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二字,已表明了窦祖年此刻的态度。
漪房闭了闭眼,未待说话,已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草民扣请娘娘,一并将草民和南皮侯府月容县主的婚事赐下。”
漪房望着地上跪着的窦祖年和窦祖安,心潮激荡,这个哥哥和弟弟都不是心急之人,敢这样请她赐婚,必然是经过了夏桀的授意,不会有背负笼络朝臣的罪名之嫌。
可他们一个要娶郡主,一个要娶县主,今后即使遇到心爱的女子,要想娶回来,给一个平妻的身份,无疑是困难重重,他们为了她更进一步,就要这样牺牲,让她情何以堪!
但此时时局至此,多少人环伺在她周围,连夏桀都不得不要她联姻来保护自己,她不屈服,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天意弄人,命该如此!
漪房只能在心中苦笑,她和窦家,都已在风口浪尖,不能退,只能进了。
无能为力的一笑,漪房疲惫至极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做了选择,本宫待会就下一道谕旨,给你们赐婚。”
窦祖年和窦祖安互相对视一眼,一头磕地,齐声道:“谢娘娘恩典。”
漪房眼中难掩丝丝落寞无奈,看了看窦祖安道:“祖安既然要娶县主,身份不能差别太大,本宫会向皇上讨个恩典,封你一个轻车都尉的职位,以后,你也不用自称草民了。”
第六十七章(3138字)
轻车都尉是大夏朝用来荫封世家子弟的官职,不过表示的是一种恩宠,并无实权,这样的封赏不会引起朝臣世家们的反对,也能补偿一下窦祖安,让他不至于在将来面对妻族的时候,被打压太过,漪房认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窦祖安所做的事情了。
漪房当然也知道,为何他们二人一定要她来赐婚,而不是夏桀,只因,她赐婚,会让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对她心有感念,以为是她在夏桀面前一力促成的婚事,否则,世家联姻,从来经过重重筛选,以抑制世家势力增长,绝不会如此顺利,既然夏桀苦心为她铺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因此,这个婚旨,万般艰难,她也得下!
窦祖安也明白漪房这样做的理由,哽咽的谢了恩之后,兄妹三人,忽觉得此时已然无话可说,不是真正的无话,只是现在的心情,已不适合一叙别离之情了。
漪房心潮激荡,见到气氛凝滞,不欲再多言,挥挥手,窦祖年和窦祖安就退下了,他们赐婚旨意即将赐下,她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准备,毕竟,他们要迎娶的,可不是普通的世家贵女!
夜晚凉意深深,经过白日和慕容艺的交斗,再又经历了窦祖年和窦祖安的婚事,漪房心中早已是疲惫至极,可她已然习惯了夏桀每晚的陪伴,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呵护的柔情,没有等到夏桀,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何况,今日窦祖年的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惶恐,江山美人,夏桀的选择,她太过清楚,也因为这份清楚,她急需见到夏桀,来定定她不安躁动的心。
可等到三更时分,漪房却只等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
“娘娘,皇上有旨,今晚要在上书房漏液批阅奏折,请娘娘先行歇息。”
漪房的敏锐,一眼就注意到小太监的眼神有些闪躲,本就是处于极度的敏感之中,再看到小太监隐瞒的姿态,漪房的心中,生出了浓重的不安。
明亮眼底隐现不安的黯淡,没有直接质疑,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欲打发小太监离开。
小太监看到漪房面色有些郁郁,似乎是另有它想,有心想要帮着夏桀解释几句,可想到来时夏桀的嘱咐,心中一跳,什么话也不敢说,急忙就退出去了。
这样的慌乱,落在漪房眼中,更增加了她的疑惑。若不是太过清楚夏桀不容旁人约束的性子,只怕她刚才真的就要开口询问了。
在心底庆幸了一声,幸好她还记得很清楚,什么事情,是夏桀的大忌,若是她今日敢追问夏桀的下落,只怕夏桀不会一下子舍弃她,但会慢慢的堆积不满,而不满,对于扼杀掉一段刚开始萌芽的感情,实在是太过锋锐的利器。
但纵使心有所悟,要她完全放下心中的疑惑,尤其是事关夏桀的,她还是不能做到,不爱不在乎,一旦爱了,若是她躺在寝殿,夏桀在侧殿中招幸妃嫔,要让她情何以堪。
漪房心头,满溢的都是苦笑,果然,爱上了就再也不能平静以对,哪怕明知道爱的那个人是天子,前路艰险,还是无法不去飞蛾扑火。
但她是窦漪房,一个心志坚定的女子,决不能轻易退缩,夏桀答应了她,也不会擅自改变,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无论如何,她要求一个真相,虽然,她真的想不出来,除了夏桀要另外招幸妃嫔,还有什么大事,前来传话的小太监为何还会有那样避忌她的神情。
虽然已夏桀的性情,若是要另外招幸妃嫔,不屑隐瞒,可当日夏桀亲口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或许夏桀觉得难以面对,也抑或是不愿解释,才选择隐瞒?
