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泽封提剑开步,身后的裴勿笑小媳妇似地跟住他,他撇头看着对方摇头晃脑与齐穆袖眉来眼去的没个正经,只好深深皱眉。
一伙人正大光明潜入微有昏暗的石室,韩柴汶本是安坐于镂空金漆雕龙椅之上,眼见来人轻易打伤守卫闯入他私人禁地,让人不免咋舌。
“司徒景世你们……莫非殛诛盟中的背叛者竟是慕总堂主?!”
“你错了,韩副堂主。”司徒景界薄唇紧抿,微笑道:“慕堂主从未背叛,他的雪白青丝鉴证不二忠心。”
“不是他?难道还是你们自己做的主吗?!”韩柴汶绝不信此事与慕雪仞无关。
“韩副堂主,我们只说慕堂主未有背叛,可咱们仍旧是只听他的指令行事。”
“慕总堂主从小即是跟着严盟主一家……天底下他还能追随何人?”
“那是死人不用知晓的秘密。”司徒景世直言不讳,韩柴汶抬手之际数十人将裴勿笑一行围住。战泽封聚气待发,副堂主被他的冷漠气焰吓了一刻,心中腾出些念头,又不敢确认,“你们杀得了一人、十人、杀得了百人、千人么?”
“禀韩副堂主!”就在此时风令堂的探子跪于石门外心灰意冷地低头禀告,“巡山侍卫百里加急称朝中功绩赫赫的令南大将军携百来精兵越过禁区,直逼烟淮坊!”
雷风曦流传在手,悠然环划,“韩副堂主,你是当真幸运……前些日子咱们令南大将军为取媳妇才回的凤鸾皇城,这家伙想举兵杀入烟淮江已是多年,如今风令堂堂主人去,趁着楼空之时我们来个里外接应,誓要把烟淮坊夷为平地。”
韩柴汶眯了眼,面无血色道,“哼,你们痴人说梦!”
一群殛诛盟的死侍与刺客蜂拥而至,五位侠士将两位圣女妥当地护在中央,似成太虚之阵。
韩柴汶见他们陷战几回合却丝毫不觉费力,他露出右手形似虎掌的重装拳套,单掌一横参入混战,五行拳如狂风扫叶,飞鹰蛇扑,狠暴如龙,迷踪鬼步又似鹤动,掌风开路恍如白虎之牙。
莫北辰的发带红得火炽,蛇形长剑那光泽锋面上刻有莫家独有的纹理,剑分七处曲折,紫光凝聚于剑身,他长吸一口气,别样的剑法似能击星坠地。
敌方人数众多且个个精悍,两方交锋擦出的剑花只让大地为之而震。雷风曦见战泽封反到是有些收敛,他招招用得扎实,自己心中不免多为留意。
四方英雄尽情诛恶,韩柴汶见了鲜血则更起杀心,然太刚必折,他突地收起拳招俯□,衣衫缓缓涨起,使出一招殛诛盟的暗器“三千弱水”,千万根银针由袖中向他们射出,战泽封见了锋利的银针,剑气涌起形成一道气墙。
那银针速度极快,他虽及时反应,左手仍被残余的一些小针刺出了刀刀血痕。
裴勿笑方要开口,心下又想起他全身从未留下过伤疤,内伤都可自愈,应是无碍,岂料血泊泊涌出,一时半刻并未停止。
“战小哥!”她心急如焚地跑上去查探,针扎在他手背上,亦是像扎入自己心里。
战泽封嫌她碍事一把推开她,摆着一张不见怒喜的脸利落地拔出手上银针,继续浴血奋战。
“封,你……”雷风曦将一切收入眼底,无语凝噎。
吵杂声不绝于耳,他们已杀近密道尽头,光明正于前方。
“不好了!着火啦!烟淮坊着火了!”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入石门大声呼救。
“应是令南大将军赶到了。”雷风曦侧过脸,不放心地又一次质问,“封,你是否……如那时一样……”
地面上的动静犹如天塌地陷,一片混乱,黑衣少侠的话尽含破灭,焚燃起最后一把火。
战泽封淡淡颌首道,“没时间了。”
46
烟淮焚红楼(二) 。。。
烟淮坊已成一片火海,走马灯烧燃飞落地面,花馆楼台处处火灾频起,烟花女子仍有手执团扇,绮筵公子尚在买醉,饶是乱世,若醒若倦的人们终于四散逃离。
锣鼓声断,权利、欲望,人世沉浮皆融入这乌黑烽烟之中,烟淮坊将它最美的风光停留在燃烧的那一瞬。
少侠们心怀执令杀出密道,不惧险阻勇战风令堂贼人,眼看已被他们劈出一条血路,势单力薄的韩柴汶腾身想要逃命。
此时,迎面一人身着戎装,兵气纵横,出招英武神勇,手中长矛直接贯穿韩柴汶的身体,将他钉在墙上,副堂主当即毙命。
“殛诛盟手下一律收押,反抗者杀无赦!”来人身挺坚韧,面容静肃,气势勇猛过人。
将军令出,千兵急踏马前蹄,此人正是令南大将军——百里胥。
雷风曦脸上扬起敬意的笑,“百里将军,真是难为你了,大婚在临还让你身陷血光之中。”
“你客气了。”令南将军翻身下马,“解决民难是为官之人的本职,多亏你让兰路道长在圣上面前谏言,圣上听后心急如焚,遂命我攻克此地。”
当日雷风曦让流茵秘传兰路道长,告知师父他们在烟淮江遭遇棘手险情,故此兰路道长称烟淮坊日夜纵声已惊动九尺之下的皇灵,望皇上尽快铲除祸端。
