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与父亲之间的裂痕与意,只怕因此而种下了。
陈潜本就感觉这件事儿来得蹊跷,仿佛有人在后暗暗操纵,他想起青叶死的时候,明三少这名极品纨绔子弟在一旁出现过,难道这一切又是他安排的?让陈府父子反目?
如果是他,那这位明言当真可恶之极!
厅里面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只听到陈尚书微微的喘息之声,终于,厅外传来笃笃的拐杖触地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让我看看,谁敢打我的孙子!”
门帘揭开,老祖宗出现在门前,屋里头跪着的,坐着的人全都站起身来,向老祖宗施礼。
老祖宗却不理他们,巍颤颤的几步走到趴在条凳上的陈升前,见陈升被打得嘴角流血,当极大怒,嘴唇直哆嗦,拿着拐杖就往陈尚书的身上挥了过去,啪啪两声,打在他的手臂上:“孽障,叫你打我的孙子!”
陈尚书一边躲避,一边道:“娘亲,你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他居然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要状告自己的父亲!”
老祖宗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指着他道:“他有错,那也是你教得不好,也不该往死里打他,黄氏,还不快叫人扶了他起身,找大夫来看看?瞧你那个蠢样,也知是不是当娘的!”
黄氏忙急急的叫了左右的丫环扶了陈升起来,这一搬动陈升,又引起他嘴角鲜血直流,看得黄氏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边陈夫人忙叫人搬了竹椅,扶了老祖宗坐下,刘氏则在一边小意儿的轻声劝慰,厅内又是一阵忙乱。
陈升被扶入内堂休息,陈尚书被老祖宗一顿好骂,这件事过后,陈府之内好几天都处于低压中,进进去去的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而又过了几天,朝廷特地颁下了斥状,训斥陈尚书教子无方,将家事与国事混为一谈,浪费大理寺的人力去处理家事,特罚俸一年,以敬效忧。
果不其然,这件事成让陈府成为了整个富国名门贵族间的笑柄,但除此之外,由这件事挑起来的父子之间,母子之间那深深的怨恨又怎么能从外表上看得出来?':。。'
第七十七章 月之影斜
月山庄。
玉师傅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尚未进门,就听见屋内有物撞击落地的声音,她冲了进去,看见地上摔落地的盘子,满地的碎片,散在地面上的水渍冒着冉冉的热气,月公子面色苍白的斜倚床头,她急道:“公子,你的病又发了?”
“玉娘,不要紧,你别担心……”他勉强的撑了起身,脸色由白渐渐转为红润,却问道,“玉娘,那边,成功了吗?”
玉师傅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却无喜色,满是悲悯:“公子,既如此,我们不如回去吧,等你的病治好了再回来?”
月影斜摇了摇头,苦笑:“玉娘,你还不明白,如果没有艳知红,到了哪里,我都会命不久长。”
玉师傅沉默不,走过去,用木盘拾起跌落在地的碎片,默默的放下,她知道,自己公子发作越来越频繁,却不是因为病情恶化,却是因为每一次的成功,他已然猜测到后面的结果,猜测到要死人,死很多人,可是,他的内心却接受不了这结果。
她想上前扶了公子,可是,他端坐在了塌上,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脚步,微微的笑着:“他们果然都死了吗?那位当年逃得无影无踪的小丫头?那些仆从下人?”
玉师傅了点头:“公子爷应当知道,这个计划一开始,就不能回头,青叶和她的小姐一样,有颠倒众生的魅力,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陈升?一切如公子所料,陈升为她赎身里闹翻,陈潜不可避免的卷了进来,自会引起那位的注意不其然,青叶被查清了身份次她没有逼任何人动手,自己派人动了手,我派出的人在青叶吃下毒药的时候,给她减少的份量,总算是让她把所有的事向陈潜和盘托出了只不过,想不到的是,那陈升反而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居然击鼓鸣冤,告起了自己的父亲。”
月影斜冷冷的笑了,苍白的脸带了:微的红色玉师傅把茶几上的茶递给他,他饮了一口,才道:“想不到陈府,还有一个有良心的,这倒省了我们很多的力气道,不管什么东西,从内部开始腐乱是快一些的。”
玉师傅迟疑道:“只不过,子爷与陈公子一见如故……”
月影斜吹了吹杯面地浮叶。饮了一:“只可惜出身于陈府!那个龌龊地地方!那个地方出来地人。怎么会干净?”