漪房难以控制心头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甚至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于是漪房就开始叫翠儿准备妥当。
她不会冒进,尤其她腹中夏桀的骨肉,更不敢张扬,她只是想知道夏桀所为何事,是否要宠幸别人,但绝不想重复胭脂宫的事端。
是以漪房小心的服了御医滋补的安胎药,又挑了几名身手伶俐的宫女后,才慢慢的往前头的御书房那边行进。
漪房知道,夏桀处理政务多在御书房,要另行招幸妃嫔,也就该在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间,一路行来,龙阳宫前殿的范围之内,极度的安静,安静到了诡异的地步。除了高挂在廊檐下的宫灯在凉风吹拂下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外,原本应该值夜的宫人和侍卫,都不见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漪房越靠近龙阳宫,越觉得,自己猜错了!
若是夏桀要招幸妃嫔,哪怕是想要避开她的耳目,可绝不至于连一个伺候的人都不留,要是到了这样费尽心机的地步,那夏桀就不是夏桀了。
漪房心里的酸涩感散去许多,好奇仍在,但和之前已是两种心境,她本不是那样多疑猜忌的女子,只是在宫廷日久,她的心,已被磨砺逼迫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窦祖年今日的话,给她最沉重的一击,她不得不打点起千般的小心,来维护她得来不易的爱情。
等到快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漪房看到里面的灯火通明,和外间带着几个黑衣侍卫站在门口的李福,漪房心中一跳,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一枚玉佩,瞳孔都不自禁的紧缩起来。
她认识这些黑衣侍卫,当初她在云山寺的时候,夏桀调派了数十名这样的侍卫守在云山寺周围,并且将一枚玉佩给了她,用以调动这些黑衣侍卫,直至回宫她才知道,这些黑衣侍卫,是夏桀从太子时期,在先帝的打压之下,艰险培养起来的人马,是最忠诚也是最铁血的一支卫队。
云山寺的时候,因为她被打落悬崖,夏桀万般担忧,才调出数十人守护她,其余时候,这些黑衣侍卫都隐藏在黑暗里,是夏桀不会视人的力量,可现在,夏桀却将他们公然的布置在龙阳宫的周围,哪怕是调走了禁卫军,可这样的动作举止,只怕御书房里面的事情,小不了!
漪房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过来,明明看见龙阳宫禁卫撤走,有古怪,也不该为了好奇一路行来,要是她真的没头没脑闯了进去,只怕夏桀,就会想到其它的事情了。
漪房咬了咬唇,看了看身边神色凝重的翠儿,知道翠儿已然意识到她们可能会打扰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也意识到了这背后隐藏的危险。漪房果然的凝眉道:“回去。”
趁着离御书房的路途还远,李福几个都还没发现她,或者是发现了但是视而不见,总之,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身后的这几条人命,她非回去不可。
可漪房心中慌乱不已,加上脚上踩着的宫鞋,在几个同样心慌意乱的宫女搀扶下,她脚上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翠儿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但也就在这一个停顿之间,漪房听见了从御书房中传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让人寒到了骨子里面。
“啊!”
惨叫声连续不断的响了许久,似乎那惨叫之人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就渐渐的低沉下去。
漪房浑身冷汗,抓紧了翠儿的手,即使是胭脂宫中,她浑浑噩噩中听见李才人的大喊,也比不过此时这叫声的渗人心魄。可这声音,她偏偏又是如此熟悉,居然,她人生中听见的凄厉惨叫,都是同一个人,都是李才人!
李才人,不是被赐了哑药,贬到蛮夷之地去了,为何还会在宫中,而且,是出现在龙阳宫,又是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能有这样的惨叫!
层层疑问涌上来,漪房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她控制不住心头那不断涌现而出的疑问,所以她咬了咬唇,微一沉吟后,道:“翠儿,你带着她们先回去。”
“娘娘!”
几个宫女同时压抑着嗓子低喊出声。她们也害怕,宫廷秘辛,知道的越多,意味是活命的时间越不久,娘娘让她们回去,自然是一片好意,可娘娘,纵使皇宠深厚,难保昨日宠爱,就不会成日他日利器!
