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塔湾处一丛小树林时,隐有兵器相接之声,本着绝对不多管闲事的原则我立刻拨转马头转而向北,宁可绕些远路也不要卷入江湖恩怨之中。刚刚奔出几步,一个衣服凌乱、遍身是血的少年从林子里斜冲出来,看到我立刻奔上前来拦住了马头“求相公救我!”话没说完他就摔倒在地,定睛一瞧他右腿受了伤,鲜血正汩汩而出已染红了半条裤子。不容多做判断,此时身后呼喝声越来越近,他还是个孩子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没有迟疑向那少年伸出右手,他借着力顺势跃上马,坐到我身后牢牢抱住我的腰。我不敢回头,狠命一夹马肚,马儿吃疼长嘶了一声便向前疯跑。也不敢走官道,驱着马儿专捡偏僻的地方钻。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身后再无追兵,马儿驮了两人也累得气喘吁吁,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荒山野岭,天寒地冻,除了天上云和月,只有北风在身边呼啸,身后的少年一直在不停的发抖,我不知道他是吓的或是冷的还是失血过多,只知道他的伤口若不尽快处理的话将会很危险。隐约看到前方有个浅浅的房舍轮廓,走过去才发现是处破败的祠堂,怪不得刚才看到了连在一起的十几个坟头,原来我们竟闯进了人家的家族墓地,但是这时候也顾不得神鬼忌讳了救人要紧。
没有草料只有将马也牵进屋里,否则空腹在冷风中冻饿一夜这马就废了,所以在西北之时马伕入夜前一定都要将战马喂饱。本想先至灵牌前祷祝几句,毕竟人死为大冒然打扰灵魂安息是很不道德的事,但偌大一个厅堂,神主位上竟是空空如也,蛛丝结满梁,破幡斜挂在屋顶上,这是处被人遗忘的地方。跳上供桌,将布幡扯下铺在地上,我将少年从马上扶了下来,别看他年龄不大究竟是男孩子,伏在肩上我竟有些支撑不住。勉强让他躺下来,我想揭开他伤处的布料察看一下伤口,却发现裤料已被血浸透牢牢冻结在腿上,要将其从伤处分离一定会再扯破伤口,定会很痛的。这少年苍白着脸对我说:“恩公你动手吧,我不怕疼。”然后就闭上了眼,细细的糯米牙将嘴唇咬得死紧,双手狠狠揪着衣角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这祠堂虽然破败仍是让我在神台旁找到了火石,用剑劈了供桌当柴,拿一角破幡做引子终于把火升起来了,虽然这种活以前都是别人在做,但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此刻我终于意识到生活技能的重要性了。从腕带上把别着的几枚银针取了出来,暗自庆幸多亏从福尔钢耳上取下来后忘记还给师伯,此处倒派上了用场。其实针灸的原理和点穴差不多,随然我指力不够借着针利也一样可以使人麻痹。腰上的穴我认得最准,以往给战士拔下肢的箭伤时常常会用到,此刻施展了出来倒免了这少年的痛楚。割开一层层染血的布料,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深的伤口!肉已翻了出来像嘴唇一样堆在两边,隐隐可以看到白茬,好在兵器上没有喂毒血还是红的,也没伤了骨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我手上并没有伤药,外面冰天雪地就连寻常的草药也无处寻觅,正自无计可施后背却应景的抽疼了一下,我立刻就想到办法了。
走到神台后面脱下棉袍,将师伯为我敷的药绷带解了下来。看到绷带上的斑斑血迹大概伤处的水泡被粘破了,真是疼得火烧一样。说是绷带其实就是师伯临时撕的棉袍内襟,本就说不上卫生又已敷了几天,不知已滋生了多少细菌,药效还剩多少,不过总是聊胜于无。给这少年脱裤子的时候,他却一下子红了脸支吾着说“不要!”与刚才让我治伤时的爽快简直盼若两人。我还奇 怪{炫;书;网难道他是女娃?不由分说脱下来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捧了些雪给他擦洗干净血痂,吐了些口水涂在伤口上消毒再用绷带牢牢缠好,最后给他穿好破洞的裤子,才发现他始终别过头去不敢看我,以为他是怕羞也就没有在意。
取了针麻痹一消疼痛袭来,少年却咬紧银牙一声不吭,忍着忍着也就昏昏睡去了。从出发那天算起,十天里我倒有五天没有合眼,此刻也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我本就觉轻感觉刚合上眼不久就被响动惊醒,身边的少年仿佛还在梦中,正紧闭着眼无意识的呻吟、发抖,大概做了噩梦吧?轻轻摇了摇,他没有醒,我不禁有些担心,一摸少年额头果然火烫,真的高烧起来了。取了雪给他搓着额头双手,少年冷得直往我怀里钻,帮他轻轻揉着虎口,又给几处止痛的穴位扎上了针,他才渐渐安静下来。熟睡的少年紧紧的搂着我,脸上的血渍泥污都蹭到我前襟上,倒显出一张俊秀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貌似睡着了也不安心,两手紧环住我的腰像溺水者抓着救命的稻草。抱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我不禁想到初见启坤时他也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孤儿,姆妈的死给启坤的心灵很大伤害,不知道眼前这个孩子遭遇了什么,希望我的一时冲动没有惹祸上身。
天明之前我还是又睡过去了,实在是累得狠了就算腿麻了也不愿意动一动身子,直到感觉怀里一下子空了我才睁开了眼睛。只看见那个少年拖着伤腿挣扎着向外面一步一蹭。“你要干嘛去?”听到我的声音少年一惊停了下来。
“恩公昨夜救了我,可我不能连累你,你就让我走吧。”小小少年立在祠堂门口,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悲怆。
