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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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纪事-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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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逼婚

  次日,乌力安江依约来接我,虽然杂事纷乱可我并没有忘记出宫的主旨,于情于理图尔都的婚事都要操办好。不过跟别的烦恼相比这实在不算什么,图尔都如愿以偿迎娶心上人,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东西只要捡贵的买就好,他说绝不能让韵薇受半点委屈,想要把她当公主一样娶进门。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望,我只能按台吉爵位的惯例准备,贻笑大方事小,逾矩问罪事大,谁也不想把喜事变成灾难,内务府的人出宫前就给我送来了执行标准,什么事一旦和“礼法”二字沾上了边就复杂起来了。照理我只要开出单子来让下人去置办就是了,不过我却选择亲力亲为,图尔都感恩戴德,其实我是有私心。筠亭这种身体状态,我不想再麻烦他,借着买东西的机会若能顺便替翠影寻个铺位不是两全其美?图尔都生怕满汉官员笑他是土包子、没文化、不懂风雅,再三央告我一定要帮他弄些古董来装饰新府的书房,这可难为了我,不得已只好差人去请当世第一的才子纪昀来帮忙。纪府恰离琉璃厂不远,国史馆总纂的差使虽不清闲,时间安排上自己还作得了主,纪晓岚很给面子的一请即应,约我在清秘阁南纸店相见。“斐弟这样打扮,难道是又想去八大胡同转转?”他应是记得初见我着男装即是在舒云乐坊芷萍的房中,才会这样调侃。(八大胡同是当时京城有名的妓坊一条街)想到前事,我不由笑着应他“我这样穿其实是为大哥着想,知道府上的葡萄架非比寻常,怕大哥受不白之伤。不过回京之后你也没什么机会出入乐坊酒肆了吧?”两人哈哈大笑,跟在旁边的乌力安江听得一头雾水。其实关于葡萄架的话题来 自'炫*书*网'在扬州喝酒时纪晓岚讲的一个笑话,他说有从前有一位官员惧内,众人皆知可他自己死要面子不承认,有一次好事者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就说是后院的葡萄架倒了砸伤的,其实众人早从他府上的下人口中听到闲话‘昨夜老爷又被夫人给打了’。当时我笑问他府上的葡萄架是不是也一样易倒时,还被烟袋锅敲了一记额头,虽然他不说,看表情也知道他的夫人们一样不好惹啊!
  琉璃厂经营的大都是些古玩、字画、文房用品,商品琳琅满目,伙计们也都舌灿莲花,引经据典介绍专业的不得了。可要想挑出几件好东西来,还真得有纪晓岚那样的一双慧眼,至于过程嘛非得用一个网络新词才能形容,“淘”!虽说不在乎价钱,可也不能当冤大头,图尔都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想替他省点,必竟他的薪禄有限,一等台吉的年俸只有区区一百两,他花用的其实都是祖上和卓氏的老本。说到底清朝贪官辈出也和薪俸太低有关系,人家没钱怎么保持朝廷的威仪?堂堂一品大员年薪不过180两,雍正朝考虑到京官清苦即使实行了双俸也才360两,更不用说那些地方官员了,不大肆搜刮都不够置办年节孝敬皇上、太后的贡礼。这并不是为腐败份子开脱,我亲眼所见一些降等世袭的贵族后裔硬充着体面过着清贫的生活,可顾及着祖宗的名声还不好去做工赚钱,一条裤子全家穿的事可不是笑话。就连我在**之中,每日照例赏给传话、跑腿太监的赏钱就不是一般小官员家庭支付的起的,若没有傅恒三天两头给我银子打点他们,想过得舒服就得自已掏腰包了,这虽是陋习却是现实。官员的低薪难以糊口,手中又有巨大的权力,虽然对待贪污,清代的律法规定很苛刻,很小的数目都要受以极刑,但很多人为了生存下去还是挺而走险了,常说官逼民反,谁又看到其实是朝廷逼着清官渐渐消失呢?至此我才理解国家给公务员提高待遇,真实目的是“高薪养廉”。
