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房又痛又觉得乱,她想要寻找一个依靠,她不要失去这个孩子,她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她,只有一个人才能让她安定下来,救她的孩子。
下意识的,她捉住身边来扶她的宫婢的手,眼泪从大眼里面滚落出来,语不成句,只是凭着本心哭喊道:“快,找皇上,我要找他,把他叫来,我要见他。”
宫婢们听见漪房称呼天子为他,都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道:“娘娘放心,已经去请太医了,也有人去禀告皇上了,皇上立刻就来。”
宫婢们心中也着急不已,漪妃是皇上盛宠之人,当初漪妃在前往云山寺途中遇险,皇上飞马前去找漪妃之时恰好亲见漪妃落崖,心神剧痛之下,连斩三十六人,连寿国公府的风少爷都被断了一只手臂,此事朝中后宫无人不知。若是漪妃今日在他们这些人的看护之下小产,只怕她们的命也要送掉了!
可此时此刻,她们又不敢擅自挪动漪妃,只能等待太医过来再做打算。
所有人都忧心如焚,担忧天子之怒烧到自己的身上,唯有李才人,在旁边阴冷大笑,不断喊着报应二字,可此时,已经再也无人有半分心思去理会她,一个让漪妃差点小产的贬谪才人,近乎是一个死人了,还有谁会去多费心思。
“我要见他,快叫他来,叫他来。”
不管别人如何说,不管围着自己的人有多少,漪房就是觉得惶恐不安,她拽着宫女的手,像是一个固执的孩子,一定要见到那个印在骨血深处的男子。
宫婢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漪房,只能小心的控制着她的动作,以免她伤到了自己。
很快的,太医院三名太医就飞奔而来,知道是藏漪宫的漪妃娘娘出事,这些太医几乎是跑掉了半条性命,等到了漪房的身前,看到漪房身下血渍,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面色沉重的给漪房把起脉来。
看到太医的面色沉重,漪房又似乎神智不清了一般,宫人们都心急如焚,这可事关他们的身家性命,连带着家中亲人的性命!如何能不急,于是不等太医说话,一个个纷纷开口询问催促道:“太医,太医,娘娘如何了,娘娘如何了。”
三名太医被众人催的思绪紊乱,加上漪妃本身的盛宠已然让他们心存顾忌,面上就有些不耐,斥道:“闭嘴!”
宫人们没有官阶品级,不敢和太医顶嘴,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唯有漪房,看到太医,似乎清醒明白了一些,抱着肚子,用害怕而充盈着泪水的眸子望过去,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太医们把完脉,此时心中已然送了一口气,一名太医拿出药箱之中的银针,为漪房针灸之后,缓缓道:“娘娘勿忧,臣等为您行针之后,再煎上几幅汤药,必会保龙种无事。”
听到太医如此说法,宫人们都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抱住了性命,而李才人,却似是发狂一般,怒吼道:“她怎么可能没事,为什么她会没事。”
目呲欲裂间,李才人就想要冲过来,可受过了一次教训,那些太监早已眼明手快的捉住了她,这一次,手上没有半分的松懈,用尽了全力,几乎快要把李才人的手骨都给捏碎了。
李才人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贵女,从未吃过这样的苦痛,拼命挣扎怒骂,可那些太监丝毫不肯松手,对他们而言,若是再让李才人冲过去伤了漪房,才是他们的大罪,而如何对一个快死之人,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漪房对于李才人的癫狂怒骂丝毫不放在眼中,她此时眼中心中只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可恐惧和骇然来的太快,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依旧还处在满心的害怕之中,她抱着肚子,神情呆滞,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孩子,我的孩子。”忽而,又抓住了身边一名宫女的袖口,任性哭喊道:“我要他,要他过来,你们为什么都不去叫他……”
宫人们猜度这个他必然是皇上,但皇上是天子,谁敢催促他,何况胭脂宫离龙阳宫太远,这么一会儿功夫要赶过来也有些困难。
万般无奈之下,宫婢只得道:“娘娘,奴婢等先送您回去歇息,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
“不,我要他,要他。”
漪房此时对于任何人都带有强烈的不信任感,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那一个对她温柔宠溺的男子夏桀才能带给她全部的安全和温暖,所以当有人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就拼命往身后缩过去,不肯让任何人碰触。
宫人们都无奈之际,正踟蹰间,就听到了一个带着浓烈霸气的急切嗓音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2071字)
未待人们回神,那个一开始听着还在远处的话音就转到了面前,明紫色的袍泽绣着龙纹在风中一动,如闪电般卷到漪房身前。
当看到漪房身下的鲜血和她脸上惶恐的表情时,夏桀心脏猛然抽紧,控制不住的怒气化作凛冽寒意从周身散发出来,冻的周围人皆是一僵,反应过来后,才跪在地上齐声道:“参见皇上。”
“到底怎么回事!”
