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开绣坊绝不仅仅是为了安置家眷和赚钱这么简单,其实还有另一个作用。当初选址我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绣坊的门面隔着街斜对着的就是那个老德义山货店。我先求了姑爷,然后花了大价钱才从内务府淘了一块当时来讲还算稀罕的玻璃,借口说要陈列商品用,给绣坊安了一扇小玻璃窗。怕被人无意中砸坏,又派人找了铁匠打了花蔓式的栅栏镶在窗外,既美观又实用。橱窗内陈列了绣品和小摆设,背景是一大幅手绣的山水,如此陈设不只为了吸引顾客,也为了让人可以躲在帘子后面,监视对面的同时不被发现。
也许是我们绣坊太新颖别致了,以致于天天顾客盈门,就算不是来买东西的,也都当成盛京一景来赏玩了。最夸张的是,竟有好信者专门从开原、铁岭等地赶来参观,既然来了又怎么能空手而归呢?当然要带回去点纪念品了。
我们店每天的前十名顾客还有免费的来店礼,是一块绣着牌匾上图样的手帕,不卖只送。手帕本不值钱,不过却是限量版,一共只备了一百条,一时间能够拥有这样的手帕竟成了盛京贵族女眷中互相攀比、炫耀的资本了。除了第一天没有得到消息,从第二日开始,每天天不亮就有各府的家奴在外面排队等候了,甚至于还有为这事争吵打架的。我让管事的悄悄记下了那些没得到手帕败兴而归的名单,后来单绣了一批,悄悄给挨家送去了。谁肯白领赫府小姐这个孤女的人情?不论是看在面子上,还是看在工艺上,这些夫人、小姐已成了我们绣坊忠实的顾客。
女人的钱最好赚,尤其是古代的这些豪门女眷。她们深闺寂寞、顾影自怜,空有如花颜色也不能显露人前,内心的寂寞压抑到了极致必然要有一处可以渲泄的地方,那就是购物了。绣坊是个纯女人的地方,她们到这里来是不受人诟病的,所以可以有机会就来。抓住这种心理,我们不断推陈出新,精致的睡裙、绣花的拖鞋、枕套、锦被、窗帘、甚至是抹胸,要多华美就多华美,不怕花样繁复,不怕手工昂贵,只要够档次,就有人喜 欢'炫。书。网'。可怜的女人们,业余文化生活实在是太单调了。
过年前的半个月就持续这种忙碌的热闹,一直到大年三十上午,关了铺子封了针。正月是不做生意的,东北这里有正月不动针的习俗,反正我也旨不在赚钱,没有顾客正好派了兄弟轮流去那里蹲守。对面那个没什么生意的山货店竟然正常营业,那些外地口音的伙计也没有一个回乡过年的,这太不寻常了。要说盯稍种事还得专业人员做,那些家眷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再怎么培养也当不了侦察员,我已经不再对她们报有一专多能的奢望了。
福晋邀我去镇国公府里过除夕,但是考虑到兄弟们都等着我在这天分红利,我就以按礼数要给赫大人上坟为由婉拒了。虽然我们的镖局和绣坊没有开张多久,但是至少每人分上二两银子的过节钱是绰绰有余了。别看我动辄出手几百几千两的收购乐坊、帮助染厂,那都是为了救人,而且从姓金的那里得来的不易之财就该这么花。可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可能赚不到一千两银子,二两银子穷人家可以吃一个月的猪肉、白面。何况这只是分红,平常走镖和绣活也都有分成,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晚上回赫府的时候天降大雪,吃过了年夜饭,我打发那些下人们去睡了。拉翠影一起钻进被窝里,两个人却谁也睡不着。离开扬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嫣娘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念着我。师伯到现在还没有来,恐怕那个提督大人的老爷子也还没有下床吧。按理说卓斐是在东北长大的,对这种寒冷的气候应该更适应才对,可为什么今年的除夕我感觉这么孤单呢?
“小姐,你在还想李公子吗?”翠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和我聊着。
“是啊,不知道他和我娘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也惦记着启坤呢!”