“你一个小孩子身无分文的又受了重伤,能走去哪?快回来让我看看烧退了吗?昨夜伤口做的处理只是权宜之计,一会儿找找看附近村子的药铺,再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我不是小孩子!过了年就满十四岁了。恩公是个女子,我不能累了你的名节。”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不禁惊奇万分。
“昨夜你去石台后面脱衣服我就知道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如果你不是女子何必要背着我?”他低下头轻轻的说。我恍然了,怪不得脱裤子时他说不要,这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明细心。
“不论如何,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再去送死,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怎么能随便轻举妄动呢?若你报定了必死之心,昨天又何必呼救?年纪不大倒挺封建,如今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待如何?”不由分说拉他回来,看他扭捏的样子我不禁好气好笑,这古代的孩子未免太早熟了吧?
“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我边检查着他的伤口边问。“是官兵。”“官兵为什么要追杀你?”“……”“不想说就算了!”天大亮之后,我们又向北骑了半个时辰才见到有人烟,一问才知道这地方离盛京城已有八十多里了,真不知道昨晚我们是怎么跑出这么远的。
韦小宝说他出门三件宝是匕首、银票、蒙汗药,其实我也差不多,有了银票到哪都会被奉若上宾。这里虽远离官道穷困封闭,却安全系数很高,不久我又惊喜的发现落脚的这家猎户,竟存着有名的治伤红药。我将少年安顿下来重新上药包扎后,农家的大婶就端出了一盆酸菜汤,四五个窝窝头,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毫不顾及形像的大嚼,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了,两人才仰在炕上喘着气,互相看着鼓鼓的肚子都禁不住笑起来。
“姐姐,你是汉人吗?”良久少年突然开口。“是与不是很重要吗?”“嗯!”“你看呢?”“我猜你是!”“为什么?”我并不是想和小朋友兜圈子,而是这个简单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既然知道他是被官兵追杀又何必增他心忧呢?“因为有些话我只能对汉人姐姐讲。”
少年说他叫肖无忌,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是南方人,长年在外地做事,他在包头的外祖母家长大。年前外祖母去世了,他父亲请了镖局的人接他去中原团聚,还没到盛京城就被官兵围剿了,正遇我路过救了他。
我听着他漏洞百出的说辞不禁皱起了眉,“小兄弟,若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干嘛编一套谎话骗我呢?你又不是钦犯,官兵干嘛要围剿你们?就算是真的,关我是汉是满什么事呢?你歇着吧,我去大婶屋里睡免得你不方便。”我从炕上撑起身,后背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姐姐我没有骗你,只是我爹他做的事是……是……是清除鞑虏、光复汉人山河的大事。”少年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想到他是从包头来的,我心里如被大锤击了一下,停下动作瞧着他,用不敢相信的颤抖声音问他“莫非接你的镖局就是义诚镖局?”“姐姐怎么会知道?”“那送你的那些镖师呢?”“为了保护我都死了。”证实了猜测我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其实镖局的事务一直都是郝香主在管理,我从来不过问。巧的是我们出发前最后一趟镖就是接的包头,当时我还奇 怪{炫;书;网包头人走镖为什么不请当地的镖局而是宁愿付大价钱请我们盛京的镖局走镖呢?若目的地是盛京倒也罢了算是省了返回的盘缠,可是这镖是送往直隶的,这就说不通了。我记得当时郝香主对我解释说,‘虽然镖局开张不久,但是已声名远播,绿林朋友也给面子又有官府的后台,所以很多生意人都慕名而来,以前也给这户包头的商户送过货款,人家生意大不差银子,就是信任我们镖局了。人家把银子送上门当然没有向外推的道理。’我当时没多想竟然相信了。现在看来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郝香主应该早知道要接的是什么镖,他们根本就是和总会的人一直有联系,只是瞒着我而已。当时派去的几个兄弟都是人稳重功夫好的,我以为不是笔巨额款子就是件值钱的宝贝,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孩子。能动用这许多好手的人自不是等闲之辈,一定是会里的实权派人物,可是这种事有必要瞒着我吗?究竟此人是谁?竟可以背着我调动雷火堂的香主?可如今郝香主已经死了,我这许多疑问又去问谁?就算是这样可官兵又怎么得到的消息?竟然大开杀戒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福尔钢明明一直和我没有分开过又是谁去告的密?难道镖局还有卧底是连福尔钢也不知道的?
