿多说自己所遇之事,便问他:“你找着飘零宫的隐藏地了?”
释寒石点点头。
“在哪?”
“就在牛角山下。”释寒石回道。
颜初静甚是惊讶,蓦然想起胭脂谷里的怪异之象:“这倒巧了。”
释寒石道:“据说那儿布着八部天龙阵,险恶至极,除了魑离帝君与那十九宫卉,千百年来,再无人得进。”
颜初静微一挑眉:“连嬗司也进不去?”
~炫~“阿弥佗佛!”释寒石连忙宣了声佛号,合十道,“嬗司娘娘乃是无上真神,凡人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书~见他如此恭谨崇拜样,颜初静不由奇道:“你不是信佛的么?”
~网~“嬗司娘娘还是小僧的师祖母呢!”释寒石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语气无比自豪。
颜初静浅笑道:“如此说来,你对他们的了解定然比世人要深得多。”
释寒石回答得很实诚:“那是当然。”
颜初静笑意不变,问出一个疑惑多时的问题:“那你可知陵云帝君因何出家?”
“呃……”
释寒石顿时傻眼了。
这个问题算不上什么忌讳,史书里记载说陵云帝君为了研究佛道二者之源,拜入大梵寺,潜心修行。
但事实上,相信这个说法的人极少。
当年太黎女帝嬗司前后册封了四位帝君,陵云虽然得宠,却非她心中最爱。
嬗司退位后不久,有传闻说她独与魑离帝君厮守,致使陵云帝君心灰意冷,故而远赴西山,落发大梵寺,遁入空门。
大战太古恶妖时,陵云帝君追杀紫角七爪玄龙,身受重伤。素衣宫宫主以身作盾,为他挡下玄龙的最后一击,魂飞魄散。后来,有一万年龟妖对人说它亲眼目睹当日嬗司娘娘赶至溯凌山,先为魑离帝君疗伤,陵云帝君由始至终闭目不语,任由血浸衣,其情其景,当真是情何以堪……
因此,后人大多认为陵云帝君其实是为情出家,只不过到底无真凭实据,亦不敢一口断言,生恐出言不逊,得罪帝君。
释寒石自小熟读经史,亦觉后者说法较为可信些,但对师祖而言,终归是不大光彩,加上平日里见师祖清渺出尘,何曾有为情所困之象,因此更愿相信史家之言。
颜初静看着小和尚稚嫩稍褪,棱角微现的脸庞露出那傻得可爱的表情,缓缓笑道:“当世人不知此事不足为奇,你是他的徒孙,不会不知吧?”
可怜释寒石被她这么故意一激,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好,薄嫩如豆腐的脸皮竟微微涨红,垂下脑袋,小声说道:“小僧只知师祖佛法无边,道心自然……”
吸点血
幸王登基之后,下旨取消凤京的宵禁,兵部为此加派了上千名士兵巡夜,许多商家也极力延长营业时间,以致于每每到了深夜,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多半仍是灯火通明,旗幡摇曳,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夜幕下的皇城远离喧嚣,安静异常,在一片碧瓦朱墙间,有一座高达六层的尖顶建筑,白玉石砌成的厚墙,门窗皆以黑杨木为原料,附刻各种天物文符而成,整体巍峨肃穆,正门上的巨幅玉匾闪烁着熠熠星光般的三个古体大字——
天命殿。
亥时,月色正清,老祭司与几位侍从已然入睡。天命殿内一片漆黑,唯有顶层之上的问天杖莹莹生光。
天命神官盘腿坐在顶层中央。
刻满西方星图的地板镶嵌着四十九块灵石,象【炫|书|网】征七宿星斗。一缕缕薄如水雾的灵气不断地自灵石中溢出,沿着星图的纹路飘动,隐隐形成白虎之象。
忽然,星图上空荡漾起一阵水纹似的微微波动,一个修长人影缓缓地踏出虚空,广袖僧袍在夜风中轻轻翩跹着雪色逸影。
“堇衡,神器护国,你弃之不顾,有何缘由?”陵云虽然凌空责问,但目光清和,似无怪罪之意。
堇衡乃是天命神官的道号,等闲之辈不敢直呼,起码也得尊称他一声真人,只不过昔年他曾在天雾山旁听嬗司讲道,后来又得她授予仙阶法宝问天杖,而陵云身为嬗司的帝君,身份尊贵,修为又强他甚多,因此,当他听到陵云的问话,立即翩然起身,行礼道:“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帝君见谅。”
陵云凝眸道:“你奉何人之命?”