玉师傅轻叹了一声。道:“陈公子问过我公子地病。我告诉了他。您独缺了一味药。艳知红……”
月影斜手一颤。那茶盖咣地一声盖在了茶杯之上。溅起些许水花。停了良久。他才道:“跟他说了。也好。”
“公子爷。陈公子会不会向她提出。要那艳知红呢?如果他真地提出了。再加上这次地事件。她会对他心更重地。”
月影斜抬起眼眸。望向窗外:“地确。以她地心。为保陈家。会对陈潜做出什么事来呢?我当真很期待。她不止一个孙儿。而陈潜并不是她喜欢地媳妇生地……”
玉师傅看清他地眼中有痛苦地神色一闪而过。转瞬间却神色坚定仿如磐石。冷冷地望着窗棂。暗暗叹了一口气。拿起床塌上地丝巾帮他擦了擦手臂上溅落地茶水。道:“陈府地另一位来了好几次了。求您继续治好她弟弟地病。您看?”
月影斜笑了一笑,神色冷漠:“还未到时候,先晾一晾她吧,唯有这样,这个计划才能继续得了。”
玉师傅不由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不是可怜陈府的,而是可怜自己的主子,总是徘徊在良心与报仇之间,他对那位女子,又心软了吧?
可她知道,他最后,还是会一定进行下去,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深入骨髓的仇恨。
可苦的,始终是他自己。
……
翠依走进老祖宗的屋子里的时候,老祖宗正歪在塌上打瞌睡,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帮老祖宗盖上了绣锦薄被,走到门外,却见到小丫头手里拿了一方托盘,上面放碗莲子羹,她忙向小丫头摇了摇手,告诉她:“老祖宗正睡着呢,可有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那小丫头讨好的道:“可辛苦翠依姐姐了,您不也跟着好几天都睡不好?”
翠依皱了皱眉头,骂那丫环:“这可是我们做下人该说的?”心想自小少爷那件事儿之后,老祖宗最近几天也不知怎么啦,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的,也不让自己进内屋侍候,嬷在旁跟着?今儿个白天才又睡着了?
几天的不眠不休,她也略略有些疲倦,可不知为何,想起春兰隐隐约约的提点,却怎么都没有睡意,心中俱是甜蜜,那个人,心中终于装了自己吧?就算以后和春兰一起侍候,那又如何?她这样的女子,以后的命运,不是当姨,就是配了小厮,哪有自己的选择余地?可那么温和的主子,当真是自己前世修来的吧?
所以,当她又走到老祖宗的门前,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谈话之声的时候,便不再和以前一样漠不关心,因为,她听到里面提到了他。
用的却是那样冰冷的口气。
“最近几天我老在想,那件事儿怎么到了最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四小子会这幅样子?”
“禀老祖宗,老奴有些怀……那一天老奴办成那事儿之后,看见陈潜小公子又出现在了附近……”
“什么?怎么哪里都见了他?”
“是啊,老奴也感觉奇怪,原本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
“你说……他不是真与以前不同了?”老祖宗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
“也许,是吧?”
“他到底是我的孙儿,哎……”
翠依听得浑身冒出了冷汗,她明白语气代表的意思,当老祖宗要处理老爷院子里不听话的那些无名份的妾室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语气,过了几天,那些妾室便被卖的卖,打死的打死了,可是,这一次,却是合府最尊贵的小公子啊!
怎么可能?
她身上冒出了冷汗,眼不期然的出现陈公子温和的笑容。她悄悄的退出屋外,来到长廊之上,却看见潜哥儿从远处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看见了她,朝她略一点头:“翠姐姐,老祖宗歇下了吗?”
翠依忙向他行了一礼,道:“潜哥儿,快叫我姐姐了,叫我翠依就行了。”
陈潜见她脸上略有慌色,微皱下眉头,却没有问她,只道:“翠依,老祖宗还好吧?”
翠依点了点头,轻声道:“老祖宗精神不太好,好几天没睡着觉了,潜哥儿要去请安?”
陈潜见她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便笑了笑:“翠依姑娘放心,我不会打扰老祖宗太长时间的。”
翠依垂了头,陈潜以为她要退开,便不以为意,却想不到她走上前来,为陈潜掸了掸衣袖上在花径之中沾染上的树叶,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小心!”
等陈潜愕然望向她的时候,她却敛幅默默的退开了。
陈潜刚揭开门帘,还未转到屏风后,就听见老祖宗高兴的招呼:“潜哥儿来了?赶快过来,可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陈潜向老祖宗行了个大礼,赶紧走过去扶住老祖宗,道:“听说老祖宗睡得不好,今儿过来看看,孙儿在外找了些解忧花,让柔姐姐制成了袋子,听说有帮助睡眠的作用,老祖宗试试?”
老祖宗的脸笑得如一朵菊花,连连点头,接过了陈潜手里的绣袋,抚摸着绣袋上的花纹,把绣袋贴在鼻子上闻了闻,道:“不错,这是上好的解忧花的味道,还是我这个孙儿有心。”她叹了口气问,“升哥儿怎么样了?”
