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极度的欢喜之情溢于胸间,令她想要高歌而出,又让她想在马背上翻腾起舞。
紧紧的抿着唇,把笑意和轻松都克制在眼底。楚思欢乐的想道:我终于可以不再胡乱登了。谢安是什么人?他可是天下间有名的精明人,连他也没有怀疑到我的改变,也相信我的理由,那其他人自是更不会怀疑了。
忧虑尽去的楚思,也有一种纵情长啸的欲望。当然,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放开,所以,这啸也是啸不出来的。
桓小姐等人这时已经策马走到了他们旁边。桓小姐瞪大眼,看了看谢安,又看向楚思。她几次张嘴欲言,却还是忍住了。谢安的几次漠视,还在楚思的不耐烦,她虽然神经粗,却也感觉到了。
随着谢安一挥手,马车继续前行。这个时候的谢安,没有了闷坐看书的心情,他一直望着青山连绵处,沉默不语。
一路上,楚思所见,都是人烟稀少,千里荒沃无人。吃过干粮后,下午时分,渐渐的,几处炊烟,一些农家出现在视野中。
越向前走,人烟越是稠密。渐渐的,官道两旁也出现了很多的人。
这些人,全都是衣衫破烂不堪,容颜憔悴,双眼无神。两三个,四五个的聚成一堆。他们跪在地上,头上插着草标,楚思注意到,凡是插了稻草的,通常是年青的男女,或年幼的孩子。
而那些老人和婴儿,一个个有气无力,翻着白眼躺在地上。他们张着嘴,无神的望着楚思他们的车队。一只只苍蝇从他们的脸上,飞到了身上。一阵阵腥臭味当中,还可以看到血歼斑的半截肢体,以及一具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脏臭,污浊,死亡,苍白和绝望,成了这一路的主题。
才看了几眼,楚思便低下了头,在他们的面前,她直觉得自己华丽得过了头。
忍了忍,楚思终于向谢安问道:“是不是又遇灾了?”
在她的记忆中,中国古代,每逢天灾人祸,便会出现这样的景像。
谢安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中,满是疑惑。他直看得楚思不自在,心慌了,才开口道:“天下处处皆此景,妹在外游历,也不知道吗?”
声音中,尽是怀疑,还有着隐隐的质问。
楚思低下头,她清楚的感觉到,本来放松了的心,重新又压上了一块巨石,而冷汗,直从背上不停的渗出。
“砰砰砰砰。”
心脏剧烈的跳动不休着。楚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咽干舌躁:他怀疑我了。一路上,我胡说八道,他都没有怀疑,我与慕容恪混在一起,他也没有怀疑。可是现在却引起他的怀疑了。
楚思才来贵地不久,以前是跟在慕容恪的大军中,后来跟在石虎的大军中,偶尔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也总是以为是战争的原因。她哪里想得到,如今这个世道,已是天下处处都是难民?
她没有办法回答谢安的问题,没有办法让他消去怀疑。在一阵沉默后,谢安轻声说道:“去岁大旱,汝南,淮南等地颗赁收。这些人没有了饭吃,因此便守在官道上,消遇到善心人,图得一线生机。”
他怀疑了,却还是尽心的给了她一个答复。
楚思低着头,轻恩一声,以示知道了。她的心中,却还在七上八下的想着:我,我要不要马上离开这里,离开他?不对,他还刚刚起疑,也许我还可以做些什么事,让他消去这些疑心≡了,我可以跟他说,我虽在外游历,可一直坐在马车中没有看外面。不行,这些惨啼声是如此闹心,我可以看不到,难道还听不到吗?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越到后面,越是不堪入目。等楚思看到一具具尸体只事白骨,甚至连骨头也有人把它丢到锅里熬水喝的时候,她呕吐了。
在一阵剧烈的干呕后,楚思嘴唇苍白,浑身发抖。她连忙拉上车帘,把自己隔绝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抵在额头上,楚思苦涩的想道:我能做些什么?我,我什么也不能做啊。
相对起这些人间惨剧,她的担心,她的烦恼实是不值一提』然间,楚思想明白了:我只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无辜之人∫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为什么要害怕,要担心?实在万不得已,我有一身功夫,也可以从容离开啊∫怕什么?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进入晋境