“夏桀……”
漂浮的独木终于找到了支点,漪房呆呆的看着夏桀,片刻后,哭着朝夏桀的怀里扑了过去。
宫人们唯恐漪房这个动作伤到了自己,都想要伸手去拉,但看到夏桀已然蹲下来接住了漪房,就把手都收了回去,只是在旁边低着头,不敢妄视。
“漪房,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了。”
夏桀来不及问明这里的混乱到底为何,漪房的泪水灼烫了他的心,看到漪房泪眼朦胧望着他的样子,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脆弱,好像是受伤的小兽,他痛得心口阵阵紧缩,只能用力抱着漪房。
周围的人,听见漪房开始的一声夏桀,尚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复又听到夏桀自称我,都禁不住压抑不已。
来的三名太医之中,有一名乃是世家阀门所出,最重礼仪规矩,听见漪房喊的一声夏桀时,已想站出来斥一声目无君王,后见到夏桀不以为意的态度,反而顺着漪房的话接下去,心中更是觉得此举悖理之极,可他还没有走出来,就被身边的同僚拉住衣襟,示意他看夏桀的神色。
当夏桀那张满布柔情的脸时,太医只得暗自摇了摇头,跪在地上,敛眸不语。
“孩子,我们的孩子,孩子。”
漪房处于极度的惊慌之中,这是她来这个时空里血脉的联系,是她和所爱之人的孩子,她的心,满是自责和无助,不管太医说了什么,她只相信一个人,她语无伦次的和夏桀说着话,嘴里不停的喃喃念着孩子两字。
夏桀凝眉,听到漪房的话,他先是一怔,在看到漪房身下鲜红的裙角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迅即就被满脸的心痛取代。
双目暴射出幽冷酷寒,他抱紧了漪房,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回皇上的话,娘娘,娘娘是摔倒在地,以致动了胎气,不过臣等已经为娘娘针灸,稳住了娘娘腹中龙种,只要再喝几幅汤药,必不会有事,请皇上放心。”
“摔倒!”
夏桀的神情如霜降一般,周身的冷意和眼里掩藏不住的杀机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寒。
看到夏桀欲要在此时发作,一名太医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娘娘胎气虽稳,可不宜久坐于地,还请皇上先带着娘娘移驾回宫为好。”
事有轻重缓急,纵使夏桀此刻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一干没有照顾好漪房的奴才,也不得不暂时压住火气,将漪房稳稳抱起,同时冷冷下令道:“来人,摆驾藏漪……”
藏漪二字刚刚吐出,夏桀目色中一闪,低头看了看还怯怯抓着他衣襟的漪房,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他沉声道:“摆驾龙阳宫。”
说完,抱着漪房,急急而去,夏桀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恶狠狠地诅咒之声传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喊出来的话阴狠之极,飘荡在胭脂宫的上空。
“皇上,皇上,臣妾腹中也是您的骨肉,为何您如何狠心。”
“皇上,那个女人是祸国妖姬,她生下的孩子,必然也不是皇家的血脉。”
“皇上,臣妾腹中骨肉就是被窦漪房这个贱人以麝香谋害,皇上,您明鉴啊。”
听见李才人声声话语传来,再看到夏桀顿住脚步时脸上冷酷的神情,所有人都不禁在心中擂鼓一跳。
夏桀背脊僵硬,他耳边飘荡的是不歇的诅咒之语,他低头,看见怀中的漪房美目盼兮,带着盈盈水雾满心信任的相信着他,看着他,那样依恋的神情,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痛在了一起。
即使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可能……
可依旧是他的骨肉,他最爱的女子为他孕育的生命,决不能容得其他人来轻侮慢待!
李才人,李才人,他本是为了怀中的她匆匆而来,唯恐她有半点损伤,再遇到半分刁难,他用尽了方法把她隔离在一切危险之外,可李才人这个贱人,还是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李家和谢家已经是强掳之末,居然还敢如此放肆,即使不用问一个根源,就看现在的场景,他也知道漪房的受伤是从何而来!
李才人,李如月!
夏桀瞳孔一缩,杀机陡现,他忽侧过身,偏移出漪房的视线之中,对着身边的李福,面无表情的道:“传朕旨意,李才人以谣言中伤漪妃,于朕之前疯言乱语,目无天子,念其多年伴驾之功,着即赐青松子一壶,流放岭南!”