陈潜道:“这几天大好了,大夫说他只是皮外之伤,将养将养不会留下什么病痛的。”
“这就好,这就好,那个孽障居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陈潜不想在老祖宗面前谈论自己父亲的是非,便沉默不语,没有出声。
老祖宗拍了拍他的手:“潜哥儿,你别像升哥儿一样,尽惹你父亲生气,那个孽障下得了狠手的,老祖宗老了,护不了你们一世的。”
陈潜便握了老祖宗的手:“老祖宗你永远不会老的,您长命百岁呢!”
老祖宗笑了笑:“你总是哄得老祖宗这么开心,升哥儿有你一半儿的嘴甜,就好了。”
老祖宗又把那绣袋往鼻端闻了闻,道:“这是产于十泉里的解忧花,那地方有十口百年古井,井水清澈透凉,在井边百米生长的解忧花香味自是纯正。”
在老祖宗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潜暗暗观察,发现两位老人家一主一仆如平常模样,并无异样,暗暗称奇,又见老祖宗如数家珍的说出这花的来处,便道:“怎么老祖宗也知道这解忧花?略一闻就闻得出来?”
第七十八章 富贵何来
嬷嬷笑了:“小公子不知道,老祖宗年轻的时候,的一把陈潜腼腆的笑了笑:“孙儿还以为老祖宗生来就是陈府的老祖宗呢。”
老祖宗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猴儿崽子,一张嘴真是甜,哪有人个个儿像你这么幸运一生下来就享富贵的?”
她目光飘远,脸上笑意未歇:“如此的富贵,可得要经过很多的努力才能达成。”
陈潜忙讨好的道:“孙儿是托了老祖宗的福,才能享得如此的富贵啊。”
老祖宗目光变柔和,抚了抚他的头,道:“好孙儿,老祖宗只希望你能让陈家一代一代的传了下去。”
陈潜想趁着老祖宗高兴,问她陈府是否有‘艳知红’这一昧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忽然间冒出翠依在门口向自己提醒了那句:小心!让他感觉也许这室内的和谐欢笑,并不如表面?
老祖宗道:“小儿崽子,今儿个过来,当真就为了送这绣袋?不是向老祖宗讨什么东西的?”
陈潜忙道:“瞧瞧您,把孙儿当什么了?老祖宗的东西也讨得?老祖宗赐给孙儿的,那就是孙儿的,开口去讨,那成了什么了?孙儿是好几天没来您这边了,来探探您的!”
老祖宗笑了笑,又抚了他的头:“你倒是个识趣的……”
她指了指。身边地嬷从枕头边上摸出一样玉马。问她:“老祖宗。这样儿?”
老祖宗点了点头。接过那玉马给;潜:“乖孙儿。你来我这屋子里祖宗自是要送你一样玩艺儿地。来。拿着。拿去玩玩。”
陈潜接过那玉马。只见它莹润光泽手一摸。清凉无比。心中暗惊这匹玉马。就值百两黄金。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了出去?
陈潜想要推辞。却听老祖宗道:“合府上下只得你这么有心。乖孙儿。常来老祖宗这里看看。老祖宗就高兴了。”
陈潜便拿过了玉马。小心地捧着了:“老祖宗。您送我东西显得我贪您地东西才来这边一样地。”
老祖宗笑了笑,叹道:“潜哥儿有心祖宗自不会亏待你的。”
陈潜喜滋滋的把那玉马放进口袋里,再和老祖宗闲聊了几句辞出来,来到屋外风一吹,心中却一阵失落,袋子里的玉马如烫手山芋,为什么那满脸的慈祥亲善,自己却从中看出一些冷意?
他回了自家的院子,春兰给他倒了水,让他洗了把脸,才告诉他,刚刚翠依来过了,转告了她从老祖宗那里偷听的话……
陈潜听春兰一字不漏的转告这些话的时候,正玩着手里的玉马,那样的莹润光泽,直透入心底,听她说完,却一失手,眼看着那匹玉马跌了落地,头颈分离。
那些人当真是她派人动的手?为什么,就因为青叶是青楼女子?还是因为她是从柳姑娘身边逃出来的?
还有,她怀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陈潜了?
那样满脸的慈祥,温暖的握手,眼光之中的柔意,都是假的?
陈潜万想不到听到的是这个消息。
他想起那老人说过的一句话,陈府的富贵,要经过许多的努力。也许,这才是陈府能成为富国第一世家的真面目吧?
陈潜这才彻底清醒,就算自己身为男儿,身为陈府上下最受宠的孙子,但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他还是会被牺牲。
就这匹跌落地上的玉马,前一刻还在主人的手里被珍惜的摩挲,可转眼间,却被摔成两半,几成碎玉。
春兰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