“娘娘,这里的事情,您还是别管了,你随奴婢回去吧。”
翠儿不顾尊卑规矩,拽着漪房的衣袖,试图阻止她这个冒险的决定。
漪房本已有些犹豫,可当她听到夏桀清冷中带着强烈痛楚怨恨的声音传来后,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说,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夏桀,他在哭,他在难过!
这个念头在漪房的心中骤然闪现,漪房再也顾不得许多,沉下了脸色,对着翠儿道:“听本宫的话,你们快回去。”
翠儿见到漪房的神情,知道再也不能阻止,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毫无所动的李福几人,眼神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福了福身道:“奴婢遵命,娘娘小心。”说完,干脆利落的带着几名宫女迅速退走。
第六十八章(2148字)
周围空洞,宫灯在漪房头顶上方被风吹的歪歪斜斜,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前方凄厉叫声伴随着男子的痛骂声,声声不绝。
一阵凉风出来,漪房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强自压抑自己稳了稳心神,才振奋心神往前走,在到正殿前不过十步之遥的时候,漪房再度听到了夏桀的如野兽一样嘶鸣怒吼的声音。
“你以为他能逃得了!”
“皇上若是能找到他,又何必来逼问我!”
“哈,皇上,夏桀,我诅咒你们这个王朝,他会来找你,会为我报仇的!”
漪房心中再度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种冰凉的感觉从她的脚底慢慢窜到眉心,若不是夏桀的声音实在太过痛苦,她绝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她歪歪斜斜着步子向前走,手还要小心的扶着腹部,一个不留神,推倒了脚下一个小花盆子,咣当一声响,漪房心提到了半空,两眼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她不是怕李福他们几个看见,反正,她要过去看夏桀,是注定要被人发现的。
她担心的,只是在此时让夏桀知道她过去了,而她半点事情都不了解,会不会让夏桀勃然大怒。所以她想要等到先过去向李福几个打听打听情况再做计较。
然而,在看到花盆碎裂后李福几人依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其它地方,漪房眼底骤然一亮,唇就轻轻的勾了起来。
果然是装作没有看见她,从一开始,她们几个宫女过来,早就已经被发现了,修习上乘武术之人,连人的呼吸吐纳都可以发现,何况是她们开始还小说的说过话。
夏桀手下的心腹侍卫,怎么如此不济事,若真是如此,夏桀又怎敢放心让他们守在这里!
只是,他们故意视而不见,让她过去的缘由是什么,是想要害她,谋算她,还是其它!
漪房眼里的幽光泛起波痕,心里在飞快的计量,夏桀的侍卫与她素无瓜葛,是一群只知道执行夏桀旨意的人,不会害她,夏桀既然让小太监过来传旨,她要过来也是临时起意,所以,这不会是夏桀的试探!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李福!
可李福引她过来是为何,是被人收买,要让她撞破夏桀的秘密,然后让她失宠,不,李福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龙阳宫屹立不倒,深获夏桀的宠幸,必然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李福深知,以她现在在夏桀心中的地位,又身怀龙种,不管如何,夏桀都不会即时将她打入深渊,而她若有一丝的机会复起,对李福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李福不会这样做!何况,李福曾经隐晦表示过对她的效忠,他绝不会在这个时侯选择另选她人!
看来,不管是为了什,李福都不会害她!
计较清楚得失之后,漪房的脸上,已然满是自信了然的笑意,她放缓了步子,先前的紧张都弃之不见。既然李福能让她过来,又绝无害她之心,她又有何可怕。
当漪房袅袅行到正殿之前的时候,李福和几个侍卫脸上,面对漪房,果然都毫无惊讶之色,这更加坐实了漪房的猜测。
“娘娘,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李福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惶恐和惊讶,身子,粗粗看去,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而其余几个侍卫,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退让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默然不语。
漪房看着李福的神情动作,心里暗自冷笑,狡猾的老东西,明明就是他引她来的,她现在甚至怀疑,那个派去送信的小太监,会不会也是李福故意做了手脚,以致她如此轻易地看出破绽,否则,以夏桀的仔细,怎会让这样一个慌手慌脚的小太监前去给她送信。
如果,真是李福一开始就在算计她,也在算计夏桀,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好,李福,也该敲打敲打了,此时就能算计主子,难保他日不会算计更多的东西!
冷意乍现,漪房看着李福,释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娇软的嗓音里含着蚀骨的冷意。
“李公公在这里等候本宫已久,若是