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初见。命运是个无法琢磨的东西,曾经,她以为这个男子,会是她一生一世将要守望的良人,而此刻,她只能站在这里,站在远处,看他持剑斩杀,为了不背负一个污名,满手血腥。
漪房的嘴角,绽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清楚地看见了夏云深在安之若素的进攻中,还有时间丢给她一个回眸的辗转,如此意味深长,如同那日在廊桥上的相遇。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有各自的野心,然而,却谁都不会去揭穿对方。
片刻后,漪房的笑意凝滞了,只因,明明已经要节节败退被拿下的刺客,忽然紧紧团在一起,五人剑花疯点,漫天剑光挥舞,一条血路被杀开,直朝着夏桀而来。
漪房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的,这些人,真的有杀了夏桀的实力!
漪房尚未想明,她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抹亮色的身影,在血色漫天中,奔跑而来,身上雪白的长裙因为苍茫的几步而染上了点点血梅,可那抹身影不以为意,依然狂奔而来,那人本就离夏桀和漪房这边极近,眨眼之间,已到了身前,而与此同时,漪房就看到了本来势如破竹的刺客们,剑尖缓了缓攻势,居然是等到那个女子跑到夏桀身前时,才又重新凌厉起来。
灵光乍现,看到女子熟悉的面容,那在群芳宫中的一切,王嬷嬷的所为,漪房在来不及思索中相信了自己本能的判断。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的啊……
随着这一句原来在脑海中的闪现,漪房的手,已经把夏桀重重的往旁边一推,身体迎上了刺客寒气四射的剑尖。而那个女子伸出来欲推开夏桀不让他被刺客之剑所伤的手,就尴尬的停在了半空,那句皇上小心,也迅速淹没在了夏桀暴怒的吼声和人群狂乱的惊叫声里。
漪房缓缓倒在夏桀的怀中,身体的刺痛促使她神智更加清晰,她努力睁着眼,看那穿胸而过的一柄宝剑,看刺客们眼底错愕恼怒的眼神,看旁边那女子惊怒交加怒视她的愤恨面孔,再看到夏桀眼中从未有过的狂乱和心痛不舍,漪房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透亮的液体,意识沉沉间,她只记得,自己的嘴角,一直绽放着最美丽的笑意。
第一百零六章(2190字)
龙阳宫中,宫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断,京畿司马,都政史,礼部尚书,兵部尚书,朝中大员,都跪在龙阳宫外,战战兢兢担忧不已。
百花宴之际,防卫森严的宫中居然闯入了刺客,若不是漪妃警觉推开皇上,此刻躺在龙床之上的便是大夏的君王,到时必然天地变色,江山不稳。然而,漪妃身受重伤,生死不知,朝臣们,暗自唏嘘一把,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漪妃本就是宠冠后宫,加上数日前才在龙阳宫遭遇蛇袭,那一次的纵蛇之事虽然不了了之,但人们仍然记得,在那一场风波中,在后宫掌权多年,无人可争锋的珍妃,也被天子狠狠的落了颜面。而现在,漪妃为了救驾性命垂危,只怕,天子心急恼怒之下,是要拿他们的人头来平息心中的怒火了!
“啪。”
一声脆响,站在龙阳宫中伺候的宫人们,不由得都瑟缩了脖子,偷眼去看盛怒中的夏桀,各人额头覆上冷汗,都不敢言语。这已是三个时辰里的第十七个茶盏,只怕漪妃娘娘再不醒转,龙阳宫中的物事,都要被皇上摔个粉碎了。
“皇上,您不必担心,御医医术高明,漪妃妹妹,必定会平安无事的。”
珍妃见到夏桀快要按捺不住的怒火,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终于还是顶着众人渴盼的目光上了前去劝慰。
不是她愿意在此刻出这个风头,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暂时退避而没去参加今晚的百花宴,却给了漪妃一个冲天而起的机会,救驾!
如果说要在这后宫之中找出一个人能完全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话,那么她自己,无疑是体会最深刻的。
当年,她虽然伴随着天子在太子宫中经过了无数患难岁月,可是以这位天子的冷清冷心,区区的陪伴,又如何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后宫之中,从来就不欠缺想要陪他走下去的人。
所以当年的她,万般无奈,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她设下一场计谋,利用家中有人担任禁卫将军的方便,布置妥当,又遣人告知当时的乱党流民,天子出行的路线。并且,还在乱党之中混入了一个寿国公府精心栽培的心腹,果然,那一次的刺杀,把握的极好,她在事先演练好的最关键的一刻冲上去,由那名安插进去的心腹挥刀刺伤自己,并且在刀上淬毒,昏迷之后,再由寿国公府提出张贴皇榜寻求名医,而她,也在七日之后,因为找到了“名医解毒”而经过了生死难关,从此在夏桀心中,有了不可磨灭的地位!虽然那一刀的确是伤了她的身子,让她至今有些畏寒,也难以受孕,可是她换了更多的荣华。天子信任她,并且这份信任独一无二。所以她可以放心的安排族中女子进入后宫,甚至被天子有意识的允许做一些事情,只要无伤大雅,统统都会被允许和纵容!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在后宫一日掌权,寿国公府一日不倒,她有的是方法让别的妃嫔生下孩子,然后乖乖交到她手上!