  从西琉璃厂逛到东面,摆设、字画、书藉,转了近一天,三千两银子已是散出去了,我相信纪晓岚,他看中的东西必是不俗的,至少去堵那些势力眼的嘴绰绰有余了。临分别的时候我将宋刻本的《梦溪笔谈》拿给他,当时留意到他爱不释手,我就动心思买了下来。“给人家置办婚礼,你这行为可算中饱私囊。”纪晓岚虽不是个拘小节的人,但也看不惯我占小便宜。我往他手上一塞笑着说“放心吧,这书钱算我出的,不计在购置费用之内。当是谢大哥陪我辛苦一天吧!”“这本书十两银子,算起来够我两个月的俸银,你可比皇上还大方啊!”他喜悦的摩挲着书套,凑在我耳边低声说。“咦?这样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哈哈,我可是有钱人,就心安理得的收着吧!你当这种书谁能看懂?拿去给图尔都装样子不是弄巧成拙吗?”“哈哈,说得也是,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走,我请喝茶。”
  黄昏时分,让图尔都带着东西先回台吉府落帐,我跟着纪晓岚来到大栅栏闹市中的玉茗茶馆。没想到他会带我来这么一个噪杂的地方,一楼大厅的茶桌旁坐的都是些普通市井百姓,卖瓜子的、卖纸烟的、还有茶水小倌穿行其中,吵吵嚷嚷、热闹无比。上了二楼,小伙计迎上来陪笑道“纪大人今儿来的早,好位置都给您留着呢!”“能不早来吗?这个说书的活儿好,又是生书,昨儿正讲到关键时刻,来晚了你让我站着听去?”原来这茶馆是个书场,纪昀显是这里的熟客,请我喝茶带听评书,招待还真不错。坐下少说也有一刻钟了,说书先生还没来,楼上楼下已坐无虚席,边喝茶边闲聊,纪大哥乐不可支的指着楼下坐着的一个人给我看,顺着他手指望去,那人除了前额肿了个大包,微有些胖之外,看不出来有什么可笑的地方,见我不明就里,他又给我讲了个朝里的趣事。“哈哈,你不知道,朝中有个叫阿桂的将军原来头上也长了这么个大包,好像比他还小些。这几年一直在回疆打仗,没在京里,想必你没见过,人虽有本事,却十分傲气。他是尚书之子,又是举人出身,一出仕就任军机处章京,气焰无比嚣张,常常欺负同僚,直到后来犯了事才收敛一些。那一年他阿玛去世,他从西北赶回来奔丧,我当时刚出仕却对他的素行早有耳闻,结果就作弄了他一下。”“不是吧?你刚出来作官就敢作弄他?”虽已时过境迁还是为他的大胆捏了把汗。其实我见过阿桂,在回疆的时候他是富德的原任上司,虽然接触不多也感觉出是个不苟言笑、果断严厉的军人,一直以为他前额上那道骇人的疤是战争的产物,原来竟然不是。纪大哥喝了口茶继续说“那一次我见到他,就问他‘大人身为将军,应该注意仪表才是,怎么能讳疾忌医任这肉瘤影响形象呢?’他告诉我已看过很多大夫,都说没有办法。我就告诉他说‘牛街有位郎中,深藏不露,不是俗人,将军备些厚礼去求他,必定手到病除。’结果第二天阿桂真的去找那位郎中了,喏就是下面那位,回来以后气得不行,竟然自己动手把那颗瘤子给割了。”“哈哈!你可真够损的!可闯了祸了!他没找你算帐吗?”“呵呵,年轻时总会做些鲁莽的事,不过阿桂将军当时也没和我一般计较,倒让人有些惭愧。”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我觉得舒服了许多,筠亭的病压得我心上沉甸甸的,纪昀的笑话倒叫我放松下来不少。
  虽说纪大哥要请客,我哪能真的让清贫文人掏银子?招手叫来小伙计让他给换壶好茶,买些精致茶点,在宫里日久,口味也养刁了,一般的粗食都难以下咽。纪大哥没跟我争,他知道这几个小钱我不放在眼里,点着了烟袋吞云吐雾,笑说借了我的光也享受一回。小伙计腿勤快,不一会儿就把点心碟子端上来了,我额外多赏他五钱银子,向他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开绸布店的好铺位招租。“小爷要问铺位,倒是真有招租的,就在二条那里,夹在月华楼的和皮货铺中间,位置不但好,租金也便宜。可小的得了小爷的赏,少不得掏句实话给您,位置再好可也不能租,那地方不吉利,劝您还是到别处找找吧。”“这附近就没有别家招租吗?哪怕是半间铺子也成啊。”我不死心。“大栅栏这地方多热闹,那是寸土寸金,说实话我们这茶馆要不是掌柜的祖辈留下来的,就靠这些茶钱都赚不来这租金。”小伙计笑我不懂行情。“那你说说那铺子怎么个不吉利法?怎么就不能租呢?”我继续追问。小伙计看看周围,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说“那铺子正门对着前街赵半仙的算命馆后院,赵半仙会招鬼,后院里落的都是老鸹子。早上飞晚上飞,要是喜鹊还差不多,买卖摊子前面见这东西多触霉头啊?多半风水不好。您说谁能上那做买卖去。”原来是这样,我倒放了心,叫他帮我打听那铺主的消息,打算一会儿吃毕了茶去瞧瞧地方,若真好就定下,免得再折腾一回。纪晓岚隔着烟雾眯着眼睛说“看来你也不信那些邪说,其实为兄平生最恨那些惑众妖言,都说有鬼,谁又真见了?最可恨还有无良文人大写鬼狐艳书,毒害无知妇孺。”“小的说的可是真的,小爷可得想好了。”“那乌鸦汉人瞧着是倒霉鬼,旗人却当它是吉祥鸟呢!你且去吧,横竖不怨你就是了。”普通大众迷信风水,连院子里摆个水缸、种颗树都要找人来相地,花费大把的银子只为了找个万年吉穴,倒叫术士赚得钵满。其实堪舆之术没想像中那么值得敬畏,风水学不过是古人朴素的环境科学观。比如厨房要建在房舍的北面,那是因为从前没有冰箱,北边比较凉快少见阳光,食物不易腐烂。