林家成给大家拜年了!祝所有的朋友,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升官发财,幸咐满。
*****
想明白的楚思,已经不再害怕面对谢安的目光,只是她不愿意看到外面那一幕幕惨境,便缩在马车中,一直没有出头。
这样行走了大半个月,一路上看了无数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淮南城,进入了晋国境内。
淮南城墙用青砖砌成,密密实实,直有三丈许。城墙两侧,守着两个手持长枪的门卫官。城墙外冷冷清清,尸骨满地,城墙内却是热闹非凡,喧嚣不已。
听到这声音,楚思的心中便是一暖。她不是圣人,她喜欢热闹的,鲜活的,充满生命的地方。4年
众人的想法都与她相同,一时之间,从车骑同时加速,连桓小姐也坐回了马车中。
一进入淮南城门,楚思的双眼,便有点忙不过来了。一个个白净士子手遥折扇,长袍当风,大袖甩动,在街道上穿行不休,在其中,偶尔会三五成群的出现一队少女,这些少女手持团扇,春衫飘香,披着绣着各种植物和动物的绸衫。
谢安和楚思,早在入城之前便换过了衣服≈在的楚思换回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袍,而谢安,换回了一身黑袍,不过衣袍极其宽大。见到这番情景,两人都有跳下来一赏的冲动。楚思想到做到,立刻下了马车。
正当楚思向前好奇的打量时,忽然间,一阵喧嚣声和鼓噪声响起,那声音由数个少女同时发出,娇脆,柔美而充满漏*点。
“啊,檀郎!檀郎。”“是谢家三郎,那个才识卓著的谢家三郎!”叫嚷中,脆语声中,五六个少女宛如潮水一般,挤向了谢安。楚思愕然回头,见谢安刚跨下马车,还没有迈开脚步°被众少年给团团围住。(檀郎是晋代潘安的爱称,后来变成女子对爱慕的男子的称呼。)
“檀郎,可还识得我否?去岁下九,奴曾与檀郎相晤。”一个少女把团扇挡在小嘴前,大眼扑闪扑闪的看向谢安,期待的问道。
谢安还来不及回答,又一个少女急急的挤到他面前,娇叫道:“檀郎,一年不见,你可晒黑了呀。”
众少女都想挤到谢安的前面,跟他面对面的打着招呼▲他前面的位置毕竟有限,两三个少女在前面挤拥中,后面的少女也不甘示弱。她们把手中的花瓣揉成碎片,不停的洒向谢安,不到五分钟,谢安已满脸满身,都是花瓣,馨香,以及胭脂印。
挤拥中,谢安的头发已不知何时被披散开来,散发,宽袍大袖,配上他清俊的面容,如水的双眸,楚思看着看着,突然真正的觉得:此郎容色大好,令奴心大悦!
这个想法一起,她立刻给自己给羞住了》一低,楚思转眼看向别去。
这一转眼,才发现自己和众女的身边,不知何时围上了两个宽袍大袖,作文士打扮的青年。这些青年很瘦,皮肤上薄薄的擦了一层粉,他们宛如花间的蝴蝶一样,穿行在众女当中,鼻翼扇动,不时的凑近某一个少女,深深的嗅动着。
众少女不以为忤,一个个跟他们嘻笑着,打闹着,顺便把手中揉碎的,来不及砸到谢安身上的花瓣给砸到他们的身上去。
一个十七八岁,皮肤苍白,五官十分清秀的单眼皮男孩凑到楚思面前,他深深的嗅了一口后,好奇的望着楚思,问道:“你为什么不露出面容呢?你连汗都这么香,身形又极为窈窕,一定是个绝代佳人,你为什么不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绝色美貌呢?”
这,这个小屁孩!这个登徒子,他居然要求得这么理直气壮。在桓小姐做出这种要求时,楚思还以为桓小姐是无礼,可眼前这少年郎也如此要求,那只能说,这种行为在晋人一说,是很正常的行事方式。她不知道,晋人最重外表,外表不出色的人,再有才华也会被人忽视。
而谢安之所以对桓小姐的要求置之不理,是因为她的语气颇不友善。在整个大晋朝,就算是皇帝面对谢安时,也不会如此无礼。
抿着嘴唇,楚思温柔的说道:“不,我容色只是尚可。”说罢,她看向谢安,期待由他来出面应付这个少年郎。
谢安这时正在寻找她的视线,一对上她请求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笑,从众女中挤过来,叫道:“刘家离郎,你也来到了淮南?是准备出境吗?你的护卫呢?”