“姐姐!”肖无忌唤了我一声,大概是见我咬牙切齿,脸色阴情不定,竟有怯怯之意。
“叫无忌是吧?能告诉我你爹叫什么名字吗?”我努力平静下来,尽量用温和的口气问他。
“我爹名叫肖灭虏。”
“肖灭虏?肖灭虏?难道你是黑水堂主的儿子?”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少年竟是那个笑面虎的儿子。我上下打量着他,机灵劲很像,长相却比他爹帅得多。他也惊讶的看着我,“姐姐认得我爹?莫非你也是天地会的?”我不禁仰天长叹,原来交人最难交心,我还一直因为自己有私心觉得愧对雷火堂的兄弟们,想尽办法用物质上来补偿他们。没想到郝金彪他们还是对我不认可,笑面虎之前一直和苗秦相勾结,看来势力已经扩展到雷火堂了。
本已怒火上涌,可转念一想这一切不应该让一个少年来承担,他有什么错?他还只是个孩子。既然已经为他折了这么多兄弟,就更要将他安全的送到直隶去,本来我是无意做这个劳什子堂主的,可也要你笑面虎知道,你没本事一手遮天,机关算尽你儿子还不是得我来救!我就让你欠我个天大的人情一辈子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无忌你见过这个吗?”我掏出了脖子上贴肉藏着的那枚雷火令。“见过!我爹也有一块这样的木牌,八岁那年他回家时把我抱在腿上教我认了那两个字。”“你爹的木牌上刻的是黑水,我这上面刻的是雷火,无忌你可知是什么意思?”“莫非姑姑就是雷火堂主?”这少年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怎么又变成姑姑了?”“您和我爹既然都是堂主,就是我的长辈,我怎么敢再叫您姐姐。”“你年龄不大想法倒不少。不管怎么样这回不用再担心了吧?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安全送到你爹身边的,只要相信我就好。”“无忌全都听姑姑的。”
晚上躺在炕上,听着身边无忌平稳的呼吸,我不禁摇头苦笑。这小子睡得倒安心,我面前却摆了个大难题。他已经和官兵打过照面我要怎么带他回盛京呢?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他留在这里,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再来接他,可是他的伤又耽误不得,这里缺医少药的若是养不好可就白瞎这个漂亮孩子了。虽然我对他爹没什么好印像,但是无忌还是很讨人喜 欢'炫。书。网'的。也不知道官府是不是摸清了镖局的底,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人扛不住把我供出来?明明困极了却有一肚子疑问想不明白,彻夜辗转反侧。
第三十九章 求婚
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少年却还睡得正酣,微微转过头看着那侧身对着我睡的清瘦男孩,微蹙的眉、凌乱的发辫、几缕发丝从耳后垂下来,紧弓的身子暴露了他没有安全感的内心。许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少年缓缓睁开了眼,雪地反射的关系房间被晃得极亮,阳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个淡淡的金色光环,他微眯着眼睛茫然的看向我,那一刻我的心竟突然漏跳了一拍,之前所有见过的正太全部被他比了下去,真正的媚眼如丝,真正的我见犹怜,一个绝妙的想法被瞬间激发。
傍晚盛京城西出现了两个虽穿着粗陋棉袍却难掩灵秀的姐妹花,姐姐穿着明显不合体带着补丁的肥袄蹬着一双男靴牵着马在前,一身半旧花袄花裤的小妹妹骑在马上,带了块已辨不出颜色的头巾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从肩膀垂下来,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城门已经戒严了,赶着进城的人在门外排起了长队,等着卫兵一个一个检察,路过的两姐妹仿似怕生一般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没想到回龙寺门前也有一队挎着刀的兵勇把守,其中一个看见了我们,想要转头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冲这边喊着:“跑什么跑?都给爷过来。”我只好牵着马走到近前。那队人围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们。“天都快黑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晃什么晃?这附近可有胡子,小心抢了你们回去当押寨夫人。哈哈哈哈!”他们爆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