再如房前有河曲,若曲向内就主家败、妻离子散;若曲向外就主子贤、家旺、能传世代,这根本是后人附会的说法。其原意不过因为河曲向内涨水时易漫出河床,淹没房屋,当然对住家有损害;而河曲向外,涨水淹的就是对岸,家宅安全自然兴旺。又如丁字路口不吉,门前置两块泰山石方能挡灾,这也是风水师的小把戏。以前马车没有刹车系统,一旦失去控制就容易直接冲进丁字路口的宅门,而那两块石头所置距离小于车轴,那么车子就会被挡住,冲不进屋子里去,自然挡灾了。这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原理,凝聚着几千年来劳动人民的智慧,却被少数人利用,变化的玄虚无比,以风水之说来迷惑世人,直至现代也还有人被骗,其实就是把古人总结出来的生活常识想得太复杂给神化了。
  说书先生终于登场了,惊堂木一拍就算是开了讲,虽是半路来听不知头尾却也被吸引住了,这先生口里的功夫一流,呐喊声、嘶杀声、马蹄声把个战争场面讲得是活灵活现好像身临其境了似的。听了一会儿我觉得奇 怪{炫;书;网,怎么有些情节似曾相识,问过纪晓岚方知道这部书的名字叫做《平虏传》,是坊间的闲人根据从回疆争战归来的战士所讲的经历编成的新书,讲的是兆惠将军收复回疆的故事。昨天的结语预告今日的章回是香公主姐妹助军杀敌的故事,说到这纪大哥还问我“你不是服侍和贵人的吗?她到底真有姐妹没有?”我刚要否认还未及回答,他却一摆手阻了我的话头,原来说书的在给那香公主的姐姐圣公主“开脸儿”了。(在评书中,一个人物出场时,说书人要对其相貌、打扮、外在特征进行描述,叫做开脸儿)我也纳闷,伊帕尔罕明明只有一个哥哥,怎么平空多出个姐姐?不过这名起的贴切,当时伊帕尔罕都二十多岁算个老姑娘了,家里要是再有个没出嫁的姐姐不就是“剩”公主吗?怀着好奇心细听那先生怎么说:“观看这女将,貌美又年轻。柳眉弯又细,杏眼水灵灵。胆鼻樱桃口,牙齿白如银。头戴锦绣冠,宝珠缀辫梢。金簪压双鬓,斜插翠羽翎。悬搭虎豹尾,铠甲穿在身。衲袄黄艳艳,宝镜透光明。两脚踏鞍镫,轻轻杨柳身。貂靴玉带饰,狼皮绣花裙。手持青锋剑,跨下墨云骑。扬手流星下,智计无人敌。回疆圣公主,上阵好精神。”说得这叫一个天花乱缀。都说艺术来缘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大概是人们都知道回疆的香公主嫁了皇帝没有想头了,就再创造出一个更英姿飒爽的姐姐来供大家YY。我只听了一会儿,就陷入回忆之中,这边厢大家听的再热闹,也感受不到我们当时的处境的艰险,直到小伙计续水,我才回到现实中来,虽然说书先生正讲到兴处,纪晓岚听得津津有味,我却再无心听了。
  雅座都是由倒垂着的竹帘子虚隔着的,我们来得早,占了离台子最近的头一间,在我身后的第二间里坐着两个男人,显然没有纪大哥听得这么投入,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你还别说,这书编的不错,听着还挺有当年的感觉。”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如是说。“说的的确热闹,不过其中的惨烈怎么不讲?”另一个嗓音柔和些的接腔。“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兄弟能活着回来,就算捡着了,谁还记着那些死了的?回京有些时候了,可我半夜做梦还会惊醒,总感觉敌人又杀上来了,人都快魔症了。再有机会一定要转到粮道去,可不干这危险的差使了。”低沉男语速很快。“书里的圣公主说的其实是卓姑娘吧?当时那些小兵就传她是香公主的姐姐,其实人家香公主比她还大上六七岁呢!”柔和男慢条斯理的感觉很斯文。“说到卓姑娘我比军中人认识的都早,是我奉命护送她和回子到的平凉,她可是大有来头的,也是真有本事,要不是她的关系,我押粮回来就得死在反贼的牢里。大战之后她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低沉男心有余悸似的声音愈发低沉。“阿大哥认识她一定没有我早。”柔和男却语意未尽。“也是,你是将军的心腹,我哪能和你比啊!”低沉男陡然收口,隔壁静默了,此时我已心中雪亮,这两人都是老相识,一个是阿灵奇,一个正是我想找机会见见的齐家兴。“纪大哥,我有朋友在隔壁,要去打个招呼,你慢慢听,我先走了。”纪晓岚虽听书听得入迷,还是站起来要陪我同去,我摆手婉拒,看他坐下才离开了。
  “许久不见,二位好雅兴啊!”我转身进了隔壁的茶座。茶室光线昏暗我又在门口挡住了光源,两个人虽然站起来拱手客气,其实并没看清楚我是谁。见他们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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