“好 久:。没有听你提起过陈公子了,咱们从回疆回来在安息也没见着,眼下咱们来了东北,联系可就断了。难道你都不想他吗?”听了她的话我良久无语,怎么会不想呢?但是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想念又有什么用?其实每到孤独和为难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要是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否会轻松许多?但是我却始终没有这种幸运,面对的多了,也就养成了一种凡事靠自己的独立,不敢过多奢望不过是怕再一次伤心罢了,紧闭心门的我其实是感情上的胆小鬼,只会逃避。
“明天初一,我要去府里给福晋他们拜年,你准备些酒菜让庆福给姑爷调来的小队官军送去。另外封个红包给那小队长,人家日夜巡防也不容易。”
“跟了小姐这么久,这点事我还不会做吗?早让庆福和那队长打了招呼,可惜人家明天有席吃,所以我让他今晚就送去慰劳酒了,下午你不在府里,我就自作主张了,因是小事所以没和你说。”
“有你跟我一起我真是省心,做得很好,想得很周全,以后这类的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吧,我负责赚钱,你就当好管家。呵呵,好年轻的女管家,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大事小情都不用费心了,我到要看看谁有这个好运气。”
“哎呀小姐你竟然笑我,要我说是好年轻的女老板才对,谁要娶了小姐可就等于搬回家一座金山,你说咱们的银子怎么越花越有呢?我也要看看谁有这个福气。”翠影学着我的口气调侃。
一夜无话。
大年初一,我带着翠影去了镇国公府,旗人有守岁的风俗,所以我不敢去太早,怕福晋还没起。巳时已过路上还没有几个行人,没想到国公府前却遇到了比我更早的人。我下了车,对面遇到了那位上次清早去祭赫大人的军官。他客气地让送他出来的管家留步,并没有看到我,就骑马去了。
管家正准备回去,看到了我就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干小姐吉祥,是来给亲家福晋拜年的吧。”这老管家是看着姑爷长大的,最是亲信,我抬籍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过年好啊,管家大叔。”
“赫舍里小姐可不敢这么叫,您是主子的干亲,我是奴才,就算年纪再大,却尊卑有别。小姐常走动,老奴抖胆叫一声干小姐已是荣幸了。”老人家知分寸、懂进退,决不肯逾矩半步。
“刚才你送出去那个人是谁呀?这么早来拜年的吗?早知道她们守岁也能起得这么早,我就先来了,本想当第一人呢,结果现在让人抢了先。”
“今天人家这个先是争定了,这位阎大人卯时就在厅里候着了,干小姐再早恐怕也早不过他吧?”
“天呢,他是来给姑爷拜年的?那时候姑爷应该还没起吧?一直等到现在?等了两个时辰啊?”
“干小姐不用惊讶,今年他该当来表心意。听说年前顺位提了他当骁骑校,姑爷没有压到年后才办,而是封印前就通告了各县。这对阎大人来说可是等了好几年才补上的缺,天大的喜事啊。”
“顺位补缺?他原来是副校吗?”
“我们少爷年轻有为,也最喜 欢'炫。书。网'提拔任用年青军官,在骁骑校以下,这位阎大人已经算是资历最老的佐领了。”说话间已到正厅,姑爷穿戴正齐正准备到将军府上去拜年呢,见我去了笑着跟我打招呼。
趁他还没走我赶着问他“姑爷,刚才那个阎大人是不是和赫舍里大人的私交很好啊?”
“这倒没有听说,不过他曾在赫舍里手下当差,干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我去给赫舍里大人烧头七之时,他比我去的还早呢。可我不认识他,当时还很怕被识穿身份呢。”
“哦?原来阎大人还如此有情有意,这还真是难得。当初老骁骑校退养时,本该顺位提他的,当时赫舍里还在吉林将军手下任职。因为赫舍里治安有方,神山一带偷猎盗伐之风渐渐有止,吉林将军很是赏识重用他。我们将军和吉林将军本是连桥,知道他年轻有为,硬是把赫舍里大人从吉林挖来盛京当了骁骑校。我还以为阎重辉就算不介意,也不会和赫舍里交好,没想到他胸怀还很宽广嘛!”看我默然不语,姑爷以为我还在担心,笑着安慰我。
“你根本不用担心,听说那位赫府小姐身体不好,根本不见生人,连芊璐和绮雯都没见过庐山真面目,阎大人只不过是个同僚怎么可能识得穿。”我轻轻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干小姐见了绮雯替我告诉她一声,用饭都不必等我了。一会拜会将军之后,还要去府尹和府丞府走走,必竟人家品级比我还高一级,这个礼数不能缺。刚才这个阎大人升职之喜,晚上摆了酒要请客,将军当然不能去,我再不给面子就不好了。”交待给我之后,姑爷系上了披风,带着随从坐暖轿往将军府去了。
第二十五章 拜年
回味着刚才姑爷话中的意思,我不禁一阵出神,随意的坐在前厅联系着前因后果,心里觉得蹊跷却没有根据。