天命神官迟疑了一下,转身朝北方深深一拜,而后抬头对陵云说了四个字,太黎神宫。陵云面色微变,沉吟半晌,亦不再多问,隐入虚空,转道向北。
五日后,陵云返回南海。颜初静自他口中得知大小火已深入神坛之底,去向不明,惟有听其劝解,静下心来修炼,待神宫开启后,再进去探寻他们的下落。
经过之前与天命神官的一战,颜初静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因为修炼时日短,且进阶速度太快,对于各种基本或高阶的法术的理解与运用都较为浅薄,所以与人对战时,尽管真元充盈,却未能充分发挥自身实力。
自此之后,每日里,除了正午前后两个时辰打坐吸收至阳之气外,其余时间,她皆用以练习法术,加深对镇魂绫及飞剑的运用。
期间,连尊常常跑去当她的陪练。
小连湛通常呆在防护光罩里睡觉,睡饱了就津津有味地看他们斗法,水灵灵的双眼不时闪过悟道之光。
颜初静晓得连尊皮厚肉粗,实力比她强上百倍,故而下手时毫不留情,压根儿无须担心他会受伤,只一心体会攻法防术间的奥妙。
闲下之余,颜初静在深山里采集药草,炼制一些疗伤解毒或培元养神的丹药。
这些丹药品相不差,大多在玄黄两阶之间。
某日,忘机大师偶然从徒弟释寒石那儿得了数枚,服用过后断言她的丹方别出心裁,遗憾的是欠缺了些火候。
释寒石为人老实,待颜初静问起,便将师傅的话如实告之。颜初静听罢,忆起昔日炼丹时,大火与小火在旁帮忙掌控火候的情景,黯然之色染满眉眼。寒石见状,心里十分懊恼后悔,从此闭口不提此事。
渐渐,夏去秋来,一片片由青转黄的枯叶为果实累累的山林增添了几分落寞萧瑟。
颜初静摘下刚刚成熟的满月通心果,再次开炉炼丹。
她的修炼心法特殊,按照丹方里的注解,炼制自身服用的补元丹时,必须在淬炼过的药材中加入自己的一滴鲜血。
刺指取血时,坐在边上拨弄花草的小连湛像是闻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似的,手脚并用地爬到颜初静的腿上,使劲抓住她的手指,往自个嘴巴里塞。柔软湿润的小舌头将她手指上的鲜血舔得一干二净之后,似乎犹觉不足,竟嘟起嘴唇用力吸吮那针孔大的伤口……
颜初静着实吓了一跳,有心缩回手,小家伙却抓住不放,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欢喜渴求。
一时间,她仿佛完全体会到了小连湛那种出于本能的迫切渴望。
难道他喜欢吸血么?
她顿住动作。
鲜血迫于压力,一点一点地渗出伤口。
小连湛一边含着她手指,一边挪了一下小屁股,在她腿上寻了个舒服位儿,安心坐着,很享受地眯起眼睛。
他也不贪心,约莫吃了一指节的分量就松开了小嘴巴,趴在她大腿上打瞌睡。
颜初静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脸。白嫩嫩的小脸蛋氲着两团粉晕,好像染了苹果红的棉花糖,香甜软滑,令人爱不释手。
未几,小连湛已呼呼入睡,小屁股后面的紫鳞龙尾不知不觉地卷成一圈,十分可爱。颜初静笑了笑,把他抱进木屋,放到软榻上,接着从木柜里拿了张薄被出来给他盖好,心想等连尊来了再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罢。
失了那么些血,对她影响不大。
日渐西斜。
炼完一炉药材,得了十六颗补元丹,颜初静用玉瓶装好之后,收起灵石,撤去丹火阵,徐徐走出炼丹房。
为了尽快提高自身实力,数月来,她几乎不曾真正入眠过。累了,困了,就用打坐冥想的方式消除疲劳,恢复精神。
其实,修真之人过了筑基期就无需睡眠了。有道是修炼无岁月,许多一心求长生的修士一旦入定,往往会持续数月,数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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