李福闻听夏桀之言,悚然一惊。
青松子,乃是哑药,岭南,是蛮夷居住之地。李才人这一去,是比死还要痛苦!
皇上不直接赐死,用了这种方式,显然,已是怒到极点了!
不止是李福,所有的人听见这一道圣旨,都忍不住骇然变色。
天子多冷清,可对于失宠的妃嫔,若不是谋逆大罪,为了声明,多打入冷宫,或者直接赐死,从不曾用这样冷酷绝情的方式。
李才人,恐怕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个遭此处置的妃嫔。而且,还是世家出身的妃嫔!
“还不去办!”
夏桀不满的一瞥,李福身子一个激灵,就叫了人去堵住李才人的嘴,将人拖了下去,李才人还不知道夏桀下的那一道圣旨,拼命挣扎,可此时的太监们再也不会和她有半分的客气,下手狠辣用力,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李才人拖走了。
再也听不到李才人的声音,夏桀满意的勾起唇角,朝着怀中的漪房笑了笑,温柔宠溺道:“漪房别怕啊,我们去龙阳宫,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2082字)
漪房在李才人的凄厉骂声中,溃散的神智有微微清醒,她抬头,望着夏桀,看到那里面盛满的心疼,更觉得有些委屈,可她心里面,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孩子!
她不信任何人,她只信夏桀,任何人都可能糊弄她,欺骗她,但夏桀一定不会!
“孩子,我们的孩子。”
夏桀眼里有浓浓的愧疚,他的漪房,心尖上的漪房,被吓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他就该把李如月那个贱人在昨晚处置掉,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夏桀扫过漪房仍旧平坦的腹部,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漪房这样紧张这个孩子,可他……也罢也罢,这个孩子选在这个时候到来,也是上天的注定,就留下来又何妨,一定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只要今后好好注意,他和漪房的孩子,就一定能保下来!
眼眸里犹疑之色消散,夏桀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弯腰,轻轻吻了吻漪房的额头,哄道:“无事,无事,漪房勿忧,我在这里呢,孩子没事的,嗯。”
听到夏桀做出这样的保证,漪房的心,渐渐安宁下来,她对于李才人的下场,如今早已不再关心,只是,慌乱过后,她有些愧疚和害怕。
夏桀昨晚早就告诉了她不要来管胭脂宫的事情,是她为了图一个好名声,又想知道背后的计谋,才贸然来了胭脂宫,又托大的认为自己已经算透了一切,可低估了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反击,结果差点保不住她和夏桀的孩子。
想到这些,漪房紧紧抓住夏桀胸前的衣襟,将头埋进他胸膛里,不敢抬头看夏桀的脸色。
夏桀看到漪房这样的动作,隐约猜到漪房的想法,他心里就涌现出更多的心痛,脚下的步子不停,手里小心翼翼的抱着漪房往前面的轿撵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的跟怀里的漪房说着话。
“漪房,抬头看着我。”
漪房就怯怯的抬头看了夏桀一眼,很快的,又低下了头去,漪房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是一个权掌后宫的妃嫔该做的事情,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依赖着所爱之人的女子,那些规矩礼仪,那些名声闲言,都被她抛诸到了脑后,她只是凭着本心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怯怯的漪房,娇滴滴又颤巍巍的样子,几乎把夏桀的心都快要融化掉了,那颗在面对千万人时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硬的心,此时成了一汪收在袋子里的水,随着漪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就轻轻的撞击心口一下,发出淡淡的痛感和阵阵甜蜜。
“漪房啊……”
夏桀从喉头里喟叹出声,已经不知道该拿怀中的女子如何是好,想把她揉到骨血里面,含在嘴里,从此再也不让人碰触,再不让人伤害,仿佛唯有和她合为一体,搁在心口上,他才能有一个完整的魂魄。
夏桀脚下不敢耽搁,一路抱着漪房到了李福叫人准备好的轿撵面前,直到坐进了宽敞的轿撵中,才将漪房放到自己的腿上,搁在怀里,宽厚的大掌,开始缓缓在漪房腹部上游移。
夏桀掌心的温暖从腹部传到心中,漪房慢慢的将头抬起来,望了望夏桀,眼神晶亮无比,她把自己的手叠在夏桀的手背上,嘴唇软软的嘟起来道:“你不怪我了,是不是?”
虽然早就从夏桀的言行动作中看出来夏桀对自己的心疼和不舍,更加毫无责怪之意,可此时的漪房,被这样温暖的情绪所感,就是想要夏桀说出些话来哄哄她。
夏桀摸了摸漪房的脸,眼神一片柔和之色,望着漪房慢慢恢复红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