“福晋请干小姐一起用早饭。”彩凤本已穿得花枝招展,还来对翠影显摆着身上新衣的料子。关于这点我有些对不住翠影,因为赫府的重孝,虽是过年阖府都没做新衣裳。我的素色旗装是抬了籍后才做的,可是翠影还穿着那件在扬州带过来的衣裳。府里的婆子、下人也都给了过年的赏钱,翠影自己管着钱却没有给自己置办什么新东西。我忙活着外面的事也疏于关照她,这丫头就是一向克已,其实女孩子哪有不爱漂亮的?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等到回去我一定让绣坊的大嫂们给翠影量身订制一身。
“沁芳,你这绣坊一开可成了新闻了,相熟的几家小姐都夸你们锦绣前程的东西好呢!说你又漂亮又能干,还有几位夫人问我打听你许了人家没。”绮雯笑着对我说。
“是啊!你是赫府的孤女,不用选秀又有这样的品貌,盛京有儿子的人家恐怕都惦记上了。”芊璐也在旁捂嘴笑着帮腔。
“你们别胡说,赫府重孝,沁芳三年之内都不宜婚配,祖宗是有规矩的,你们小女孩子懂得什么。”福晋反驳她们的话。
“可是金副都统家老太太说,赫府小姐只要百日之内成亲也是合规矩的,若不然就得再等三年了。金老太太也为自己孙子打算呢!我看二品大员的公子也应该配得上沁芳了。”绮雯现在过了厌食期胃口大开,一边往嘴里塞柿饼,一边反问她额娘。
“这种事哪能草率决定?沁芳现在入了旗,她娘又不在身边,这种大事我这当干娘的当然得替她把关。金大人的公子虽然年纪倒也配得上,可是他家没什么贵戚,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厉害,沁芳要是嫁过去还不得受气?不成!不成!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我心中自有计较。沁芳,你听干娘的话,婚姻之事包在干娘身上了。”
“听福晋的口气,莫非您心中是早有人选了?”芊璐好奇的打听。
“沁芳的人选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可听说咱们大小姐的婚事,额娘可是属意六阿哥的。”绮雯笑着调侃她。
“那哪是亲家福晋的意思啊,应该是太后老佛爷的心思,芊璐是亲家福晋的亲生女儿,我猜亲家福晋不会愿意的。”福晋摇摇头推翻了绮雯的假设。
“六阿哥?皇家的人不都早婚吗?难道他还没立嫡福晋吗?”听到认识的人的名字,我不禁有些好奇。
“沁芳也认识六阿哥?”大家都很惊讶。
“听萨贝勒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进学,我猜年纪应该差不多吧。萨贝勒是因为公务繁忙加上心有所属才一直没有婚娶,这个六阿哥又是为什么呢?”
“可是你怎知他没立嫡福晋呢?也是我哥告诉你的?你们还真无话不谈啊!”绮雯诡异的笑着看我,福晋竟也一反常态没有说什么,反而也是一脸笑意。
“这个倒不曾谈起,我只是想以芊璐格格的身份,就算是个阿哥也不会给人家做侧福晋的吧?所以有此一说。不过人家怎么说也是贵为阿哥,既然还未立嫡又正是门当户对,亲家福晋为何不愿意啊?”
“他哪里只是未立嫡啊,根本就是还没娶,光棍一条啊。这在阿哥里也算得上是少见的了。”说起六阿哥,芊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啊?怎么会呢?”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要说这六阿哥人品相貌那是真没得挑,我家绅霆从小和他一起练武、读书,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可是皇家教育就是不同凡响,阿哥们个个有专长,只是最出类拔萃的还得数五阿哥和六阿哥。按道理说六阿哥的额娘是纯贵妃,五阿哥的额娘只不过是个妃,论宫中地位应该六阿哥高些。可是大概纯贵妃娘家有些说道,六阿哥命硬,一奶同胞的四格格竟然还是佛手公主,所以皇上反而更喜 欢'炫。书。网'五阿哥,看样子将来大位也要传给五阿哥了。”福晋有些惋惜的说。
“是啊!这个六阿哥从十几岁上到如今已指过三次婚了。好好的姑娘,一说要嫁给他,不知道是福不够还是被克的,都等不到过门就没了,所以他是个望门鳏。我可是我额娘的亲生女,额娘又怎么能让我冒这个险呢?太后老佛爷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姑姥姥,朝中大臣家的女儿那么多,用不着牺牲我这个外甥孙女的。”芊璐理所当然的解释给我听。没想到九思公子那么高贵儒雅的人竟有这种遭遇,我竟蓦的有些心疼起他来。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以他阿哥的身份恐怕还是会有人愿意冒这个险来换取皇亲国戚的尊荣吧?”
“是啊!那个鄂大学士不就打得这个算盘吗!自己家里出了个皇后还不罢休,想把文淑姐也送进宫去,害得我哥成天担惊受怕、魂不守舍的。她家福晋别说还不是文淑姐的亲额娘,就连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权势也顾不得了。听说隆安被指给四格格了,真是满门贵戚呀!”绮雯不屑的神气,被福晋瞪了一眼。
“那个佛手公主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她天生有慧根,手上有什么法力吗?”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哪有什么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