可是,这样的信任,随着上一次龙阳宫的事情,在逐渐的消失殆尽。或者说,从漪妃这个女人进宫,她不得不暂避锋芒,以待时机开始,天子的心,就慢慢的在倾斜,宛如一块风雨中飘摇的山石,只需要最后一点轻轻的力量,就会从原本呆了十年的地方滚落,重新落到一个想要的位置安营扎寨。而那么明显的,这个选定的位置,是漪妃的身边。
她不是以色侍君的女子,更不是和天子鹣鲽情深的伴侣,她有如今的地位,寿国公府能有如今的地位,所依仗的,都是天子的那份信任,一旦信任不在,那她,这个珍妃,也就彻底名存实亡了!
珍妃思及此处眼中厉色一闪,龙阳宫的事情,群芳宫的事情,她已经失去先机,如今窦漪房这个女人,居然敢用她用过的计谋,她就必然会拆穿她!哼,收买御医,她寿国公府赫赫威仪,她在宫中十年的布置谋划,难道还及不过一个初进宫三月的漪妃不成!所以,她此时当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龙阳宫,让漪妃反败为胜,这一次,就要看看她如何利用漪妃留下的棋子了。
夏桀眯着眼,看着走近身边,眼中柔情带笑的珍妃,这张看了十来年的平静容颜,曾经给过他真挚的感动和宁和,所以他给了她所能给的最大的荣光和体面。但是现在!
夏桀交握在身后的手骤然捏紧,身体里迸发出一股冷然的气势,他目光森冷的看着珍妃,只觉得这张脸从未曾有过的刺眼和让人厌恶!
如果说一直让夏桀看不透并且不由自主的漪房在今晚带给了夏桀最大的震撼和心痛后,那么随着这份心痛而来的,还有一份恍然顿悟后的耻辱!
而给他缔造了这份耻辱的人,正是眼前的珍妃,他宠了,信了十年的女子!这让他,如何能不怒,能不生恨!
今晚的行刺,几乎重复了当年相似的场景,所不同的,唯有那些刺客使用的兵器和招式,以及每一刀每一剑隐藏的狠意,可以说,今晚的刺客,比十年前他初登基时所遇到的刺客,武功更低了十倍不止!当年的刺客,是流民叛党,修习邪教之术,而今晚的刺客,即便是狠辣歹毒,但终归,少了一份邪气。
可当初的珍妃,那样的刺杀之下,在将他推开之后,那穿胸的一剑,却正好擦过了要害,连御医都说,是万幸之事,而更万幸的,是珍妃身体所中的剧毒,在他如寿国公府所奏,张贴皇榜之后,就有人来揭了皇榜,并且奉送上了独门解药,至此珍妃转危为安,从此成为后宫中的第一人!
十年前的他,因为太过需要这份纯粹为他而豁出性命的暖意,所以放过了那些细枝末节,不去追究背后的根由,也许是出于本心的不愿相信。没想到,就这样被骗过了十年,直到今晚,同样的刺杀,同样的穿胸一剑,漪妃却没有那样的幸运,正中心肺,血流不止,性命垂危,已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他担忧自己的过度燥乱心绪会影响御医的诊治,强迫自己冷静,他也不会就突如其来的将十年前那场刺杀和今日的一切联系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2150字)
好一个珍妃,好一个寿国公府,你们胆敢行此欺君罔上之罪,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
危险的光在眼底一闪而过,夏桀挪开眼,不再去看珍妃这张让他厌恶到想吐的脸孔,不着痕迹的走动几步,看上去是重复他先前焦急的动作,实则,是避开了珍妃的触碰。
珍妃的手停在半空,略略一顿,她不知道夏桀这个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
自从上次龙阳宫的事情后,夏桀待珍妃,就总是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再不复之前的温情款款,让珍妃的心,时时刻刻都如同搁在火山口,随时担忧着会有被喷发出的烈火烧为灰烬的危险。
“皇上,皇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夏桀身子一震,脸上带着狂喜,此时此刻,无论他带着什么样的冰凉和失望,心里都有一抹亮光照耀着,支撑着。至少,还有一个女子,是真的拿命来救他,至少,这一个不是演戏。
脚下生风,只听刷一声珠帘脆响,明紫色龙袍已然消失在外殿之中众位妃嫔的眼里。看到夏桀这样焦急的行径,无人看到的昏暗角落里,就悉悉索索的响起了闲聊一般的说话声。
“看看皇上担忧漪妃娘娘那样,只怕是放在心坎上了。”
“可不是,曾经也有人是救了驾的,只是不知这位娘娘当初有没有得到皇上这样的焦急担忧。”
“是啊……”
珍妃耳中闻听这些充满讥讽的话,心中暗自一声冷笑,她仰头,略微苍白的面容在各个角落里扫视了一眼,顿时殿中就少了说话的声音,转而变作一片寂静。
“本宫还是四妃之一,这里是龙阳宫,若是有何人敢在此处喧哗吵闹,休怪本宫不给情面了。”