刘离郎正是满脸欢喜,一脸好奇的直向楚思的面前蹭来,一副非要看清她的长相的样子⊥然被谢安这么一问,而且一问便问出了他隐藏的心事,顿时噎在当地。
在刘离郎发怔之时,谢安已挤到了楚思面前,此时的谢安,乌衣,披散,衣服和头发上,全部都是花瓣⌒些花瓣甚至还沾到了他的脸上,眉毛上和长长的睫毛上。
对上这样的谢安,楚思有点忍俊不禁,感觉到了她的笑意,谢安伸袖朝脸上一抹,拭去了少许花瓣,再温柔的望向楚思道:“妹子,我们马上便可以到家了。”
说到“到家”两个字是地,他双眼炯炯,目光瞬也不瞬。
楚思知道,此时的谢安,已对她起了怀疑之心。不过,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不再恐慌了。因此,楚思抿唇轻笑道:“好啊。”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失望
刘离郎一看到楚思和谢安的相处方式,不免怏怏。他终于在楚思的身上转向谢安,回答道:“我是私自离开家族。”他用力的拍了拍腰间的长剑,捅胸脯叫道:“我乃堂堂男儿,也要行走四方,遍历天下。谢安,你可不能跟我家说起。”
谢安懒洋洋的一笑,道:“可。”
刘离郎显然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的答铀,不由大喜,连声道:“好,你可是应允了的。”说罢,他转头再次凑到楚思面前,深深一嗅后,扬长而去。
看到他一个人向城门方向走去,楚思不安的说道:“外面兵荒马乱,他这样去,不妥吧?”
谢安微笑道:“他很快便会回来,外面如此惨景,他走不了三里远,便会返回。”说到这里,谢安转头看向楚思,凝视着她,认真的问道:“妹子,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楚思不敢与他对视,忙低下了头。她知道,谢安此语,是要自己向他坦白一切。或者,解释一下。可是,她却从何解释起,从何坦白起?
谢安直视着低头不语的楚思少许,良久才化成一声长叹。
见谢安的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楚思心中一松的同时,也一阵怅然,她感觉到,自己令谢安失望了,或者说,自己令他不能全然相信了。
虽然两人并没有说话,谢安的身边,却依旧围着一群少女。这些少女看到她们心目中的檀郎,与楚思如此亲密,不由心中微恼。
于是,在有意无意中,她们向楚思挤去,眼看一只只小手,争先恐后的向自己的纱帽扯去,楚思躲了几下后,不耐烦起来。她向后一仰,娇喝道:“别挤了。”她这声音不小,众女被她这么一喝,手下的动作一僵。
楚思站直身子,手放在纱帽上,悠然说道:“你们不过是想看我的容颜嘛,直说就是,何必这般费力拉扯?”她这话说得甚慢,放在纱帽上的手,却久久没有动作。
一个少女叫道:“取下来啊,你怎么不取下来了?”
楚思忽然觉得甚是有趣,她格格的轻笑出声。她此时顽心一起,本来放到了纱帽上的手,反而给放了下来≡上众女表现出来的不满表情,楚思嘻嘻一笑,道:“不过,我曾经许愿过,我这纱帽,须我的夫郎亲自摘下才成。”她转向谢安,眼眸流动,语气娇嗲:“三郎,我先到那边转转哦。”
把尾间拖得长长的,楚思娇柔无限的丢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向前面走去。走了两步,她脚步一顿,又回头说道:“对了,他是我一个人的檀郎,你们花可以使劲的砸,手可要放稳一点,不能乱碰哦。”说罢,她袖子一甩,极有风度的翩然离去。
众女愕然的看着飘然离开的楚思,在她们怔忡的表情中,谢安哈哈大笑起来。他长笑着望着楚思的身影,心情愉悦的想道:这样一个女子,既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又旷达洒脱,谈笑从容,正是我的佳偶啊。
这个念头才起,他忽然想到了楚思的可疑之处≠时心中一酸,不由对着楚思的背影,怔怔不语,他心中烦闷,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凝,露出一抹苦涩来。
这时,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正道是何人来了,以致满城美人皆喧哗,一看,却原来是谢安谢三郎啊。”
笑声清悦,让人一听便心情大为舒畅,谢安转头一看,便对上一个三十来岁,青衫飘然的中年文士。这中年文士正坐在一辆驴车上,驴车披绵着缎,装饰得极为华美。
谢安一看是他,不由哈哈一笑,越过众女走向中年文士。他来到驴车旁边,抚摸着驴头叹道:“好小子,一些年多末见,你可瘦了不少啊。连胡子也寥寥落落的,难不成是去岁的寒风太过凛冽,它们全被卷走了不成?”
一边说,他一边抚着驴的脸,时不时的在它的下巴上摸上几下。
谢安这么一说,旁观围着的,向他痴痴打量的众女,这才发现这个中年文士长着一张瘦长的脸,那脸型,还真与他的坐骑有几分相似。更绝的是,他的下巴上的胡须,稀稀落落还是其次,它们还严重的长短不齐,一副被雨打风吹过的狼狈样。
众女看了看那驴,又看了看中年文士,一个个团扇掩嘴,窃笑起来。在她们的笑声中,中年文士瞪大双眼,怒视着谢安,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两声后,见谢安根本就不看自己的脸色,他不由郁闷的抚上胡须,刚摸了两下,便又想到了谢安刚才的调侃,忙不迭的把手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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