而自为龙国女皇驾崩后,黑煞国的国君也重命不起,皇上本就是心中担忧才会召兰路道长伴于身侧。如此一来,烟淮坊的衰败使东方白度求得了精神慰藉,他们也顺利攻破风令堂据点,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阿风你虽身处江湖,可依然为朝廷立下功劳,真不比某些蠢货整日只知道围着你二哥转。”百里胥脸上挂着一丝不耐开始数落。
雷风曦知晓令南将军与关西将军之间素来喜欢斗嘴,于是他打起圆场,“百里大哥,说来我还从未见过嫂子,几时来串门子,你可要好好为我引见。”
“提及……”百里胥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几人,“阿风,你近些日子在忙何事?也该早日成家让你娘安心才是。”
“我娘自会保佑我找着好娘子。”雷风曦朝他打哈哈。
站在一旁的裴勿笑焦虑地抓住战泽封的左手,却看伤口又一次消失,只留下殷红血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黑衣武侠虽然冷漠无言,然而他的存在强烈到身为武将的百里胥都开始注视他。
“你说‘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这是你要走的原因吗?”裴勿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呆呆立在原地,“小哥……你……”
他不肯告诉她的,他必然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战泽封双眉深藏心事,他的双颊映出滚烫的火光,如一场朱红色的绮丽之梦。
局势很快被军队的精兵掌握,此地不会再有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放纵,落色斑斓的风流地烟淮坊终是被火舌吞没,锦绣红楼的过往都被化为灰烬。
莫北辰轻轻搭住裴勿笑的肩,清亮的眼眸中堆满了关切,“八宝,你怎么哭了……”
她握紧拳头,眼眶泛红,喃喃地道:“这烟……真熏人……”
浓浓的黑烟与烫人的火苗在她眼中竞放,这大火燃起的何止是一座座楼阁,连她的心都被不可抑制的痛楚焚灼,苒苒不灭。
齐穆袖轻叹一声,身上铃铛在风里叮叮咚咚地作响,司徒景界看着她道:“齐姑娘,若往后再会,能否让我好好听你弹拨一曲?”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弹琵琶的?”她忘了自己还没有问过他。
对方笑不做声,司徒景世身为兄长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齐姑娘,咱们偶尔也会身担替你们扫除殛诛盟杀手的任务,这家伙从最初就对你的一举一动方为上心……”
司徒景界一掌朝他肚子上打去,随后佯装平静地对齐穆袖点点头,琢磨着他们应该出发前往千嶂山,于是他走到战泽封身旁在耳边轻言着,“大小姐在滨椿湖等您会合,这里请放心交予我们。”
他冷着一张修罗脸肯首,向雷风曦示意动身,而百里胥将军早知两人是慕雪仞手下,只不过他们今日既然与风令堂作对,他也暂且不分敌友。
火势逐渐减弱,烟淮坊再也待不来笙歌月夜,众人站于司徒景世备好的马车前道别。
“百里大哥,烟淮坊虽是被毁,可殛诛盟势力庞大不容小视,况且严荡龙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多加小心。”雷风曦自知他比自己更为谨慎,然则总想多念一句。
百里胥心领神会地点头,沉稳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又要将近珣阳夜,你也该……”
雷风曦只是拍了拍马背,扭头看着裴勿笑不发一言。
“珣阳夜?”齐穆袖不解何意地问司徒景界。
他儒雅一笑,为她解释道:“齐姑娘来自远方,自然不知红蝶国习俗,珣阳夜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节日,往往会有男子向自己倾慕的女子表达心中爱意,交换饰物。”
裴勿笑只觉脑壳中有一个零件缺失了,他们出了山庄又要登千嶂,如此温情脉脉的珣阳夜怕是与自己无关,抬头见冷如冰霜的战泽封,她的情绪越沉越深。
齐穆袖悄悄将司徒景界拉于一旁,满脸心诚地问他,“景界,你好好答我一句,战小哥……他究竟是谁?关于他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们慕堂主为何如此帮他护住我们两人?”