珍妃掌管后宫十年,本就积威甚重,痛打落水狗虽然是宫中妃嫔一贯爱做的事情,可珍妃此时还不是落水狗,若不是因为心中嫉恨太多,此刻殿中又积满了人,若、又是站在人群密集的昏暗角落里,珍妃不容易察觉的话,无论如何,后宫诸人也不敢再珍妃的面前说这些话。此刻,见了珍妃难得沉下神情,便都缄默不语了。
珍妃见她已经重新竖了威信,淡淡一笑,坐到了就近的一把花木椅之上,而这个位子,恰好对着那通往寝殿之中的珠帘,此刻,东海明珠穿成的珠帘,正在细风里,轻轻的摇晃。珍妃见状,耳闻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男子温柔之声,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不是要演戏,不是要以柔弱得宠,那她就等着,等到皇上最心疼的时候,她再进去,拆穿漪妃的把戏,那个时侯,皇上必然会从心疼万分的顶端转而化作滔天的怒气。只要这一击能够成功,漪妃,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何况,这样一个计策,是她曾经用过的,她拆解起来,驾轻就熟,不过是需要稍微逼迫一下御医而已,就算是被漪妃满混过去,她也只是从旁出声之人,诬告罪名落不到她的头上,而皇上,她是最了解的,疑心深重,一旦起了疑,漪妃,也就离失宠不远了。越在乎,越厌弃啊……
珍妃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周遭的人都顿感毛骨悚然,向珍妃投过去了敬畏的眼神,而珍妃,只是端起了旁边的茶盏,面对着地上的满地碎片,她一笑,唇吐出一口兰香气息,茶末飘散,恍如她当初击败的那些对手,珍妃的笑意,越见明显起来。
“痛,痛……”
漪房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一汪死水里,不能动,她拼命地挣扎,但阻止不了水中那些丑陋的生物扑上来蚕食她,身体好像被无数把小刀子反复切割着一样,痛感穿透神经,直达她最脆弱的那一个地方。
忽然,黑暗的世界里亮起了一道光,她在微弱光线中,看见了一个男子,站在岸边,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她在水中沉浮。她想要大声呼救,一个波浪打过来,让她被冲出好远,她用尽全力的滑行,终于靠近岸边,光在男子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竭尽全力去抗拒水中的咸涩,想要看清楚男子的面容,却就在这个时候,乌沉沉的天空上,降下刀雨,剧痛陡增!干涩的喉管终于随着发出了一个声音。
“痛……”
漪房继续依照着本能喊,然后她看到了那站在岸边的男子,凝视着她,默然半晌后,突然跳入水中,游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搂入怀里,她感觉到男子结实的胸膛,坚定而又温暖,男子汗湿的发打在她的额头上,冰凉中带着清爽的气息,她抬眼,刚想要看看男子的面容时,一个温热的物体覆到了她的唇上,随之而来的,是清泉甘液,她本能的抱紧了男子,拼命吮吸这股清凉的液体。
喝完液体,漪房伸出手,去摩挲男子的脸,俊挺丰神的五官,让她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吃吃的笑,“夏桀,你是夏桀。”
漪房听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周围,似乎有嘶嘶声发出,她就害怕起来,拼命地往男子怀中靠去。
“夏桀,夏桀,蛇,疼,夏桀。”
“在这里,漪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别怕,嗯?”
低沉好听的不可思议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嘶哑,那双轻拍在背后的大掌,让漪房感觉到自己即使被泡在水中身体也逐渐温暖起来。
在这一刻,那么久堆叠起来的委屈,忽然就涌上了心头,她想到了自己在宫中所有的事情,嘟起了嘴,“你是皇上,不是夏桀,不能爱你的,你,你不爱我。你是皇上,不是夏桀。”
“好,我是皇上,不是夏桀,不是夏桀,漪房,别怕,别怕。”
从到了这里开始,漪房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温柔纵容的语调轻哄过,总是她在委屈着自己,迎合着别人,甚至扭转自己的性格,来争一个出路。而如今,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