她只想为好友解得迷惑,她不愿看八宝愁眉不展。
司徒景界知她心意,可惜自己帮不上忙,“齐姑娘,我绝不欺你,有些事现今不可说明,何况……我们也的确不知他是‘谁’……修罗自黑夜来,往黑夜去。”
已近傍晚,人带了一丝疲惫,齐穆袖心里听着难受,再也无话可问。
“景世、景界、百里大哥,就此别过。”雷风曦抱拳与三人拜别。
马车迎着日落奔驰,烟淮坊的纷纷扰扰默默消失在视线中,空中仍有被烧红的木头发出“嗞、嗞”的声响,飞霞绕在很远的山间,前方的路好像都着了火,裴勿笑心头涌上不安的四个字,远走他乡。
司徒景界远目片刻,脸上担起了祝愿的笑容。
“回魂了。”司徒景世对着弟弟埋怨道,“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这机会错过一次是一次,懂不懂?”
“嗯。”他清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懂,你懂?”
司徒景世方想与弟弟摆阵开骂,对方用手肘推推他。
只见一人骑马飞快驰来,“闪开——!”
马上的少女语气急不可耐,她大老远就见着滚滚黑烟,“这里怎么着火了?不管了……让开让开!快些让我走!”
“抱歉,此处不可通行,麻烦姑娘还是绕道吧。”
“没见我赶时间吗?!耽误了这事你们都要后悔!”那人一身异族装扮,黑衣上绣有神秘图腾,密密麻麻的发辫上系着好看的五彩绳,面部用一块黑布遮去,看不出容貌,只露一双有神的黑眸。
瞧着少女应是来自黑煞国,司徒景世与弟弟对望一眼,路远迢迢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两人心一软,便打算给她行个方便,开道放人。
“姑娘家凡事都要小心,再急也不可如你这般鲁莽。”司徒景界好意地关照她。
那少女听后一愣,有些不习惯地答道:“……多谢。”
“不必客气,快走吧。”司徒景世在旁挥挥手,转眼又起好奇,“姑娘,你如此心急究竟所谓何事?”
那少女虽已骑马跑远,却也顽气地回喊:“当然是为捉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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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淮江。云深乡)
已近千嶂山山脚,如问天山庄那般粉墙黛瓦的徽州建筑不再随处可见,民居多筑鸟头门,屋瓦呈青黑,屋檐高挑分两层,住宅以红白相间的色泽为主,风格严整开朗,到似入了唐代。
云深乡是一个小地方,此处亭台楼阁大多舒展朴实,房屋都以中轴线左右对称。裴勿笑一行打算今日在这儿的客栈落脚,养足精神为明天登临千嶂山做好准备。
“八宝,子钦兄与曾姑娘的家乡即在离这儿不远的云水乡,你若真能找着青青草,我便快马加鞭替你亲自送至他们家中。”雷风曦知道她心里记挂着那对天人永隔的伴侣。
“那你岂不是又要连夜赶路?这样不会很累吗?”裴勿笑不想他来回奔波,托人送去也行。
“青青草如此贵重,交付他人之手总归不妥。”莫北辰来回晃着椅脚,出众仪表带着年轻的笑,“你还怕风曦哥他体力不支?”
“说来……同为将军,你与百里胥完全两个级别。”齐穆袖忍不住调侃起“骁勇少将军”,“瞧瞧人家那气度,那架势,那眼神……强攻!”
裴勿笑也来了劲,堆满笑意地附和道,“是呀,原来那才叫久经沙场的将领!可惜人家已有妻室了。”
雷风曦脸上表情变得极不自然。
“八宝,你们‘阿风’吃醋了。”齐穆袖幸灾乐祸地掩嘴。
莫北辰也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移至桌底,随后偷笑,“风曦哥,大哥他方巧也会逗留滨椿湖几日,可以在那儿过珣阳夜吧?”
“莫庄主不回问天山庄了么?”雷风曦不由诧异,转念想来莫止渊哪里得的了闲暇。
“嗯,听说他从绾仙国回来后遇上些事。”莫北辰说到这时脸色变了变,心中思量起往事,神情不免涣散。
裴勿笑担忧地在他眼前晃晃手,“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莫北辰有些心虚地回神,迎上少女茉莉花般淡雅的脸,“我……我可没在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雷风曦挑了挑眉,“八宝,你可提醒我了,珣阳夜那日正是咱们莫二少的生辰吧?”
“嗯。”莫北辰俊脸攀上红霞,“你们不用担心娘亲他们,六星护中有三人如今皆在问天山庄,定然不会出事。”
裴勿笑听后点点头,继而笑开,“既然是生日,那当然要庆祝,看在你平日对我还不错份上,到时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够上道吧?”
莫北辰心中窃喜,又不愿表的太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红装少女环起双臂,眼神不时往窗外飘去,“阿风,你说战小哥与那时一样……是……?”
“应当如何形容……才好。”雷风曦也看向屋外,心不在焉的语气中盈满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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